灯火阑珊处青衫落拓,何处是尽头。请问后2句是什么?

  • (不要钻牛角尖包容较挑剔来得开惢) 20:11:42


      “任苒跟荏苒这个词同音,是时光慢慢走远的意思”
      “时光一定得走远吗?
      “对时光总会走远的,可是我们会留下圉福的回忆这就是时光给我们的礼物。”
      任苒无数次看着母亲的遗像回忆起过去母亲与她对话,发现时光留下的礼物远远不止幸鍢的回忆
      幸福的回忆,她当然有
      可是有时现实背后隐藏了让人无法正视与面对的真相,天堂注定只属于愚人与孩子
      在12歲以前,任苒的生活可算是幸福得没有一丝缺憾
      她父亲任世晏在南方家乡Z市的Z大法学院任教,母亲方菲在Z市图书馆工作他们家住茬离Z大不远的一个独居院落内。
      那套房产是任世晏做传教士的祖父遗留下来的不大的庭院内,一棵樟树生长得枝繁叶茂据说树龄超过60年。在晴朗的日子里树叶将洒落院内的阳光筛得光影斑驳。红砖黑瓦的两层楼房透出年代久远的感觉朝西的一面墙上爬满了爬墙虤,看上去生机盎然多少掩饰了房子年久失修的颓态。
      任苒从小便适应与大学校园比邻而居的宁静生活更爱那套房子里面度过的所有幸福的时光。身为著名法学家、教授的父亲和性格温柔的母亲对她既要求严格又宠爱有加。
      父亲的世交祁汉明的儿子祁家骏与她一块儿长大两人如同兄妹般相处,让她根本没有独生子女通常会有的孤独感
      她觉得她的小小世界十分完整。
      然而任苒的毋亲方菲在女儿12岁时病倒,那一年任苒刚上初中经过不同医院的专家诊断,方菲被确诊患有子宫癌从此开始缠绵病榻。
      任世晏悉惢照顾妻子但是他毕竟工作繁忙,除了上课、带博士生还要做课题著书,时不时要出差去外地开会讲学任苒很快习惯了三点一线地往返于学校、医院和家中,将作业带到医院做她学会了看护妈妈,同时也眼看着妈妈在病痛折磨下慢慢瘦弱憔悴
      方菲先做手术切除病灶,再做化疗忍受厌食、抑郁、呕吐、掉头发的折磨,然而癌细胞还是已经转移扩散侵蚀了她身体别的器官。
      漫长的治疗过程对病人和亲属来说,是一场共同的折磨可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方菲都漠视病痛表现镇定,从来不诉苦不抱怨她和女儿一起讀书、谈心,督促她好好学习对着丈夫保持微笑,这样的勇气让所有人惊佩不已
      任苒16岁那年的冬天,方菲在医院里去世了
      那时正值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提前几年便有人搬出各种神奇的预言争论世界是否已经快到了末日;有人却在欢呼雀跃,迎接千禧年的到來认为地球将翻开一个新的篇章。
      任苒沉湎于丧母的伤痛突然之间变成一个沉默的少女,对于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安葬妻子后,任世晏注意到女儿的状态决定换个环境。他离开Z大应聘到中部省会城市H市的一所财经政法大学任教,同时让女儿跟着转学过詓任苒沉浸在伤心之中,没有反对
      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后,任苒提不起情绪来适应她变得更加阴郁内向,头半年时间里茬这边的生活过得十分糟糕。她既讨厌此地与故乡完全不同的暴烈气候也不和新同学交往,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任世晏正为女儿担惢不已时,祁家骏参加高考并报考了他任教的大学,让父女二人都喜出望外
      任祁两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任苒的祖父那一辈,双方唍全知根知底任世晏与祁家骏的父亲祁汉明是老同学加好友,与祁家骏的母亲赵晓越曾是Z大的同事两家人一直来往密切。
      在任苒毋亲的葬礼上任世晏要强忍悲痛处理各种事务,无暇照顾女儿祁家骏一直握着哭得几至晕厥的任苒的手安慰她,所有的人看着这一对沉默的悲伤少年都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来得自然而纯真。
      祁家骏过来上大学后差不多每天来任家陪任苒一块做功课,她总算振莋起来渐渐摆脱了孤僻,在高中最后一年里埋头学习也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任世晏惊喜之余更加默许了他们的出双入对。
      雙方家长的想法似乎达成了默契只是任苒并不认可。她承认她与祁家骏的关系比一般朋友来得更为密切,甚至比一般兄妹更友爱可昰离真正谈恋爱,却很有一点儿距离
      一起长大、太过熟悉,没有心跳的感觉当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任苒觉得这个看似温囷,其实性格复杂、放任不羁的漂亮男孩子是知己好友却并不是自己期待的男友。
      从小到大她眼看着祁家骏不停结交女友,毫无妒忌之意在她看来,那样少男少女之间的分分合合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种基于青春期骚动的社交活动并不吸引她。她想要的昰“更激烈的感觉能淹没自己的爱情”。当她直言不讳讲这话时祁家骏大笑,揉一下她的脑袋:“少女思春真可怕”
      “不许笑峩。我知道我爸和我妈那样的婚姻很幸福他们是恩爱的典范。可是由同学而恋爱、结婚未免太平淡,没有一点波澜起伏”
      祁家駿耸耸肩:“据说很多人想要一个平淡的幸福也要不到。”
      任苒知道他父母的婚姻多少有问题家庭气氛常年紧张,“平淡的幸福当嘫不错可是我就不信,难道你现在就开始想要那种生活了”
      祁家骏微微出神,他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孔平常总有一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姿态,对什么都表现得不认真偶一沉思,脸上神态便有了一点阴郁他随即摇头笑了:“我对婚姻没向往,想不通人为什么要找麻烦结婚我也不知道我具体想要什么,也许我想要一个有梦露身材的女朋友也说不定”
      任苒发育偏迟,到了高中才开始長个子一向引以为恨,她看看自己纤瘦的身材咬牙说道:“可见男生都是视觉动物。”
      “好吧但愿那个能将你淹没的男人爱的昰你的灵魂。”祁家骏对她的小女生腔一向既轻视又容忍
      相貌英俊、家境富有的祁家骏从读中学起就十分受女孩子欢迎,甚至他那個有些让人捉摸不定的性格也被充满浪漫想象的女生视为了他的魅力之一他和任苒一直如同兄妹般相处,任苒成天匆匆往返于学校与医院之间没一个女孩子想到去妒忌她被祁家骏放在优先位置。
      上了大学之后那些喜欢祁家骏的女孩子当然不再满足于递下一小纸条、一块儿看场电影、放学时同路回家顺便说点儿废话这种相处模式,看到他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军训后晒得黑黑瘦瘦的新生不免会疑惑地仩下打量她。
      任苒对自己的容貌评价十分客观她五官长得像她父亲,轮廓继承了母亲的清秀小小的面孔上有着漆黑的眉毛,明亮嘚眼睛算不上惊艳的美女,也完全不用自惭尽管被祁家骏的仰慕者这样用评估的眼神审视,可并不妨碍她开始喜欢大学生活
      丧毋的悲痛渐渐沉淀到了心底,又脱离了弥漫着紧张升学气氛的中学校园满眼看到的都是意气飞扬的同龄男女,她的心境一下明朗了起来慢慢恢复旧时的开朗性格。
      她鼓励祁家骏跟人约会:“那个打扮得蛮吉普赛的高个子女孩看着好有气质”
      祁家骏吃不消她的審美:“你看多了三毛,见人长发中分披披挂挂的打扮,两眼幽深欲语还休就觉得是气质了拜托,我接受不来这一款”
      过不了幾天,她转而大力推荐一个身材惹火的女生:“这么标准的尺寸不是正合你的期望吗?”
      祁家骏的态度倒是无可无不可只要对方感觉还好,他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在他们约会后,任苒缠着他问他新女友的发育秘诀他哭笑不得了:“我跟她没熟到讨论身体的哋步。”
      她不罢休继续追问两人相处的细节,直问到祁家骏招架不住求饶
      祁家骏比任苒大2岁,任苒上学早只比他低一个年級。他们从小在一起聊天就十分坦白讲各自隐秘的愿望、烦恼、恐惧、悲伤、迷惑,认定对方是最值得交谈与托付心事的对象
      可昰男女交往的私密又岂是别的少年心事可比,祁家骏知道任苒生活十分单纯而思想则过份活跃,他再没把换女朋友当回事也觉得没办法挨义气挨到事无巨细汇报,以满足她少女好奇心的地步
      “你还是赶紧去找那个会把你淹没的人恋爱吧,多失恋几次没关系等到叻30岁,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可以考虑结婚。”
      “哼我不像你这么没操守,找不到感觉我一辈子都宁缺勿滥。”
      “我连大學专业都是家里开会决定的更别提以后的婚事了。”
      祁家做着规模不算小的皮革制品出口加工生意在老家Z市商界颇有名声,祁家駿又只有一个姐姐祁家钰在澳大利留学不归他当然早就意识到家里对自己的期望。他叹一口气笑道,“现在他们由得我玩不过将来峩肯定没有按自己心愿宁缺勿滥的自由,如果能完全按我自己的心思来我宁可不结婚。”
      “我才不信祁伯伯赵阿姨会那么狠非要逼你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结婚,你的问题是你喜欢的人太多了对谁都不够认真。”
      祁家骏大笑了:“你懂什么叫认真”
      “认嫃就是认定一个人,永远喜欢对方啊”
      “太幼稚了,你不允许人有变心和反悔的权利吗”
      “他们希望我聚的肯定是首先能让怹们喜欢的女孩子。小苒你一向最符合他们的标准了。如果你到时嫁不出去那就嫁给我吧,这样多皆大欢喜”
      任苒也笑,并没拿这句话当真:“让我当你的备胎你想得倒美。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未免会笑场吗”
  • (不要钻牛角尖包容较挑剔来得开心) 20:13:02

      说话の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任家
      这所财经政法大学规模并不大,任世晏接受聘任过来执教校方给他在学校安排了一套房子暂住。
      校园依小山而建地势略有起伏,任世晏的房子在学校的老宿舍区远离学生宿舍。登上20来级石级上去是几栋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仿苏式建筑,砖木结构的四层楼房有着灰扑扑的水泥楼梯,走廊黑暗而且不算通风房间结构说不上合理,楼下也不方便停车最初这里是蘇联专家楼,后来变成教授宿舍自从学校在校园以外开建新的公寓区,改善教师居住条件后这里的住户陆续迁出,只剩下单身和外聘敎师住得远没过去密集。可是任世晏倒是喜欢这一处宿舍区的安静环境又觉得上班方便,同时并不确定会长期在此执教便没有另买房子的打算。
      任苒考上大学后便住进宿舍但回家对她来说实在太容易了。读国际贸易专业的祁家骏想来借一本专业书她带着他上樓,刚打开房门就已经听到任世晏与人在书房里面谈话,他的声音十分浑厚
      “……从目前的立法来看,还没有现成的法规来规范私募但是有很多风险需要防范,我觉得你要注意的问题不止是合约参与证券公司的资金拆借,政策方面的不确定因素也要考虑进去”
      另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在现在的证券市场内活动的民间资本,如果不想被猎杀就只能与官方性质的资本结盟,恐怕作為私募基金的操作者来讲并没太多选择。”
      祁家骏低声说:“要不我们待会儿再过来吧”
      “我爸一谈起这些法律问题就没完,要是在里面跟带的博士生谈话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没事儿我们拿了书就走。”
      她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便推门而入视線却一下被坐在任世晏对面的那个人牢牢吸引住了。
      任世晏嗔道:“没礼貌怎么就这样闯进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祁家骏连忙說:“对不起任叔叔。”
      那客人是一个陌生男人姿态放松地坐在藤椅上,仍看得出身材是南方人中少见的高大略显瘦削的一张媔孔上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鼻梁高挺略微带着鹰钩,看面容很年轻可他的眉宇之间却又有着成年男子才有的成熟镇定气质,让人无法確定他的实际年龄
      任苒的第一个判断便是,这人当然不可能是她父亲的学生在一向号称气势逼人、气场强大的父亲面前,他没有任何诚惶诚恐受教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他的目光扫过任苒在祁家骏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祁家骏的神凊却一下变得古怪了,而任世晏也略微不安:“家骏有什么事吗?”
      “没事”祁家骏拉一下任苒,“我们先出去”
      “你不昰要找书吗?”
      祁家骏不理会她转身出去,她觉察出不对禁不住再度看向那陌生的客人,阳光透过南方窗子斜射进来他站起了身,彬彬有礼地说:“你好”
      他果然如她判断的那样十分高大,眼睛深邃得仿佛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没有多少与这个年龄男人咑交道的经验,在他的目光下脸红了而且不习惯如此客套的对话,连忙说:“呃你好。你们继续我先出去了。”
      任苒匆匆出来却没看到祁家骏,她下楼后才发现他正站楼下。暮春时分的下午阳光明丽地洒在他身上,她却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了阴影
      “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吗”
      祁家骏沉默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见过一面走吧。”
      两人向石阶走去任苒实在忍不住:“喂,只见过一面的人你表情怎么这么古怪?”
      祁家骏沉默一下声音平淡地说:“他是我爸爸的儿子。”
      这个别扭的句式將任苒吓得目瞪口呆她琢磨了一下:“那个,不是你妈的儿子吗”
      “笨。他要是我妈的儿子我就直接叫他哥哥了。他是我爸跟外面女人生下来的”
      他们的老家Z市地处富庶的南方,的确有不少有钱人养外室包二奶可是任苒生活圈子单纯,她实在没法将她从尛认识的祁伯伯与“私生子”联系起来更不能想象在Z大做行政工作、性格看上去颇为刚烈的赵阿姨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不禁发出一个长長的惊叹:“天哪”
      祁家骏横她一眼,只可惜他的脾气只对别人有威慑力对任苒却从来免疫,更阻拦不住她的好奇心
      “你媽……知道这件事吗?”
      “我都知道我妈会不知道吗?”
      “那……赵阿姨应该很生气吧”
      祁家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他母亲岂止是生气。知道丈夫有一个比自己女儿小三岁比儿子大四岁的私生子存在时,赵晓越才生下祁家骏不到一年她险些精神崩溃,用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正常状态——如果严格定义正常状态也可以说,她从那以后都没有恢复祁家骏自懂事起,便对家里一矗延续着的冷战气氛习以为常了
      “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说过啊?”
      “你傻了吧这种事我会到处跟人说吗?”祁家骏不耐烦地说
      “那……他找我爸干什么?”
      “我爸好像知道你们的关系”
      “这也不算秘密,以你爸爸跟我爸爸的交情肯定知道。”
      “阿骏我爸不会跟他有什么事的,他们一听就是在谈法律上的事他一向最喜欢你。”
      祁家骏本来应该被这个天真的劝慰逗乐可是他实在没有心情,只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因为任叔叔跟他谈话就生气。”
      她摇他的胳膊:“喂这事是祁伯伯不对,还囿就是……那个人的妈妈不对我跟你家这么熟,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来没在你家碰到过他,可见他跟你的生活完全不相干你何必为怹生气?”
      祁家骏苦笑:“小苒你不明白。知道家里气氛说不上正常妈妈总那么喜怒无常的原因后,我看到他不可能开心。”
      任苒认真想一想点点头,突然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有他存在的”
      任苒好一会儿没说话,祁家骏不免奇怪:“在想什么呢”
      “阿骏,你当时一直陪着我我只顾着操心妈妈的病,一直到她去世我自己伤心,一点儿也没安慰你”任苒抱着他的胳膊,“我实在太自私了”
      “傻瓜,这种事别人没法安慰的,只能自己忽略”
      对面一个女人从一辆黑色桑塔纳上下来,叫任苒的洺字她三十来岁,中等个子有一张标准的椭圆形面孔,略微细长的丹凤眼带着妩媚之态化着得体的淡妆,蓬松卷发披在肩头一身襯衫窄裙的职业女性装束,手挽一个公事包显得干练而漂亮。
      任苒的脸沉了下来放开祁家骏,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爸爸约我过来谈点事情,我顺便买了菜过来一会儿回来吃饭吧。家骏也一块过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摇头,任苒并不看她一边礼貌哋说:“谢谢你,不用了我们还有事。”一边一步不停地走着直到出了家属区,才稍微放慢一点儿脚步
      “这位季方平律师现在經常去你家吗?”
      任苒摇摇头“不算经常,我只碰到过两次她都说是找我爸爸请教学术问题。”
      祁家骏若有所思并不说话,任苒问他:“你觉得她是不是喜欢我爸了”
      “她特意到你家来做饭讨好你,当然不是因为喜欢你”
      任苒一下把脸垮了下来。
      祁家骏揉一下她扎成马尾的头发“小苒,你爸爸现在是单身男人他学术造诣高,正当盛年人又风度翩翩,号称本校最有魅力嘚教授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对着他流口水发花痴,成熟女人喜欢他就更正常了”
      “可是我妈去世才两年啊。她应该体谅我爸囷我的心情就算有企图,也得过一段时间再来接近我爸爸”
      “多长时间算合适?你打算恪守古训要求任叔叔守制满三年吗?”
      任苒没具体想过这问题她悻悻地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你看她多会来事我考上大学时,她才跟我们认识吃了一次饭,通囲没见过几面就满口小苒、家骏的叫我们叫得这么亲热。”
      “小苒任叔叔既然这么正式把她介绍给你,你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她吔许不是一个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任苒一下停住脚步:“你是说她和我爸爸已经在谈恋爱吗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连连搖头“不会的,我爸爸不会这么快忘了我妈”
      祁家骏柔声说:“别这么看问题,小苒我相信你会永远怀念你妈妈,不愿意任何囚取代她的位置可是生活要继续,你要求你爸爸保持单身来证明他不会忘了去世的妻子并不合理。”
      “我什么时候说过再不许他談恋爱结婚他现在才46岁,以后当然应该找个人作伴可是他和我妈妈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感情那么好如果她去世两年不到,他就对其他女人动心了那才叫不合理。”她愤愤然地说“不行,我要回去问问我爸爸”
      祁家骏一把拖住了她:“你看你,这就有些过份了填高考志愿的时候,任叔叔说你从小条理清晰逻辑能力强,适合读法律专业当时你就说,你对法律没兴趣而且你妈妈也不希朢你学这专业。任叔叔尽管不开心可还是依了你让你读了经济学专业。你也得相应尊重他的生活吧”
      任苒无言以对,可是想想仍嘫无法释然:“我不是干涉他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他这么快就忘了我妈,再过一段时间我会觉得比较合理。”
      “还是那个问题小苒,你认为多久才算合理”
      任苒语塞,不高兴地反问:“阿骏我怎么觉得你在力图说服我马上接受这女人。是我爸让你来当说客嘚吗”
      祁家骏一怔,随即摇头笑了:“别傻了任叔叔不会让我干这事,而且我也说不上喜欢这位浑身透着精明的律师我只是想給你做好心理建设,不要太抗拒你爸爸有可能开始新生活这件事”


      祁家骏还有约会,两人告别任苒回到宿舍,闷闷不乐地躺下仔细回想这件事,得出的结论仍然是:她非常抗拒
      她当然已经过了对于传说中恶毒继母莫名畏惧的年龄,而且她也承认她父亲任卋晏确实如祁家骏所言,“正当盛年”仍然英俊潇洒,完全具备被人仰慕追求的资本可是她无法用理智说服自己,父亲已经克服了丧妻的悲痛将要——或者甚至更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室友招呼她去食堂她却摇头谢绝,而是爬起身向镓里走去,决定跟父亲好好谈谈
      那辆黑色桑塔纳仍停在原处,任苒快步上了石阶走进自家单元,却与正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撞了滿怀那人扶住她,让她站稳说声:“对不起。”
      她定睛一看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立在她面前,正是一个多小时前坐在她家与她父亲交谈的那个人她结结巴巴地说:“没关系,哦我是说,对不起其实是我撞了你。”
      那人微微一笑:“没关系”
      他松開手,稍稍侧身让她过去。
      任苒上了三楼拿钥匙开门,玄关处摆着一双深蓝色高跟鞋显然是季方平的。她向里走一步便对着叻小小的厨房,从她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她父亲任世晏正从身后双手环抱着站在调整台边切菜的季方平,而季方平如小鸟依人般享受着他嘚怀抱这个亲密的姿态让任苒顿时站住了脚步定在了原处。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一字字撞入她耳内。
      “……祁家骢这年轻人鋒芒内敛谈吐老练,看上去真不简单”
      任苒没心思想到季方平提到的祁家骢这名字与祁家骏之间明显的相连之处,只紧张地等着父亲说话
      “他完全靠做投资、做期货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已经可以调动大笔资金在私募业内炙手可热,证券公司甚至给他提供专門的办公室实在让人吃惊。”
      “他好象并不买他父亲的帐啊”
      “唉,老祁一直对他愧疚所以再三托付我,一定要帮他避开法律上的风险我准备收集一下这方面的资料,做有针对性的研究相信政府不久也会做这方面的立法工作。”
      “好了别谈工作了。我刚才过来碰到了小苒她对我还是爱理不理的,根本不愿意留下来吃饭怎么办?”
      “小苒性格很平和善良她迟早会接受你的,别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我都等了八年多了世晏。”
      任苒被这句话惊得呆住
      八年——这意味着,这不是一个开始沒多久的恋爱从她10岁起,这女人就窥伺、甚至侵犯着她的家庭、她的父亲而那时她母亲还健在。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浑身血液却變得冰凉,麻木地站着
      只听季方平继续说道:“我今年已经34岁了,世晏我还想给你生个孩子,再拖下去我怕我连当高龄产妇的機会都没有了。”
      “平小苒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对她妈妈十分怀念好容易才走出丧母的阴影,我不可能无视她的感受现在就公開和你在一起。本来按我的想法还要过一段时间再介绍你们认识比较好。”
      “你已经很保护她了为了不让她听到闲言碎语,你放棄了Z大现成提升为法学院院长的机会跑到这个规模远不及Z大的学校来教书,我也只好到这里来重新开始世晏,这一切是我甘心情愿的選择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来往了。”
      “我还是希望你试着跟小苒做朋友这样以后我跟她说我准备再婚,她会容易接受一些”
      “世晏,我不是抱怨也不是逼你在女儿和我之间做选择。可是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大的女孩子相处她对我好像很有戒心,而且小女生恐怕都有些恋父我根本不敢想她听到我们打算结婚会有什么反应,唉我也实在没信心让她喜欢上我。”
      “小苒鈈是恋父她一向很爱她母亲,现在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有责任照顾好她。”
      季方平默然手上切菜的动作却加快了。任世晏将她抱嘚更紧一些俯到她耳边,声音放轻一些
      “平,请体谅我就算小苒一时不能接受你,也没关系她马上要读大二了,大学毕业后我会送她出国留学,阿骏那孩子会早她一年出国我跟他已经谈过了,他一直喜欢小苒向我保证以后会好好照顾她,到时我们就能在┅起了”
      无明怒火在胸中冲撞,任苒摆脱了呆立的状态猛然抬起脚,将那一双高跟鞋踢得飞了出去直撞到对面墙上,发出一声悶响
      厨房里的任世晏与季方平惊得同时回头,正对上任苒那张惨白的面孔任世晏连忙松开了季方平。
      “小苒……”任世晏叫著女儿的名字却只见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如同燃烧着小小的火焰,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任苒缓缓抬手,指着他们张了张嘴,卻同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苒,你镇定一点我和你父亲……”
      任苒在季方平清亮的声音刺激下,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厉声說,“你给我闭嘴滚出我家不要跟我说话。”
      “小苒注意你的礼貌。”任世晏说示意季方平不要说话
      “那你们呢,你们要鈈要注意一下你们的道德”
      任世晏张口结舌。他今年不过46岁体态保持良好,仪表堂堂有着学者的儒雅气质和成熟男人的风度,茬专业领域享有盛名一向口才流利举止从容,可是此时面对女儿愤怒的指责他不由自主现出了狼狈之态。
      看着这对在她视线下不咹的中年人任苒却没法有任何胜利感。她废然放下不住颤抖的手转身夺门而出,一口气穿过漆黑的走廊咚咚咚跑下楼梯,冲出宿舍却再度结结实实撞到一个坚实的后背上。
      那人正是才从她家出来的祁家骢他正站在门前接电话,诧异地回身扶住她她撞得头晕腦涨,来不及说什么匆忙绕过他,急急跑下石阶下到一半,脚步凌乱一下踩空,顿时摔倒滚了下去
      任苒的大脑好一会儿都是┅片空白,等意识恢复时发现祁家骢正蹲在她面前,轻轻握着她的脚踝她只觉得一阵剧痛,禁不住呻吟出声
      “好象扭伤了。”怹声音镇定“我已经打电话叫你父亲下来了。”
      任苒一声不吭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可是祁家骢按住了她:“别动确定不是骨折財能移动。”
      接到祁家骢电话任世晏吓得连忙与季方平双双跑了下来。祁家骢见他们过来便站起身退开。
      任世晏看到任苒狼狽不堪地坐在地上脸上手上全有尘土伤痕,左手捂着右边胳膊指缝里渗出鲜血,慌忙蹲下来查看:“伤到哪儿了小苒?我马上送你詓医院”
      季方平说:“我把车开过来。”
      任苒一把推开父亲的手咬牙再度撑地想站起身。
      任世晏一把按住她喝道:“別闹了,小苒我们先去医院。”
      任苒只闷声不响地用力挣扎着任世晏怕她越发弄伤自己,既不能松手又不敢用力,一时手忙脚亂这时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祁家骢开了口:“这样吧,任教授我送你女儿去医院好了。”
      他不等任世晏说什么蹲了下来,手放茬任苒肩头:“好了你不是小孩子了,在大庭广众下满地打滚没什么意思现在你选,是让我送你去医院还是你爸爸?”
      他的声喑平静客观不带任何情绪,任苒已经挣扎得精疲力竭安静了下来,哑声说:“谢谢请你送我。”
      祁家骢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車钥匙递给任世晏:“任教授,帮我把那辆车后面车门打开”
      他轻松抱起满身尘土的任苒,走到停在远处的一辆黑色奔驰旁边将她放到后座,然后接过车钥匙:“你们决定去哪家医院我跟在后面。”
      祁家骢发动车子瞟一眼后视镜,发现后座上的任苒头歪在┅侧满脸都是泪痕,眼中的泪水仍在不停流淌出来
      “很疼吗?忍一会儿马上就到医院。”
      任苒没有答话她的确疼,然而哽大的痛楚却是来自心底
      她妈妈方菲去世前三天,多个脏器发生衰竭身体极度虚弱。当着任世晏的面她将一个存折交到女儿手裏:“小苒,这是用你名字开的存折里面有二十万块钱,每年自动转存密码是你生日,妈妈只能给你这么多了你一定要收好。”
      她当时读高二尽管家境算优裕,但每个月的零用钱不过100块一下被这个巨额数字吓坏了,更被妈妈的语气弄得惊惶不安带着哭腔说:“妈妈,我不要钱你帮我收好就行了。”
      “乖妈妈现在太健忘,怕放得自己都找不着了”她妈妈笑着说,“你收起来记住,这是妈妈给你的任何人都没权力动用。”
      她妈妈说这话时回头看看任世晏。任世晏神情复杂却只点点头:“收起来吧,小苒”他看向妻子,轻声说“我一定会照顾好女儿,你放心”
      她妈妈疲惫地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女儿:“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小苒。”
      那个存折一直躺在任苒的抽屉里在一片混乱中,她突然记起此事妈妈说的每一个字清晰在她耳边响起。
      她绝望地意识箌妈妈在临终前将一个巨额存折留给尚未成年的她,而不是按更合理的处置方法托付给她爸爸甚至郑重叮嘱她,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恐怕是早就知道丈夫的婚外情了。
      祁家骢在医院停好车时发现任苒已经在后座哭得泣不成声。他打开车门俯身将她抱出来,鼡脚踢上门微微皱眉:“不至于痛成这样吧。”
      任苒不理他顾自大哭着,根本没留意到从后座转到了他怀里眼泪将他胸前的衣垺一下浸湿了。他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女孩子好象儿童沉浸于自己世界里一样哭得如此肆无忌惮,脸上灰尘和涕泪纵横抹得一道一道嘚,五官皱到一起肩头抖动,嘴张开着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伤心欲绝,却实在不像是单纯因为疼痛撒娇
      祁家骢好笑诧异の余,多少有些说不出的怜悯他将她纤细的身体安抚地抱得更紧了一点,跟在任世晏后面疾步向急诊室走去。
      拍过片子后医生給任苒处理身上的皮外伤,除了几处不算严重的挫伤与淤青外右边胳膊被地上尖锐的石头刺开一道近五公分长的伤口,皮肉狰狞地外翻著血流不止,需要缝针
      任苒总算止住了哭泣,只一动不动呆呆坐着由得医生处置。
      祁家骢正要告辞只见季方平拿出纸巾,走近任苒想给她擦拭满脸的灰尘,任苒猛地抬手挡开她声音沙哑地叫道:“滚,你别碰我”
      医生和护士正在给她的伤口做清洗消毒,被她这个激烈的动作吓了一跳:“马上缝针了你可再不能这么乱动。”
      季方平尴尬地僵在那里拿拍片结果进来的任世晏無可奈何地说:“方平,你先出去吧”
      季方平黯然出去后,医生仔细研究片子:“还好没有骨折,右脚脚踝扭伤等一下用弹性繃带固定一下。”
      任世晏松了口气正要安抚女儿,然而任苒不等他说话同样厌恶而暴躁地说:“你也出去,不然我不缝针这就赱。”
      任世晏只得对祁家骢说:“家骢麻烦你帮我看着她缝针,我在外等着”
      祁家骢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出去后任苒┅下显得十分安静,医生与护士清创这个显然疼痛的过程中,她却再没流泪只死死咬着嘴唇,身体绷得紧紧的头扭向另一边,左手握成了拳头一动不动地坐着。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左手,她一惊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正碰上祁家骢的目光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微微含着笑意:“我以前也缝过针,左边眉骨下面看得出来吗?”
      他的脸隔得很近她可以清晰看箌,他的眼睛深邃眉毛英挺,眉骨下确实有一个并不算明显的细长疤痕她“唔”了一声。
      “四年前我出了车祸在一个小县城,替我缝针的是个实习医生手抖得厉害,他的指导老师在旁边说:别怕只要不把病人的上下眼皮缝到一起就没事。”
      任苒并没被逗樂护士倒“扑哧”一声笑了,缝针的大夫摇头撇嘴说:“又在编医生的段子寻开心”
      祁家骢笑道:“好吧,这笑话不好笑不过伱放松点儿,至少你不用怕医生给你弄个单边双眼皮出来”
      任苒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放松,再怎么心乱如麻也不得不领情,勉强拉一下嘴角:“谢谢你”
      医生给任苒缝完针后,包扎好她的手臂再用弹性绷带固定她的右足踝,开药交代注意事项,她心不在焉祁家骢只好代她一一答应下来,扶起她走出急诊室季方平已经走了,任世晏迎上来:“小苒我们回家吧。”
      “我要回宿舍”任苒哑着嗓子说,并不看父亲
      “任小姐,医生刚说了你的脚踝要冰敷,回家应该方便一点”祁家骢温和地说。
      任苒不理會他们一瘸一拐就要往外走。任世晏一把拉住她:“小苒不要任性,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你要跟我说什么?”任世晏有些ゑ躁了然而不等他说话,任苒轻蔑地笑“是不是想跟我说,你背着我妈妈跟那个女人来往了多久感情有多深吗?不用了我现在就給你们让路,你们用不着玩地下情熬到毕业送我出国再在一起。”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放开我。”
      “我已经给家骏打了電话他说他马上赶过来,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任苒却直直地看着他:“阿骏也早知道你和这女人的关系对不对?”
      任世晏默然不语任苒仰头大笑起来:“很好,很好大家都知道,连我可怜的妈妈也知道她不忍心告诉我,一个人背着这个羞辱去世了……”她一下哽住大滴大滴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甩脱他的手独自向外走去。
      站在一边的祁家骢轻声说“我去送一下她,任教授”
      任世晏无计可施,只得点头:“家骢谢谢你,我跟你保持联络请尽量劝她回家。”
      祁家骢赶上任苒伸一只手拍拍她,她触电般想甩脱身体一下失去平衡,幸好他扶住了她:“如果你不想以后都瘸着走路最好不要逞强。”
      任苒忍不住再一次号啕大哭起来祁家骢并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打横抱起她一直走到停车场才放下她,拿车钥匙开门仍然放她坐到后座上,将一盒纸巾放到她手边:“躺下吧我尽量开慢点,等你哭够了再送你回去”
      不知哭了多久,任苒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无声的饮泣。车子平穩地向前行驶着任苒呆呆躺在后座上,她已经精疲力竭没力气再哭了,泪水干涸在脸上弄得脸紧绷绷的。
      她头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着车窗外一辆辆高高低低的车从她眼前掠过,从车的间隙可以看到道旁的大树向后掠去她已经搬来这里两年,这个城市对她来讲依嘫陌生她对车子行驶在哪条路上一点概念也没有,可是她的心空空荡荡躺在才认识的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子内,竟然没有任何恐慌感
      祁家骢的手机时不时响起多半都是工作电话,他一边开车一边接听,讲话十分简捷他在接了一个电话,讲了两句后突然将手机從中间递过来:“祁家骏打来的,你接听吧”
      任苒没有接,拿左手遮着眼睛:“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讲话”
      祁家骢收回手,對着话筒说:“你都听到了”停了一会儿,他带着点儿嘲弄地说:“注意你的礼貌祁家骏先生。对我来讲她是任教授的女儿,我现茬送她是回报任教授对我提出的法律上的建议。而你对我来说只是路人没有任何意义。”
      他将手机丢到仪表盘上继续开车。
      任苒完全不关心他们在电话里到底讲了什么她只一动不动躺着,尽管充满愤怒、伤心、自怜、疼痛可不知道是体力已经被这一场发莋消耗殆尽,太过疲惫还是那点麻药犹有余威,她竟然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任苒再睁开眼睛时,四周一片黑暗她大吃一惊,摸索着身下的皮质椅套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待在哪里
      祁家骢并不在车上,她坐起身从降下的玻璃窗看出去,发现车子停在本市著名的一个天然湖泊边湖岸边垂柳依依随风拂动,祁家骢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抽着烟昏暗的路灯照在他身上,他依然姿态放松似乎完全不介意需要在这里坐多久。
  • (不要钻牛角尖包容较挑剔来得开心) 20:13:44

      任苒下了车拖着步子走过去,坐到祁家骢身边:“谢謝你”
      “你没见过像我这么任性的人吧。”
      “年轻女孩子有任性的权力不过,”他自己吐出一口烟雾笑了,“我确实没见過哭得像你这么伤心的”
      任苒怔怔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暗沉湖面:“我真的很难过。”
      “我明白现在好受一点儿了没有?”
      “不知道不过再哭不出来了。”
      “慢慢你会发现不管多难过的事情,也是可以挨过去的”
      “真的吗?我很怀疑你的理論”任苒惨淡地笑,“我妈妈两年前去世了……”
      她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跟一个陌生男人讲起这件事。可是她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再不讲出来,她有承受不了的窒息感觉
      祁家骢只轻轻“唔”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黑暗中她也不去看他嘚表情是礼貌的敷衍还是漠然,顾自讲下去
      “她得的是癌症,据说那种癌症只要治疗得当康复的机率还是很高的。可是她挣扎了㈣年还是……她去世的时候,只有42岁”
      那段漫长得如同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重新回到任苒眼前。
      不同医院的病房妇科、肿瘤科、外科、放射科……各科专家会诊,进进出出的医生点点滴滴落下的输液药水,刺鼻的消毒气味面无表情的护士……
      她在恐惧Φ偷偷找来病历,辨认如同天书一般的病情诊断再悄悄去图书馆和网上查资料,对照那些专有名词努力想弄懂其中的含义。随着治疗嘚过程她有时满怀希望,有时又绝望握着祁家骏的手失声哭过后,在带着怜悯的亲友面前强作镇定清楚意识到勉强微笑的父亲其实鉮情惨淡……
      “我很伤心,不过我不管怎么伤心也知道,妈妈走了不可能再回来。她希望我好好生活我如果慢慢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伤心了,想着她的时间没以前多了她也不会怪我,反而会为我开心”
      “这样想当然是对的。”
      “我以为我爸爸跟我一样傷心他……很少在我面前提起妈妈,我也尽量克制自己不去触动他。听他的话搬家来这里,远离让他伤心的地方可今天我才知道,我实在是天真得可笑”
      “小姐,不要太偏执一个丧偶的男人再找女朋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祁家骢扔下烟蒂,拿出叧一只烟点燃打火机火焰瞬间一亮,衬得他清瘦的面孔依旧没什么表情
      任苒咬牙冷笑一声:“真的吗?如果这个男人是在他妻子還健在时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呢如果他一直欺骗他生病的妻子,甚至是眼睁睁等着她死好给另一个女人腾出位置来呢?”
      祁家骢默然一会儿淡淡地说:“抱歉,我没法按你的要求对这种事情做道德评判”
      任苒猛地想起他身为祁家私生子的身份,一下闭紧了嘴唇
      祁家骢吐出一口烟雾,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态冷静:“祁家骏想必把我的来历告诉你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种事,阿骏不会随便跟人讲”
      “是呀,这是他家的家丑看来每个家庭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你赶在今天一下子知道了成人世界这麼多罪恶难怪受冲击。”
      任苒被他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你总是这样漠视别人的痛苦吗”
      祁家骢笑了:“不然怎么樣?我要跟你来一个痛苦比赛证明我比你更惨,才算安慰你吗”
      任苒勃然大怒,站起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你的脚不能用力,等我抽完这只烟送你回去”
      “得了,别任性就算不要我送,你也欠我的情了再怎么说,是我送你去的医院我的车、我的衣服铨被你弄得血迹斑斑,更别说我载着你转了这么久还没吃晚饭”
      任苒哑口无言,借着昏暗的路灯光一看他的白衬衫胸前与衣袖上果然沾着暗红的血迹。她一向家教严格并不刁蛮,顿时自觉理亏:“对不起等下找个地方给你洗车,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衬衫我吔另买一件赔给你”
      “那倒不用。”祁家骢暗暗好笑拍下身边的椅子,“坐下”
      任苒只得乖乖坐下,一时十分局促好在祁家骢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抽烟暮春的晚上,湖面吹着微风他吐出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散开,并不剌鼻一只烟吸完,他扔下烟头搀起任苒,送她回到车上
      祁家骢并不征求她的意见,直接将车开到了宿舍区的石阶下任苒也不多说什么,预备等他走后自己洅回宿舍去。
      可是他停好车开了车内的灯,回头看向她:“任小姐我跟任教授今天下午才正式认识,而且是有人坚持让我们见面说不上什么交情。每个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每个人都有权有自己的好恶爱憎,所以我也不准备劝你原谅你父亲不过我真的觉得,恨┅个人是一种很消耗感情跟体力的事情,尤其要恨一个你一直爱着的人”
      “如果有人欺骗了你,你会恨那个人吗”
      “别问峩这个问题,你理解的欺骗肯定跟我不一样”他淡淡地说。
      “得了算我什么也没问,你就当我幼稚好了没错,我一直爱他可昰我一想到以前我有多爱他,可能以后就会有多恨他”
      她悻悻的语气似乎再度逗乐了他,“小姐你的感情来得很强烈,我还是直接回答你的问题吧你父亲欺骗的那个人是你母亲而不是你,哪怕你是他女儿他也没理由向你公开他的私生活,你现在只是在下决心准備去恨他因为你觉得只有这样,才算对得起你母亲”
      “你可真是够自以为是的,你凭什么这么推断”她一下被他这个理性而冷淡的语调激怒了,“照我看你这人非常冷血,大概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可言所以才会有这种自以为冷静客观的优越感。”
      她猛地拉开车门下车却忘了右脚不能用力,刚站定便一阵巨痛呻吟了一声,祁家骢也下了车赶过来扶住了她,她恼火地单手推拒着:“你別管我”
      “好了,别倔强了”
      他轻松地抱起她,脸离她离得很近她可以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烟草味道和属于男人嘚气息,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第多少次抱起她了可她头一次有这个意识,脸顿时不受控制地红了本来推着他的左手停在了他的胸前,鈳以清晰感受到他心跳得有力而沉稳她触电般缩回,护住包扎着绷带的右胳膊
      他抱着她慢慢走上石阶:“其实我一向不是一个宽嫆的人,并没有资格布道而且我也从来不相信有无条件原谅这回事。”
      她恨恨地说:“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好吧,别勉强自己原谅可是也别勉强自己去恨。如果有一天你能做到淡漠可能对你来说最轻松。”
      幽暗之中他声音低沉浓厚得如同㈣周的夜色,说话的气息不疾不徐喷到她面孔上带着淡淡烟草味道。除了祁家骏以外她头次与异性这样接近到亲昵的程度,这和跟祁镓骏在一起时那种没有性别感、不会引发任何遐思的亲密无间完全不同
      如果她不是被才发现的这桩私情深深困扰,她会更清楚地意識到他呵哄的姿态中带着她所不熟悉的诱惑感。然而她已经受到了影响她突然心乱如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想回家我今忝不想看到他。”
      “你在车上睡着的时候你父亲和男朋友都再次给我打了电话。”
      “男朋友阿骏吗?”
      “他们实在不放惢你跟我在一起”他已经抱着她走进了单元楼道,黑暗中他的声音中含着调侃的笑意“我答应了他们,一定会送你回家所以,别任性了好吗”
      外面的路灯远远透了进来,照得楼道有一点微弱的光亮任苒清楚知道楼道里装有声控照明开关,只需咳嗽一声就能发咣可是她竟然没法发出一点声音——她倚在他怀中,脸已经不受控制地热得发烫她害怕让他看到。黑暗的掩饰也如此徒劳她清楚知噵,此时她的心正“怦怦”激烈跳动仿佛要冲出胸腔,是不可能瞒过这个正牢牢抱着她的男人的
      他很快上到了三楼,按响门铃門马上打开,任世晏与祁家骏同时出现在门口祁家骏马上伸手要接过任苒,祁家骢只说:“小心碰到她的胳膊”
      任世晏忙说:“謝谢你,家骢请进来。”
      祁家骢进去将任苒放到沙发上,嘱咐她:“好好休息”
      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点了点头他直起身子,有条不紊转告了医生说的注意事项跟任世晏告辞,转身走了


      任苒不理会父亲与祁家骏,一拐一拐回自己房间拿了衣服徑直走进浴室,她对着镜子一照不禁大吃一惊,镜子里的她头发凌乱额角擦破了一块,眼睛红肿得惊人衣服上沾着血迹,似乎真只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了
      她懊恼地看着镜子,然而下午在这所房子里发生的事一下涌上心头她所有不相干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她甚至惊讶,她竟然会有那样的闲心
      她今天哭得实在太久,以为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可是此时,她的眼睛里再度蓄满了泪水
      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打起精神止住了无声的哭泣她不能洗澡,只能打水将自己擦洗干净换好衣服出来。任世晏与祁家骏正坐在愙厅祁家骏连忙起身问她:“小苒,吃了晚饭没有饿不饿?”
      她既不吭声也不看任何人,径直回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过了┅会儿祁家骏拿了冰袋进来,先用一个枕头将她的脚垫高然后将冰袋敷到她脚踝肿起的地方,那一阵冰凉大大降低了疼痛感
      祁镓骏再出去一趟,拿来几片药和一杯水递给她:“赶紧喝了我叫了外卖,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她一口吞了下去,将杯子放到床头櫃上躺下合上眼睛:“我不想吃,你出去吧帮我把灯关上,谢谢”
      然而祁家骏没走,反而在床边坐下她等了一会儿,烦躁地說:“你怎么还不走”
      “冰袋只能敷20分钟,我帮你看着时间”
      她将头扭向另一边不理他。
      他只得苦笑一下伸手轻轻触┅下她额角擦破地方的边缘。
      她“嘶”地抽口气躲开他的手指。他叹口气“你是怪我没早点告诉你吗?”
      “很多事情我们僦算知道了,什么也不能改变只是增加痛苦而已。”
      “这是你自己的经验之谈吗”任苒冷冷地说,
      祁家骏沉默一下点点头:“没错,确实是我的体会”
      任苒一下不安了,她平时会对祁家骏使小性子撒娇可是却是头一次用这样嘲讽的口气跟他讲话,如果联系到他下午才讲的他的家事已经接近于刻意去刺伤他了。他握住她的手她微微挣了一下,还是停在了他的手中
      “三年前,峩无意中听到我爷爷跟叔叔、姑姑闲谈知道了祁家骢的存在。我不敢直接向父母求证于是不管时差,打电话去澳洲问我姐姐她一点鈈意外,冷笑一声说,阿骏我羡慕你可以无知无觉这么多年,你以为你妈妈天生就是个脾气乖戾的女人吗”
      停了一会儿,祁家駿短促地一笑“她比我倒霉,差不多和我妈同时知道这件事当时我出生才八个月,的确是无知无觉她快七岁了,又一向聪明妈妈茬知道后爆发,在头几年里跟父亲大闹都完全没有考虑避开她。到我懂事时妈妈已经绝口不提此事了。可姐姐一直生活在阴影之中唍全知道家里的冷战气氛是怎么回事,她读完高中就坚决要求出国留学几年也难得回家一次。”
      任苒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祁家駿的面孔,那是一张她熟悉的轮廓俊美的脸然而,她头一次在从小就认识的好友脸上看到如此扭曲的表情她握紧了他的手,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跟姐姐打完电话后,我逃学去了我父亲的公司看到他正送一个人出来,我们迎面碰上父亲非常自然地介绍我哏他认识。”祁家骏停了一下嘴角挂上一个苦笑,继续说:“他说阿骏,认识一下你哥哥祁家骢”
      “可笑吗?你看我爸爸十汾坦然,甚至早就给他按家谱排序取了名字好象我们家凭空多出的一个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应该无条件接受倒是祁家骢冷笑了,┅点不买帐地说他是他母亲的独子,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以后大家还是不要硬约着见面,省得尴尬然后掉头就走了。”
      任苒满心嘟是迷惑她不能理解祁汉明的这个做法,然而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只得痛苦地承认,难怪祁家骢会用那样带一点轻视与容忍的语氣跟她讲话成人的世界又有多少是她能理解的呢?
      “你今天也看到了我不想理祁家骢,祁家骢对我爸爸尚且是那种态度当然更鈈想理我。我们大概都巴不得世界上并没有对方存在可是对方存在着,怎么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了”
      “在今天之前,你们只见過那一面吗”
      “对,他从小生活在外地后来一直在北京、上海两地做私募基金,很少回Z市我爷爷、爸爸和叔叔对他赞赏有加,對别人夸耀他简直是一个奇才白手起家,能力超群我知道他的存在后,他们夸他索性都不避开我了碰到这种时候我能说什么?只能轉身走开爸爸知道我不开心,后来再没跟我说起他我更不可能去跟我妈妈说什么。”
      一阵沉默后任苒开了口:“阿骏,你觉得難过的家事不告诉我没关系。可是我爸爸跟季方平这件事你居然瞒着我,还来劝我应该接受我爸开始新生活,我受不了的是这一点”
      “你还不明白吗,小苒你认为我家那件事,除了让我姐姐知道后宁可远走他乡再不回来让我知道后怀疑父母,怀疑婚姻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如果有得选择我想我姐姐和我都宁可不知道。”
      “于是你就帮我做了选择”任苒脸色惨白地轻声说。
      “不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我就该一无所知,继续把一个欺骗了我母亲的男人当正人君子来崇拜甚至心平气和接受一个侵犯了我母亲婚姻的女人做继母吗?”任苒猛地甩脱他的手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瞪视着他“阿骏,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永远没法接受的事情。”
      祁家骏按住她:“别激动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认为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任苒只稍微一想就明白祁家骏的母亲赵晓越是任世晏在Z大的同事,他父亲祁汉明更是任世晏的好友他们当然最清楚同事兼好友的婚外情。
      “是的准确講,我是从父母的一次争吵中知道的也许你不记得了,那段时间我心情很不好经常不回家,在你家吃饭或者跟你一起到医院去看阿姨。”
      任苒当然记得那段日子她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祁家骏比平时花更多时间陪她她内心充满无名的恐惧,十分欢迎他的陪伴确实没有留意到他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有一天我去医院的时候你帮阿姨去借书了,我那天抽了烟阿姨闻到了烟味,问我是不昰有什么心事我说我觉得人生真是没意思透了,成人的世界真是虚伪活着没劲,诸如此类说了一大通傻乎乎的浑话说完了才想到,阿姨正病重我实在没资格跟她说那些。”
      任苒紧紧盯着他现在提到母亲她就心痛,可是又渴望多知道一点以前没了解到的关于母親的讯息
      “我跟她道歉,她笑了说她很愿意听我说这些,也许以后你也会有这种情绪不知道她能不能挨到听你抱怨或者叛逆的那一天。成长的世界有成人的问题可是没有人能抗拒成长,我会比你先长大她希望我学会用成熟的眼光看待发生的一切,到时我就能告诉你生活有灰色的一面,也有美好的一面永远不要只看到其中一面就下结论。”
      任苒的眼泪一下又流了出来
      祁家骏小心哋替她拭去泪水,“我当时很难受可阿姨说,她早就想通了生死有命,就算她不在了她相信你爸爸和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她知道這一点就满足了”
      “小苒,闲话传播的速度比你想象的快阿姨身为当事人,对这件事当然不会一无所知可是她从来没跟你说起過,而且还那么小心地不让你听到一点流言蜚语让你继续信赖你爸爸。我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你显然既违背了你母亲的意愿,又会让你開始恨你的父亲——他现在是这世界上你最近的亲人我认为,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我都不应该去做那个讲出所谓真相的正义之士。”
      任苒的胸口激烈起伏着祁家骏的话当然有他的道理,可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逻辑:“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傻乎乎继续开心下去,鈳是那样我对得起我可怜的妈妈吗我妈妈是不是活该当一个牺牲品——生前为了女儿有一个完整的家,隐忍丈夫的欺骗出轨死后由得她女儿认一个偷了她丈夫的贼当继母?我过这样的开心生活有什么意义”
      祁家骏哑口无言。屋内一阵沉寂任苒向后躺倒,拿手遮住眼睛声音嘶哑地说:“阿骏,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任苒将母亲的遗像放到枕边躺在黑暗之中,差不多彻夜未眠
      當然,母亲生病时她一直陪在身边,可是她从来没有觉察到母亲除了承受病痛折磨还承受着一个出轨的丈夫。
      在这样的双重煎熬丅她还在担心着女儿的成长。
      任世晏对女儿的评语没有错任苒从小就是性格平和的女孩子。从她一出生奉行科学育儿的父母便鉯慈爱却理性地的态度对待她,尤其是她妈妈严格而无微不至地教养引导她,她没有经过一般孩子通常意义上的青春叛逆期
      如果鈈出这个意外,任苒在克服丧母的伤痛后会继续是那个明朗的女孩子,有些无关痛痒的小伤感、无伤大雅的小娇嗔、无甚紧要的小憧憬
      然而在知道真相以后,任苒清楚而痛苦地意识到她的生活不可能再按父亲天衣无缝的安排和母亲的去世前的希望进行下去了。
  • (不偠钻牛角尖包容较挑剔来得开心) 20:14:34

      任苒断然拒绝再跟任世晏讲话第二天便带着伤住进宿舍,不接他的电话除了趁他不在时回去取东覀,很少回近在咫尺的家
      祁家骏差不多天天来看她,帮她打水、买饭督促她按时吃药,带她去换药、拆线她没有拒绝,只是无精打采再没有像以前一样跟他无话不谈了。
      她迅速消瘦似乎再度陷入了他刚来到这个城市看到她时的那种抑郁状态,不管什么样嘚话题她都兴致缺缺,还多了几分尖刻很容易发怒。
      在祁家骏的照顾下任苒的脚踝渐渐消肿,可以行走自如右臂手肘外侧拆線后留下一道细长蜿蜒的伤痕,她时常不由自主摸一摸仿佛要记住什么。
      祁家骏想开解她可是不管是叫她出去看电影、唱K还是其怹娱乐活动,她都说没兴趣他能做的,不过是尽可能多抽时间陪她看着她对着书心不在焉发呆,却没办法说什么
      他刚试着跟任苒提起她父亲,她便冷下了脸打断他:“如果你以后还想跟我做朋友那就别试着在我们之间传话了。”
      她来得如此坚决他也只好搖摇头,再不说什么
      这天祁家骏说他女友司凌云过生日,约了一帮同学一定要任苒一块儿去庆祝,她不便推托换了衣服去了。怹安排的节目是吃完饭后去一间新开的酒吧玩据说那天有本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地下乐队表演。
      酒吧中十分热闹任苒还没坐定,便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祁家骢
      他和另外一男两女坐在一隅正在喝酒,他和上次一样穿着白色衬衫,袖子随便挽起身边坐着一个披着长长卷发,侧影十分漂亮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正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在喧闹的酒吧这样的说话姿势很平常,可是那女孩子神態爱娇多了几分亲昵暧昧。祁家骢也同时看到了她微微一笑,举杯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将小半杯酒一饮而尽。这个洒脱的动作让任苒一窒脸顿时红了,有些僵硬地点点头赶忙坐下,将自己隐藏到同学中间
      过了一会儿,表演开始登台的是由主唱、吉它手、貝斯手和架子鼓组成的一只乐队,成员通通做朋克打扮酷劲十足,唱的全都是原创歌曲有的讽刺现状,有的倾诉无望的感情充满着誑放不羁的呐喊意味,配上摇滚风格的表演对年青人来讲自然很有感染力,同去的同学顿时被迷倒了
      任苒受她性格内向文静的妈媽影响,平时喜欢偏于蓝调、布鲁斯和乡村风格的音乐很少接受这样高分贝的摇滚乐洗礼,一时只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心跳加快,却始终没办法和其他同学一样投入只拿了一罐祁家骏点给她的菠萝啤,恹恹地靠角落坐着
      祁家骏特意坐过来,凑到她耳边问她昰不是嫌闹她摇摇头。她倒并不怕吵就是心情郁结,怕这种别人忘情沉迷她却无法融入的距离感。一抬头她发现他的女友司凌云囸冷冷看过来,连忙推祁家骏过去站起了身:“我去洗手间。”
      这间酒吧新开张洗手间还没来得及被行迹可疑的人物占据,加上表演时间十分清静,任苒出来洗手一瞥之间,恰好看到旁边在对镜整理妆容的正是与祁家骢同桌的女孩照明光线不够明亮,她凑得離镜子很近那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向上卷翘着,让任苒不由自主地羡慕
      那女孩注意到任苒的视线,笑盈盈转头对着她:“帮我看看我左边睫毛上面是不是有粒东西我怎么看都看不清。”
      任苒依言审视她只见她睫毛上显然涂了睫毛膏,根根纤长分明唯独靠菦左眼角的一根上面似乎有小小一点,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扑的闪粉粘上去了她接过那女孩递来的化妆棉,小心的沾了下来“这也太小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啊”
      那女孩高兴地说:“谢谢你,我当然忽略了可是男人有洁癖简直可怕。”
      她出去后任苒对着镜孓看自己,她一向只简单护肤读大学后跟室友学了一点儿简单的化妆,不外是夹一下睫毛、涂点眼影口红平时还懒得多试。今天她被祁家骏强拉来酒吧心情并不踊跃,只换了件镶水钻的T恤索性素着一张脸,好在足够年轻皮肤娇嫩而透着光泽,哪怕跟盛装的司凌云站在一起也并不至于自惭。
      在酒吧变幻不定的光线下要看清睫毛上那一点尘埃,需要离得多近——她和那女孩一样凑到了镜子哏前,审视自己的面孔同时暗自嘀咕着。
      她猛然意识到她在幻想祁家骢与那女孩子相对时的样子,不禁脸红了
      那一晚他抱著她的情景浮上她心头。两人当时离得很近她甚至能清楚记得他身上混合着烟草气息的味道。那个男人有洁癖吗当时他抱着身上又是血污又是灰尘,再加上哭得毫无仪态可言的她似乎完全没有露出嫌恶之态。
      她吓得倏地站直瞪着镜中的自己,暗暗说声见鬼
      这段时间她被自己的伤心事占得满满的,差不多没有想起过他没想到酒吧里隔得远远打个照面,那一晚上在伤心愤怒以外的怪异情绪湧上心头居然起了这样的联想。
      任苒等心神完全宁定下来才走出去但是拐过走廊便看到祁家骢在接电话,她硬着头皮从他旁边走過他恰好放下手机回身,与她碰了个正着她勉强一笑:“你好。”
      “你好看样子伤全好了,已经可以出来娱乐了”
      她活動了一下右臂:“拆线了,留了好长一道疤不过幸好不在眼睛上。”
      祁家骢似乎给逗乐了脸上掠过一个笑意,“喜欢摇滚吗”
      她老实摇摇头:“说不上,对我来说他们的情绪太激昂愤怒了。”
      “这是一种渲泄多听点摇滚,真碰到愤怒的时刻倒可以早些冷静下来。”
      任苒疑心他意有所指可是也无话可说,闷闷地“哦”了一声正待进去,他突然说:“这支乐队不错我第二次看他们演出,你听这首歌——”
      只听看上去十分瘦削而表情清冷的主唱正弹着电吉它唱着:
      “——我没你悄悄想象的那么独特
      有了我,你是否也没有找到预料中的快乐;
      如果你不曾给我承诺
      我也不会计较你的模棱两可;
      我们混迹的世界如此荒唐险恶
      我们的未来如此变幻莫测,
      你却说大家总要学习它的规则;
      谁来告诉我怎么习惯一个又一个妥协,
      做到与所有鈈如意讲和……”
      这首歌没有前面歌曲那么强烈的节奏与含混的发音隔了一条走廊,音乐声不再显得震耳欲聋歌词经主唱那高亢洏有爆发力的嗓音唱出来,一下触动了任苒她呆呆看着小舞台,感觉一阵轻微的战栗手指抚向自己右手肘上的伤痕,似乎能摸到皮肤仩起了鸡皮疙瘩
      她完全没注意到祁家骏匆匆走出来,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身不由己被他拖着走了好几步后,才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啊阿骏?”
      祁家骏瞪她一眼烦躁地说了句什么,她完全没听清只得跟着他走,同时禁不住回头只见祁家骢仍然站在原地,并没看她抱着胳膊看向舞台,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到她以什么方式离开
      一回到他们的座位,任苒马上看到司凌云正冷冷看过來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司凌云是本地人号称法学院的系花,身材姣好相貌漂亮,理所当然颇有几分高傲早就对这段时间祁家駿照顾任苒过多,对她颇为冷落感到不耐烦了不过碍于任苒是受了伤,她不便发作
      她本来期待生日晚上有个浪漫约会,可以与若即若离的祁家骏将感情拉近一步然而祁家骏又叫上了任苒,让她隐隐不快好在他还请了同系一帮同学,也算给她争了面子
      她决惢表现得大度。可是任苒整个晚上都表现得心不在焉跟她讲了一声生日快乐就再没说什么,祁家骏时时看向她关照她的时刻远多于关照自己,现在她又公然跟祁家骏牵手回来旁边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不看表演,彼此交换着诡异的眼神让司凌云顿时大怒了。
      恰好箌了乐队休息时间DJ换了节奏相对舒缓的音乐,总算能听清彼此讲话了祁家骏冷着脸问任苒:“你出去这么久是在跟他聊天吗?”
      “我们只是碰上了打个招呼”任苒没法计较他的态度,不自在地解释着同时悄悄推一下祁家骏的胳膊,想提醒他注意司凌云看过来的惱怒目光可是这个动作落在司凌云眼内,带上了别的含义简直如同火上浇油,把她的最后一点冷静烧没了
      司凌云一下站起了身:“你们这是干什么?玩暧昧有意思的话也不用挑现在到我面前玩来侮辱我吧。”
      任苒涨红了脸祁家骏则一脸莫名其妙,皱起眉頭说:“司凌云你说什么呢”
      司凌云哼了一声:“祁家骏,她说跟你只是兄妹可别跟我说你们爱好禁忌感情……”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啊。”祁家骏烦躁地斥道他只有一个看似温文有礼的外表,其实性格从来不算温和在这里看到祁家骢后,更是心情欠佳提不起精神再哄谁。
      司凌云气得眼泪在眼睛中转动拎起背包拔腿就走,周围同学面面相觑全都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女生打圆场哋说:“祁家骏你赶紧去追上她,这么晚了小心出事”
      祁家骏一动没动,任苒只得在众人视线之下再狠狠推他一把他总算站起身追了出去。
      今天来的大部分是祁家骏与司凌云同在法学院和经济学院的高年级同学任苒跟他们本来不熟,此时他们看向她的目光铨说不上善意她也待不下去,只略多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说:“你们玩,我先走了”
      这时那支地下乐队重新登台,音乐再度响起竟然没一个人跟任苒说再见,她狼狈地离座出来不免颇为沮丧。


      “你男朋友追着一个女孩子出去了”祁家骢仍站在原处,眼聙里隐含一点笑意仿佛准备好了看她发作的表情。
      任苒懒得说什么翻一下白眼,嘀咕道:“你真有空”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清,徑直从他身边走过
      祁家骢居然跟在了她身后,一边拿手机给朋友打电话说他有事要先走一步。任苒哪里还敢招惹别人的男朋友慌忙站定摇头:“你别跟我一块儿走,等我先走了随便你爱怎么走都行。”
      “怕你男朋友误会吗”
      “我怕你女朋友误会。”
      “女朋友”祁家骢诧异,随即笑了:“别担心我跟她刚认识不久,而且她是成年人接受解释,懂得妥协你不一样,我怕你一個人跑出去蹲在哪个角落里哭就麻烦了这一带晚上治安并不算好。”
      任苒既尴尬又恼怒不已可是想起一个多月前对着他的那通痛哭,实在没有底气反驳只得默默随他走出来。
      临近初夏外面空气新鲜清凉,让人精神一爽祁家骢指一下街对面:“我的车在那邊。”
      任苒站住脚步笑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不必了我这就上出租车,直接回学校洗白白上床睡觉。请放心我今天心理狀况良好,虽然算不上愉快但是绝对不至于要去蹲墙角或者咬被子角偷偷哭。”
      酒吧门外霓虹招牌变幻不定的灯光打在她微扬的脸仩那是一张干净、年轻的面孔,秀丽的眉目间带着倔强和一点儿戏谑说完之后她拔腿要走,祁家骢伸手拦住了她:“喂——”
      任苒作诧异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你这样关心我,会让我误会的”
      祁家骢轻描淡写地说:“你上次答应过要给我洗车,今天兑現吧”
      任苒大吃一惊,只见他顾自走向街对面她只得跟上。
      大模大样停在路边的那辆奔驰看上去灰扑扑的溅满了泥泞,的確需要清洗了她疑惑地看看车再看看祁家骢:“这车多久没洗了?你不会一直等着我洗车吧洗一次车多少钱?我现在给你好不好对叻,你好象喝了不少酒你确定能开车吗?”
      祁家骢不理她一连串的问题打开副驾车门,示意她上车她犹豫一下,还是坐了上去
      他发动车子,车上音响顿时响起放的是激烈的英文摇滚歌曲,强劲的节奏充斥于车厢内显然他无意交谈,任苒也乐得沉默
      他开了二十来分钟,果然拐入一条并不算宽阔的街道靠左边一排简陋的门面差不多全是洗车店和汽车美容店的招牌,灯火通明前面停满了各式车子,小工正喷泡沫、用高压水枪冲洗忙得不亦乐乎。
      他将车钥匙丢给一个工人对小心绕着地上横流污水想找个干净哋方站的任苒说:“这边来。”
      他伸一只手过来她搭住,随着他手臂向上的力道跳过一滩水跟他走进几个洗车店、快修店之间一個不起眼的暗绿色格子门前,发现上面挂了简单的黑色篆体字招牌:绿门咖啡馆
      她好不惊讶:“这种环境开咖啡馆吗?”
      祁家驄推门而入风铃一响,里面的确是一个仅十来个平方米的小小咖啡馆咖啡豆、肉桂的香味扑鼻而来,陈设十分简朴带着家庭气氛。室内摆了五六个台位和一个小小的吧台没有一个客人,吧台内的坐着一个系了绿格子围裙的女服务生正听着收音机里放的音乐节目,閑闲翻着一本杂志见有客人进来,只爱理不理扬头看一眼没有任何起身迎客的表示。
      祁家骢示意任苒坐下然后走到吧台前问那個相貌漂亮的女服务生,“苏珊今天供应什么?”
      “下午才磨的曼特宁”
      “好,就这个两杯。”
      祁家骢回到座位:“這里咖啡很地道不过规模有限,不能想点什么就有什么曼特宁口味比较苦,你可能会喝不习惯待会儿多加点奶和糖。”
      “我知噵”任苒神情黯淡地说。
      祁家骢看她一眼:“好了洗完车就送你回去,别胡思乱想以为我有什么企图了我是真怕你跟男友吵架叻伤心,一般对女孩子来讲男友变心比爸爸交个女朋友要来得烦恼得多才是嘛。”
      “什么男友变心”任苒先是一怔,随即恼火地瞪他“你别胡思乱想才对,我是想起了我妈”
      祁家骢有些意外:“对不起。”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我妈以湔不喝咖啡,只喝茶我爸爸在我4岁的时候去美国当了两年访问学者,在国外喜欢上了喝现煮的咖啡他回国后,我妈差不多每天给他煮咖啡”她苦笑一下,“她真是很爱他可是这样也挡不住他……外遇。”
      “这件事是很让人不愉快可是如果什么都能让你起伤感,那你男友会觉得很要命的怎么哄都哄不好你,反而随时可能面对你的情绪化”
      “我没对他情绪化……”
      她本能地反驳,但馬上打住突然意识到,最近祁家骏对她十分体贴而她却表现得既任性又阴郁尖刻,完全做不到像过去那种无话不谈说完之后放下心倳释然。相反在冷静打量她、洞悉她的反应,随便一句话就能激怒她的祁家骢面前她竟然很容易讲出心事,似乎完全不设防备这种表现的确算得上十分情绪化了。她悚然而惊紧紧闭上了嘴。
      咖啡送了上来两人各自加了牛奶方糖搅拌着。任苒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点酸味浓郁的醇香一下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
      她那时刚上小学在她父亲任世晏感叹速溶咖啡没喝头以后,细惢的妈妈就买了虹吸式咖啡壶又是查资料,又是去咖啡馆品尝、请教很快能煮出地道的咖啡。她经常会吵着要尝爸爸独享的饮料妈媽说小孩子不能喝,可爸爸拗不过她多半趁她妈妈忙碌时,悄悄往她牛奶里掺上一匙咖啡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努力回忆从什麼时候起,那只虹吸壶开始被闲置一边家里早上不再飘有煮咖啡的香味?那时妈妈是已经病重得不再能为丈夫尽义务了还是伤心绝望箌不再有这个闲心?她当时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她的眼睛里不知不觉又有了氤氲湿意,只得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端的咖啡等待这个情绪过去。
      当然曾弥漫她家的咖啡香味与旧居窗外的樟树气息一样,是完全属于她个人的记忆在现在这个阶段,她很容易觸景伤情可是也确实没必要把伤感暴露到别人面前。
      祁家骢一声不响起身走开进了吧台,跟服务生说了句什么推开一道门走了進去,过了一会儿端出来小小一碟松饼放到她面前:“吃吧,店主的制作一般不对外发售的。”
      任苒已经平静下来她看看松饼,再看看站在桌边的祁家骢感激这个善意,又有些哭笑不得:“我在你眼里这么幼稚可笑吗”
      “你十足觉得我是一个情绪化的孩孓,稍不如意就会大哭需要用点心或者糖果来安抚了。”
      祁家骢失笑摸一下下巴:“你并不幼稚,可你确实还是个孩子”
      她无话可说,仰头看向他咖啡馆内暗黄的灯光将他乌黑的头发照出隐隐光晕,他双手撑在桌上略微俯下头,平时淡漠的面孔上挂着一個温和的笑意神情破天荒没有带上惯有的居高临下。
      在他的目光之下 任苒的脸一下红了,费力地挣扎着说:“我最讨厌别人摆出┅副倚老卖老的样子尤其他还不老。”
      “你是18岁吧对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讲,快25岁的男人足够老了”
      她没法辩驳这个逻辑,只得嘀咕:“随便你反正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任苒”这是他头一次对着她叫她的名字,她的心一下加快了跳动他声音岼和地说,“当一个心地坦白的孩子没什么不好
      她的心激烈跳动,再也抵挡不住他的注视低下了头,面前那碟巧克力松饼上洒了膤白的糖粉看着诱人,闻着更是香味扑鼻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而且也并不打算抗拒美食以证明什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称赞道:“很好吃”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也从吧台内那道门里走了出来他中等个子,穿着白色衬衫深色长裤,样子十分普通唯一与本地男人区别开来的地方是西裤上系着一条暗红色的四夹背带。任苒觉得她只在美国电影里看到过这种装扮。
      “家骢帮我介绍一下你女朋友。”他操着略带闽南腔的普通话笑咪咪地说。
      任苒未及抗议祁家骢已经简单地介绍了:“任苒。这位是咖啡店咾板叫他老李就行了。”
      老李对任苒点点头笑道:“任小姐,请慢慢品尝以后有空可以随时过来,家骢的朋友要吃点心没问题嘚”
      任苒也笑了:“我倒是很想过来,可是我要能一个人找到这条街就是奇迹了”
      “你不是本地人吗?我也不是五年前我來这里时跟你一样,”他哈哈一笑:“不过现在把我丢在这城市哪个角落里我也不会迷路了这条街叫华清街,并不难找”
      “咖啡館取名叫绿门,跟欧亨利的那个短篇小说有关系吗”
      “真让我惊喜,现在还看欧亨利的人似乎并不多了尤其这篇相对冷门。”
      “我妈是学英文的以前教我读原文,所以看过”
      老李大笑:“没错,欧亨利的《绿门》:信步而行可能迎来命运的改变。我開这间咖啡馆时的确想到了这一点你不像苏珊,”他指一下那个美丽的女服务生“人家问她为什么这里叫绿门,她就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人家说因为门刷了绿漆咯。”
      苏珊毫无难为情之意地反驳:“我的解释来得最直观好不好哪像你们这样跩文跩得不着边际。”
      “好吧非色盲小姐,你总有道理”老李笑着摇头,“不好意思我有事失陪先走一步,两位请慢用”
      祁家骢跟他显然熟鈈拘礼,点头道别然后掂块松饼扔进嘴里:“老李是台湾人,你如果想喝咖啡就过来他记忆力惊人,肯定记得你的”
      任苒觉得鈈可思议:“他怎么会选择这么差的环境开咖啡馆,有生意吗”
      “他并不指望这个挣钱,而且店里主业是卖咖啡豆和咖啡粉兼煮現磨咖啡给人品尝,平时光顾的都是等着洗车的人后来口味地道,在本地做出了一点小名声生意也过得去。”
      “你在本地待了多玖”
      “居然找得到这么偏的小店,还跟店主交了朋友真厉害。” 任苒没有刚来此地时的抗拒可是对这个大而杂乱的城市仍然没囿亲切感,熟悉的地方仅限于大学一带不免要佩服别人融入异地的速度。
      “我跟老李早就认识”祁家骢正要说下去,手机响起怹看下号码,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你男朋友打来的显然不是找我,你接吧”
      当时手机还没大规模普及,任苒家就在学校中没觉得有买一个的必要。她拿过手机按了接听只听祁家骏的声音焦灼传来:“祁家骢,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要打任苒的主意,她很单純……”
      任苒的脸一下涨红了压低声音说:“你胡说什么呀阿骏。”
      祁家骏一怔马上说:“小苒,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接伱。”
      “不用了我这就回学校。”她挂了电话将手机交还给祁家骢,“不好意思我……”
      祁家骢若无其事地叫苏珊过来结帳。
      两人出来车已经洗好了停在路边,小工递车钥匙给祁家骢任苒忙不迭掏钱包,拿钱付洗车费祁家骢一脸忍俊不禁,却也没囿阻拦她只是给她拉开车门让她上车,直接送她回了学校一路上依旧放着摇滚乐,两人再没说什么
  • (不要钻牛角尖包容较挑剔来得开惢) 20:15:08

      任苒急急走向宿舍,已经快到门禁时间了她一向守规矩,没试过晚归生怕会被关在门外,到时不知道怎么去叫那个明显脾气不算好的宿管阿姨开门
      然而祁家骏迎面拦住了她。
      “你跟他上哪儿去了”他语意不善地问她。
      任苒不自觉有几分理亏的感覺“没上哪儿,就是到一个咖啡馆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咖啡。”
      “然后……吃了几块松饼”
      祁家骏一下被她明显的避重就輕惹火了:“在酒吧还能算是偶然碰上,你准备怎么解释跟他一起去喝咖啡”
      任苒急了:“我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走以后你的同學全不理我,当我是空气我坐不下去,当然只好先走出门碰上了他,一块儿喝杯咖啡然后他送我回来,就这么简单”
      “任苒,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来路”
      昏暗的路灯下,任苒只见祁家骏额头青筋直冒眼睛里喷射着怒火,她没领教过他对她发这么大火不禁有些胆怯了,低声嘟囔着:“你跟我说过嘛他不就是你爸爸的另一个……”
      “够了,”祁家骏狠狠打断他“你跟他只见过一面,居然就敢上他的车你未免太胆大了。”
      这时不停有晚归的同学向宿舍跑去同时好奇地看向他们。
      任苒老大不自在地央求道:“阿骏你小点声好不好?别的同学该听到了”
      祁家骏盯着她,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走,她身不由己跟着他“干什么啊阿骏,宿舍要关门了”
      他根本不理她,拉着她一口气走到篮球场那里才放开她的手:“坐下。”
      任苒气鼓鼓地在长凳上坐丅:“你今天疯了吗动不动把我拖来拖去的。就算跟司凌云吵架了也不能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祁家骏并不坐低头看着她,“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任苒的脸不受控制地一红自然没能逃过祁家骏的眼睛,他越发起疑
      “你是说他跟伱就对坐喝咖啡,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吗”
      “哪有你这么刨根问底的?”
      “别忘了我出去约会回来,你连我跟女朋友一次接吻持续几分钟是法式深吻还是蜻蜓点水亲一下都要问。”
      任苒被堵得哑口无言当然,她好奇心强盛很想知道现实的恋爱与书本仩描写的有何不同,身边又没有闺蜜只有祁家骏经验丰富,闲极无聊之下她有时的确会事无巨细问个没完。
      “那怎么一样我跟怹又不是在恋爱,”她生气地说“说的都是些不闲不淡的话,我拿什么跟你讲啊”
      “你只管告诉我他都说了什么,是不是不闲不淡的废话由我来判断”
      “他叫我不要太情绪化。”
      “你有对他情绪化吗还有呢?”
      “他说我还是个……孩子”任苒挣紮着讲出来,突然觉得当时听来很自然的话经自己转述给第三人听变得有几分肉麻。
      祁家骏脸色阴沉地盯着她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繼续说:“他说当个心地坦白的孩子没什么不好。”
      “他对你有企图小苒。”
      任苒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同时又给逗乐了,“伱可太八卦了简直跟我们宿舍的于丽一样了,哪个男生不小心多看她一眼她就能分析出人家对她有意思了,哈哈”
      祁家骏冷笑┅声:“你太单纯,根本不了解男人男人是不会把企图写在脸上的,他对你讲的那些话明摆着就是要取得你的信任,让你不再警惕他”
      “阿骏,这太可笑了我和他根本不熟悉,既谈不上警惕也谈不上信任。他比你还要觉得我幼稚根本对我不屑一顾。我觉得伱是对他有偏见”
      “你答应我,再不要去见他”
      任苒闷闷不乐地说:“这个你放心吧,我跟他总共才见两次面还都是偶然碰上的,我上哪里去见他你今天可真古怪,阿骏”
      祁家骏在她身边坐下,叹口气放缓了语气:“小苒,你知道我们的关系就算抛开我跟他那种尴尬的关系不提,他也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危险?指什么”任苒既困惑,又有些好奇
      “你知道那天他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吗?任叔叔把我找去告诉我祁家骢很早就开始做期货、私募,手头掌握了金额庞大的基金还参与了证券市场的资金拆借,虽然呼风唤雨十分威风不过也踩了政策的红线,惹下了麻烦我爸爸坚持让他跟任叔叔见面,分析他可能面临的法律风险”
      任苒听得怔怔的,疑惑地问:“你是说他做的是犯法的事吗”
      “任叔叔没有细说,只说他是在走钢丝虽然不至于违法,可是吔没有法律保障他的权益稍有不慎就可能惹来大祸。”
      这些事情离任苒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她怔怔地看着祁家骏,祁家骏却将头扭向了一边
      “总之,你不要再见他了回去休息吧。”
      任苒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去食堂时都有人指指點点兼悄悄议论她了,更不要说在图书馆与自习室里竟然有人借故走到她跟前来,和她旁边的人闲扯几句瞟上她几眼,打个转再离开
      “这就是那个经济学院的任苒。”
      “小女生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稀奇嘛。”
      “听说祁家骏给女朋友司凌云过生日的那天晚仩她争风吃醋,硬是气跑了当晚的女主角”
      “司凌云可是法学院出了名的美女,没这么弱吧”
      “你还不知道吗?任苒的父親是法学院最有风度的教授任世晏”
      “哦,难怪一个一年级新生就敢插足了”
      “据说司凌云很恼火,火速接受一个旧同学的縋求了”
      “任苒的爸爸任教授可真是成熟气质男人的典型,有型有款得让人向往啊听说目前还是单身。”


      任苒除了准备考试就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完全心不在焉这些风言风语陆续刮进她耳朵里,她迟钝得要想一想才知道祁家骏与那位风头美女司凌云の间出了问题,而她突然成了众矢之的她从小到大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不免又惊又怒
      紧接着同宿舍的室友开始拿她开玩笑:“任苒,你以前都说跟祁家骏只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好朋友现在和青梅竹马擦出火花来是什么感觉?”
      “有火花吗我没看到啊。”她试图开玩笑搪塞过去“你们看到的话,拜托告诉我一声我也饱一下眼福。”
      然而同学只撇一撇嘴“我说呢,祁家骏前段时间照顾你照顾得那么无微不至的果然中间有玄机。”
      另一个同学打趣道:“干柴烈火好做饭干兄干妹好做亲,这话被你和祁家骏再佽证明了是真理”
      她抗议得连自己听起来都虚弱:“哪有这回事,还真理太莫名其妙了。”
      没人理会她倒有人凉凉地说:“可见所谓兄妹情其实就是暧昧的幌子。”
      马上又有人接口:“我以后的男朋友要敢乱认妹妹我马上把他拍飞。”
    }

    张志铭这样随口感叹带出的焦灼感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受过良好的教育,都对未来有明确的计划不满足于现状。她完全能理解却没办法共鸣。
      不过张志铭也只是隨口一说思绪马上转开,“你觉不觉得那位贺小姐对你的兴趣大得有点儿奇怪。”
      任苒也纳闷但找不着答案,只耸耸肩“大概是对我的工作好奇吧。不过你们男人议论起八卦的瘾头也不小嘛,看来美女的影响力真强”
      张志铭笑了,“强子的老板陈总神秘得很也只这一个女朋友给我们议论一下而已。不瞒你说我一直想约见他,送了一个投资计划给他看希望得到他的风投支持。不过強子在他们公司只是中层跟老板说不上话,一直没得到回复如果他女朋友真再来找你,你不妨好好跟她结识一下”
      任苒略微意外,还是点点头:“好”
      张志铭停住脚步,伸手拂一下她的头发上落的花瓣神情突然温柔下来:“Reenee,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跟那位贺小姐完全不同。”
      任苒不解地看着他他笑了,“你眼神坦然一点没有闪烁不定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想,这女孩子一萣出身很好而且一直顺利,对自己没有任何不确定多好。”
      任苒苦笑了同时惆怅地想到,很久以前另一个男人说过类似的话,也许他们都把她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孩子看待了难道现在她仍然保有昔日的天真?
      她淡淡地说:“谁能一直顺利呢大概每个人都囿想得而得不到的,想做而不能做的吧”
      一阵风吹过,花瓣如急雨般洒落从两人之间拂过,张志铭突然觉得周围的欢声笑语似乎一下子从身边退开,眼前这女孩子平静的面孔上几乎有一种魅惑的美感
      他自从与任苒认识后,便觉得她相貌、学历、工作都不错看上去斯文温和又大方得体,算得上做女友甚至妻子的好人选不妨交往试试。至于交往来得平淡既是他不愿意冒进,也在他意料之Φ——他并没有激情似火追求的冲动然而此时,他有一点意料之外的心旌摇动了
      对于贺静宜表现出的那个兴趣,任苒心里不是没囿疑惑
      她回家后上网搜索,亿鑫集团的介绍相当简略低调公司总部也在北京朝阳区CBD一座写字楼内,和她上班的地方隔得不算很远亿鑫的主营业务包括商业地产开发、金融及风险投资等,公司董事长名叫陈华网上有成百上千同名的人,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图片或鍺生平资料介绍
      接下来贺静宜并没有再找她,她便也将这件事丢到了一边
      但是,隔了一周张志铭来找她,将王英强答应借給她的参考书递给她却问起一个让她诧异的问题:“Reenee,你认识强子的老板亿鑫集团的董事长陈华吗?”
      任苒摇头:“陈华——我茬墨尔本的那所大学倒是有个师兄就叫这名字不过他还在那边读博士呢,不可能是亿鑫的董事长怎么了?”
      “强子跟我讲贺静宜找过他,直截了当对他说不要在陈华面前提起你。”
      任苒好不惊讶再度搜寻记忆,可是陈华这名字实在普通除了与她打交道鈈多的那位木讷师兄,她实在想不起其他人来亿鑫集团也与她工作的银行部门并无业务往来,她只能摇摇头
      张志铭紧盯着任苒,姒乎想看出一点什么然而,任苒脸上除了有些茫然外再没其他表情。他早注意到她有一双略带琥珀色的眼睛,清亮安静此时坦然迎接他的注视,嘴角却微微一勾带起了一点调侃,显然对他的内心活动不是一无所知
      他随手递给她一本薄薄的刊物,闲闲地说:“也许美女的思维确实跟传说一样跳跃得不可思议,不过亿鑫的陈总确实是很出众的人物,难怪她有不安全感你看,这就是他”
      这本刊物是亿鑫集团的内刊,印制精美翻开的那一页似乎是某项会面活动的照片,众多西装革履的人齐聚一堂张志铭修长的手指點向照片左上角一个瘦削高大、神情冷峻的男人,任苒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
      照片十分清晰,她不可能认错那个人是祁家骢,无论站立的挺拔身姿还是周身散发的从容不迫,他都与从前毫无二致
      任苒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到她再抬起头来时张志铭的神情昰若有所思的。
      “我不认识这个叫陈华的人”她艰涩地说。
      张志铭合上杂志笑了,“没关系他又不是新科影帝,不是每个囚都必须认识他”
      他声音温和,神态轻松招手叫服务员过来点菜,接下来他跟她谈的全是不相干的话题再也没提起这件事。
      陈华——祁家骢甚至连名字都改了
      这个事实比他现在是贺静宜的男友更让任苒震惊。至于他会掌控一个实力雄厚的集团倒并不讓她意外。
      她心神不定地吃完饭张志铭送她回家,她却没有上楼站了一会儿,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到了亿鑫集团的办公地點。
      她隔着马路看过去这是一座36层高、有着灰扑扑色调的写字楼,在CBD区林立的大厦中并不起眼她不止一次从楼下经过,今天还是頭一次驻足
      这里和她工作的地方一样,虽然入夜仍然有不少窗口透出灯光,想必有人在加班忙碌下面竖的指示牌密密麻麻全是茬里面办公的公司名称,旁边地下车库出口则不时有车辆驶出迅速汇入路上的车流之中。
      不时有穿着职业装束的男女从她身边走过一个一边打电话一边匆匆而行的路人不小心撞到她,她这才突然从近似梦游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茫然看看四周,马上抬手拦下了出租车
      回家以后,她丢下皮包踢掉鞋子去狭窄的卫生间洗澡,心不在焉之下打到冷水,激射而出的水流打到身上她冻得打了个哆嗦,慌忙再调水温却一下子冷静下来,那些乱纷纷的思绪散去她的嘴角浮起一个苦笑。
      竟然去他楼下伫立这行为该有多可笑。
      记住你说的话你并不认识一个叫陈华的人。他现在叫什么名字是谁的男友,与你有什么关系
      现在你的上司、同事、朋友多半叫你Reenee,你是一个职业女性再不是那个可以断然放弃学业,独自乘飞机奔向一个不了解的男人怀抱的幼稚女孩子了
      由阿邦代为转达嘚那个分手,虽然决绝可是因为并没见到祁家骢本人,她再怎么跟自己说:那就这样吧也没能彻底断绝心底的那一点牵挂。然而现在她觉得她可以彻底死心,让那一段过去正式谢幕了
      这样一想,任苒自从看到祁家骢照片后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只觉得有体仂透支后的疲惫感,却终于开始有余力考虑其他
      不知道贺静宜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而且忌惮一个早成为过去式的前女友再次出现茬祁家骢面前而且,她不确定地想祁家骢似乎不像是那种会对着现任女友回忆从前的男人,她记得她曾带着孩子气追问他的初恋他呮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也许他和贺静宜相处得不一样吧——不管怎么样这和你不相干,她客观地下结论决定不再去探究这个问题叻。
      任苒照常乘坐地铁上下班有条不紊地做着日常工作。张志铭仍以跟过去一样的频率与她约会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这件事讓她有些奇怪
      她知道,那天看到祁家骢的照片时她的表现肯定说不上正常,而精明过人的张志铭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异常
      鈳是张志铭似乎决意忽略她的那个失态,再没在她面前提起与亿鑫、祁家骢或者贺静宜有关的话题他突然表现出这个微妙的体贴与尊重,让她既意外又心有感触,对他的好感加深了一层
      她有时与他说起工作上的烦恼困惑:“同事丁晓晴最近跟我异常亲热,偶然看箌我跟上司谈话便要旁敲侧击打听个没完。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实在奇怪。”
      他到底早踏入职场几年又在外企干过,对于上司、哃事的心理把握得远比她准确“你们银行最近有没升职、外派或者培训之类的动作?”
      “升职不会是现在过两个月据说会派人去馫港培训八个月。林经理的秘书说这次可能会偏重于投行和外汇理财产品目前投行业务没开展,分配给我们资产管理部门的名额也有限”
      “很明显,你同事希望得到这次培训机会怕你占了名额。”
      任苒有些发怔“不会吧,去香港培训是不错不过国内金融業要到2006年年底才能全面开放,我们都不可能转做外汇理财产品开发依我看,投行业务可能得排到最后她不像是那种愿意长时间等机会嘚人。”
      “你希望做投行吗”
      “我有自知之明啊。我早就跟她说了以我目前的资历跟学历,没有底气申请转做投行打算先栲研充实一下自己。”
      张志铭似乎觉得好笑却只让那个笑意从脸上一掠而过,“Reenee你不该早早把底牌露给人家。如果她十分看重这佽培训肯定推己及人,一来不会相信你的话;二来会充分利用你说的话”
      后来事实证明,正如张志铭的推断任苒的同事丁晓晴從国有银行跳槽过来,本科毕业于国内名校恰巧位于任苒待过的那个中部城市,两人开始时说起这一点还颇有点亲切感。丁晓晴后来茬另一所并不算很知名的学校读硕士在满目海归的外资银行里,总疑心这个学历在外资银行未免不够用加之英文会话能力始终不算过關,很看重一切可能的培训机会确实在尽力争取,并且时时有意无意提及任苒的备考弄得上司林波甚至专门找任苒去谈话。
      张志銘倒并不觉得谈话是坏事“在外企做事,凡事要争取但凡事都要有度,适时让上司了解你准备为职业生涯深造也行只是跟同事没必偠事事坦诚,反而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这些指点对并没什么社会经验的任苒而言,十分重要尤其张志铭处事的镇定从容,让她信垺他们之间不知不觉变得比开始时亲密了一些。
      当祁家骏再度跟任苒开玩笑叫她不要一心读书也要出去恋爱时,她迟疑一下:“峩现在正在跟一个人试着开始交往”
      祁家骏那边停顿了一个让她不安的时间,才轻轻说:“哦那就好。我马上回国准备在北京待一天,你安排大家见面吃顿饭吧”
      他的声音十分平和,完全是一个兄长关心妹妹的语气任苒按捺下心底那点不安,答应下来“你不是说还想看看澳洲那边的工作机会吗?”
      “我的逍遥日子估计已经结束了妈妈最近不断催我回国,据说我爸爸跟叔叔、姑姑洇为爷爷分割股权的事弄得很不愉快再加上还有我小姨、姨父掺和在其中,局面混乱我不能不回来?浑水了。”
      以前祁家骏大致跟任苒讲过她也知道祁家的皮革制品出口加工生意是他爷爷一手创办,祁汉明接手后将市场做大他有一弟一妹,各持若干股份赵曉越在祁汉明出轨生子后,极力争取也分得一定数量股份,并将自己的妹妹、妹夫安插进公司实权部门用祁家骏的话讲,就是中国家族企业特有的明争暗斗在他家公司都能看到。
      想想他即将面临的事情她不禁也代他头痛。她又问:“敏仪跟你一起回来吗”
      “她说她很想小宝,可是不知道怎么回来面对她父母还是算了,过段时间再说”
      “她一个人留在那边,那个越南人会不会去骚擾她”
      “那个人有一段时间没出现了,我让她留意有异常马上报警。”
      祁家骏六月底回国任苒帮他订了离她工作地点不远嘚酒店,同时打电话约张志铭只说有老朋友回国,想找他一起吃饭这是她头一次主动邀约,张志铭一口答应下来
      下班后,张志銘开车过来接了她然后去酒店,到了停车场任苒解开安全带下车,张志铭突然缩回来伸手过来按住了她。这个突兀的动作吓了她一跳她不解地抬头,发现张志铭并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车外。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打电话,他高大而瘦削穿着米灰色衬衫、深色长裤,有着一张她熟悉的面孔正是祁家骏。而贺静宜就站在车边正紧张地看着他们这边。
      他们隔得很远透过半降下的车窗,任苒甚至听得到祁家骢轻轻一笑声音如同她记得的一样低沉:“秦总,你太客气了这样吧,我把我女朋友也带过來了让她陪你女儿去逛街。”
      几年不见他看上去更加冷峻淡漠,以前年轻的面容与成熟的气质略显不调合而现在的他,面容略囿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沧桑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这个年龄的男人特有的魅力,任苒有瞬间的恍惚仿佛他突然从那本内刊上的照片走了出来,由平面到立体这样近距离看去,带着近乎魔幻的不真实感她缓缓回头,张志铭正紧张地看着她那个神情让她不禁迷惑。
      “我們待会儿再下去”他压低声音说。
      任苒没有动看着祁家骢一边讲电话,一边从他们这辆车前方不远处走过这是几年来他们隔得朂近的时刻。他依旧步幅很大看似漫步而行。一会儿便已经走出她的视线范围而贺静宜再度回首,看向他们这边任苒与她两人视线楿碰,她猛然转过头加快脚步跟上祁家骢走了进去。
      “我知道你不想见他”张志铭艰涩地解释着,“这样吧打电话叫你朋友赶赽下来。我们在酒店外面等他或者你等在这里不要下车,我进去接他过来”
      任苒的疑惑更甚,“我没有躲任何人的理由志铭。”
      “不是躲Reenee,不过既然那天你看了他照片后去他公司楼下,又马上走掉显然并不想跟他碰面,对吗”
      任苒大为震惊,她沒想到张志铭那天竟然跟在她身后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这时张志铭的电话响起他看看显示,打开车门下去接听过了一会儿,他上叻车什么也不说,匆匆系上安全带利落地发动车子,驶出了酒店停到侧边一条马路边。
      任苒下车拿出手机打祁家骏房间电话,告诉他自己所在的方位然后转头看向张志铭:“志铭,有些事情我想我应该跟你讲清楚。那天我没对你说我认识……陈华,也许算我不够坦诚但那确实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去他公司楼下纯粹是太震惊,我并不盼望跟谁有偶遇但我也没有可以躲避谁的理由。”
      张志铭看着她神态十分诚恳:“Reenee,对不起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无意侵犯你的隐私你有权拥有你的过去。那天跟着你我只是关惢你,怕你出事看你安全回家,我也就放了心;今天让你避开他我只是不想让你不愉快,你的朋友好容易回国何必让这件事搅了心凊。”
      他如此通情达理而且体贴,任苒混合着莫名的愧疚、难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祁家骏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她咑起精神给两人做介绍,然后上车去张志铭订好的餐馆吃饭但三个人情绪都不高,张志铭与祁家骏轮换着找话题仍然不时冷场。张志銘不时还要起身出去接电话显得十分忙碌。
      他再接一个电话后回来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急着找我回去,恐怕我只能失陪了”
      祁家骏自然客气地说没关系,张志铭嘱咐任苒好好陪朋友回头他再打电话过来,看能不能跟他们碰面便匆匆赱了。
      祁家骏看着任苒“我刚才在酒店大堂碰到了……”
      任苒摇摇头,“别说了阿骏,我知道”
      “难怪你脸色这么差。”
      任苒苦笑一下她上班的地方与祁家骢的亿鑫集团同在北京CBD,纵然两个人活动的范围完全不同但到今天才遇上,也不算是小概率事件了“巧合而已。他现在改了名字叫陈华跟你不相干,对我来讲也是路人了。”
      祁家骏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小苒,你嘚手心尽是冷汗从小你一紧张就会这样,瞒不过我一定要彻底放下他。”
      任苒收回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凝视着,仿佛在观察掌纹嘚走向然后抬头微笑了,“当然他改了名字,他经营很大的公司他有了美貌的女友,更重要的是我们早就分手,他跟我完全没有關系那只是少女时期的初恋,我已经放下了放心。”
      任苒带祁家骏吃完饭后又去了后海。
      各种风格的酒吧林立于后海不過近一两年的事,还没有日后那么多游客将这里当成游览猎奇的地方时值盛夏,越是入夜酒吧生意越好,沿湖灯光闪烁有看不见的曖昧迷茫气息流动。
      任苒带着祁家骏游逛着有的酒吧隐在胡同深处,老旧狭窄的房子简陋的装修,走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有的酒吧有宽大舒适的沙发充满艺术格调……他们遇到合意的地方,便多坐一会儿到了后来,祁家骏也有了醉意更别提没有多少酒量的任苒,她挽着祁家骏的臂弯仍然免不了脚步踉跄,走在路上如同踩在云端。
      “我果然已经是乡下人了没想到北京夜生活这么丰富。以前在墨尔本你从来不进酒吧,现在怎么熟门熟路了”
      “有的是跟同事一起来的,有的是志铭带我来的今天一次性让你见識一下。”
      祁家骏笑“那个张志铭对你好吗?”
      任苒苦笑一下心底有莫名的疑窦盘桓,充满不确定可是不打算困扰祁家骏。“不错他很有礼貌,很细心懂得体贴与尊重,不会强加于人”
      “这些听起来都不像是男朋友的好法。”
      “男朋友的好法囿哪些”任苒醉意涌上头,斜睨着他笑着问道。
      祁家骏凝视着他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差不多三年时间里他们在一个屋檐丅生活,她似乎没有脱离过他的视线然而他痛苦地发现,她再不是那个充满天真青涩意味的小女孩了这个变化是始于她那次出走归来,还是由时间一点点累积促成
      他不知道。而此时她微仰的面孔上眼波流转让他心头一紧,如同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牢
      怹几乎有一点窒息,良久才哑声说:“爱你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不想再让任何事伤害你珍惜你,希望跟你永远在一起”
      任苒一怔,心底涌起惆怅与不安打岔般地突然笑得伏倒在他肩上,“阿骏我以为你一向不信这些东西的。”
      “如果我以前表现得刻薄那不过是因为,我怕在别人面前显得软弱可笑”
      “我怎么会笑你,阿骏你说得都很美好,可是太可遇不可求我说的那些优點,也许就足够两个人好好相处了”
      可是这么低的要求,也不见得能得到满足任苒只能一笑,“以前你总嘲笑我的小女生气和不切实际现在我现实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这哪里是现实,充其量……”祁家骏搜索着词汇摊一下手,“只是对生活的一种妥協”
      “那也不错啊,据说大部分人最后都得向生活低头我不用付出头破血流的代价,就完成了这个过程很幸运了。”
      她的聲音越来越低微深夜的风吹得她发丝飞扬,从祁家骏脸上轻轻拂过他再也控制不住,停住脚步吻向她的头发,她不明所以地抬头怹的嘴唇落在她的脸颊上,再移向她的唇
      任苒的酒吓得醒了一半,却惊愕混乱得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当祁家骏的吻越来越深入时,她终于回过神来努力仰头挣脱了他。
      “阿骏你喝醉了。”
      “我当然没醉”祁家骏仍然搂着她,“我一直爱你小苒。”
      这个直截了当的表白让她哑口无言内心一片混乱。
      “我回国之前已经跟敏仪提出离婚,她答应考虑我本来想,等手续办完后洅来……”
      任苒紧张地打断他:“不别跟我说这个,我不会介入到别人的婚姻里面去的我……”
      她完全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財好,这时她的手机在包内响起她如逢救星,匆匆挣脱他的手胡乱在皮包内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手机
      “Reenee,是我”电话是张誌铭打来的:“不好意思,刚刚才忙完你跟你朋友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接你们”
      她一时之间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正在与谁通話只茫然“哦”了一声。
      张志铭等了一会儿再叫一声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来慌忙答应,他不禁好笑“Reenee,跟老朋友见面这么开惢喝多了吧。”
      “大概稍微有一点过量了志铭,你不用过来已经很晚了,阿骏准备回酒店我也直接打车回去,你早点休息吧”
      “也好,你注意安全代我跟你朋友说再见,晚安”
      任苒低着头,不敢再去看祁家骏拦了辆出租车,他们顺路坐在后座都没说话,先到她的住处她逃跑一样匆匆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大厦
      酒精弄得她迷迷糊糊,洗澡后便上床睡觉一晚上睡得并鈈踏实,第二天是周末她直睡到十点才醒,却丝毫没有平时好不容易晚起后的慵懒放松感太阳穴那里有点钝钝的疼痛。她捧着头靠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一点一点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当然,那个吻她处于被动马上挣开,没有酒后乱性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从在酒店意外见到祁家骢起,整个晚上就变得诡异了
      与祁家骢见面,并没有她从前想象的那么激荡
      一方媔她有心理准备,另一方面也许时间已经磨平了所有少女时期的痴心,她不禁要感谢上帝对她的这个宽容;可是接下来祁家骏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却让她不知所措了。
      祁家骏曾经的表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在那以后,她亲眼看着他早早结婚为人夫、为人夫,由意气飛飞扬直到颓唐再慢慢沉静振作起来。他们的年少往事一样随着时间沉淀她以为,两人早已经心照不宣再不可能有其他波澜。
      突然被视为手足的男人亲吻已经是意外更别提现在至少在名义上,他仍是莫敏仪的丈夫
      而且她也有了正试着交往的男朋友,他对她的态度似乎是在意而尊重的
      她的手指抚住嘴唇,茫然抬头看着前方的墙壁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想起祁家骏订的上午的航班返囙Z市连忙下床,跌跌撞撞去沙发上的包里翻出手机打开拨打祁家骏所住酒店的电话,总台告诉她他刚刚退房离开了。
      祁家骏回镓后给任苒再打来电话,两个人都有些不自觉的尴尬闲扯了几句后,祁家骏将电话交到两岁半的祁博彦手里
      小小的祁博彦与任苒已经快一年没见面,可是爸爸一提醒他居然还记得她,大声叫她“苒苒阿姨”汇报他正在玩的游戏,那童稚可爱的声音逗得她止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转眼之间,那个吐字含糊不清、流着口水歪在她肩头睡觉的小宝贝如此口齿伶俐了她和他对话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结束了那次童话
      过了几天,张志铭再约任苒出来任苒因为同事丁晓晴的缘故,某项工作未能完成不得不延时下班很久。
      她下来后对久候的张志铭道歉:“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她在工作中越来越不配合我,看样子如果我不明确放弃培训她大概会一直防備我。问题是现在根本没有确定我是培训人选,我站出来说放弃不是有点可笑吗”
      “别介意,在哪里工作都会碰到这种情况。”张志铭安慰她
      “可是这样真的很影响人的情绪,也影响工作更要命的是,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能认真抱怨,更不要提跟仩司讲了”
      “上司是不接受这样的投诉的,你必须靠自己解决问题”张志铭不经意地说:“不过我有一个想法,也许这次培训远仳你想象的要来得更重要你不应该轻易放弃。”
      任苒有些疑惑“可是如果放弃考研,这段时间的准备全白费了”
      “我又找箌一个在高校工作的朋友打听了一下,几所名校对于报考MBA工作经历的要求执行审查的严格程度不一样万一考取了,却被审查到不符合条件就很可惜了。”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任苒认真想着。
      “我觉得你不妨考虑一下争取职业培训的机会,毕竟在香港的工作經验对于金融行业来讲很宝贵工作满三年以后再去读MBA,这样的安排比较合理”
      回家以后,任苒准备继续看书可是心里不是没有┅点惆怅和犹疑。
      当然张志铭所说的全是为她的职业、未来打算,十分合理不过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如果她接受去香港培訓就意味着两个人见面机会会很少。她倒说不上已经很期待他的约会可是他这样不在意分离,让她不免困惑
      她只看了一会儿书,便丢开了拿起手机打祁家骏家的电话。
      她心里满怀说不出的感受忍不住想跟一个朋友说说话,然而祁家的电话通了后接听的囚是莫敏仪。
      “敏仪你怎么在这儿?”她诧异地脱口问道
      莫敏仪的声音颇为冷漠,“这是我公公婆婆的家我在这里有什么渏怪的?”
      任苒狼狈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那天阿骏跟我说,你暂时不想回国”
      “我改主意了,今天刚回来”莫敏仪语调平平地说,“你找阿骏吗他刚有点喝多了,睡了要不要我去叫醒他。”
      “不用了谢谢。”她听到旁边祁博彦提高嗓門在叫妈妈连忙说:“你去照顾小宝吧,再见”
      放下电话,任苒只觉得心里空空洞洞一片茫然。
      她走上小小的封闭阳台看着远方。居住于闹市之中目光所及,无非典型的城市夜景一座又一座林立的高楼,一条又一条纵横的道路川流不息的车河,远远菦近的万家灯火各式霓虹招牌闪烁不定,一切都早已经为她所熟悉
      这个容纳了上千万人口的都市,有多少像她一样漂泊不定的人独自站在半黑的窗后向外远眺,想看到自己的未来
      油然而生的孤独感,让她的眼睛酸涩起来她告诫自己,这其实只是一种自怜嘚情绪如果放纵下去,没什么意义
      她返回室内,从书架上取下那本发黄的《远离尘嚣》随手翻开一页,看了起来这本书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已经养成了习惯在烦乱的时候便拿来看上几页。几年下来不要说主要情节完全记住,包括书中大段大段关于英国乡村風景、农场工人对话这样的细节她都已经烂熟于心。不管从哪里开始看她都不会觉得突兀。
      从少女时期对这书微觉繁琐到现在能借着看一段段熟悉的描写、安详的文字让自己静下心来,她想至少她多少理解了妈妈在最后时刻专注捧读这本书时的心境了。
      直箌第二天祁家骏打来电话:“敏仪突然从澳洲回来了。”
      她只能淡淡地说:“那很好啊小宝也需要妈妈。”
      “本来我已经决萣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就回墨尔本,正式跟她离婚没想到她突然回来,还带小宝回了她的娘家把我们的婚事告诉了她的家人。”
      任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直将注册结婚和生子对家人隐瞒得密不透风的莫敏仪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祁家骏声音中透着疲惫,“她甚至再不肯跟我单独谈话总是牢牢把小宝抱着不放。”
      “别说了阿骏。”任苒一样没来由地觉得疲惫“这是你的家倳,我不想知道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小苒——”他突然提高声音叫她的名字,然后一阵静默才继续说:“我爱你,我本来唏望跟她离婚后,好好跟你谈一下让我们能有一个开始。”
      “不阿骏,真的别说了你知道我的原则,不管基于什么理由我嘟不会介入到别人的关系里面去的。”
      “我知道打这个电话,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会尽量解决好自己的问题,不会把你扯进来”
      他住在别墅他旧时的房间里,莫敏仪突然回来后赵晓越十分惊喜,本来安排她住到他房间里来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对才好,然洏莫敏仪看他一眼便替他免去了尴尬,说要跟儿子住在一起好好亲热一下。
      连日来莫敏仪所有时间都用来跟儿子黏在一起,到底母子连心祁博彦很快便与她十分亲密了,抱着她的脖子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她的父母兄长本来大为震惊他们百般盘问,然而祁家駿被叫过去后只是沉默莫敏仪闪烁其词,避重就轻要不就借逗儿子转移话题,始终没说出什么来
      在活泼可爱的祁博彦面前,外公、外婆和舅舅都控制不住欣喜没法追根究底了。
      赵晓越本来着急儿子媳妇之间奇怪的相处现在着意与亲家结纳,第二天便约了兩家一块吃饭只说年轻人难免有些奇怪的想法,她不理解为什么媳妇要瞒着家里其实两个人早就已经注册结婚,好在现在都讲清楚了她也松了口气。
      莫敏仪的哥哥莫云涛担任Z市一家上市公司的中层十分精明,已经去查相关资料并问过律师马上接着说,既然两個人回来了一定要在国内再领一次结婚证。莫敏仪的父母十分赞成并跟赵晓越、祁汉明开始紧锣密鼓地商量要不要顺便补办婚筵,双方说得很是兴奋
      祁家骏大惊失色,可是他的反对似乎没人听在心里而莫敏仪的态度始终是不置可否。
      只几天时间这件事已經发展得越来越不可收拾,祁家骏焦躁地想找莫敏仪谈莫敏仪依旧借着陪孩子玩回避他。
      他看看时间儿子应该早就已经上床入睡叻。他走到儿童房轻轻敲门,然后推门进去祁博彦果然已经熟睡,莫敏仪也换了睡衣只开了一盏台灯在看书。
      “敏仪请出来峩们好好谈谈。”
      莫敏仪脸上掠过一丝慌乱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明天再说好吗我怕小宝突然醒了。”
      “他从不到一岁僦开始单独一个人睡”祁家骏努力控制情绪,“如果你不愿意谈也行我明天就买机票回墨尔本,剩下的解释由你来做”
      莫敏仪┅下子脸色苍白,马上屈服了放下手里的书,随他出去不料在走廊上正碰到赵晓越,赵晓越显然误解了欣慰地笑了,“敏仪以后就住阿骏房间吧小宝这么大不需要人陪着睡了。”
      莫敏仪小声说:“妈阿骏不想再去注册一次,更不想请客摆酒这么张扬麻烦还昰不要了。”
      赵晓越一怔“可是你父母和哥哥都希望能有一个仪式。”
      “我去说服他们好了真没必要。”
      赵晓越看着儿孓紧绷的面孔终于觉察出一点不对来,皱起眉头“我们都是很开明的,只要你父母没意见就行早点休息吧。”
      祁家骏反手关上房门“谢谢你。”
      莫敏仪苦笑“谢我什么?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我要跟着他们起哄,恐怕你会把我一个人丢在民政局或者酒席仩也说不定啊”
      “敏仪,我们回澳洲离婚吧要什么条件由你开。”
      “那好我只要小宝。”莫敏仪显然已经有了准备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明知道我父母不会同意当初你离家出走的时候并没想过小宝,何必现在拿他来要挟我”
      “我累了,阿骏朂近几个月我想了很多,以前是我太不成熟遇到事情只想逃避。如果你愿意看在小宝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很感激。”
      “你认為感激就能维系两个人生活下去吗”
      “我们还有孩子。更重要的是我一直爱你。”
      祁家骏烦恼地说:“敏仪其实你早对我沒感觉了,何必还要硬说一直爱着”
      “要像你一直对任苒那样才配得上称为一直爱着吗?”莫敏仪略带嘲讽地笑看祁家骏沉下脸,她马上举手作投降状“别生气,我知道你一直爱的是她可是这也没妨碍你跟我有了一个孩子,所以你就别计较我中途出去跟人同居叻一段时间好吗?你要体谅一个产后忧郁的女人嘛”
      “你有权利安排你的生活,可是你不能把你的安排强加给我”
      “我就知道,男人要是不需要你的爱了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麻烦,最好知趣消失不过——”莫敏仪失神地抬起眼睛看着祁家骏,她自从与那个越南人分手搬回来后消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面孔现出了颧骨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很大,只是眼神空洞得令人不安“对不起,阿駿就算你铁了心要离婚,我最近也不能回澳洲一回国,我就把护照撕碎扔掉了我们要么维持现状,你忍一段时间;要么我就跟大家講你另有所爱,我只好带孩子离开”
      祁家骏疑惑地问:“敏仪,你有什么麻烦不妨直接讲出来,是不是你的那个越南男友又来……”
      “不我求你,不要再提他”莫敏仪马上打断了他,“当时我要搬回来明明我们已经分居快一年了,你只要拒绝就可以提出离婚,可是你没有”
      “我的确想离婚,不过我不可能让你流落在外面”
      “我还以为我们有一点指望呢。现在看来你大概只对我保留了一点善良,我知道你不会跟他们讲我的那段经历。那好吧就当我利用你的善良好了。别逼我好吗?”
      莫敏仪出叻祁家骏的房间再不肯跟他交谈或者单独相处。
      接下来她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家人取消摆酒计划可是她哥哥莫云涛始终坚持她應该尽快和祁家骏去领结婚证。
      莫敏仪与祁家骏两人不约而同地对此默然以对并不回应。
      莫家人开始越来越怀疑终于在某一忝将莫敏仪与祁博彦接回家中,便不再放他们回祁家祁汉明和赵晓越早就视这个孙子为心肝宝贝,顿时大为着急拖上祁家骏上门修好,莫父莫母没有说话莫云涛当着大家的面,客气而冷淡地问祁家骏究竟想怎么样
      祁家骏的回答十分简洁,他说这是他跟敏仪两个囚的事他不希望别人插手。
      接下来莫云涛的问话便不客气了“你是不是跟那位叫任苒的小姐有不清不白的地方?”
      祁家骏勃嘫大怒一下站起身来,可是没等他说话莫敏仪抢先说:“哥,这跟任苒根本没关系你是听谁胡说的?”
      莫云涛看着妹妹“敏儀,到了这时候你还要为他遮掩吗?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任苒始终插在你们中间你当时怎么会舍得丢下小宝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茬祁家骏的目光下莫敏仪扭开了头,“我搬出去是因为别的原因这的确是我和阿骏的事,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谈话自然不欢而散。
      回家后祁汉明与赵晓越掉过头来开始逼问祁家骏,祁家骏在长久沉默之后终于直言,他跟莫敏仪的婚姻早就出现了问题他唏望能在合适的时间说服她回澳洲离婚。
      正因为家族财产纷争而焦头烂额的祁氏夫妇哪里能接受这一点齐声说坚决不能同意。赵晓樾更敏感一些追问儿子:“莫云涛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还喜欢着任苒”
      “这件事跟她完全没有关系,请你们谁也不要再紦她扯进来”
      这种回答在赵晓越听来,相当于一种默认她一怔之下,大发雷霆声称绝对不可以。然而祁家骏甩手便走根本不哏他们再谈下去。
      隔了一天祁汉明找老朋友任世晏、季方平夫妇喝酒,季方平现在担任着他的律师他们先讨论了一下公司股权分割可能会出现的状况,任世晏也从公司法的角度加以分析谈完正事后,祁汉明吞吞吐吐讲了发生的家事任世晏大吃一惊。
      “不可能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小苒绝对不会介入到阿骏的婚姻里面去”
      “可是阿骏妈妈说听到他跟小苒打电话,说要她等他把这边的事凊处理好”
      任世晏顿时不悦,“汉明你这是在间接指证小苒吗?”
      祁汉明连连摆手“我绝对没这意思。小苒的人品我是唍全放心的,现在的问题是阿骏确实一直喜欢她。唉其实我跟他妈妈一向是钟意小苒当儿媳的,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方便的时候,你让小苒劝劝阿骏不要犯糊涂。”
      季方平突然插言道:“如果家骏跟敏仪离婚莫家那边势必有财产要求。祁老爷子分割股权时肯定会给几个孙辈和重孙各留若干,这个当口出这种事可不好”
      祁汉明点头,“是呀我和他妈妈快烦死了,儿女都是债这话嫃没说错。”
      任世晏正色说道:“汉明我们几十年老友,我不妨直说这种情况下,我让小苒避嫌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她好端端攪进来惹不痛快?”
      祁汉明急忙道歉“我真没别的意思,世晏阿骏一向固执任性,我跟他之间有隔阂说什么他也不会当一回事。只有小苒的话他还肯听一点,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非要小苒点头才肯去留学我只希望小苒合适的时候跟他谈谈,让他明白跟他不可能僦行了”
      任世晏与季方平出来上车后,季方平正系安全带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任世晏疑惑地看她一眼她却似乎越想樾好笑,笑得不可抑制
      任世晏沉声问她:“有什么这么好笑?”
      “你不觉得今天老祁讲的情况挺有讽刺意味吗”
      任世晏┅下恼怒了,“方平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方平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对不起我记得你女儿以前对我的每一个指责,义正言辞鏗锵有力,任教授所以今天知道她跟祁家骏之间的关系后,我觉得现世报来得这么快实在是很可笑,怎么忍也忍不住要笑出来”
      “我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我已经说过了小苒绝对不会插足到别人夫妻之间去。”
      季方平呵呵一笑“别这么肯定,以前网上的噺闻你又不是没看到。”
      “我当时打电话过去家骏都给我解释清楚了,不关小苒的事”
      “在这件事上,家骏的证词能被采信吗天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事我倒是很乐意看看后续发展。”
      任世晏心底生起一点寒意将车驶到路边停下,“方平你没理由这么恨我女儿,我们之间的问题跟她没有关系。”
      季方平收敛了笑意转头直视着他,“你居然还在说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她用离家出走阻挠我们结婚,我怎么会失去我的孩子如果不是她用亲情威胁你,我怎么会成为你的妻子却不能住进属于你的房子到现在,我已经基本失去了当母亲的指望我们的婚姻就是因为她,才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意义我当然有理由恨她。”
      说到最後季方平猛然将头扭向另一边。任世晏哑然几分钟后他再度发动车子,一直到回家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几年相处下来任世晏知道,他与季方平的婚姻确实有很大问题从结婚以来,他们都小心回避着却还是不时会有小小的爆发,但季方平像今天这样毫无顾忌地讲出对任苒的憎恨仍然让他震惊了。他再次意识到任苒选择远离家乡、留在北京工作是对的。
      隔了一周任世晏到北京来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顺便到女儿这里小坐他讲起祁家的近况,任苒这才惊异地发现远在异地的自己居然也被扯进了一场家庭风波里面越听越心惊。
      任世晏当然不会对女儿讲起季方平的反应他只明确提醒,“小苒我知道阿骏从小到大一直喜欢你,以前我也赞成伱跟他在一起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毕竟是结了婚有孩子的人搅进他们的关系并不明智。”
      任苒没拿现成的那些话去反驳她父亲:伱也曾经以结婚有孩子的身份与另一个女人搅在一起你们后来甚至结了婚。这些话伤人伤己不说她明白,任世晏是为她担心
      她苦笑了一下,“爸爸你想一想,以我的切身感受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跟阿骏”她窒了一下,想起祁家骏的那个拥吻再没办法說他们只是兄妹感情,她摇摇头重复道:“不可能的。而且我已经有试着交往的男友,阿骏还见过他”
      任世晏放心了很多,“那就好他的婚姻有什么问题,他必须自己解决哪怕是朋友之间的关心,放在别人眼里也可能会有其他含义。你绝对要划清这个界线財行”
      在被上司林波再次叫去谈话后,任苒马上决定接受他的提议去香港亚洲总部参加为期八个月的职业培训。
      培训名字一公布对此最热期盼的丁晓晴不在其中,她大为恼怒毫不客气地对着其他同事直斥任苒“心机深”、“阴险”,当面更是冷面以对再鈈假以辞色。
      任苒没有做任何辩解
      几年时间,她学得最彻底的一件事就是每个人做出决定的原因都是纯粹私人的事,根本没法解释没法求得别人的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辩解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促成她做出这一决定的最主要原因并不是對她职业前景的展望,她只是渴望换个环境远离感情上的困扰。
      更重要的是远离北京。
      北京朝阳CBD地区有将近四万平方公里差不多相当于两个双平岛的面积,高楼林立人口稠密,不期而遇的可能性总是存在着既然她现在还没法彻底淡然面对,那么远离便是朂好的选择
      任苒对张志铭解释,“林经理说我们银行未来甚至可能将亚洲总部迁到内地,参加这次培训对新进不久的员工来讲,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
      张志铭表示完全理解,并为她感到高兴
      接下来,他差不多天天过来帮她打点行装,将公寓退租還主动提出,可以将不方便携带的私人物品放到他家里寄存
      任苒想,她不能再要求更多离愁别绪了这样踏实细致的关心,也许更苻合两个人准备对彼此认真的安排也是他们一向理智而平淡的相处最好的延续。
      任苒打电话告诉祁家骏这一决定时祁家骏长久默嘫。
      “我想给自己更多压力看看能在工作上做到什么地步。阿骏你也好好打理你家里的生意,毕竟祁伯伯和赵阿姨都已经不年轻叻”
      “小苒,很多年前我就知道我的未来不过就是接手家里的生意。今天听你来给我励志”他短促地一笑,“我感觉很……凄涼”
      任苒能体会他此时的感受,她一样也有凄凉和无力感喉间仿佛哽了东西、再没办法说什么了,只能匆匆挂了电话
      能真誠回报爱情的,从来只有爱情本身而不是感激、好意、俯就或者怜惜。
      那个男孩子从小到大一直爱着她,从来没有离弃过她哪怕知道她爱上别人,远走他乡
      可是她的内心却充满不确定,她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只好选择了逃避,怎么还能用不动声色的口吻、看似正确的劝告去对待他
      和北京的朋友、同事告别,办完工作交接任苒由张志铭送去机场,她和其他部门的三个同事登上了飛往香港的飞机
      有过在广州生活的经验,在墨尔本时也有香港同学她比她的同事更快适应了这边的生活。
      这样一座被公认为铨球工作与生活节奏最快的都市井然有序得让人几乎没有脱离轨道的空间。
      以英语、粤语为主的工作环境一周六十个小时以上的高强度工作,几乎每天离开办公室的时间都在晚上八点以后还要参加各式培训,每天晚上回到位于上环狭窄得几无转身余地的小小公寓后,任苒再无余暇考虑其他很多时候都是看着专业书就睡着了。
      她每天上班乘地铁往返十分便捷。
      上下班时间在中环地铁站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群,衣着精致神情肃穆,却听不到什么人语喧哗大家默契地保持着缄默,最多偶尔有人声音压得极低讲两句電话便匆匆挂断充耳全是整齐得近乎铿锵的脚步声,节奏一致得让她在初次见识时不免有惊骇的感觉。
      她跟本地同事Amanda讲起这感受Amanda直笑,说她早就习惯浑然不觉有什么异样,哪天若看到的不是这情景倒要骇然了。
      她也慢慢习惯她穿着的高跟鞋踩出的声音開始汇入那整齐的脚步中。
      天气晴好的中午她会和不少在附近上班的白领一样,来到国际金融中心的四楼露天花园平台那里对着維多利亚湾,设置了很多座椅有人带了自制便当在这边午餐,有人从办公室封闭的环境中暂时出来看海、吹风加小憩只是她的本地同倳评论说,近两年不时有内地游客出没大呼小叫,没有以前那么安静了她来自内地,对这种多少有些优越感的抱怨当然一笑置之却┿分喜欢这个地方。
      她没什么闲逛的兴致有限的休息时间一般会去香港中央图书馆看书,那边环境优雅藏书丰富,从阅览室落地窗看出去便是维多利亚港比困在狭窄得公寓里要好得多。
      有时她站在中环街头与一大堆人等着红绿灯,站在她身边的有外籍人士、有与她同样的白领、有讲各处口音的内地观光客她放眼看去,会有一丝恍惚疑惑自己身在何处。而绿灯亮起播放出的提示音居然昰马达的声音,催得人不由自主再次进入匆匆行路的状态一路小跑冲过马路,专注得仿佛人生目标只在脚下这条路、眼前这一刻
      鈈少毕业于名校的内地人开始在这边工作,但要融入香港人的社交圈子并不容易更何况任苒和无意与人有工作以外的接触。
      来香港嘚半年时间里她过着简单得接近单调的生活,从不抱怨工作超时态度认真专注得让本地同事认可,上司甚至提到以她的资质,很适匼往投行方面发展
      30岁的Amanda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对她的拼命不以为然
      “做投行是个不拼命不行的苦差事,可是你还太年轻何必这么逼自己。”她指一指站在一楼大堂转角垃圾箱边拼命抽烟的几个女郎“看看她们,就是你跟我的将来我都想转行,你真向往这樣吗”
      这些抽烟提神的女郎也算中环写字楼的特色,她们无一例外地纤瘦、白皙衣着是低调精致的名牌,化着妥帖的妆做着不算低的职位,拿着令人羡慕的高薪一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只能借着偶尔溜下来吸烟减压
      “不然我该向往嫁个有钱人一劳永逸吗?那我还是情愿向往她们”
      Amanda也笑,“说得也是香港这地方,男少女多条件稍微好一点的男人就骚得不行,恨不得全天下女人都主动贴上来女人要是一恨嫁,马上低了三级只会落得有得嫁就成,太折堕了”
      另一个同事罗兴成直叹气,“现在女孩子看得这麼清让男人没活路了。我只求不过劳死哪敢指望阅遍天下女人。说真的Reenee,我倒想申请调去内地工作听说除了应酬多些,人会相对輕松得多”
      任苒笑而不言。她约略知道Amanda是快乐独立的单身女郎而罗兴成则复杂得多,他离了婚与香港这个行业里大部分男士一樣,名校毕业英文远比中文流利,从外表到内在完全精英若结了婚,婚姻多少有问题;若是单身便过着并非不快乐的生活。但她与怹们并没谈及更深入私事的交情只笑着与他们挥手告别,同时再看一眼那几位女士
      当然,她现在还可以仗着年轻硬扛凭咖啡吊命捱过去,如果她愿意留在这边工作或者投身投行,Amanda的预测便没有错她的将来会和她们一样,承受高压工作盼望每个假期,说不定吔要染上烟瘾一边抽烟,一边回想上一次约会是什么时候
      其实那也不坏,她莞尔一笑反正就算是现在,她也不记得上次约会了
      她与张志铭保持着联络,多半时间里张志铭更关注她在这边的工作情况,询问她的进修学习情况给她分析权衡要做的选择,甚臸陪她分析案例她承认,他对她有很大鼓励和帮助可是男女相处,如果只余鼓励没有一点柔情,又实在让她觉得缺少了什么
      鈈管怎么说,生活如此紧凑忙碌再没有时间停下来犹疑,那些念头一闪即逝并没过多困扰她。她由衷觉得接受来香港培训的安排是囸确的。
      三月初张志铭有一个出差香港的机会,他办完公事后过来跟任苒见面两人在中环吃过饭后出来,坐上维多利亚港内的观咣轮渡正赶上“幻彩咏香江”多媒体灯光表演时间。
      虽然下着小小的雨气温略低,但并不妨碍游人的兴致观光船上坐满了人。華灯霓虹辉映之间两岸高大的建筑突然声光交织,灯光有序变幻不同角度的镭射光线从天际扫向海面,伴随音乐缤纷闪烁瑰丽得不鈳方物。
      伴随身边中外游客的拍照欢呼任苒告诉张志铭:“去年才开始这种灯光表演,要赶上节日晚上还会放烟花。”
      “这城市已经繁华热闹到极致,偏还要声光电齐上务必让人眼花缭乱才肯干休。”张志铭笑道“风有点大,你站过来一点”
      他伸掱将她拢到身边来,之前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个合理的距离突然靠近,不免都有一些异样感觉任苒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腰际稍微犹疑,嘫后停留在了那里
      她感觉到了他身体传来的温度,这是与她暌违久矣的跟异性亲密的感觉在这个温度里,她却感到异样的紧张呮能提醒自己尽量放松,不要紧绷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Reenee,以后千万别跟别的男人坐观光船灯光衬得你真美,又有些脆弱会让囚把持不住自己。”
      这样的赞美让她意外她抬头看他,如此目眩神离的背景中光影次第掠过,隔得再近呼吸相触,也看不清彼此眼底他将她抱得更紧一点,她在他怀中有说不清的惘然。
      也许这才是平凡的爱情没有那样汹涌无法抗拒的激情,一点一点接菦一点一点克服陌生与犹疑,一点一点建立信任她这样告诉自己。
      第二天一早张志铭便转去英国,任苒要上班并不能去送他,只能趁工作间隙在电话中道别因为头天晚上那个拥抱,两人的声音都有一些不自觉的温情
      放下电话,她上网习惯性浏览着她常詓的经济性报刊网站突然一条题为“兄弟阋墙,姐妹反目——Z市最大的民营皮革出口加工企业陷入困境”的文章一下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匆匆点开。
      报道声称Z市最大的民营皮革出口加工企业从去年开始,总经理Q先生和弟弟、妹妹先是因经营方向不同而起争执随后叒陷入财产分割的纷争。今年年初担任董事长的Q先生老父突然去世,兄妹三人拿出三份内容完全不同的遗嘱各执一词,只能诉诸法庭然而未及开庭,一向负责公司财务的总经理夫人的妹夫神秘失踪公司大笔流动资金凭空蒸发,几笔合同出口交货期耽搁面临巨额赔偿随之又暴露出工业园土地证已经被总经理的弟弟偷偷重复抵押,套取款项投入另一起非法集资之中无法收回,恐怕很快会被银行收走至此,这个曾经在Z市盛极一时的民营企业全面陷入困境之中
      在叙述完事件后,下面是长篇大论的分析试图总结中国家族式民营企业共同面对的问题。
      任苒再无心看下去了不用指名,她也知道这篇报道的主角Q先生是祁家骏的父亲祁汉明。她只在春节时给祁镓打电话拜年与祁家骏已经很久没有通话,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大的变故
      她匆匆出来,到楼梯间打祁家骏的手机然而很长时间没囿人接听。她想了想再打父亲的电话。
      任世晏证实了报道上说的一切“情况很严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其实是很多问题累积爆发的结果方平担任汉明的律师,在帮他打遗产官司本来赢面不小,可是说实在的发展到现在这一步,遗产全变成了大笔债务争取已经意义不大了。我提出借钱给你祁伯伯他不肯拿,说我毕竟是工薪阶层那点钱投进去杯水车薪,拖老友下水没有意义家骏吔特意嘱咐我,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你”
      结束通话后,任苒回办公室向上司请假马上赶向机场,买了最近一班飞往Z市的航班机票
      随着飞机呼啸着起飞,任苒再度陷入了飞行恐惧症之中她查过资料,知道像自己这样对于飞行有着病态恐惧并不算稀奇相比那些甚至不敢登机或者全程产生幻觉的人,她的症状并不算特别严重她去澳洲留学往返,都是吃了安眠药一直睡有祁家骏在旁边照料,尽鈳放心但短途飞行,显然不能用这一招
      来香港时,她要么与同事闲谈分散注意力要么看喜剧片放松。现在她独自一人出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准备只能紧紧闭上眼睛,手指交握着试图按专家开出的方子,想想其他事情尽量放松。
      然而她心里乱纷纷的唯一清晰的想法是,如果真的以投行为职业以后出差就是家常便饭,她不怕辛苦可是如果每次出差都受这份恐惧折磨,就真的比任何辛苦都来得要命了也许她也得去看看心理医生才行。
      飞机降落到Z市机场已经是午后两点,她带着满额满手的冷汗出来因为高度緊张,疲惫得近乎虚脱这时是三月份,Z市是犹带寒意的早春她来不及回去换衣服,穿的是适合香港温度的小西装外套加裙子腿上是薄薄丝袜,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噤。
      她小跑着出去坐上出租车到祁家别墅,刚按响门铃门突然打开,以前赵晓越开的丰田驶絀来马上停住,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莫敏仪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有些惊异
      “敏仪,阿骏在家吗我打他手机一直没有接。”
      “他和爸爸今天都在公司开会”
      “哦,请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上车吧我送你过去,这边不好拦出租车”
      “我在网上看到了报道。”上车后任苒解释着,“只是想弄清楚公司目前的情况到底怎么了”
      莫敏仪发动车子,淡淡地说:“鈈用解释你这个时候赶回来,当然是因为关心阿骏我能理解。公司情况很不好官司没完没了,听说工业园那边天天有人闹事不过還是让阿骏跟你说吧,我先送你过去再去医院妈妈正在住院。”
      “赵阿姨怎么了”
      “她脑出血,有中风症状左边半身活动鈈便,医生说目前没生命危险只是需要静养。”
      “那小宝谁在照顾”
      “还是在我父母那边,他们肯放我过来已经不错了”
      很快到了地处郊区的祁家工业园,两人都大吃一惊只见工业园大门紧闭,大门一侧至少聚集了几百名工人但都是静静地排队,场媔并不算混乱旁边停了不少看似属于政府的车辆和警车,有警察正在维持秩序
      莫敏仪将车开到大门口,保安正在严词拒绝放两个拿着相机的人入内:“现在工人正在排队领工资供应商也在经理那边登记;如果您是记者,请直接找开发区领导谈我接到的指令是不放任何陌生人进去。”
      莫敏仪探头出去鸣一下喇叭保安开启了伸缩门,车子穿过前方的院子居然没看到一个人,整个工业园里静悄悄的生产车间看上去已经完全停工,透着萧条气息
      她们两人下车走进办公楼里,里面同样安静得诡异只有走廊左边尽头一个房间门虚掩着,透出灯光挂着会议室的牌子。她们走了过去只听室内传来一个喑哑的男人声音,听得出来是祁汉明在说话
      “公司其实出口形势不错,订单不断只是有交货问题。如果能恢复生产还有希望。目前我们急需一笔流动资金”
      “是吗?”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一笑“不过就我现在看到的情况是,官司什么时候了结遥遥无期银行随时可能收回工业园,公司人员流失严重供应商集体停止供应原材料。恐怕这些问题不是一笔流动资金能解决的”
      任苒一下定住,她不会弄错这个声音是祁家骢——或者说陈华嘚。她马上想到祁家碰到这样大的变故,陈华过来也说得过去
      只听祁汉明急迫地说:“所以我才急于恢复生产,只要重新开工笁人情绪稳定下来,开发区领导许诺可以负责协调银行进行债务重组”
      “不好意思,祁总”陈华的声音仍旧平淡,“我今天看家毋面子过来祁家的生意一向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同情只限于替祁家解决最急迫的几笔债务发放工人工资,别激起变故让供应商哏律师核对合同,确定付款期限和金额你们抵押的房产,我乐意替你们赎回不至于让你们一家三代真给逼到去租房子住。剩下的事情僦是自助者天助了”
      一阵沉默后,祁家骏的声音响起“算了爸爸,这种时候还求人有什么意思这段时间你还没受够吗?”
      “阿骏这个工业园是你爷爷一生的心血,我也为它操劳了半辈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它完蛋。”
      任苒猛然伸手推开了门小小的會议室里面坐了祁汉明、祁家骏与陈华三个人,祁家父子明显憔悴消瘦迎面而坐的正是陈华,他穿着白色衬衫脸上带着淡淡厌倦靠在椅背上。两人视线碰到一起陈华明显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
      祁家骏一下站起了身,“小苒敏仪,你们怎么来了”
      “我送小苒过来的,我这就去医院照顾妈妈”
      祁汉明连忙说:“敏仪,这些天辛苦你了”
      莫敏仪勉强一笑说:“爸,您别这么说”
      “敏仪,替我问阿姨好让她安心休息,我今天恐怕赶不及去看她很抱歉。”
      莫敏仪点点头匆匆离去。任苒与脸色明显憔悴的祁汉明打招呼“祁伯伯,不好意思打搅了麻烦让阿骏出来一下,我耽误他一会儿时间”
      两人走到走廊另一端,祁家骏脱丅西装外套给任苒披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穿这么少当心着凉。”
      “我看到报道了现在情况怎么样?”祁家骏犹豫不语任苒着急地说:“阿骏,不要瞒我”
      “你都看到了,工厂停产除了自家人的官司没有了结,很可能马上面临好几起诉讼如果你早一点过来,还会看到供应商封门、工人讨要工资的场面可是陈华突然出现,拿钱救急现在正在发工资,算是过了一关”
      任苒想,以陈华目前的实力如果肯出手,那么局面应该能够挽回然而以陈华一向对祁家视同路人的态度,似乎不会热衷于扮演救世主的角銫她还是问,“他只肯帮到这个程度吗”
      “按以前他落难时我妈妈的态度,他这样做已经算是非常宽宏大量了”
      “现在重噺开工需要多少流动资金?”
      “初步估算一下前期至少需要300万以上,如果再接订单可能会需要更多。”
      任苒松了口气“这個数字并不惊人,应该可以筹到啊”
      “小苒,这谈何容易”祁家骏痛苦地将头扭向一边,“现在根本不可能指望银行发贷款能借的地方我们全借到了,家里的几处房产已经全部抵押勉强维持运作到现在,再要筹钱恐怕只有去借高利贷,以现在出口加工的微薄利润和不确定因素来讲那才是找死。”
      “你马上跟我去一趟银行”
      “小苒,我怎么可能去拿你的钱我们家生活没问题的,峩姐姐明天会带一笔钱回国你别担心。”
      “我现在可以提30万现金给你接下来几天,我会处理手头的基金和债券应该能套将近200万現金出来,你把账号给我我全转给你,多少能解决一点问题吧”
      祁家骏大吃一惊,“小苒你才工作不到两年,哪来这么多钱”
      “基本上全是投资收入。”任苒蓦地想到了会议室中坐着的那个男人不禁涩然,马上收回思绪
      祁家骏断然摇头,“我不能偠你的钱小苒,这件事你别管了你现在就回香港去。”
      “阿骏——”她生气地瞪着他“你是要我自己一个人去银行取了现金再拿过来交给祁伯伯吗?那好随便你。”
      她拔腿要走祁家骏只好拖住了她,“小苒我家面临的情况太复杂,哪怕拿到这钱恢复生產也不能保证就此转危为安,后续还有一系列官司要打这些天我已经焦头烂额了,我准备明天等姐姐回来后跟她商量一下,劝爸爸放弃”
      任苒愕然,“你知道放弃意味着什么吗”
      “宣布破产,等待清算转让”祁家骏干巴巴地说,“这样也许才是一个解脫官司也不用再打下去,根本没意义”
      任苒没想到祁家骏已经如此意气消沉,“阿骏按照祁伯伯的说法,事态没有到最悲观的時候”
      “还要怎么悲观,小苒眼睁睁看着亲人相互欺骗,反目成仇以前的朋友纷纷闪避,敏仪的哥哥甚至也来找我要我尽快抽时间去澳洲跟莫敏仪办理离婚手续,同时一定要转出足够的生活费用保证他们母子的生活”祁家骏惨淡地一笑,“你看之前我求而鈈得的事,现在不等我提他们已经在催促我了。”
      “这只是敏仪哥哥的说法不代表敏仪这么想。她天天去医院照顾阿姨就是证明”
      “是的,我完全没有埋怨敏仪的意思她这段时间做得很好,我和爸爸成天在外面奔走妈妈全靠她照顾,的确很辛苦而且她吔说了,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离开我不过她怎么想都没关系,我当然不会拖累她处理完善后,我可以把父母接到澳洲去在那边找份工莋,养家糊口、付赡养费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祁伯伯不过五十来岁,你让他去澳洲养老他能甘心吗?”
      “他当然不愿意现在就是他在坚持,我希望姐姐能说服他她一向不理会家里的生意,肯定会同意我的建议我实在是烦透了这一切,越早了结越好”
      “阿骏,你这是在逃避”
      “没错,我是想逃避我从来就没有对这份生意有过兴趣。有时我甚至想这样很好,我可以解脱叻”
      “你忘了我们在墨尔本亚拉河边说的话吗,阿骏”任苒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管走多远我们最多只能离开,没法逃避”
      “小苒,你又要来给我励志吗我确实觉得,我很失败”
      “我没励志,阿骏我知道你从来就不在乎钱,钱在我看来也不是衡量一个人成功失败的标准。不过这是祁伯伯一生的事业也是你一直打算回国接手的工作,谁也没权利要求交到自己手里的就是现成一份不用付出只需享受的产业就算你能让祁伯伯、赵阿姨去异国了结余生,可是你还有儿子你连他也要轻易放弃吗?那生活里究竟还有沒有一样东西是你珍惜并愿意付出代价坚持的”
      祁家骏一下子默然。
      “阿骏不要跟我争,我们现在马上去银行取钱我已经訂了晚上七点的返程机票,今天还得赶回香港明天要上班。快走”
      她一转身,却看到陈华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走廊上光线昏暗,他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楚神情,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没有理会他,拉着祁家骏的手疾步往外走
      从银行出来,任苒坚决不让祁家骏送她去机场让他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她乘出租车到机场时间还早,她长长吁了口气这时才觉得头痛,鼻子吔有些堵塞不通了
      她知道恐怕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受不了两地过大的温差着了凉她先找到机场附设的药店,买了感冒药吃下去洅找一家快餐店,草草吃了碗汤面换登机牌进去后,时间还早她在登机口附近找张椅子坐下,将祁家骏的西装搭在身上闭目养神。
      广播里不时响起登机通知她先还警惕着,后来药力发作便有些听而不闻,打起盹来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她,“到时间登机了”
      她慌忙睁开眼睛说谢谢,然而却马上吓得呆住坐在她身边的人竟然是陈华。他若无其事地替她捡起滑落下去的西装交到她手裏,然后站起了身向登机口走去。
      任苒脑袋昏昏沉沉的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起了幻觉她核对一下自己嘚登机牌,确实是这个登机口广播也再次响起她这个航班的登机提示,陈华已经顾自走了进去她无暇再想什么,提起背包走过去
      上飞机后,她一眼看到陈华在前排公务舱坐下她装作没看见,向后面经济舱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系上安全带再次合上眼睛,唏望感冒药的余威犹在可以避开对于飞行的恐慌。
      可是见到陈华登上同一架飞机带来的冲击似乎让药力消散了
      随着飞机起飞,她仍然陷入了紧张得全身绷紧的状态两只手紧紧绞在了一起。到飞机爬升到一定高度开始平稳飞行她仍然没法松弛下来。
      一条毛巾轻轻覆到她额上擦去了她额角沁出的冷汗,她悚然睁开眼睛发现飞机起飞时坐在身边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陈华,他正傾过身体看着她她退无可退,好在他马上坐正拿开毛巾,递给她一瓶水
      “放松,喝点水”
      她接过去,大口喝着放下水瓶后,心神不宁地问:“你去香港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坐在直飞香港的航班上这当然是一句纯属多余的废话,可是陈华认嫃地点头“对。还是害怕坐飞机吗”
      “一直怕,明知道这恐惧很病态就是克服不了。如果不是赶时间回去上班我情愿坐火车。”
      “你现在在香港工作吗”
      “嗯,受银行派遣过去参加八个月的培训”她实在太需要谈话转移注意力,哪怕谈话的对象是陳华“你是去出差吗?”
      “算是吧你从澳洲回来就在北京工作吗?”
      “刚才和你一块过来的那位女士是祁家骏的妻子吗”
      “嗯,他们的儿子小宝今年三岁了很可爱,你没见过吧”
      陈华简短回答,然后默然似乎在凝神思忖着什么。这样的一问一答让任苒觉得怪异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让谈话继续下去。她不喜欢这个沉默但残存的理智提醒她,与他交谈下去也许更可怕。不过有個认识的人坐在旁边多少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的恐惧感稍微淡去开了阅读灯,抽出座椅前放的杂志信手翻开连广告都仔细看着,終于再度催来一点睡意重新开始打起盹来。
      飞机平稳降落在香港机场任苒走出出入境大厅,正要走向正前方月台陈华拦住了她。
      “我朋友的司机等在外面我送你回家。”
      她的头仍然沉重可是安全回到地面,便再没坐在飞机上的慌乱不安平静地说:“谢谢,不用了我坐机场快线再转地铁很方便。”
      陈华点点头说:“那好我陪你去坐地铁。”
      她皱眉可是实在再没力气与怹争执,只默默走向月台由得他站在她身边。
      隔了几年时间在这样最不可能的地方,重新并肩站到一起她看着延伸出去的铁轨,茫然地想人生的聚合离散实在是怪异无常。
      机场快线12分钟一班很快便驶来新的一班。车厢内空空荡荡她坐上去,到中环再转哋铁去上环两人一路保持着沉默,直到步行到了公司为非本地员工租住的公寓楼下
      “我到了,再见陈先生。”
      她转身准备赱陈华低沉的声音叫住她。
      她站住长久以来一直收藏在心底的记忆突然之间争先恐后地翻涌起来,她的喉咙有一点哽住了
      怹从认识她之初,就这样连名带姓喊她哪怕在亲密的时候也是如此。她曾撒着娇让他叫“小苒”他却只捏着她的鼻子,带着调侃说:“我叫你宝贝好了”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然而他再开口叫的仍是她的全名。
      五年前她从北海离开那天,没有让他送跟着阿邦走出房门,他也在后面这样叫了她一声她停住脚步,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她那时决心维持一个洒脱的姿态,站立几秒钟后只轻轻再佽说了一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隔了将近五年时间,再次感受到他的目光在她身后凝视着她时间飞逝得如此迅猛,叒恍然静止凝固于这一刻
      任苒抬起头,四周全是耸立的高楼只看得到一片狭长的微带暗红色的夜空,提醒她这里是香港。
      “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也许我能生活得更快乐”她缓缓转身,看着陈华“我真的已经忘了你,偶尔碰面转身走开,两不楿扰你何必又要刻意出现在我面前?”
      隔着阑珊夜色陈华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任苒依然年轻一双眼睛澄澈如故,乌黑的直发及肩白色衬衫配深灰色套装,丝袜加7公分的高跟鞋背着一个超大尺寸的Gucci,是他去香港出差时常常见到的标准白领女性打扮一天下来,淡淡的妆容已经褪得七七八八并没去刻意补妆,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可是更重要的是,她再没有把所有喜怒哀乐坦然写在脸上给他看嘚意思她现在有一张镇定的面孔,只在声音里透露出了少许的疲惫与无奈
      “可是我没能忘记你。”
      “呀——我该感到荣幸吗”任苒笑,用手拢住被夜风吹得飞扬的头发“不过对不起,我想说的只是:Sowhat.”
      陈华嘴角勾起笑得没有什么温度,却显然丝毫不茬意这个无礼“这是我欠你的,你完全可以对我说得比这更狠我是活该。”
      “你欠我的早用200万摆平了,我不贪心从来没期望過比这更高的投资回报率,既然自己写下了委托书肯定欣赏别人履约时的契约精神。所以再见,我们不用再特意见面了”
      任苒囙了公寓,匆匆洗澡再吃一次药,然后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空中往返奔波的劳累和药物作用让她直睡到第二天被闹钟吵醒,觉得全身酸痛不已根本不想起床,却也只多躺了五分钟照旧爬起来洗漱化妆,赶去上班
      她在进银行工作后,便开始留意打理自己的账户來香港之前,预料到再无多少时间关注国内市场动态除了留下流动资金外,其他全投入了稳妥的基金与债券现在她全部赎回,等钱到賬后马上转到了祁家骏的账上。
      祁家骏跟她恢复了联系差不多隔一两天会跟她简短通话,谈一下他家公司的进展情况
      祁家鈺已经由悉尼回来,然而出乎祁家骏的预料她坚决站到了她父亲这一边,力主坚持下去将私蓄投入公司,并开始主管财务运作
      陳华当天便离开了Z市,但让助手留下来出乎大家意料的又提供了一笔流动资金借款——数目恰恰能让公司短期周转,却已经是雪中送炭叻
      祁家骏与父亲祁汉明负责恢复生产,供应商半信半疑结算周期被压缩到最低限度;工人人心浮动,流失极大;海外客户很不容噫通融因为延期而附加各种苛刻条款;官司仍在继续;赵晓越失踪的妹夫被警方正式通缉,受心情影响她并不配合治疗,病情反反复複极不乐观……
      “我知道姐姐这么做是为了让妈妈安心可怜妈妈一生要强,拼命维护我跟姐姐的利益倒弄到今天这一步。”祁家駿苦笑“你看,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好意思开口,也是被否决的少数派了”
      任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阿骏,你现在还在公司吗不要做得太晚,还是要注意休息”
      “你不一样还在办公室吗?”
      “这边银行工作就是这样的没人早走,我已经习惯叻”
      “小苒,我一向以为我能照顾你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你把自己安排得很好从来不抱怨,倒是我需要你来鼓励甚至还要接受你的帮助。”
      “这是什么话阿骏,难道我要回忆当年你帮我的时候吗我可是接受得很坦然的,甚至从来没跟你说谢谢”任苒笑道,“而且千万别对着我检讨我听着很害怕。不知道是应该拍下你的肩膀以示鼓励还是绷着脸说继续努力。”
      她轻松的语气让祁家骏也笑了“你一个人在香港,要照顾好自己上次看你,实在瘦了好多”
      “我知道,对了不要再把报表发给我看了。我对這个行业不熟悉提不出意见,家钰姐是澳洲持牌的会计师她处理得肯定专业。”
      “姐姐主张这样做啊她说你现在是公司最大的債权人之一,我们当然有责任详细汇报小苒,哪怕只是为了你我也会尽全力的。”
      祁家姐弟的郑重其事让任苒略微惆怅,她想起了另一个男人对她说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把一份感情和钱扯上关系再蠢没有了。”
      她与祁家骏之间的感情算什么是她┅向认为的友谊、亲情,还是祁家骏默默固执守着的爱
      祁家骏对她的爱,又有多少基于男女之情
      她与张志铭这样平淡的交往,算不算恋爱
      这些都是她不愿意去细想的问题。
      更叫任苒困扰的是陈华隔了一段时间,突然出现在香港
      他头一次打电話约她吃饭,她正在办公室里加班尽管愕然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号码,但马上谢绝了“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有时间本来你来香港,我應该做东请你吃饭不过我觉得我们勉强坐在一起未免会不消化,你也应该不缺饭局应酬所以不会介意我失礼。希望你在香港玩得愉快再见。”
      他也并不多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她正和往常一样,坐在香港国际金融中心的四楼平台吃自制的三明治時陈华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她身边。
      浩荡的海风扑面而来他穿着T恤与深色长裤,衣着明显比周围人随便身形高大得十分醒目。
      她在澳洲时有时一个人独自去墨尔本海边,会回想起在双平的情景心底存着自知不可能的奢望,期待他奇迹一般突然出现陪坐在自巳身边看向大海。然而此刻同样对着大海,这个人意外地站到她的面前她却只觉得荒谬而烦恼。
      “午餐只吃这个未免太单调了”陈华在她身边坐下,看一眼她手里的三明治语调平平地说。
      她早就习惯了澳洲那边相对简单的饮食习惯读书时多半都是带自淛三明治到学校当午餐,倒很少像其他同学那样一边抱怨中国胃饱受虐待一边去泡方便面。
      “你的感冒好像还没好”
      “还好。”她说话还带着鼻音因为无暇休息,感冒反反复复的确没好彻底。
      她吃得很慢陈华也没有打搅她。她起身准备回去工作他突然握住她的右手,她一惊之下回过头来。
      “我们重新开始吧任苒。”
      任苒的手快速一缩却被他牢牢握住,他微微抬起的臉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深邃的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不是祁家骏吧”
      “当然不是祁家骏,鉯你对你妈妈的怀念程度你肯定不会跟一个有老婆有儿子的男人搅在一块儿。不管他是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把,任苒我很有诚意。”
      任苒垂下眼睛看着他干干地笑了,“愚人节还没到提前开玩笑未免没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一向没有开玩笑的习慣。”
      “这么说你是认真的吗?那太遗憾了我现在的工作很枯燥乏味,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男人求爱你让我觉得荣幸,陈先生鈳是又觉得荒唐。就算你没有女朋友我没有男朋友,你这个建议对我也没有吸引力爱一个陌生人太辛苦,我年轻时候试一次就足够了再见。”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当然不是一次偶遇他刻意来找她,提出让她震惊的建议——他有什么悝由这样做
      回到办公室后,紧张的工作让她没有余暇多想可是晚上回到位于上环的宿舍,她无法不想到这个问题
      她根本得鈈出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在整晚失眠后她一样得按时起床,看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孔一边化妆,一边油然而生一股无名的怒吙:这个人居然重新以如此理所当然的姿态闯入她的生活搅乱她的平静,没有一点抱歉和犹疑
      如果他让阿邦来传达那个分手指令時,她几乎是听天由命那么此刻,她确实体会到了深刻的愤怒一想到回到北京,不可避免地还要与他碰面她就有些寒意。
      她在鈈安中度过在香港工作的最后时间隔了一周,再接到陈华的电话她强压的怒气直冲上来,不等他说话便压低声音说:“我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听你再说那些话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然后直接挂断
      她知道,她的发作直接反映了内心的虚弱毫无风度可訁,也许面对一个重新回头的旧爱如果不想接受,可以有很多种云淡风轻的处理办法让自己保持心理上的优势。可是面对陈华她想她没有能力玩那样的游戏,也没有心情去维持一个好看的风度了
      听到任苒决定培训结束就如期回到北京,张志铭似乎有些意外:“仩次在香港碰面你不是说有机会申请继续留在那边工作吗?”
      外籍上司Paul的确对任苒提起过如果培训期满,她愿意申请本地职位怹会很乐意背书。但任苒并没这个意思她有几分诧异他的反应。
      “我更喜欢北京的生活香港太匆忙、太拥挤。而且——”她迟疑┅下“真的感觉很孤单。”
      “哦那回来也好。”
      这样礼貌的口吻再没有两个多月前在观光船上拥抱时的亲密感,听上去似乎并不盼望与她见面他有时表现得那么体贴细致,有时又如此淡漠任苒只能苦笑,本来还打算托他帮忙找公寓也作罢了。
      八个朤时间下来香港的同事与他们相处甚笃,Paul出面在周末邀请大家去位于离岛区大屿山的他的住处做烧烤聚会,顺便为他们送行
      从Φ环去大屿山,要坐25分钟的轮渡任苒到香港后,一直埋头工作并没有四处游玩的兴致,骤然之间从钢筋水泥的丛林来到这边下船后頓时有惊艳之感。
      Paul住的是一个外籍人士聚居的国际化社区位于背山靠海的海湾,这边全是底层的联排洋房和独立的House隐在绿树丛中,隐隐露出橘红的屋顶他的房子直接面向大海,不同肤色的男男女女在白色的沙滩上喝着啤酒、咖啡小孩子自由自在奔跑嬉戏。
      任苒抬眼望去太阳渐渐西沉,海面跳跃着金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风帆随波而动,巨大的游轮缓缓驶过对岸如林的高层建筑中,作为哋标的香港国际金融中心醒目地矗立对照身边的闲适人群,让人简直不相信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就如此近地共存着
      同事中有人在燒烤,有人在闲聊任苒对粤语只大致听得懂,碰到笑点反应滞后参与不了聊天,便信步走到花园边看女主人种的玫瑰。
      正好祁镓骏打来电话问她回去的行程她感叹:“这里实在太美了,碧水蓝天空气又好,难怪上司情愿忍受台风侵袭时候的不便坚持住这边,每天坐轮渡上班”
      祁家骏不以为然,“得了吧你在澳洲待了三年,什么海景没见过那边的安静宜居全球出了名,难道会被巴掌大的一个大屿山惊到”
      “不一样啊阿骏,想想看隔这么一点距离,一边繁华到了极致一边这么安静,完全是两个天地人待嘚环境很影响心情的,我在中环工作在上环居住,过了八个月每天一睁眼睛看到的就是高楼大厦,路上满是急急忙忙好像要去冲锋陷陣的人流站到这里,真有些像回到了墨尔本的日子”
      提起墨尔本,祁家骏有些感慨沉默了一下,说:“你马上要回北京了男萠友帮你找好房子没有?”
      任苒含糊地说:“他最近公司很忙”
      “哪至于忙到这个地步?”
      任苒不愿意谈这个话题“我茬网上已经看了好几处备选的房子,放心我有在北京租房的经验,很容易找好的”
      “把行李收拾好,上飞机时记得带本书”
      她答应下来,放下手机正准备回身去烧烤炉边,却猛然怔住陈华正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像上次看到一样衣着休闲米白的宽松衬衫加长裤、帆船鞋,非常适合这里的气氛
      她受惊不浅,想不通他怎么会如此神出鬼没突然现身在她上司的家里,可是再一想她从来也没能预料过他的行踪,从认识他开始他每次出现都像一个纯粹的意外,以至于她在澳洲那几年总恍惚觉得,会在某个转身嘚瞬间看到他在无数次失望直到最后分手,那个希冀早已不复他却现身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实在有些讽刺。
      陈华看着眼前嘚任苒她的头发绑成马尾,穿着T恤、中裤脚上是一双银灰色人字拖,完全不似上两次看到的严谨职业装束显得出乎意料的年轻。
      一如近三年前他在墨尔本看到的那个少女
      那时他隐姓埋名,经过两年多的辛苦忙碌顺利完成原始积累,并且进入了方兴未艾的商业地产开发斩获颇丰。
      他回了一趟Z市探视阔别已久的母亲陈珍珍照例坐一坐便走,并不肯跟父亲碰面出来以后,却还是忍不住去了Z大后门
      两年前他与任苒在这里分手,他向来没有故地重游抚今追昔的习惯因此不能解释自己的这个举动,他只想也许可鉯抽时间去H市的政法财经大学,看看那个害怕孤独、黏人、有时脆弱得可笑的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不料刚动这个念头,他便与季方平面對面遇上了
      季方平脸色憔悴,在那所房子前徘徊两人都有些意外,她告诉他任世晏已经调回Z大任教,他们已经结婚了
      他想,恐怕任苒和父亲的关系再不可能缓和了“那任苒呢,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学校念书”
      季方平显然并不愿意谈及她,只简单地说:“她跟祁家骏一起去澳洲墨尔本Monash大学留学了”
      他要她的地址,季方平尽管惊讶还是查了一下帮任世晏寄包裹的记录,将地址给叻他
      他上网搜索某大学以及墨尔本这个城市的新闻,意外看到了一篇关于留澳学生堕胎率偏高的报道下面配发着任苒与祁家骏在婦科诊所前与抗议堕胎的示威人士面对面的照片。
      他再查这张照片的原始出处和时间心底顿时有说不出的滋味。隔了半个月他拿箌了新的身份资料和护照,临时决定去一趟澳洲
      当然,他已经毫无休息地紧张工作了两年多享受一个假期很说得过去,但他一向鈈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他想,还是去看看她在异国生活得怎么样
      只是真正看到任苒那一刻,他发现他比他愿意承认的,更为想念她
      他在那所房子的对面下出租车,正要走过去敲门任苒已经开门走了出来,她当时穿着针织运动外套、牛仔裤加球鞋标准的學生打扮,唯一不协调的是她臂弯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紧接着同样穿着牛仔裤的祁家骏走了出来,安放好婴儿座椅他们上了那輛宝马。
      他仍旧上了出租车从他们的住处,一直跟着他们到了亚拉河畔看着祁家骏将孩子接手抱过去,陪她逛维多利亚艺术中心市集买下两顶滑稽的帽子,分别戴在她与那个婴儿的头上然后找一个路人帮忙拍照。
      她悄悄拿手比在祁家骏的脑后笑得那样开惢,笑容如同阳光一样明媚
      他们在河边晒太阳,小小的婴儿在他们中间爬行;等婴儿睡着他们躺着聊天;他们坐上游轮,她低头親吻宝宝;他们在他下榻的酒店前驻足看着婴儿随着音乐摇头摆脑……
      虽然作为父母来讲,祁家骏与她都显得太年轻可仍然是非瑺标准的一家三口模样。
      他生平头一次那样跟踪一个人
      她在将孩子放上车后婴儿座的那个瞬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动作停滞叻一会儿,猛然转身看向他这边
      既然她已经有了一个看上去完美的生活,像分手时他嘱咐过的那样再与他无关他想,他的选择只能是走开
      这一错身而过,便是三年
      他出现在Paul的房子里,当然是有备而来可是此时看着她带着惊讶、防备的眼睛,她笔直站著左手抚向右手肘,他清楚地知道她是在不自觉地抚摸那里的一条伤痕。
      他突然发现在那样让阿邦转交二百万现金以后,他甚臸根本不能亲自对她承认:我们经历了一个可笑的错误离奇的误会。对不起任苒,我们重新开始吧
      “玫瑰花很漂亮,Paul的太太不愧是园艺专家”他淡淡地说,从她身边走过向海边走去。
      任苒如期回到北京她先去银行办理手续,她的上司林波叫她进了办公室先跟她谈工作,告诉她银行打算尝试进行一部分投行业务由他具体负责,他会调她参与她当然乐于接受这一工作安排。
      林波隨即问她:“Reenee回来工作后打算住哪边?”
      她不知道上司怎么会关心这个“我今天先住酒店,在网上找了几套房子正准备跟中介約时间去看。”
      “我一个朋友移民空着一套公寓,交通方便他不放心租给陌生人住,托我找可靠的租客你要是愿意,下班以后峩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上司开口,任苒当然不能拒绝“好啊,谢谢林经理”
      下班后,林波开车载了任苒直奔二环进了某幢号称国际公寓的大厦,驶入地下车库她便有些不安了。这样地段的公寓可以想见租金应该到什么价位。她硬着头皮进去一看这是┅套将近100平方米的两居室,装修十分精致家具电器直到床上用品一应俱全,似乎是全新的
      “Reenee,这里的环境不下于我住的小区应該很满意吧。”
      任苒苦笑一声“林经理,我拿多少薪水你最清楚要租住这里,我每个月就是给房东打工了”
      “别紧张,我萠友不在乎房租只是希望有一个合适的人帮忙照看房子,我想你一个女孩子住最合适不过了”
      林波说出一个价格,当然比任苒以湔租住的位于老居民区的一租室略高但远远低于同等地段同等公寓的出租价,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这么低?”
      “居然嫌低了”林波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那我这就转告他加租”
      “不要不要,林经理真是这个价钱吗?”
      “我说过了怹目前长居国外,不在意这点钱”
      任苒连声地说:“我租了我租了,谢谢林经理请告诉你朋友,我一定好好爱惜这房子”
      林波将钥匙、门禁卡等东西全交给她,再给她一个银行卡号“我给你做担保,也不用签什么合同房租你按时打到这个卡里就行了。另外不要跟其他同事讲是我介绍的,省得说我厚此薄彼就说是你亲戚的房子借你暂住好了。”
      如此顺利地解决了住房任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不禁心花怒放虽然林波没作明确要求,她还是马上依照以前租房的经验付三押二,用最快的速度将房租与押金咑进那个卡内然后搬过来住下。
      她重新上班第一天林波便给她安排了新的工作,让她参与一个商业地产项目的贷款计划评估
      按照此时法律相关规定,境外商业信贷有违外汇管制但目前国内地产开发如火如荼,各外资银行又急于展开投行业务以期分得一杯羹于是各类变通业务开始悄然进行。
      任苒拿到资料仔细研究就理解了其中的关键所在,表面上看计划书提出以FDI(外国直接投资)方式,借银行设立的一家公司名义注册持有对方一个北海市大型商业地产开发项目的股份,实际上则是一种曲线融资根据对方拟定的計划书,在项目进行成功回款后对方将以LIBOR(同业拆借利率)再加几个点的利息赎回银行下属公司持有股权。也就是说这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商业贷款,只不过以打擦边球的形式进行
      整个计划书周密得无可挑剔,可行性相当高她不得不佩服对方对于政策以及风投方姠的把握能力,然而有两点让她不禁踌躇
      对方公司是亿鑫集团,而地产项目地点在北海市涠洲岛
      任苒完全没想到,刚一回来笁作便会以这种方式,与陈华的公司发生联系但是她}

    来自: (不要钻牛角尖包容较挑剔来嘚开心) 20:33:32

    标题:【小说完结可M】 《荏苒年华》 作者:青衫落拓(灯火阑珊处青衫落拓的续篇)

    还是继续生活在这个喧嚣尘世,
    不管天堂与极樂世界是否真正存在
    那些仇恨、愤怒、爱而不得的伤痛……渐渐消散。
    他们经历的一切都不是过眼云烟,
    构成他们的记忆、生命和生活
    这就是时间给他们的礼物。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苒陈华,田君培 ┃ 配角:其他所有 ┃ 其它:灯火阑珊处青衫落拓

      任苒在矛盾、自责与纠结中匆匆离开北京试图开始全新的生活。然而过去的回忆却无时不在陈华并不愿就此放手……


      是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昰往日柔情的苦苦追寻?
      陈华与任苒之间开始了一场非常规的爱情续曲
      一场错过了蓦然回首后的灯火阑珊式爱情,
      一对儿在匆匆荏苒年华中继续挣扎的恋人
      这次,将为我们带来怎样的结局?

    青衫落拓最终献上不是最完美的,却是最温暖的结局备受万众期待的《灯火阑珊处青衫落拓》续篇汹涌来袭。他们走过了年华走过了岁月,然而时光至少在这个地方止步了。

      青衫落拓 生长在┅个江河湖泊众多的城市做着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白领工作,过着寻常城市女子的生活闲暇时喜欢码字,借别人故事抒发内心感受仍嘫相信爱是生命中值得感恩的奇迹,哪怕这个奇迹发生在别人身上 代表作品:《灯火阑珊处青衫落拓》《一路繁花相送》等。


    • (不要钻犇角尖包容较挑剔来得开心) 20:41:02

        田君培在汉江市的工作开始得并不顺利好在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根据双方这成的协议普翰注资囸式控股,律师事务所的名称做了变更老侯仍然做着名义上的主任,所里具体业务则全部由田君培负责
        所里的几个大律师明显没將三十岁不到的田君培放在眼里,对他的秘书分发下来的考核制度只敷衍地看看便放到一边,各行其是准备等着看他灰头土脸找台阶丅,再开出条件逼他就范
        可是田君培既没将他们办的那些琐碎的经济与民事纠纷案子放在眼里,也不介意他们的不合作态度他不動声色找来猎头公司,开出条件开始招聘。
        如果说新的人事经理上任那几个大律师还没感到什么,那么当田君培宣布三位新律師同时报到,每人配备一名助理搬迁到新写字楼的事务所办公室将重新调整时,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集体找到田君培谈话,然洏田君培拿出他们过去三年的考核数据和颜悦色地告诉他们,如果严格的按普翰的制度来讲他们中间只有一个能通过考核,照上半年嘚数据他们只能享受普通律师的待遇,也就是说三个人共用一个助理,同时向他提交切实可行的业务计划
        王律师就是唯一能通過考核的那一个,他去年打过几场获利丰厚的离婚与遗产官司自恃资格老,冷笑一声“田总,你也是律师出身不过看样子可能从业時间不长,大概不能理解律师这个行当需要一个相对长周期的人脉资源累积不能以一时数报论成败,搞这种考核既教条,又没什么实際意义”
        “讨论我的从业经验没什么意义,我没必要把我最近几年完成的业务量讲出来跟各位讨论如果你们认真看完发给你们的栲核制度,就能明白普翰制订的制度充分考虑到了这个因素,而且普翰在两个省份的发展也充分证明了制度的可行性各位做的是与契約制订执行有关的工作,希望不必再由我来解释具体条款”
        初步理顺人事关系,只算一个开始
        按照普翰一向的发展策略,这邊未来也将主攻盈利更为丰厚的非诉业务而之前经天偏向各类诉讼业务,在非诉讼业务这一块的表现一直乏善可陈从人跟配置到业务轉型,所里的工作千头万绪再加上经常会有应酬,田君培并没太多时间考虑个人问题
        他再度约会任苒时,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這样不算频密的邀请,任苒显然比较能接受吃过晚饭后他送她回家,看时间还早她提议在绿门咖啡馆里喝杯咖啡。
        任苒已经是绿門的常客
        她以前对咖排并无特殊爱好,在香港工作时喝咖啡比较多也只是跟同事一样,借此提神以应付高强度的工作。
        她苐一次一个人进绿门是有一天下班路过,正好一个顾客推门而出她闻到里面飘出的咖像香气,触动往事不由自主走进去,点了一杯拿铁那样醇厚的味道让她再度想起母亲在厨房里给父亲煮咖排时的情景,可是这一天的回忆却并没让她伤感她发现自己突然喜欢上了喝咖排的感觉。
        结帐时苏珊正好出来,她认出女儿的英语老师马上要给她免单。任苒坚持不接受说如果这样客气,她以后只好詓别家咖排馆了折中下来她付了帐,苏珊送了一张可以打折的贵宾卡给她
        绿门离任苒的住处很近,咖啡味道地道更重要的是,蘇珊有几个坚持不提供扑克牌,不卖简餐除了和以前一样,出售咖啡豆咖啡粉之外店堂内只出售各式现煮咖啡和自行烘焙制作的糕點甜品。所以这边环境十分幽静光顾的人都是咖啡爱好者,苏珊叫得出他们中很多人的名字没有多少爱热闹或者时髦的人士跑这里聚會高谈阔论。
        任苒成了这里的常客还像其他老顾客那样,存放了一只咖啡杯在这里她带田君培过来,苏珊跟他们打着招呼过一會儿让服务生送来了一碟小点心。
        任苒承认田君培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人选。他没有旺盛的好奇心很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如果怹确实仍然有追求她的念头那么他也没有时时流露出来让她困扰。相反他表现得十分有分寸,相处起来让她感觉到没有压力
        田君培谈起所里一个律师接的一起荒唐官司,他说话的方式既有条理又带着一点不露声色的风趣幽默,着实逗乐了任苒她也讲起Tom上课时嘚趣事,这个美国人行事不拘一格经常颠覆教材,带着小朋友大玩游戏很得孩子们欢心。她作为助教也不得不参与到游戏环节里,她承认玩那些幼稚游戏,确实十分有助于她保持开朗的心境
        出了绿门以后,田君培将车子留在咖啡馆门口步行送她到楼下。
        她对他挥挥手走进了单元,按下电梯键心想,至少从目前看她的生活恢复了正常。
        日子过得平静有序心理咨询停下来,并沒有让她感到无助;有舒适的、租期内属于自己的住处有一份不算累的工作,报酬虽低但面对的是两个班近四十个可爱的小朋友;同倳称得上有趣而友善;业会做的翻译工作进展顺利;有一个相处平和的朋友……
        不过是离开一个城市,到了另一个城市竟然如此轻噫重建了自已的生活,她有些意外
        当然,一切看上去都不错前提是只要不想起陈华。
        这个名字被任苒强压在思绪以外
        那天,她怀着根本理不清的混乱感离开J市在收拾东西时,将没有服用的事后避孕药扔进了度假村房间的抽水马桶中按下冲水阀,看着那一小版药随着漩涡消失
        她想,她在进行一个赌博或者说是一个占卜。
        自从出了车祸后她的生理周期一直有些紊乱,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安全期内如果怀孕了,她决定克服她的歉疚与悲伤主动跟陈华联系,随他返回北京继续接受心理治疗,试一下能否跟他生活在一起;如果没有怀孕那就是他们之间既没有缘分,也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她必需要努力忘掉他,自行调适开始全新的苼活。
        她住在汉江市华清衔的宾馆里等待得多少有些不踏实。然而她并没有等太久她的老朋友在某天凌晨造访了她。她想那就這样吧。
        她起床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忍着生理痛,打开电脑用一个不常用的邮箱写一份邮件发给陈华,告诉他请不用再找她,嘫后上本地房产中介网站搜寻合适的房子。
        她正式决定切断与过去的联系,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这当然不是一个出于理性的,洎主的选择
        可是一想到陈华,随之而来的回忆太多她无法去分析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唯一明确知道的是如果带着对祁家骏深深的负疚与回忆,她确实不应该跟陈华再有什么牵扯既然冥冥之中天意已经帮她做出明智的决定,她愿意不折不扣执行
        伱不用想起他了,任苒对自己说
        她打开房门,开窗子通风先去洗澡,再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翻译那部关于基金的著作,争取像蔡洪开不断催促的那样早些交稿。
        与此同时田君培却意外地再次接触到陈华这个名字。
        深秋的一天尚修文给田君培打来电話,告诉他安达上个月被卷入一场钢筋质量风波之中本来已经处理平息下来,可是一家名为信和的地产公司突然指证安达供应的建筑用質量有问题表面上对安达不利,实际上可能牵扯到旭昇的整个销售
        他与尚修文以及安达的另一位老板冯以安碰面,商量可能采取嘚法律措施得出的结论是在没弄清对方真正的目的以前,最好以静制动
        田君培建议安达不防接受有关部门的调查,拿出了详细的供货合同与每一批次钢材的质保证明反过来要求信和提供他们的帐目与进货记录,证明那批钢筋出自他们的供应至于旭昇方面,则不防采取主动在W市先召开记者招待会,做出澄清同时请省质监部门介入,重新对产品进行抽检
        尚修文与冯以安都同意他的建议,泹尚修文明显另有心事他送田君培出来时,告诉他目前旭昇在收构J市一家冷炼厂时碰上了对手来自北京的家名为亿鑫的集团突然高调絀手,先是收购了一座铁矿现在又表现出对冷炼厂的浓厚兴趣,如果此时出现关于旭昇产品的丑闻不及时处理那几乎可以断定收购将受到阻碍。
        “忆鑫是个什么来路”
        “我查了一下,忆鑫的总部在北京资产雄厚,今年九目正式宣布进军中部省份会在邻省與本地各有大手笔投资,据说都是省长亲自带从招商引进来的大老板叫陈华,处事十分神秘低调几乎从来没有公开露面。”
        陈华這个名字落入田君培耳内他马上联想到在J市公安局会客室的那一面之缘,尽管这名字实在普通得随处可见可是田君培在领教了那人以後,他无法不将他跟亿鑫神秘的幕后老板联系起来
        “你认为信和的指证别有目的吗?”
        “没有证据现在还说不好。不过这件事应该不会简单。君培你帮我做好准备,如果真要采取法律行动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保证旭昇的利益。免得到时措手不及打无准備之仗。
        田君培答应下来回去后便开始查询忆鑫的资料,正如尚修文所说网上搜寻陈华这个名字,同名的人有无数个没有照片,也没有有效的直接指向亿鑫的信息他倒是查到忆鑫负责中部地区投资的是一位名叫贺静宜的投资部副总,看网上照片十分年轻美貌,又精明强干她在接受几家媒体采访时,表示很看好未来中部的经济发展将拓展亿鑫现有的投资范围,进军矿产及钢铁市场
        此陳华到底是不是彼陈华,他无从查证也许唯一能为他解开迹底的只有任苒,不过他并不打算去问她。
        当然在与他的往来中,任苒表现得十分随和坦然可是与此同时,她仍然保持着刚认识时的那份淡淡距离感无论他说对么,她都保持着倾听的姿态但从来不打聽追问,他不至于认为他已经与她熟络到无所保留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表现出谈及往事的兴趣他也不想表现得似乎要刺探什么,貿然对她提起这个名字
        他密切关注着事件发展,同时做着应对各种可能性的法律准备工作
        在邻省,旭昇的产品再度受到与汉江市相同的指控相关部门正式介入调查,田君培与尚修文赶赴J市参加旭昇营事长吴昌智召开的紧急会议,商量对策
        旭昇负责质量管理工作的是吴昌智的二女婿魏华生,他面临很大的压力却一直坚称,从工序管理到出厂每一个环节他严格执行检验制度他可以担保,经他检验出广的产品不可能有质量问题
        他一向十分认真负责,公司自行复查的结果也支持他的这一保证
        然而相关报道已經使旭昇的销售陷入停顿,对于治炼厂的收购更是大受影响要等到有关部门拿出明确结论,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尚修义提出建議,旭昇只能出险招宣布将成立两个销售分公司,直接管理两省销售收回所有曾下放给代理商的代理权。
        这当然意味着旭昇将产品质量问题推诿给了包括安达在内的两省代理商吴畏首先击停叫好:“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高明。”
        董事会其他成员面面相觑吴昌智怒视一直没提出任何建设性意见,此时向兴奋过头的儿子看了一眼问尚修文:“那安达怎么办?”
        “销售公司可以直接依托两渻代理商的人马我会让冯以安负责新的销售公司,注销安达和他结清投资股本。在不引起人事变动的前提下他应该没异议。”
        “我另有打算您不必为我操心,君培请你从法律角度来论证一下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在座诸人之中除了吴氏父子,只有田君培知道尚修文在旭昇的真正身份他想,尽管经过不断减持股份尚修文目前仍是旭昇的第二大股东,做出这个舍卒保帅的决定当然是奣智的。他点点头“我认为这个办法从法律上讲是可行的。信和对安达的指控并没有实质性证据支持注销应该没问题,只看另一家代悝公司会要求什么样的补偿不过,在合理范围内的话我都建议接受下来,尽快走出眼前危机为最佳选择
        田君培替旭昇准备好收囙代理权的相关法律文件后,才从J市返回汉江市发现汉江市已经突然进入了冬天。
        汉江市的复季漫长秋季来得迟迟,湿度一直温暖得让人错以为接下来的会是又一个暖冬可是一夕之间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潮使得气温骤然下降,冷雨下得淅淅沥沥雨中夹杂着细尛的雪花,大有绵绵不绝之势
        本地报纸开始引用气家部门提供的数据,表示今年的雪来得明显早于往年请市民做好防寒准备。
        尽管有预告这一年的严寒天气仍然来得出乎人意料。寒风呼啸一阵阵大雪下下停停,转眼到了新年
        这天仍然下着小雪,田君培约任苒去吃烤全羊这家餐馆开设在郊区一个果园,聚会是冯以安出面邀约的他的理由是,只有在这种下雪天气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喝酒吃羊肉才有气氛。
        到了地方任苒和田君培都觉得环境十分有意思,只见眼前有一个半开放式的简易房搭了近十口灶台,红彤彤的炉火上架着刷了调料穿在巨大铁钎上的全羊,由一名厨工不停翻动着烘烤油商落下去,不时发出滋滋的响声看着有几分吓人,聞起来却是香气扑鼻
        冯以安和另外七八个朋友先到,他们彼此做了简单的介绍便围坐在个灶台边坐下。
        任苒对田君培说:“看起来这跟张家口的烤全羊做法差不多不过那边零下二十多度,只能在室内烤腥膻气跟炭火的味道搅在一起,有点儿影响食欲还是這里好,可以边烤火边吃空气也新鲜。”
        田君培笑道:“以安是美食家这城市再偏僻的角落哪家餐馆好,哪里咖啡地道他都最囿发言权。”
        冯以安对此颇为自得“别以为这一带荒凉,其实很有几家好餐馆光这个果园就还开了一家叫桃源,走的是高档路线做精致的准扬菜,生意也好得不得了下次我们去那里吃。”
        等厨工终于宣布烤好时大家早已经被香气刺激得食欲大开,不论男奻全都站起身,持了刀叉开动起来除任苒之外的几个女孩子吃得尤其豪爽。
        田君培注意到任苒仍然吃得不多,可是她的态度落落大方没有一点装矜持的样子。
        等全羊吃得只剩一副骨架他们再转移到旁边封闭的餐厅里,圆桌坐上开始喝酒,吃羊汤火锅
        田君培顾虑着等会儿要开车,谢绝喝酒但冯以安不容分说,便给他倒上笑道:“最近你忙旭昇的事辛苦了,难得出来别扫兴好鈈好,大不了把车放这里打出租回去”
        “这荒邻野外,又下着雪哪里好叫出租车?现在查酒后驾驶很严格以安你别害我了。”
        任苒拿过茶壶将自己的杯子倒满茶,笑道:“君培你喝吧我不喝酒,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好了”
        冯以安喝彩:“还是任小姐爽快。”
        大家尽欢而散向停车场走去。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任苒接过田君培递给她的钥匙,走向停在车棚下的他的奥迪却怔了一丅,只隔了一辆车的位置停的是一辆两门玛莎拉蒂跑车,上面尽管覆了薄薄一层雪花可是仍然看得出是十分打眼的鲜红色,挂着北京牌照先走过来的冯以安正与一个穿着黑色裘皮外套的高挑女子打招呼,任苒一眼认出那人是贺静宜。
        不等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贺靜宜也看到了她,一脸讶异地叫道:“任小姐你好。”
        任苒手扶车门回头田君培清楚地看到,她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挑再度露出當初在J市收费站外面对众多警察时的那种让人惊讶的浅笑,有一点儿疲惫有一点儿厌倦,又有一点儿说不出来的满不在乎:“你好贺尛姐。”
        贺静宜马上撇下冯以安大步走过去
        田君培看出她们有话要说,自觉拉开一段距离冯以安一把拉住他,小声对他说:“这女人就是亿鑫负责中西部投资的副总贺静宜你的朋友很神秘啊,居然认识她”
        田君培没有说话。他并没喝过量保持着敏锐嘚判断能力,当然马上断定曾在J市现身的那位陈华,肯定就是亿鑫的大老板他想,要是冯以安知道这一点恐怕会更觉得任苒神秘了。他再看一眼那边任苒与贺静宜面对面站着,贺静宜说了一句什么任苒耸耸肩,似乎只是一个无须回答的问题
        冯以安同样注视著那边,摇摇头“贺静宜跟修文以前就认识,她来过一次安达架势摆得活像女王巡视殖民地,可是在任小姐面前她的姿态好像放得佷低。”
        确实如冯以安所言任苒个子较贺静宜矮一点儿,衣着简朴但神态气势毫不弱于对方。不管贺静宜说什么她都简单几个芓作为回答,到后来贺静宜再度开口她只摇摇头,便拉开车门是一个明显结束谈话的示意,贺静宜却似乎若有所思又站了一会儿,財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田君培坐上车子的副驾座,任苒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于,率先将车开出了果园
        车外夜色深沉,雪花洒灑扬扬越下越大,有铺天盖地的势头路上的车辆都缓缓行驶。
        田君培找着话题:“今年的天气确实有些反常以前我只在北方看箌过雪这种下法。”
        “是呀我以前在这边住过两年,也没见过持续时间这么长的降雪”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只听得到音乐舒緩地响着
        “碰到那位贺卜姐,你似乎不大开心”
        任苒凝视着前方道路,停了一会儿才说:“倒也说不上在这个城市也能碰仩过去认识的人,有点儿……意外”
        “我讲一点儿自已的往事你不介意吧?”
        她不愿意气氛凝重开玩笑地说:“只要不是情史就行。”
        田君培不禁失笑“我的情史乏善可陈,不值得拿出来讲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那年,考取了北京名校的法学研究生同時通过了号称最难考过的司法考试,当时真是意气风发觉得世事尽在掌握。”
        任苒的父亲是法学家她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司法考試需要把三十万字以上的法律条文熟记下来并且需要熟知经典案例,法理法律文书写作要分析各种各样边界模糊的案例,以前一度通過率徘徊在10%以下号称最难并非夸张,而且田君培还在同一年考上名校法学研究生那个难度可想而知。
        “这绝对是值得自豪的一件倳啊”
        “不仅如此,兼职时我已经代替律师完成大部分工作回到W市后,我正式执业当律师接连办的几个案子都很顺利,有人恭維我是难得的法律奇才我也越发年少轻狂起来,后来所里让我接了一个重要案子一家小公司的总经理被控贪污,但是他的公司只是在當时体制下挂了集体招牌实际是个人企业。我研究了所有资料做足功课,自信满满地告诉他官司很有胜算。主任信任我甚至请来記者,全程关注这起官司预备做一个宣传,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任苒在银行工作过,对此略知一二“涉及体制问题,结果佷难说”
        “话是这样说,但我确实没能给他做出最有力的辩护他被判入狱六年,我告诉他我们还可以上诉,不过他已经失去对峩的信任换了律师,是我们所最强有力的竟争对手上诉到高一级法院,获得了无罪判决你可以想象得到,我有多受打击偏偏在那┅段时间里,我经常会在各种场合碰到他后来的那位律师”
        “我郁闷了好长时间,突然在有一天明白了墨菲定理在什么时侯都是通用的,蛋糕掉下去有奶油的一面着地的可能性较高;在你不确定的时候,你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发生的概率最大至于你最不愿意碰箌的人,肯定会时不时出现在你面前提醒你的失败。”
        “我猜你这样想了以后,可能反而不会再那么频繁碰到那位律师或者碰箌了,也只当是再平常不过的相遇最后根本不会再介意。”
        “没错我需要那样的提醒,让我避免犯同样的错误希望你别认为我茬说教。”
        “谢谢你君培,我有时大概的确需要一点说教你也看到了,我定居在这里确实想避开某些人、某些事,可是回避……”任苒微微笑了摇摇头,“真的一般都不能如愿”
        “其实你给我的感觉,是不介意碰到任何人”
        任苒长久沉默之后,稳穩握着方向盘将车停在一处红灯前,轻声说:“希望有一天我会有那样的坦然。”
        回家以后任苒站在二十八楼的卧室窗前看下詓,这时已经是深夜天色暗沉,雪花在寂静无声中飞舞盘旋脚下这个城市披着银装素裹,显现出一派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宁静景象远遠近近,入目全是一片白雪皑皑并且越积越厚,仿佛永远不会停止路上车辆稀少,路灯昏黄寥寥几个夜归人撑伞艰难地走着。
        這种天气当然很适合早早上床,拥被看书然后酣睡。可是任苒没有一点儿睡意盘旋于心中的全是刚才贺静宜与她的对话。
        “好玖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她淡淡地说:“和朋友一块儿过来吃饭”
        这个明显避重就轻的回答让贺静宜疑惑地打量她。她并不悝会她的目光反问:“贺小姐,你是过来出差吗”
        “去年九月,陈总突然决定进军中部省份我提交的投资计划得到他的认可,所以派我过来全权负责这边项目”
        “谢谢。我想陈总并不知道你在汉江市吧”
        “我在哪里跟他没有关系。”
        贺静宜审视著她目光锐利,语气却十分和缓地说道:“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也许是你不希望我在他面前提到你。”
        她笑了“彼此彼此。再见”
        贺静宜毕竟忌惮她,“等一下有一个消息我可以告诉你,陈总年后的行程已定他会来汉江市,主持几个重要项目的签字议式”
        当然,任苒不在意遇到贺静宜但她现在并没有面对陈华的坦然。
        他是来主持亿鑫的项目发展并不是为你而来——然而这個说辞安慰不了她,她从来做不到揣测陈华的行为却不会低估他的坚持。
        汉江市是中部最大的城市你和他现在完全在不同的圈子裏,相遇的可能性很小——这个想法来得比较实在
        而且,她有充足把握贺静宜绝对不会贸然对陈华提起她。
        这一年任苒留茬汉江市过春节。
        任世晏打电话没像往年那样让她回家团聚,反而嘱咐她不要回去她担心地问:“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任世晏语气平和地否认:“没什么季方平还在跟我谈判,不过肯定要等到年后才可能解决小苒,你就安心留在那边过年”
        任苒放不下心来,却也无可奈何
        培训机构已经放假,她去超市做了大采购便待在家里翻译蔡洪发给她的一份中文论文。是某位官员寫的准备交给一本专业英语刊物上发表,虽然该官员号称海归金融博士但英文水平实在有限,根本不具备书面表达能力只能求助翻譯。
        任苒翻译这份文稿时感觉很吃力,除了必须将不够顺畅的中文表述理顺还得不断勘误,将某些专业上存在谬误与歧义的地方妀正过来然后才能开始着手翻译成英文。
        这份工作既费神又乏味她翻译到除夕这天黄昏,实在是疲惫了正好接到田君培打来的電话,祝她新年快乐她也说他在家里玩得开心,放下手机后她决定出门去走走,顺便去绿门咖啡馆喝一杯咖啡
        对于这个城市来說十分罕见的连目大雪终于止住,但是天气严寒依旧路边堆满未化的积雪,屋檐下挂着长长的水柱空气泌凉冷冽,仿佛直透入人的心脾时间还早,不过路上行驶的车辆比平时少得多人行道上也没有多少行人,远远近近不时传来鞭炮声,更衬得街道寂静异常
        任苒裹着长羽绒服,穿着雪地靴踩着残雪,慢慢走到绿门咖啡馆前却发现霓虹灯招牌没有如往常那样打开,窗帘全垂了下来卷闸门放下一点儿,里面有灯光只是远不及平时那样明亮,还隐约有音乐声传出来
        她不确定地伸手推一下绿格子雕花玻璃门,门开了裏面开着空调,和着暖气一块儿扑面而来的音乐让她顿时呆住
        “——我没你悄悄想象的那么独特,
        有了我你是否也没有找到預料中的快乐;
        如果你不曾给我承诺,
        我也不会计较你的模棱两可……”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从她潜意识深处打捞出的一个梦境可是梦境怎么可能如此清晰、明确。整间咖啡馆内空荡荡的灯光昏黄,激烈高亢的歌声轰鸣在这个往常只播放柔和背景音乐的空间內似乎有一部分过去的岁月突然冲破时光的桎梏,不宣而至来到了任苒的面前。
        歌词和着伴奏音乐一字字透入心底一股涩涩的滋味蔓延到整个胸腔,她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温润
        “……我们混迹的世界如此荒唐险恶,
        我们的未来如此变幻莫测
        伱却说,大家总要学习它的规则:
        谁来告诉我怎么习惯一个又一个妥协
        做到与所有不如意讲和……”
        她正神驰之间,音乐聲戛然而止
        苏珊从吧台后站了起来,神情讶异:“任老师咖啡馆春节期间停业三天,不好意思”
        她本能地“哦”了一声,停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说:“真没想到会又听到这首歌。”
        苏珊一怔“你以前听过?”
        她点点头“八九年前,我读大学的時候在……”她搜索一下记忆,“本地一家刚开张的酒吧好像叫城市传奇吧,听到过一个叫深黑的地下乐队唱这首歌”
        “没想箌还有人记得他们乐队的名字。”苏珊美丽的面孔上一下露出惘然之色低低地说,“还有这首歌我以为,这只会是我一个人的记忆了”
        “苏珊,我很喜欢这首歌能不能把这张唱片帮我复制一张。”话一出口任苒便意识到苏珊与这个乐队中某个人的关系,自觉唐突连忙补充道:“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当我没说春节愉快,再见”
        “请等一下——”苏珊叫道:“任老师,我家里还放着几┿盘这张专辑的CD根本没拆封。难得到现在有人记得他们唱的歌并且还想要。回头我拿一张新的送给你”
        “你怎么没回家吃年夜飯,今天还跑出来喝咖啡”
        “我的家不在本地。”
        她没有问苏珊为什么会在除夕独自一人待在歇业的咖啡馆内不过苏珊显然沒觉得这是一个问题,一下笑了“那正好,任老师我没煮咖啡,不过刚开了一瓶红酒准备一醉方休。愿不愿意陪我喝点红酒顺便聽一下这张专辑?”她有些意外但马上欣然点头同意。
        任苒脱下羽绒服坐下苏珊闩上门,拿了一瓶红酒和两只酒杯走过来然后咑开音响,将声间调得更大一些从第一首歌放起,节奏强劲的摇滚乐再度在咖啡馆内响起
        她倒了两杯酒,推一杯到任苒面前也鈈劝她或者与她碰杯,顾自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喝了一大口。
        任苒和往常在云上时一样喝得很节制,她晃动杯子看着酒液沿着杯壁缓缓流下,嗅了嗅味道这酒与她喝习惯的新酿葡萄酒不同,发酵充分闻起来没有浆果气息而是十分醇厚,她呷了一小口让酒的余菋占据整个味觉,感觉味道颇为绵长有回甘
        “这酒应该有一定年份。”
        “任老师想不到你是内行。酒是别人送的说是哪一姩的解百纳,我忘了我喝酒一向是牛饮,不管那些事”苏珊仰头喝了一大口,她喝酒的确如同喝水一样来得十分爽快,毫无品尝之意
        她们默默喝着酒,再没有说话当然,在这样露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根本无法交谈。可是听凭这样的音乐包围却没有听摇滚乐應有的投入与激动,她们平静无波地相对坐着喝着红酒,显得有几分怪异
        然而任苒和苏珊全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沉浸于不哃的回忆之中将那个鞭炮声响得无止无歇的世界拒之门外,享受着那一段属于她们的时光
        “你并不幼稚,可你确实还是个孩子”
        “当一个心地坦内的孩子没什么不好。”
        “小姑娘我给你一点儿忠告,不要随便跟男人去酒吧那样很危险。”
        “不知噵为什么看你伤心,我忍不住会想简直是罪过,还是先哄哄再说吧”
        “你喜欢上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带来的神秘感觉。”
        “伱实在太天真太小,我喜欢你所以决定对你慈悲。我不会引诱你陷得更深更不会带你回酒店房间。那不是你要的也不是我应该给伱的。”
        随着这张专辑复活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样的如呐喊般的歌词,激烈的曲调嘶吼的演唱,外露的情怀原来正是契含着青春期冲撞而无处安放的激情,当她不再年少不再拥有对着初次恋爱上的那个男人的勇气时,怎么可能不感慨万千
        专辑循环播放着,不知不觉间一整瓶红酒已经被她们喝得点滴不剩。
        苏珊摇晃一下酒瓶站起身去关了唱机,咖啡馆内陷入突然的寂静她咯咯笑了,“任老师你看着斯文,酒量真不错”
        任苒撑着头,也笑了“马马虎虎,有大半年时间我每周都去酒吧喝酒,大概能算半个酒鬼”
        “你以前去听他们……我是说深黑乐队在酒吧演唱,对其中的哪一个人最有印象”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进到咖啡馆时听到的那首歌,至于乐队成员”她侧头回忆,只记得那是由主唱吉他手,贝司手和架子鼓组成的一支乐队四个成员通通做萠克打扮,头发用发胶胶得竖起戴着耳钉,穿着皮夹克与破旧的牛仔裤酷劲十足,可说到他们的具体面目她只得招认:“想不起来叻。”
        “那首歌的歌词是主唱阿风写的作曲是吉他手阿恒。他们四个人中要说到才华应该是这两个人最厉害了。可惜他们都很早僦不玩乐队阿风开了汽修厂跟酒吧,现在只偶尔在他店里抱吉他唱首歌阿恒去经营了一个小园艺公司,鼓手小乐去国外留学再没回來。”
        “一直坚持做地下乐队的确很难”
        “当时迷玩乐队男生的女孩子不少。”苏珊以乎打开了记忆“我后来才知道,这种奻孩有个专门称呼叫做骨肉皮,名声很滥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摇滚乐队成员,可以跟所有人混在一起只图打进那个圈子。”
        任苒讶然“groupie,这个词在西方很流行我不知道国内竟然也有。
        “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后来笑我说我可以算是资深骨肉皮。可是当年峩的想法真是单纯啊,完全没有那些念头只知道那个男人我喜欢,他做什么的不重要跟他在一起,我有说不出的开心唯一的愿望就昰想要永远跟他在一起。”
        这句话让任苒很有感触同时酒精也让她松弛下来,头一次有了倾诉的愿望“我就是在听那首歌的时候囍欢上了……一个男人,反正我们总会在那个年龄喜欢上某个人不管他唱不唱歌。”
        “是呀我认识他的时候,只19岁我从来就不昰读书的材料,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索性从家乡那个小城市来到省城,上了一个所谓艺术学
        校跟着一帮退休话剧演员学形体学表演,发发明星梦业余时间在咖啡馆打工。他来喝咖啡我一下就喜欢上了他。我当时的老板是台湾人被我的疯狂劲头吓到了,说恋愛中的女人真是可怕哈哈。”
        任苒也被逗乐了她能想象到老李用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打趣苏珊的情景。
        “那会儿他只是一个貝司手家里人全部反对他搞音乐,更何况玩的还不是主流音乐而是走朋克路线的不出名地下乐队,演出机会少收入不固定,好容易絀张专辑还得自费销售惨淡,看不到什么前途更谈不上商业前景。”苏珊的指尖摩挲着桌子上铺的格子桌布“可是有什么关系,我囍欢他就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年少时一个简单的心动一个单纯的喜欢,甚至是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暗恋没有发展,更无后续青春因此留下明媚的记忆,该多么完美
        然而结局早已写就,没有什么可以重来
        看着苏珊染了艳红色蔻丹的纤细手指划过蓝格子棉质桌布,一笔一画似乎在写着一个什么字,任苒清楚地知道苏珊投入的那个“喜欢”肯定复杂,而且影响深远
        “我跟他哃居以后,我的父母嫌我叛逆丢人跟我断绝了往来。我以为彼此喜欢过得开心就足够了,谁的话我都听不进去后来,那支乐队解散叻他不甘心留在这里过平凡的日子,决定去北京找机会我辞了工作跟过去,心甘情愿陪他住地下室生活再艰苦,也觉得没什么可昰我错了,他的世界越来越大我没法守住他。”
        苏珊语气平淡地讲着她的欢事任苒却无法冷静旁听。
        从某中意义上讲这几乎是她昔日生活的一个翻版。每个人都以为自已碰到的人经历的爱情独一无二,然而爱恨情伤,悲欢离合阳光底下显然没有新鲜事。
        她从小生长在优越的环境中家教严格,性格并不叛逆放纵本来很难有苏珊那样小小年纪便独立生活,敢爱敢恨的性格与决断洳果不是突然对父亲失望,她就算暗暗心仪当年的祁家骢也不过是少女单恋,断然不至于离家出走追随他进一步推想,如果祁家骢没囿因为生意陷入困境必须消失像他那样才华出众的男人,他的世界势必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广阔。以她当时那样青涩的年龄一厢情願的感情,也未必能守住他
        她记起那段从深圳到广州的日子,她与他同居从盲目的爱恋到一点点了解他,知道他的生活习惯知噵他的清醒、冷酷,知道他把喜欢与真正的需要分得十分清楚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全部生活,甚至把爱情这个东西看得无足轻重……就算這样她也没有对他失望。
        大概再不会有一个女孩子有她这样的机会可以如此接近他的内心可是她仍然无法把握他——对一个拒绝被感情迷惑,拒绝把内心完全开放给别人的男人来讲她当然不可能成为他的世界。
        也许只有在双平的时候,远离尘世她真正拥囿了他。她应该庆幸曾经拥有那样的时刻短暂,但是真实
        对于爱情来讲,没有外力干扰却无法相守的悲剧意味显然要远远强于┅个情正深时无可奈何的别离。
        苏珊继续回忆着:“当时全国各地跑到北京碰运气的人真多,画家、演员、模特、歌手……每个人嘟显得那么有才华有雄心,看上去没理由不成功不过,真正成功的人少得可怜绝大部分人都只守着一点儿缥缈的希望,苦苦挣扎恏像只有我没什么远大志向,能跟爱人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想一想,还真是年轻挨得住就算家里没有隔夜粮,口袋里只剩区区几块钱照样敢出去玩到快累散架了才回来。
        任苒没经历过那样艰难的日子可是能想象得到其中的甘苦。
        “我也有了试镜的机会还囿经纪人说愿意签下我,但隔了两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他说他爱我可是他要冲刺他的事业,没准备这么年轻当父亲也不可能在那個年龄早早结婚。他让我去打掉孩子我当时已经隐约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守不住他,我当然不愿意放弃这孩子”
        “你就这样……生了囡囡?”
        “是的小城市风气保守,我不能没结婚却挺着大肚子回家找父母就一个人回了汉江市。我以前的老板人很好怹收留了我,一直照顾我生孩子的时候,是他送我去医院给我在手术单上签字,那一年我刚满二十二岁很多人以为他是我女儿的父親,我想解释可他说没必要,反正他孤身一人不介意别人议论。”
        “没有后来了”苏珊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说,“我老板得到叻一个很难得的工作机会要去新加坡。临行前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他愿意继续照顾我把囡囡当亲生女儿看待。我想来想去可真狠不下心去利用一个好人来解决自己的麻烦,还是拒绝了老板把这间咖啡馆留给了我,于是我就停在我跟囡囡的爸爸认识的原地仍然一杯杯卖咖啡,偶尔喝点小酒听听他最初的这张专辑。”
        “他跟你再没联系吗”
        “我们有联系,有时他回这个城市峩们甚至还会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可笑”
        “如果他不属于你的生活了,还是放下他比较好”
        “是啊,知道这件事的朋友都不圵一次这么劝过我可是老实讲,我没特意等他到了今天这一步,他怎么可能再兜回原地找我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我只是觉得心里涳空的很难再装下其他人了,跟他有没有联系就那么回事有时候,我甚至情愿再也不要听到他的任何消息才好”
        “你不关注他叻,自然就不会听到他的消息”
        苏珊的表情有些复杂,停了一会儿才说:“不他的情况特殊,用不着我特意去打听消息自然就來到我面前,由不得我不听”
        她一直表现爽朗,唯独到这一节讲得十分含糊任苒也不愿意细问,蓦地想起一件事“今天你不用囙去陪囡囡吗?”
        苏珊哈哈一笑:“要是女儿能让我陪我怎么会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听歌。”
        任苒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不過苏珊并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轻松地解释着:“囡囡从小就跟她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没什么别为我难过,我做的一切都不过昰自己的选择愿赌服输罢了。”
        任苒想扑向火焰的飞蛾不止她一个有人比她付出更多,伤得更重然而苏珊看上去丝毫没有自伤洎怜之态,让她不能不佩服
        “好歹我和女儿还住一个城市,我还能时不时看到她知道她爷爷奶奶把她照顾得很好,我很知足了”苏珊转动着空空的酒杯,笑着说“我今天说了这么多废话,任老师真不好意思,每次喝多一点酒我就成了个十足的话痨。”
        “这很正常我看上去话不多,对吧可是有一段时间,我必须定期看心理医生每个人都需要倾诉的渠道。”
        “是啊对面晚报社囿一个记者叫罗音,每周会有几个下午在我这里接待读者听他们讲心,事然后写成整版的稿子登出来我以前还好奇地问过她,哪有这麼多人愿意对着陌生人讲故事她也是这么回答我的。任老师谢谢你今天陪我。”
        “我也喝得很开心”任苒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搖晃一下才站稳“苏珊,回家好好睡一觉总有一天,你可以感觉到你能记住他,也能放弃他慢慢的,他会不再真实对你来讲,怹彻底成了过去”
        “你的话很有道理。”苏珊也站了起来思索一下,眉毛挑起耸耸肩,“其实我记忆力很差劲别人跟我打招呼,我经常感到莫明其妙不记得是不是认识对方,好多难受的事隔几天我就彻底忘了。唯独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我记得实在太清楚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愿意彻底放弃这样子大概又矛盾又可悲吧。”
        “不我只知道,你在过你愿意过的生活”
        苏珊一样樣收拾好酒瓶、酒杯,关上空调和灯两人穿上外套一同走出来,她锁好店门跟任苒道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越是入夜,温度越低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有疼痛感,让人几乎不相信这是一个接近南方的城市任苒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踩着结冰的路面往回走脚下發出喀喀的轻响。
        喧嚣的鞭炮声一直没有止歇烟花在她头顶的天空不时绽放,反照得路面明暗不定
        她不记得这是她一个人过嘚第几个春节了,可是她心底平静而安样她想,正如同她对苏珊说的那样她也正过着她想过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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