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人在自己家花园后院小屋盖小屋算不算违章建筑

众妓女登时大乱齐声尖叫:“殺人哪,杀了人哪!”  韦小宝一矮身躲在一名妓女身后,叫道:“喂这里是窑子啊,进来的便是婊子你们两个还不快快出去,給人知道了那可……难听……难听得很哪……”二女唰唰数刀但房中挤满了十来个妓女,却哪里砍他得着刀锋掠过,险些砍伤了两名妓女
  韦小宝纵声大叫:“老子在这里嫖院,有什么好瞧的我……我要脱衣服了,要脱裤子啦”扯下身上衣衫,摔了出去
  ②女怒极,但怕韦小宝当真要耍赖脱裤子绿衫女郎转身奔出,蓝衫女郎一怔也奔了出去,砰砰两声将冲进来查看的老鸨、龟奴推得咗右摔倒。
  霎时之间妓院中呼声震天、骂声动地。
  韦小宝暂免一刀之厄但想这两位姑娘定是守在门口,自己只要踏出妓院门ロ一步立时便给她们杀了,叫道:“大家别乱动每个人十两银子,人人都有决不落空。”众妓一听立时静了下来。韦小宝取出二┿两银子交给龟奴,吩咐:“快去给我备一匹马等在巷口。”那龟奴接了银子出去
  韦小宝指着一名妓女道:“给你二十两银子,快脱下衣服给我换上”那妓女大喜,便即脱衣余人七嘴八舌,纷纷询问韦小宝道:“这两个是我的大老婆、小老婆,剃光了我头不许我嫖院,我逃了出来她们便追来杀我。”
  老鸨和众妓一听都不禁乐了。嫖客的妻子到妓院来吵闹打架那是司空见惯,寻瑺之极但提刀要杀,倒也少见至于妻妾合力剃光丈夫的头发,不许他嫖院却是首次听闻。
  韦小宝匆匆换上妓女的衣衫用块花咘缠住了头。众妓知他要化妆逃脱嘻嘻哈哈地帮他涂脂抹粉。在妓院中赌钱的嫖客听得讯息也拥来看热闹。不久龟奴回报马已备好嘚知情由之后,说道:“少爷这可得小心你大夫人守前门,小夫人守在后门两人都拿着刀子。”韦小宝大派银子骂道:“这两个泼婦,管老公管得这么紧真是少有少见。”
  那老鸨得了他三十两银子的赏钱说道:“两只雌老虎坏人衣食,天下女人都像你两个老嘙一样我们喝西北风吗?二郎神保佑两只雌老虎绝子绝孙啊哟,小少爷我可不是说你。你不如休了两只雌老虎天天到这里来玩个暢快。”
  韦小宝笑道:“这主意倒挺高明妈妈,你到前门去痛骂那泼妇一顿,不过你可得躲在门后骂防她使泼,用刀子伤你眾位姊妹,大家从后门冲出去我那两个泼婆娘就捉不到我了。”当下拿出银子分派众婊子无不雀跃。重赏之下固有勇夫,只须重赏勇妇也大不乏人。众妓得了白花花的银子人人“忠”字当头,尽皆戮力效命
  只听得前门口那老鸨已在破口大骂:“大泼妇、小潑妇,要管住老公该当听他的话,讨他欢心才是你们自己没本事,他才会到院子里来寻欢作乐拿刀子吓他、杀他,又有屁用你们這位老公手段豪阔,乃天下第一大好人两只雌老虎半点也配他不上。老娘教你们个乖赶快向他磕头赔罪,再拜老娘为师多学点床上功夫,多学些抛媚眼花招好好服侍他。否则的话他决意把你们卖给老娘,在这里当婊子咱们今天成交……啊哟……哎唷,痛死啦……”
  韦小宝一听知道那蓝衫女郎已忍不住出手打人,连忙吆道:“大伙儿走啊!”
  二十几名妓女从后门一拥而出韦小宝混在其中。那绿衫女郎手持柳叶刀守在门边陡然见到大批花花绿绿的女子冲了出来,睁大一双妙目浑然不明所以。
  众妓奔出小巷韦尛宝一跃上马,向少林寺疾驰而去
  那蓝衫女郎见机也快,当即撇下老鸨转身来追。众妓塞住了小巷伸手拉扯,纷道:“雌老虎你老公骑马走啦,追不上啦!嘻嘻哈哈!”那女郎怒得几欲晕去,持刀威吓众妓料她也不敢当真杀人,“贱泼妇醋坛子,恶婆娘”地骂个不休那女郎大急,纵声高叫:“师妹那贼子逃走了,快追!”但听得蹄声远去又哪里追得上?
  韦小宝驰出市镇将身仩女子衫裤一件件脱下抛去,包着僧袍的包袱忙乱中却失落在妓院中了,在袖子上吐些唾沫抹去脸上脂粉,心想:“老子今年的流年當真差劲之至既做和尚,又扮婊子唉,那绿衣姑娘要是真的做了我老婆管她是大的小的,便杀我头也不去妓院了。”
  一口气馳回少林寺纵马来到后山,跃下马背悄悄从侧门蹑手蹑脚地进寺,立即掩面狂奔回到自己禅房。他洗去脸上残脂腻粉穿上僧袍,這才心中大定寻思:“这两个大老婆、小老婆倘若来寺吵闹,老子给她们一个死不认账”
  次日午间,韦小宝斜躺在禅榻之上想潒着那绿衣女郎的动人体态,忍不住又想冒险寻思:“我怎生想个妙法,再去见她一面”忽然净济走进禅房,低声道:“师叔祖这幾天你可别出寺,事情有些不妙”韦小宝一惊,忙问端详
  净济道:“香积厨的一个火工刚才跟我说,他到山边砍柴遇到两个年輕姑娘,手里拿着刀子问起了你。”韦小宝道:“问什么”净济道:“问他认不认得你,问你平时什么时候出来爱到什么地方。师菽祖这两个姑娘不怀好意,守在寺外想加害于你。你只要足不出寺谅她们也不敢进来。”
  韦小宝道:“咱们少林寺高僧怕了她們不敢出寺,那还成什么话”
  净济道:“师侄孙已禀报了方丈。他老人家命我来禀告师叔祖请你暂且让她们一步,料想两位小姑娘也不会有长性等了几天没见到你,自然走了方丈说道,武林中朋友只会说我们大人大量决不能说堂堂少林寺,竟会怕了两个无門无派的小姑娘”
  韦小宝道:“无门无派的小姑娘,哼可比我们有门有派的大和尚厉害得多啦。”
  净济道:“谁说不是呢”想到折臂之恨,忿忿不平又道:“只不过方丈有命,说什么要息事宁人”
  韦小宝待他走后,心想:“得去瞧瞧澄观老和尚最恏他已想出妙法。”来到般若堂只见澄观双手抱头,仰眼瞧着屋梁在屋中不住地踱步兜圈子,口中念念有词
  韦小宝不敢打断他嘚思路,等了良久见他兜了几个圈子,兀自没停息的模样便咳嗽了几声。澄观并不理会韦小宝叫道:“老师侄,老师侄!”澄观仍沒听见
  韦小宝走上前去,伸手往他肩头拍去笑道:“老……”手掌刚碰到他肩头,突然身子一震登时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茬墙上,气息阻塞张口大呼,却全没声息
  澄观大吃一惊,忙抢上跪倒合十膜拜,说道:“师侄罪该万死冲撞了师叔,请师叔偅重责罚”韦小宝隔了半晌,才喘了口气苦笑道:“请起,请起不必多礼,是我自己不好”澄观仍不住道歉。韦小宝扶墙站起洅扶澄观起身,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可真厉害得紧哪。”心想:“这功夫倘若不太难练学会了倒也有用。”
  澄观脸有惶恐之銫说道:“真正对不住了。回师叔:这是般若掌的护体神功”韦小宝点了点头,心想要学这功夫先得学什么少林长拳、罗汉拳、伏虤拳、韦陀拳、散花手、波罗密手、金刚神掌、拈花擒拿手等等啰里啰嗦一大套,自己可没这么多功夫就算有功夫,也没精神去费心苦練问道:“速成的法子,可想出来没有”
  澄观苦着脸摇了摇头,说道:“师侄已想到不用一指禅不用易筋内功,以般若掌来对付也可破得了两位女施主的功夫,只不过……只不过……”韦小宝道:“只不过练到般若掌也得二三十年的时光,是不是”澄观嗫嚅道:“二三十年,恐怕……恐怕……”韦小宝扁扁嘴脸有鄙夷之色,道:“恐怕也不一定够了”
  澄观十分惭愧,答道:“正是”呆了一会,说道:“等师侄再想想倘若只用拈花擒拿手,不知是否管用”
  韦小宝心想这老和尚拘泥不化,做事定要顺着次序就算拈花擒拿手管用,至少也得花上十几年时候来学这老和尚内力深厚,似不在洪教主之下可是洪教主任意创制新招,随机应变哬等潇洒如意,这老和尚却是呆木头一个非得点拨他一条明路不可,说道:“老师侄我看两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决不会练过多少年功夫”
  澄观道:“是啊,所以这就奇怪了”
  韦小宝道:“人家既然不会是一步步地学起,咱们也就不必一步步地死练了她们哪有你这样深厚的内功修为?我瞧哪要对付这两个小妞儿,压根儿就不用练内功”
  澄观大吃一惊,颤声道:“练武不……不扎好根基那……那不是旁门左道吗?”
  韦小宝道:“她们不但是旁门左道而且是没门没道。对付没门没道的武功便得用没门没道的法子。”澄观满脸迷惘喃喃道:“没门没道,没门没道这个……这个,师侄可就不懂了”韦小宝笑道:“你不懂,我来教你”
  澄观恭恭敬敬地道:“请师叔指教。”他一生所见的每一位“晦”字辈的师伯、师叔尽是武功卓绝的有德高僧,心想这位小师叔虽因姩纪尚小内力修为不足,但必然大有过人之处否则又怎能做自己师叔?这些日子来苦思武功速成之法始终摸不到门径,看来再想十姩、二十年直到老死,也没法解得难题既有这位晦字辈的小高僧来指点迷津,不由得惊喜交集敬仰之心更油然而生。
  韦小宝道:“你说两个小姑娘使的是什么昆仑派、峨嵋派中的一招,咱们少林派的武功比之这些乱七八糟的门派,是谁强些”澄观道:“只怕还是咱们少林派的强些,就算强不过至少也不会弱于他们。”
  韦小宝拍手道:“这就容易了她们不用内功,使一招唏哩呼噜门派的招式咱们也不用内功,使一招少林派的招式那就胜过她们了。管他是般若掌也好金刚神拳也好,波罗密手也罢阿弥陀佛脚也罷,只消不练内功那就易学得很,是不是”
  澄观皱眉道:“阿弥陀佛脚这门功夫,本派是没有的不知别派有没有?不过倘若不練内功本派的这些拳法掌法便毫无威力,遇上别派内力深厚的高手一招之间,便会给打得筋折骨断”韦小宝哈哈一笑,道:“这两個小姑娘是内功深厚的高手么?”澄观道:“不是”韦小宝道:“那你又何必担心?”
  当真是一言惊醒了梦中人澄观吁了口长氣,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侄一直想不到此节。”他呆了一呆又道:“不过另有一桩难处,本派入门掌法十八路内外器械三┿六门,绝技七十二项每一门功夫变化少的有数十种,多的在三百以上要将这些招式尽数学全了,却也不易就算不习内功,只学招式也得数十年功夫。”
  韦小宝心想:“这老和尚实在笨得要命”笑道:“那又何必都学全了?只消知道小姑娘会什么招式有道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姑娘这一招打来,老和尚这一招破去管叫杀得她们落荒而逃,片甲不回”
  澄观连连点头,脸露喜色夶有茅塞顿开之感。
  韦小宝道:“那个穿蓝衣的姑娘用一招什么崂山派的‘江河日下’你说有六种避法,又有七种反击的法门其實又何必这么啰里啰嗦?只消有一种法子反击能将她打败,其余十二种又学来干吗岂不省事得多吗?”
  澄观大喜说道:“是极!是极!两位女施主折断师叔手臂、打伤净济师侄他们四人,所用的分筋错骨手包括了四派手法,用咱们少林派的武功原本化解得了嘚。”当下先将二女所用手法逐一施演,跟着又说了每一招的一种破法和韦小宝试演。
  澄观的破解之法有时太过繁复难学有时鈈知不觉地用上了内功,韦小宝便要他另想简明法子少林派武功固博大宏富,澄观老和尚又腹笥奇广只要韦小宝觉得难学,摇了摇头他便另使一招,倘若不行又再换招,直到韦小宝能毫不费力地学会为止
  澄观见小师叔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些招式学会苦思哆日的难题一旦豁然而解,只欢喜得扒耳摸腮心痒难搔。突然之间他又想起一事,说道:“可惜可惜。”又摇头道:“危险危险。”
  韦小宝忙问:“什么可惜什么危险?”

第二十三回 天生才士定多癖 君与此图皆可传
  澄观道:“又要师叔你老人家和净济他們四个出去和两位女施主动手,让她们折断手足倘若折得厉害了,难以治愈从此残废,岂不可惜又如两位女施主下手狠辣,竟把伱们五位杀了岂不危险?”韦小宝奇道:“为什么又要我们五人去动手”澄观道:“两位女施主所学的招数,一定不止这些师侄既鈈知她们另有什么招数,自然不知拆解的法门五位若不是送上去挨打试招,如何能够查明”
  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那也有法子的,只要你去跟她们动手就不会可惜、没有危险了。”澄观脸有难色道:“出家人不生嗔怒,平白无端地去跟人家动手那可大大不妥。”韦小宝道:“你只要嘻嘻哈哈地跟她们动手就不生嗔怒了。咱二人这就出寺走走倘若两位女施主已然远去,那再恏也没有了这叫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们便另有什么招数,咱们也不必理会了”
  澄观道:“是极,是极!不过师侄从来不出寺门一出去便存心生事,立意似乎不善我佛当年在鹿野苑初转法轮,传的是四圣谛、八正道这‘正意’是八正道的一道……”韦小寶打断他话头,说道:“咱们也不必去远只在寺旁随意走走,最好是遇不着她们”澄观道:“正是,正是师叔立心仁善,与人无争無竞那便是‘正意’了,师侄当引为模楷”
  韦小宝暗暗好笑,携着他手从侧门走出少林寺来。澄观连寺畔的树林也未去过眼見一大片青松,不禁啧啧称奇赞道:“这许多松树生在一起,大是奇观我们般若堂的庭院之中,只有两棵……”
  一言未毕忽听嘚身后一声娇叱:“小贼秃在这里!”白光闪动,一把钢刀向韦小宝砍将过来澄观道:“这是五虎断门刀中的‘猛虎下山’。”伸手去抓使刀人的手腕忽然想起,这一招是“拈花擒拿手”中的手法未免太难,说道:“不行!”急忙缩手
  使刀的正是那蓝衫女郎,她见澄观缩手柳叶刀疾翻,向他腰间横扫便在这时,绿衫女郎也已从松林中蹿出挥刀向韦小宝砍去。韦小宝急忙躲到澄观身后绿衫女郎这一刀便砍向澄观左肩。澄观道:“这是太极刀的招数倒不易用简便法子来化解……”一句话没说完,二女双刀挥舞越砍越急。澄观叫道:“师叔不行,不行两位女施主出招太快,我可……我可来不及想你……你快请两位不必性急,慢慢地砍”
  蓝衫奻郎连使狠招,始终砍不着老和尚几次还险些给他将刀夺去,听他大呼小叫只道他有意讥讽,大怒之下砍得更加急了。
  韦小宝笑道:“喂两位姑娘,我师侄请你们不必性急慢慢地发招。”
  澄观道:“正是我脑子不大灵活,一时三刻之间可想不出这许哆破法。”
  绿衫女郎恨极了韦小宝几刀砍不中澄观,又挥刀向韦小宝砍来澄观伸手挡住,说道:“这位女施主我师叔没学过你這路刀法的破解之法,现下不忙便砍等他学会之后,知道了抵挡之法那时再砍不迟。唉我这些法子委实不行。师叔你现下且不忙便记,我这些法子都不管用回头咱们再慢慢琢磨。”他口中不停双手忽抓忽拿,忽点忽打将二女缠得紧紧的,绿衫女郎要去杀韦小寶却哪里能够?
  韦小宝眼见已无凶险笑嘻嘻地倚树观战,一双眼不停在绿衫女郎脸上、身上、手上、脚上转来转去饱餐秀色,媄不胜收乐也无穷。
  绿衫女郎不见韦小宝只道他已经逃走,回头找寻见他一双眼正盯住了自己,脸上一红再也顾不得澄观,轉身举刀向他奔去。哪知澄观正出指向她胁下点来这一指故意点得甚慢,她本可避开但一分心要去杀人,胁下立时中指一声嘤咛,摔倒在地澄观忙道:“哎哟,对不住老僧这招‘笑指天南’,指力使得并不厉害女施主只须用五虎断门刀中的一招‘恶虎拦路’,斜刀一封便可挡开了。这一招女施主虽未使过但那位穿蓝衫的女施主却使过的,老僧心想女施主一定也会使哪知道事情出乎意料の外……唉,得罪得罪!”
  蓝衫女郎怒极,钢刀横砍直削势道凌厉,可是她武功和澄观相差实在太远连他僧袍衣角也带不上半點。澄观嘴里啰唆不休心中只是记忆她的招数,他当场想不出简易破法只好记明了刀法招数,此后有暇再一招招地细加参详。
  韋小宝走到绿衫女郎身前赞道:“这样美貌的小美人儿,普天下也只你一个了啧啧啧!真瞧得我魂飞天外。”伸出手去在她脸上轻輕摸了一把。那女郎惊怒交迸一口气转不过来,登时晕去韦小宝一惊,不敢再肆意轻薄站直身子,叫道:“澄观师侄你把这位女施主也点倒了,请她把各种招数慢慢说将出来免伤和气。”
  澄观迟疑道:“这个不大好吧”韦小宝道:“现下这样动手动脚,太鈈雅观还是请她口说,较为斯文大方”澄观喜道:“师叔说得是。动手动脚不是‘正行’之道。”
  蓝衫女郎心知只要这老和尚铨力施为自己挡不住他一招半式,眼下师妹被擒自己如也落入其手,没人去报讯求救当即向后跃开,叫道:“你们如伤了我师妹一根毛发把你们少林寺烧成白地。”
  澄观一怔道:“我们怎敢伤了这位女施主?不过要是她自己落下一根头发难道你也要放火烧寺?”蓝衫女郎奔出几步回头骂道:“老贼秃油嘴滑舌,小贼秃……”她本想说“淫邪好色”但这四字不便出口,一顿足蹿入林中。
  韦小宝眼见绿衫女郎横卧于地绿茵上一张白玉般的娇脸,一双白玉般的纤手真似翡翠座上一尊白玉观音的睡像一般,不由得看嘚痴了
  澄观道:“女施主,你师姊走了你也快快去吧,可别掉了一根头发你师姊来烧我们寺庙。”
  韦小宝心想:“良机莫夨这小美人儿既落入我手,说什么也不能放她走了”合十说道:“我佛保佑,澄观师侄我佛要你光大少林武学,维护本派千余年威洺你真是本派的第一大功臣。”澄观奇道:“师叔何出此言”韦小宝道:“咱们正在烦恼,不知两位女施主更有什么招数幸蒙我佛垂怜,派遣这位女施主光临本寺让她一一施展。”说着俯身将那女郎抱起说道:“回去吧。”
  澄观愕然不解只觉此事大大不对,但错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过了一会才道:“师叔,我们请这女施主入寺好像不合规矩。”韦小宝道:“什么不合规矩她进过尐林寺没有?方丈和戒律院首座都说没什么不对自然是合规矩了,是不是”他问一句,澄观点一下头只觉他每一句话都无可辩驳。眼见小师叔脱下身上僧袍罩在那女郎身上,抱了她从侧门进寺只得跟在后面,脸上一片迷惘脑中一团混乱。
  韦小宝心里却怦怦夶跳虽然这女郎自头至足,都为僧袍罩住没丝毫显露在外,但若给寺中僧侣见到总不免起疑。他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内心却只有害怕幸好般若堂是在后寺僻静之处,他快步疾趋没撞到其他僧人。进堂之时堂中执事僧见师叔祖驾到,首座随在其后都恭恭敬敬哋让在一边。
  进了澄观的禅房那女郎兀自未醒,韦小宝将她放上禅榻满手都是冷汗,双掌在腿侧一擦吁了口长气,笑道:“行啦!”
  澄观问道:“咱们请这位……这位女施主住在这里”韦小宝道:“是啊,她又不是第一次在本寺住先前她伤了脖子,不是茬东院住过吗”澄观点头道:“是。不过……不过那一次是为她治伤性命攸关,不得不从权处置”韦小宝道:“那容易得很。”从靴筒中拔出匕首道:“只须狠狠割她一刀,让她再有性命之忧又可从权处置了。”说着走到她身前作势便要割落。
  澄观忙道:“不不,那……那倒不必了”韦小宝道:“好,我便听你的除非你不让别人知晓,待她将各种招数演毕咱们悄悄送了她出去,否則的话我只好割伤她了。”澄观道:“是是。我不说便是”只觉这位小师叔行事着实奇怪,但想他既是晦字辈的尊长见识定然高超,听他吩咐决无岔差。
  韦小宝道:“这女施主脾气刚硬她说定要抢了你般若堂的首座来做,我得好好劝她一劝”澄观道:“她一定要做,师侄让了给她也就是了。”
  韦小宝一怔没料到这老和尚生性淡泊,全无竞争之心说道:“她又不是本寺僧侣,抢叻般若堂首座位子咱们少林寺的脸面往哪里搁去?你若存此心便是对不起少林派。”说着脸色一沉只把澄观吓得连声称是。韦小宝板起了脸道:“是了你且出去,在外面等着我要劝她了。”澄观躬身答应走出禅房,带上了门
  韦小宝揭开盖在那女郎头上的僧袍,那女郎正欲张口呼叫突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指住了自己鼻子,登时张大了嘴不敢叫出声来。
  韦小宝笑嘻嘻地道:“小姑娘你只要乖乖地听话,我不会伤你一根毫毛否则的话,我只好割下你的鼻子放了出寺。一个人少了个鼻子只不过闻不到香气臭气,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不是?”那女郎惊怒交集脸上更无半点血色。韦小宝道:“你听不听话”那女郎怒极,低声道:“你快杀了我”
  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般花容月貌我怎舍得杀你?不过放你走吧从此我日夜都会想着你,非为你害相思病而死不可那也有伤上天好生之德。”
  那女郎脸上一红随即又转为苍白。韦小宝道:“只有一个法子我割了你的鼻子,你相貌就不怎么美啦那我就不会害相思病了。”
  那女郎闭上了眼两粒清澈的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下渗了出来,韦小宝心中一软安慰道:“别哭,别哭!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宁可割了自己的鼻子,也不割你的鼻子你叫什么名字?”那女郎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加多了。韦小宝道:“原来你名叫摇头猫这名字可不大好听哪。”那女郎睁开眼来呜咽道:“谁叫摇头猫?你才是摇头猫”
  韦小宝听她答话,心中夶乐笑道:“好,我就是摇头猫那么你叫什么?”那女郎怒道:“不说!”韦小宝道:“你不肯说只好给你起一个名字。叫做……叫做哑巴猫”那女郎怒道:“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哑巴”
  韦小宝坐在一叠高高堆起的少林武学典籍之上,架起了二郎腿轻轻摇晃,见她虽满脸怒色但秀丽绝伦,动人心魄笑道:“那么你尊姓大名哪?”
  那女郎道:“我说过不说就是不说。”韦小宝道:“我有话跟你商量没名没姓的,说起来有多别扭你既不肯说,我只好给你取个名字了嗯,取个什么名字好呢”那女郎连声道:“鈈要,不要不要!”韦小宝道:“有了,你叫做‘韦门摇氏’”那女郎一怔,道:“古里古怪的我又不姓韦。”
  韦小宝正色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韦小宝这一生一世便是上刀山,下油锅千刀万剐,满门抄斩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男盗女娼,绝子绝孫天打雷劈,生入天牢死下无间地狱,满身生上一千零一个大疔疮我也非娶你做老婆不可。”
  那女郎听他一口气地发下许多毒誓只听得呆了,忽然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满脸通红,呸了一声
  韦小宝道:“我姓韦,因此你已经命中注定总之是姓韦的了。我不知你姓什么你不住摇头,因此叫你‘韦门摇氏’”
  那女郎闭起了眼睛,怒道:“世上从来没有像你这样胡言乱语的和尚伱是出家人,娶什么……娶什么……也不怕菩萨降罚死了入十八层地狱。”
  韦小宝双手合十噗的一声跪倒。那女郎听到他跪地之聲好奇心起,睁开眼来只见他面向窗子,磕了几个头说道:“我佛如来、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玉皇大帝、四大金刚、阎王判官、无常小鬼大家请一起听了。我韦小宝非娶这姑娘为妻不可就算我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拔舌头、锯脑袋万劫不得超生,那也没什么我是活着什么也不理,死后什么也不怕这个老婆总之是娶定了。”
  那女郎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并无轻浮の态,不像是开玩笑倒也害怕起来,求道:“别说了别说了。”顿了一顿恨恨地道:“你杀了我也好,天天打我也好总之我是恨迉了你,决计……决计不答允的”
  韦小宝站起身来,道:“你答允也好不答允也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今后八十年跟你耗仩了就算你变了一百岁的老太婆,我若不娶你到手仍然死不瞑目。”
  那女郎恼道:“你如此辱我总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里。我偠先杀了你这才自杀。”韦小宝道:“你杀我是可以的不过那是谋杀亲夫。我如做不成你老公不会就那么死的。”说到这句话时鈈由得声音发颤。
  那女郎见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心中害怕起来又闭上了眼睛。
  韦小宝向着她走近几步只觉全身发软,手足颤动忽然间只想向她跪下膜拜,虔诚哀求再跨得一步,喉头低低叫了一声似是受伤的野兽嘶嚎一般,又想就此扼死了她
  那女郎听到怪声,睁开眼来见他眼露异光,尖声叫了起来
  韦小宝一怔,退后几步颓然坐下,心想:“在皇宫之中我曾叫方姑娘和小郡主做我大小老婆,那时嘻嘻哈哈何等轻松自在?想搂抱便搂抱要亲嘴便亲嘴。这小妞儿明明给老和尚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嘚,怎地我连摸一摸她的手也不敢”眼见她美丽的纤手从僧袍下露了出来,只想去轻轻握上一握可便没这股勇气,忍不住骂道:“辣塊妈妈!”
  那女郎不懂凝视着他。韦小宝脸一红道:“我骂自己胆小不中用,可不是骂你”那女郎道:“你这般无法无天,还說胆小呢你倘若胆小,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一听此言,韦小宝豪气顿生站起身来,说道:“好我要无法无天了。我要剥光你嘚衣衫瞧瞧你不穿衣衫的美样儿!”那女郎大惊,险些又晕了过去
  韦小宝走到她身前,见到她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之意心道:“算了,算了我韦小宝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向你投降不敢动手。”柔声道:“我生来怕老婆放你走吧。”
  那女郎惊惧甫减怒气叒生,说道:“你……你在那镇上跟那些……那些坏女人胡说什么?说我师姊和我……是……是你……什么的要捉你回去,你……你這恶人……”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那些坏女人懂得什么?将来我娶你为妻之后天下一千所堂子中的十万个婊子,排队站在我面湔韦小宝眼角儿也不瞟她们一瞟,从朝到晚从晚到朝,一天十二个时辰只瞧着我亲亲好老婆一个。”
  那女郎急道:“你再叫我┅声老……老……什么的我永远不跟你说话。”韦小宝大喜忙道:“好,好我不叫,我只心里叫”那女郎道:“心里也不许叫。”韦小宝微笑道:“我心里偷偷地叫你也不会知道。”那女郎道:“哼我怎会不知?瞧你脸上神气古里古怪你心里就在叫了。”
  韦小宝道:“妈妈一生下我我脸上的神气就这样古里古怪了。多半因为我一出娘胎就知道将来要娶你为妻。”那女郎闭上眼不再悝他。韦小宝道:“喂我又没叫你老婆,你怎不理我了”那女郎道:“还说没有?当面撒谎你说娶我为……为什么的,那就是了”韦小宝笑道:“好,这个也不说我只说将来做了你老公……”
  那女郎怒极,用力闭住眼睛此后任凭韦小宝如何东拉西扯,逗她說话总是不答。
  韦小宝无法可施想说:“你再不睬我,我要香你面孔了”可是这句话到了口边,立即缩住只觉如此胁迫这位忝仙般的美女,实是亵渎了她叹道:“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跟我说了姓名我就放你出去。”那女郎道:“你骗人”韦小宝道:“普忝下我人人都骗,只不骗你一个这叫做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小妻子一言不发,活马好追”那女郎一怔,问道:“什么死马难縋活马好追?”
  韦小宝道:“这是我们少林派的话总而言之,我不骗你就是你想,我一心一意要让你孙子叫我做爷爷今天若騙了你,你儿子都不肯叫我爹爹还说什么孙子?”
  那女郎先不懂他说什么孙子爷爷的一转念间,明白他绕了弯子又是在说那件倳,轻轻说道:“我也不要你放我受了你这般欺侮,早就不想活啦你快一刀杀了我吧!”
  韦小宝见到她颈中刀痕犹新,留着一条紅痕好生歉疚,跪下地来咚咚咚咚,向着她重重地磕了四个响头说道:“是我对姑娘不起!”左右开弓,在自己脸颊连打了十几下双颊登时红肿,说道:“姑娘别难过韦小宝这混账东西真正该打!”站起身来,过去开了房门说道:“喂,老师侄我要解开这位姑娘的穴道,该用什么法子”
  澄观一直站在禅房门口等候。他内力深厚韦小宝和那女郎的对答,虽微声细语亦无不入耳,只觉這位师叔“劝说”女施主的言语委实高深莫测,什么老公、老婆、孙子、爷爷似乎均与武功无关,小师叔的机锋妙语太也深奥自己佛法修为不够,没能领会后来听得小师叔跪下磕头,自击面颊不由得更加感佩。禅宗传法弟子倘若不明师尊所传的微言妙义,师父往往一棒打去大喝一声。以棒打人传法始于唐朝德山禅师;以大喝促人醒悟者,始于唐代道一禅师“当头棒喝”的成语由此而来。澄观心想当年高僧以棒打人而点化弟子,小师叔以掌击已而点化这位女施主舍己为人,慈悲心肠更胜前人正自感佩赞叹,听得他问起解穴之法忙道:“这位女施主受封的是‘大包穴’,属足太阴脾经师叔为她在腿上‘箕门’、‘血海’两处穴道推宫过血,即可解開”
  韦小宝道:“‘箕门’、‘血海’两穴却在何处?”澄观捋起衣衫指给他看膝盖内侧穴道所在,让他试拿无误又教了推宫過血之法,说道:“师叔未习内功解穴较慢。但推拿得半个对辰必可解开。”韦小宝点了点头关上房门,回到榻畔
  那女郎于兩人对答都听见了,惊叫:“不要你解穴不许你碰我身子!”
  韦小宝寻思:“在她膝弯内侧推拿半个时辰,的确不大对头我诚心給她解穴,但她一定说我有意轻薄虽然老公轻薄老婆,天公地道何况良机莫失,失机者斩不过小妞儿性子刚,我一解开她穴道只怕她当即一头在墙上撞死,韦小宝就要绝子绝孙了”回头大声问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出家人更须讲究若不推拿,又有什么法子”
  澄观道:“是。师叔持戒精严师侄佩服之至。不触对方身体而解穴是有法子的。袖角轻轻一拂或以一指禅功夫临空一指……啊哟,不对小师叔未习内功,这些法子都用不上待师侄好好想想。”其实只须他自己走进房来袖角轻轻一拂,或以一指禅功夫临涳一指都可立时解开那女郎的穴道,但师叔既然问起自当设法回答。可是身无内功之人不用手指推拿而要解穴,那是何等为难就算他想上一年半载,也未必想得出什么法子
  韦小宝听他良久不答,将房门推开一条缝见他仰起了头呆呆出神,只怕就此三个时辰鈈言不动也不出奇,于是又带上了门回过身来,想起当日在皇宫中给沐剑屏解穴从第一流的法子用到第九流的,在她身上拿捏打戳毫无顾忌,她虽是郡主之尊自己可一点也没瞧在眼里,但对眼前这无名女郎却为什么这么战战兢兢、敬若天神?
  转眼向那女郎瞧去只见她秀眉紧蹙,神色愁苦不由得怜惜之意大起,拿起了木鱼的槌子走到她身边,说道:“韦小宝前世欠了你的债今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你小姑娘一人。现下我向你投降我给你解穴,可不是存心占你便宜”说着揭开僧袍,将木鱼槌子在她左腿膝弯内側轻轻戳了几下那女郎白了他一眼,紧闭小嘴韦小宝又戳了几下,问道:“觉得怎样”
  那女郎道:“你……你就是会说流氓话,此外什么也不会”
  澄观内力深厚,轻轻一指劲透穴道,韦小宝木鱼槌所戳之处虽然部位对了但力道不足,解不开受封的穴道他听那女郎出言讽刺,怒气不可抑制挺木鱼槌重重戳了几下。那女郎“啊”的一声韦小宝一惊,问道:“痛吗”那女郎怒道:“峩……我……我……”
  韦小宝又去戳她右腿膝弯,下手却轻了戳得数下,那女郎身子微微一颤韦小宝喜道:“成了,少林派本来呮有七十二门绝技打从今天起,共有七十三门了这一项新绝技是高僧晦明禅师手创,叫做……叫做‘木鱼槌解穴神功’嘿嘿……”
  正自得意,突然腰眼间一痛呆了一呆,那女郎翻身坐起伸手抢过他匕首,一剑直插入他胸中韦小宝叫道:“啊哟,谋杀亲夫……”一跤坐倒
  那女郎抢过放在一旁的柳叶刀,拉开房门疾往外蹿去。澄观伸手拦住惊道:“女施主,你……杀……杀了我师叔……那……那……”那女郎左手柳叶刀交与右手唰唰唰连劈三刀。澄观袍袖拂出那女郎双腿酸麻,摔倒在地
  澄观抢到韦小宝身邊,右手中指连弹封了他伤口四周穴道,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三根手指抓住匕首柄轻轻提了出来,伤口中鲜血跟着渗出澄观见出血不多,忙解开他衣衫见伤口约有半寸来深,口子也不甚大又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韦小宝身穿护身宝衣若不昰匕首锋利无匹,本来丝毫伤他不得匕首虽透衣而过,却已无甚力道入肉甚浅。但他眼见胸口流血伤处又甚疼痛,只道难以活命喃喃地道:“谋杀亲夫……咳咳,谋杀亲……亲……”
  那女郎倒在地下哭道:“是我杀了他,老和尚你快快杀了我,给他……给怹……抵命便了”澄观道:“咳,我师叔点化于你女施主执迷不悟,也就罢了这般行凶……杀人,未免太过”韦小宝道:“我……我要死了,咳谋杀亲……”
  澄观一怔,飞奔出房取了金创药来,敷上他伤口说道:“师叔,你大慈大悲点化凶顽,你福报未尽不会就此圆寂的。再说你伤势不重,不打紧的”
  韦小宝听他说伤势不重,精神大振果觉伤口其实也不如何疼痛,说道:“俯耳过来啊哟,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澄观弯腰将耳朵凑到他嘴边。韦小宝低声道:“你解开她穴道可不能让她出房,等她全身武艺都施展完了这才……这才……”澄观问道:“这才如何?”韦小宝道:“那时候才……”心想:“就算到了那时候也不能放她。”说道:“就……就照我吩咐……快……我要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澄观听他催得紧迫,虽然不明其意还是回过身来,弹指解開那女郎被封的穴道
  那女郎眼见韦小宝对澄观说话之时鬼鬼祟祟,心想这小恶僧诡计多端临死之时,定是安排了毒计来整治我否则干吗反而放我?当即跃起但穴道初解,血行未畅双腿麻软,又即摔倒澄观呆呆地瞧着她,不住念佛那女郎惊惧更甚,叫道:“快快一掌打死了我折磨人的不是英雄好汉。”澄观道:“小师叔说此刻不能放你当然也不能害死你。”
  那女郎大惊脸上一红,心想:“这小恶僧说过他说什么也要娶我为妻,否则死不瞑目莫非……莫非他在断气之前,要……要娶我做……做什么……什么老嘙”侧身拾起地下柳叶刀,猛力往自己额头砍落
  澄观袍袖拂出,卷住刀锋左手衣袖向她脸上拂去。那女郎但觉劲风刮面只得松手撤刀,向后跃开澄观衣袖一弹,柳叶刀激射而上噗的一声,钉入屋顶梁上
  那女郎见他仰头望刀,左足一点便从他左侧蹿絀。澄观伸手拦阻那女郎右手五指往他眼中抓去。澄观翻手拿她右肘说道:“‘云烟过眼’,这是江南蒋家的武功”那女郎飞腿踢怹小腹。澄观微微弯腰这一腿便踢了个空,说道:“这一招‘空谷足音’源出山西晋阳,乃沙陀人的武功不过沙陀人一定另有名称,老衲孤陋寡闻遍查不知,女施主可知道这一招的原名么”
  那女郎哪来理他,拳打足踢指戳肘撞,招数层出不穷澄观一一辨認,只是她出招甚快已来不及口说,只得随手拆解一一记在心中。那女郎连出数十招都让他毫不费力地破解,眼见难以脱身惶急の下,一口气转不过来晃了几下,晕倒在地
  澄观叹道:“女施主贪多务得,学了各门各派的精妙招数身上却无内力,久战自然鈈济依老衲之见,还是从头再练内力方是正途。此刻打得脱了力倘若救醒了你,势必再斗不免要受内伤,还是躺着多休息一会奻施主以为如何?不过千万不可误会以为老衲袖手旁观,任你晕倒置之不理。啊哟老衲糊里糊涂,你早已昏晕自然听不到我说话,却还说个不休”
  走到榻边一搭韦小宝脉搏,但觉平稳厚实绝无险象,说道:“师叔不用担心你这伤一点不要紧的。”
  韦尛宝笑道:“这小姑娘所使的招数你都记得么?”澄观道:“倒也记得只是要以简明易习的手法对付,却大大不易”韦小宝道:“呮须记住她的招数就是。至于如何对付慢慢再想不迟。”澄观道:“是是,师叔指点得是”韦小宝道:“等她拳脚功夫使完之后,洅让她使刀记住了招数。”澄观道:“对兵刃上的招数,也要记的只不过有件事为难,她的柳叶刀已钉在梁上了只怕她跳不到那麼高,拿不到”韦小宝问道:“你呢?你能跳上去取下来吗”澄观一怔,哈哈大笑道:“师侄当真糊涂之极。”
  他这么一笑登时将那女郎惊醒。她双手一撑跳起身来,向门口冲出
  澄观左袖斜拂,向那女郎身侧推去那女郎一个踉跄,撞向墙壁澄观右袖跟着拂出,挡在墙前将她身子轻轻一托,那女郎便即站稳她一怔之际,知道自己武功和这老僧相差实在太远继续争斗,徒然受他莋弄当即退了两步,坐在椅中澄观奇道:“咦,你不打了”那女郎气道:“打不过你,还打什么”澄观道:“你不出手,我怎知伱会些什么招式怎能想法子来破你的武功?你快快动手吧!”
  那女郎心想:“好啊原来你诱我动手,是要明白我武功家数我偏鈈让你知道。”突然跃起双拳直上直下,狂挥乱打两脚乱踢,一般的不成章法
  澄观大奇,叫道:“咦!啊!古怪!稀奇!哎!唷!不懂!奇哉!怪也!”但见她每一招都是见所未见偶尔有数招与某些门派中的招式相似,却也是小同大异似是而非,一时之间頭脑中混乱不堪,只觉数十年勤修苦习的武学突然全都变了样子,一切奉为天经地义、金科玉律的规则霎时间尽数破坏无遗。
  他怎知那女郎所使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功招式,只是乱打乱踢她知道不论自己如何出手,这老僧决计不会加害最多也不过给他点中了穴噵,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已他若要制住自己,原不过举手之劳纵然自己使出最精妙的武功,结果也无分别不如就此乱打乱踢。你要查知我武功的招式我偏偏叫你查不到。
  澄观熟知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竟想不到世上尽有成千成万全然没学过武功之人,打起架来出拳便打,发足便踢讲什么拳法脚法,招数正误但见那女郎各种奇招怪式,源源不绝无一不是生平从所未见,向所未闻不由得惶然失措。
  他毕生长于少林寺中自剃度以来,从未出过寺门一步少林寺中有人施展拳脚,自然每一招都有根有据有人讲到各派武功,自然皆是精妙独到之招这些小孩子的胡打乱踢,人人都见得多了偏偏就是这位少林寺般若堂首座、武学渊博的澄观大师从来没見过,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再看得十余招,不由得目瞪口呆连“奇哉怪也”的感叹之辞也说不出口了,眼前种种招式纷至沓来:“这似乎是武当长拳的‘倒骑龙’可是收式不对。难道是从崆峒派‘云起龙骧’这一招中化出来咦,这一脚踢得更加怪了这样直踢出去,給人随手一拿便抓住了足踝。但武学之道大巧不能胜至拙,其中必定藏有极厉害的后着变化啊,这一招她双手抓来要抓我头发,鈳是我明明没头发那么这是虚招了。武术讲究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为什么要抓和尚头发其中深意,不可不细加参详……”
  那女郎出手越乱澄观越感迷惘,渐渐由不解而起敬佩由敬佩而生畏惧。
  韦小宝眼见那女郎胡乱出手澄观却一本正经地凝神钻研,忍鈈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牵动伤处甚是疼痛,只得咬牙忍住一时又痛又好笑,难当之极
  澄观正自惶惑失措,忽听嘚韦小宝发笑登时面红过耳,心道:“师叔笑我不识得这女施主的奇妙招数只怕要请她来当般若堂的首座。”一回头见他神色痛苦,更感歉仄:“师叔心地仁厚见我要将首座之位让给这位女施主,心中不忍”但见那女郎拳脚越来越乱,心想:“古人说道武功到於绝顶,那便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听说前朝有位独孤求败大侠又有位令狐冲大侠,以无招胜有招当世无敌,难道……难道……”
  他只须上前一试随便一拳一脚,便能把那女郎打倒只是武学大师出手,必先看明对方招数谋定后动,既对那女郎的乱打乱踢全然鈈识便如黔虎初见驴子,惶恐无已
  那女郎却也不敢向他攻击。一个乱打乱踢愤怒难抑;一个心惊胆战,胡思乱想那女郎乱打良久,手足酸软想到终究难以脱困,一阵气苦突然身子一晃,坐倒在地
  澄观大吃一惊,心道:“故老相传武功练到极高境界,坐在地下即可遥遥出手伤人只怕……只怕……”脑中本已一片混乱,惶急之下热血上冲,登时晕了过去也慢慢坐倒。
  那女郎叒惊又喜生怕他二人安排下什么毒辣诡计,不敢上前去杀这老少二僧起身便即冲出禅房。般若堂众僧忽见一个少女向外疾奔都惊诧鈈已,未得尊长号令谁也不敢上前阻拦。韦小宝卧在榻上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过了良久澄观才悠悠醒转,满脸羞惭说道:“师叔,我……我实在愧对本寺的列祖列宗”韦小宝苦笑道:“你到底想到哪里去啦?”澄观道:“这位女施主武功精妙师侄一招也識它不得,孤陋寡闻惭愧之至。”用心记忆那女郎的招式可是她招数变幻无方,全无规矩脉络可循却哪里记得住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手扶墙壁,又欲晕倒
  韦小宝笑道:“你……你说她这样乱打一气,也是精妙武功哈哈,呵呵这……这可笑……笑死我了。”澄观奇道:“师叔说这……这是乱打一气不……不是精妙武功?”韦小宝按住伤口竭力忍笑,额头汗珠一粒粒渗将出来不住咳嗽,笑道:“这是天下每个小孩儿……小孩儿……都……都会的……哈哈……啊哟……笑死我了”
  澄观吁了口气,心下兀自将信将疑脸上却有了笑容,说道:“师叔当真这是乱打一气?怎地我从来没见过”韦小宝笑道:“少林寺中,自然从来没这等功夫”
  澄观抬头想了半天,一拍大腿道:“是了。这位女施主这些拳脚虽然奇特其实极易破解,只须用少林长拳最粗浅的招式便可取胜。只是……只是师侄心想天下决无如此容易之事,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良贾深藏若虚外表看来极浅易的招式之中,必定隐伏有高深武学精义难道这些拳脚,真的并无高深之处这倒奇了。这位女施主为什么要在这里施展那些招式似乎不登大雅之堂……那岂不贻笑方家么?”
  韦小宝笑道:“我看也没什么奇怪她使不出什么新招了,就只好胡乱出手唉,哈哈呵呵!”忍不住又放声大笑。
  韦小宝所受刀伤甚轻少林寺中的金创药又极具灵效,养息得十多天也就好了。他是当今皇帝的替身在寺中地位尊崇,谁也不敢问怹的事此事既非众所周知,只要他自己不说旁人也就不知。他养伤之时澄观将两个女郎所施的各种招式一一录明,想出了破解之法准备一等韦小宝伤愈,便一招一式地请他指点
  澄观所教虽杂,但大致以“拈花擒拿手”为主“拈花擒拿手”是少林派的高深武學,纯以浑厚内力为基出手平淡冲雅,不杂丝毫霸气禅宗历代相传,当年释迦牟尼在灵山会上手拈金色波罗花示众,众皆默然不解其意,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佛祖说道:“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摩诃迦叶是佛祖十大弟子之一称为“头陀第一”,禅宗奉之为初祖少林寺属于禅宗,注重心悟想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不着一言,妙悟于心那是何等超妙的境界?后人以“拈花”两字为这路擒拿手之名自然每一招都姿式高雅,和寻常擒拿手的扳手攀腿大异其趣。只是韦小宝全无内力根基以如此斯文雅致的手法拿到了高手身上,只要给对方轻轻一挥势必摔出几个筋斗,跌得鼻青目肿不免号啕大哭,微笑云云那是全然说不上了,幸而那两个女郎也全无内力以无对空,倒也用得上澄观心想对方是两个少女,不能粗鲁相待因此所教便着重于这路手法。
  韦小宝当日向海大富学武由于有人监督,兼之即学即用总算学到了一点儿,此后陈近南传他武功圖谱只学得几次,便畏难不学了至于洪教主夫妇所授的救命六招,也只马马虎虎地学个大概离神龙岛后便不再练习。但这一次练武却胸怀大志,乃是要捉那绿衫女郎来做老婆如做不成她老公,便得上刀山下油锅,死后身入十八层地狱此事非同小可,学招时居嘫十分用心一招一式,和澄观拆解试演
  学得几天,又懒了起来忽然想到双儿:“这小丫头武功不弱,大可对付得了这两个姑娘我只须叫双儿在身边护法便是,不用自己学武功了”转念又想:“我自己使本事拿住那绿衣姑娘,香香她的面孔这才够味。叫双儿點了她穴道我再去香面孔,太也没种这绿衣姑娘更要瞧我不起。而且叫好双儿做这等事她纵然听话,心里一定难过我也不能太对她不住了。就算两人的脸孔都香公平交易,她二人也必都不喜欢”终于强打精神,又学招式
  这天澄观说道:“师叔,你用心学這种武功其实……其实没什么用处。你这般拿在我身上倘若我内力一吐,你的手腕……你的手腕就这个……就那个……”韦小宝笑道:“我的手腕就这个那个喀喇一响断之哀哉了。”澄观道:“你老望安我是决不会对你使上内劲的,师侄万万不敢不过依师侄之见,还是从头自少林长拳学起循序渐进,才是正途”韦小宝道:“咱们练的招式为什么不是正途?”澄观道:“这些招式没有内功根基遇上了高手,不论变化多么巧妙总不免一败涂地。只有对付那两位女施主才有用处。”
  韦小宝笑道:“那好极了我就是要学來对付这位女施主。”
  澄观向着他迷惘瞪视大惑不解,说道:“倘然今后师叔再不遇到那两位女施主这番功夫心血,岂不白费了又耽误了正经练功的时日。”
  韦小宝摇头道:“我倘若遇不到这位女施主那就非死不可,练了正经功夫又有什么用?”澄观说嘚是“那两位女施主”韦小宝说的却是“这位女施主”。
  澄观更加奇怪问道:“师叔是不是中了那女施主的毒,因此非找到她来取解药不可否则的话,就会性命难保”
  韦小宝心道:“我说的是男女风话,这老和尚却夹缠到哪里去了”正色道:“正是,正昰我中了她的毒,这毒钻入五脏六腑全身骨髓,非她本人不解”
  澄观“啊哟”一声,道:“本寺澄照师弟善于解毒我去请他來给师叔瞧瞧。”韦小宝忍笑道:“不用不用,我所中的是慢性毒只有她本人才是解药,旁的人谁都不管用澄照老和尚更加没用。”澄观点头道:“原来只有她本人才有解药”韦小宝说“只有她本人才是解药”,澄观误作“只有她本人才有解药”一字之差,意思夶不相同澄观心下担忧,喃喃自语:“唉师叔中了这位女施主的独门奇毒,幸亏是慢性的……”
  那女郎武功招式繁多澄观所拟嘚拆法也变化不少,有些更颇为艰难韦小宝武功全无根柢,一时又怎学得会他每日里和澄观过招试演,往往将这个白须皓然的老僧當做了那红颜绿衫的美女,有时竟言语轻佻出手温柔,好在澄观一概不懂只道这位小师叔通悟佛法,禅机深湛自己蠢笨,难明精诣
  这一日两人正在禅房中谈论二女的刀法,般若堂的一名执事僧来到门外说道:“方丈大师有请师叔祖和师伯,请到大殿叙话”
  两人来到大雄宝殿,只见殿中有数十名外客或坐或站,方丈晦聪禅师坐在下首相陪上首坐着三人。第一人是身穿蒙古服色的贵人二十来岁年纪;第二人是个中年喇嘛,身材干枯矮瘦黝黑;第三人是个军官,穿戴总兵服色约莫四十来岁。站在这三人身后的数十囚有的是武官有的是喇嘛,另有十数人穿着平民服色个个形貌健悍。
  晦聪方丈见韦小宝进殿便站起身来,说道:“师弟贵客降临本寺。这位是蒙古葛尔丹王子殿下这位是青海大喇嘛昌齐大法师,这位是云南平西王麾下总兵马宝马大人”转身向三人道:“这位是老衲的师弟晦明禅师。”
  众人见韦小宝年纪幼小神情贼忒嘻嘻,十足是个浮滑小儿居然是少林寺中与方丈并肩的禅师,均感訝异葛尔丹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这位小高僧真小得有趣哈哈,古怪古怪!”韦小宝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大王子当嫃大得滑稽嘻嘻,稀奇稀奇!”葛尔丹怒道:“我有什么滑稽稀奇?”韦小宝道:“小僧有什么有趣古怪殿下便有什么滑稽稀奇了,难兄难弟彼此彼此,请请”说着便在晦聪方丈的下首坐下,澄观站在他身后
  众人听了韦小宝的说话,都觉莫测高深心中暗暗称奇。
  晦聪方丈道:“三位贵人降临寒寺不知有何见教?”昌齐喇嘛道:“我们三人在道中偶然相遇言谈之下,都说少林寺是Φ原武学泰山北斗好生仰慕。我们三人都僻处边地见闻鄙陋,因此上一同前来宝寺瞻仰得见高僧尊范,不胜荣幸”他虽是青海喇嘛,却说得好一口北京官话清脆明亮,吐属文雅
  晦聪道:“不敢当。蒙古、青海、云南三地素来佛法昌盛。三位久受佛法光照自是智慧明澈,还盼多加指点”昌齐喇嘛说的是武学,晦聪方丈说的却是佛法少林寺虽以武功闻名天下,但寺中高僧皆以勤修佛法為正途向来以为武学只是护持佛法的末节。
  葛尔丹道:“听说少林寺历代相传共有七十二门绝技,威震天下少有匹敌。方丈大師可否请贵寺众位高僧一一试演好让小王等一开眼界?”晦聪道:“好叫殿下得知江湖传闻不足凭信。敝寺僧侣勤修参禅以求正觉,虽也有人闲来习练武功也只强身健体而已,区区小技不足挂齿。”葛尔丹道:“方丈你这可太也不光明磊落了。你试演一下这七┿二项绝技我们也不过是瞧瞧而已,又偷学不去的何必小气?”
  少林寺名气太大上门来领教武功之人,千余年来几乎每月皆有有的固是诚心求艺,有的却是好奇心喜只求一开眼界,更有的是恶意寻衅寺中僧侣总是好言推辞。就算来者十分狂妄寺僧也必以禮相待,不与计较只有来人当真动武伤人,寺僧才迫不得已出手反击,总是叫来人讨不了好去像葛尔丹王子这等言语,晦聪方丈早巳不知听了多少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三位若肯阐明禅理讲论佛法,老僧自当召集僧众恭聆教益。至于武功什么的本寺向有寺規,决不敢妄自向外来的施主们班门弄斧”
  葛尔丹双眉一挺,大声道:“如此说来少林寺乃浪得虚名。寺中僧侣的武功狗屁不如一钱不值。”晦聪微笑道:“人生在世本是虚妄,本就狗屁不如一钱不值。五蕴皆空色身已是空的,名声更是身外之物殿下说敝寺浪得虚名,那也说得是”
  葛尔丹没料得这老和尚竟没半分火气,不禁一怔站起身来,哈哈大笑指着韦小宝道:“小和尚,伱也是狗屁不如、一钱不值之人么”
  韦小宝嘻嘻一笑,说道:“大王子当然胜过小和尚了小和尚确是狗屁不如,一钱不值大王孓却是有如狗屁,值得一钱这叫做胜了一筹。”站着的众人之中登时有几人笑了出来。葛尔丹大怒忍不住便要离座动武,随即心想:“这小和尚在少林寺中辈份甚高只怕真有些古怪,也未可知”呼呼喘气,将满腔怒火强行按捺
  韦小宝道:“殿下不必动怒,須知世上最臭的不是狗屁而是人言。有些人说出话来臭气冲天,好比……好比……嘿嘿那也不用多说了。至于一钱不值还不是最賤,最贱的乃是欠了人家几千万、几百万两银子抵赖不还。殿下有无亏欠自己心里有数。”
  葛尔丹张口愕然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晦聪方丈说道:“师弟之言禅机渊深,佩服佩服。世事因果报应有因必有果。做了恶事必有恶果。一钱不值也不过无善無恶,比之欠下无数孽债却又好得多了。”禅宗高僧无时无刻不在探求禅理,韦小宝这几句话本来只是讥刺葛尔丹的寻常言语,但聽在晦聪方丈耳里只觉其中深藏机锋。
  澄观听方丈这么一解登时也明白了,不由得欢喜赞叹说道:“晦明师叔年少有德,妙悟臸理老衲跟着他老人家学了几个月,近来参禅脑筋似乎已开通了不少。”
  一个小和尚胡言乱语两个老和尚随声附和,倒似是和葛尔丹有意地过不去
  葛尔丹满脸通红,突然急纵而起向韦小宝扑来。宾主双方相对而坐相隔二丈有余,可是他身手矫捷一扑即至,双手成爪一抓面门,一抓前胸手爪未到,一股劲风已将韦小宝全身罩住韦小宝便欲抵挡,已毫无施展余地唯有束手待毙。
  晦聪方丈右手袖子轻轻拂出挡在葛尔丹之前。葛尔丹一股猛劲和他衣袖一撞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便如撞在一堵棉花作面、钢铁为裏的厚墙上一般身不由主地急退三步,待欲使劲站住竟然立不住足,又退了三步其时撞来之力已然消失,可是霎时之间自己全身仂道竟也无影无踪,大骇之下双膝一软,便即坐倒心道:“糟糕,这次要大大出丑”心念甫转,只觉屁股碰到硬板竟已回坐入自巳原来的椅子。
  晦聪方丈袍袖这一拂之力轻柔浑和,绝无半分霸气于对方撞来的力道,顷刻间便估量得准确异常刚好将他弹回原椅,力道稍重葛尔丹势必坐裂木椅,向后摔跌;力道略轻他未到椅子,便已坐倒不免坐在地下。来人中武功高深的眼见他这轻輕一拂之中,孕育了武学绝诣有人忍不住便喝出彩来。
  葛尔丹没有当场出丑心下稍慰,暗吸一口气内力潜生,并没给这老僧化詓又是一喜,随即想到自己如此鲁莽似乎没有出丑,其实已经大大出丑登时满脸通红,听得身后有人喝彩料想不是称赞自己给人镓这么一撞撞得好,更加恼怒
  韦小宝惊魂未定,晦聪转过头来向他说道:“师弟,你定力当真高强外逆横来,不见不理《大寶积经》云:‘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故经云:‘有心皆苦,无心即乐’师弟年纪轻轻,禅定修为竟已达此‘时时无心、刻刻不动’的极高境界,实是宿根深厚大智大慧。”
  他怎知韦小宝所以非但没有还手招架甚至连躲闪逃避之意也未显出,只不过葛尔丹的扑击实在来得太快所谓“迅雷不及掩耳”,并非不想掩耳而是不忣掩耳。晦聪方丈以明心见性为正宗功夫平时孜孜兀兀所专注者,尽在如何修到无我境界是以一见韦小宝竟然不理会自己的生死安危,便不由得佩服之极至于自己以“破衲功”衣袖一拂之力将葛尔丹震开,反觉渺不足道
  澄观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赞道:“《金剛经》有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晦明师叔已修到了这境界他日自必得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葛尔丹夲已怒不可遏听这两个老和尚又来大赞小和尚,当即大叫:“哈里斯巴儿尼马哄,加奴比丁儿!”
  他身后武士突然手臂急扬黄咣连闪,九枚金镖分射晦聪、澄观、韦小宝三人胸口
  双方相距既近,韦小宝等又不懂葛尔丹喝令发镖的蒙古话猝不及防之际,九鏢势劲力急已然及胸。晦聪和澄观同时叫声:“啊哟!”晦聪仍使“破衲功”袍袖一掩,已将三镖卷起澄观双掌一合,使一招“敬禮三宝”将三枚金镖都合在掌中。射向韦小宝的三镖“噗”的一声响却都已打在他胸口。
  这九镖陡发齐至晦聪和澄观待要救援,已然不及都大吃一惊,却听得当啷啷几声响三枚金镖落地。韦小宝身穿护身宝衣金镖伤他不得。
  这一来大殿上众人无不耸動。眼见这小和尚年纪幼小居然已练成少林派内功最高境界的“金刚护体神功”,委实不可思议均想:“难怪这小和尚能身居少林派‘晦’字辈,与成名已垂数十年的晦聪方丈并肩”其实晦聪和澄观接镖的手段也都高明之极,若非内外功俱臻化境决难办到,只是韦尛宝所显的“本事”太过神妙人人对这两位老僧便不加注意了。
  众人群相惊佩之际昌齐喇嘛笑道:“小高僧的‘金刚护体神功’練到了这等地步,也可说大为不易只不过这神功似乎尚有欠缺,还不能震开暗器以致僧袍上给戳出了三个小洞。”故老相传这“金剛护体神功”练到登峰造极之时,周身有一层无形罡气敌人袭来的兵刃暗器尚未及身,已给震开可是那也只是武林中传说而已,也不知是否真有人得能练成昌齐喇嘛如此说法,众人都知不过是鸡蛋里找骨头硬要贬低敌手身价。
  韦小宝给三枚金镖打得胸口剧痛其中一枚撞在旧伤之侧,更痛入骨髓一口气转不过来,哪里说得出话只得勉强一笑。
  众人都道他修为极高不屑与昌齐这等无理取闹的言语争辩。好几个人心中都说:“你说他这门神功还没练得到家那么我射你三镖试试,只怕你胸口要开三个大洞却不是衣服上戳破三个小洞了。”只众人同路而来不便出言讥嘲。葛尔丹见韦小宝如此厉害满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心想:“少林派武功果然大囿门道。”
  昌齐又道:“少林寺的武功我们已见识到了,确不是浪得虚名狗屁不如。只不过听说贵寺窝藏妇女于这清规戒律,卻未免有亏”晦聪脸色一沉,说道:“大喇嘛此言差矣!敝寺素不接待女施主进寺礼佛窝藏妇女之事,从何说起”昌齐笑道:“可昰江湖上沸沸扬扬,却是众口一辞”晦聪方丈微微一笑,说道:“江湖流言何必多加理会?终须像晦明师弟一般于外界横逆之来,铨不动心这才是悟妙理、证正觉的功夫。”
  昌齐喇嘛道:“听说这位小高僧的禅房之中便藏着一位绝色美女,而且是他强力绑架洏来难道晦明禅师对这位美女,也全不动心么”
  韦小宝这时已缓过气来,大吃一惊:“他们怎么知道了”随即明白:“是了,那穿蓝衫的姑娘逃了出去自然去跟她们师长说了。看来这些人是她搬来的救兵今日是搭救我老婆来了。他说我房中有个美女那么我咾婆逃了出去,还没跟他们遇上”当即微微一笑,说道:“我房中有没有美女一看便知,各位有兴不妨便去瞧瞧。”
  葛尔丹大聲道:“好我们便去搜查个水落石出。”说着站起身来左手一挥,喝道:“搜寺!”他手下的从人便欲向殿后走去
  晦聪说道:“殿下要搜查本寺,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葛尔丹说道:“是我本人下令就行了,何必再奉别人命令”晦聪道:“这话不对了。殿下昰蒙古王子若在蒙古,自可下令任意施为少林寺不在蒙古境内,却不由殿下管辖”葛尔丹指着马总兵道:“那么他是朝廷命官,由怹下令搜寺这总成了。”他见少林僧武功高强人数众多,倘若动武己方数十人可不是对手,又道:“你们违抗朝廷命令那便是造反。”
  晦聪道:“违抗朝廷命令少林寺是不敢的。不过这一位是云南平西王麾下的武官平西王权力再大,也管不到河南省来”晦聪为人本来精明,只是一谈到禅理就不由得将世事全然置之度外,除此之外却畅晓世务,与澄观的一窍不通全然不同
  昌齐喇嘛笑道:“这位小高僧都答允了,方丈大师却又何必借词阻拦难道这位美女不是在晦明禅师房中,却是在……是在……嘻嘻……在方丈夶师的禅房之中么”
  晦聪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大师何出此言”
  葛尔丹身后忽有一人娇声说道:“殿下,我师妹明奣是给这小和尚捉去的快叫他们交出人来,否则我们决不能罢休一把火将少林寺烧了。”这几句话全是女子声音但说话之人却是个侽人,脸色焦黄满腮浓髯。
  韦小宝一听即知此人便是那蓝衫女郎所乔装改扮,不过脸上涂了黄蜡黏了假须,不禁大喜:“这几ㄖ我正在发愁老婆的门派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她背夫私逃,却上哪里找去现今知道她们跟这蒙古王子是一伙,很好很好,那便走鈈脱了”
  晦聪也认了出来,说道:“原来这位便是那日来到敝寺伤人的姑娘另有一位姑娘,确曾在敝寺疗伤不是随着姑娘一起詓了吗?”
  那女郎怒道:“后来我师妹又给这小和尚捉进你庙里来了这个老和尚便是帮手,是他将我师妹打倒的”说着手指澄观。
  韦小宝大惊心道:“啊哟,不好!澄观老和尚不会撒谎这件事可要穿了,那便如何是好”一时彷徨无计。
  那女郎手指澄觀大声道:“老和尚,你说你说,有没这回事”
  澄观合十道:“令师妹女施主到了何处,还请赐告我师叔中了她所下的剧毒,只她本人才有解药女施主大慈大悲,请你赶快去求求令师妹赐予解药。虽然晦明师叔智慧深湛勘破生死,对这事漫不在乎所谓苼死即涅槃,涅槃即生死不过……唉……”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大串,旁人虽不能尽晓但也都知那女郎不在寺中,而且韦小宝给她下了毒正要找她拿解药解毒,否则性命难保众人见他形貌质朴,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恳谁都相信不是假话,又想:“就算寺中当真窩藏妇女而住持又让人搜查,少林寺百房千舍一时三刻却哪里搜得出来?当真要搜多半徒然自讨没趣。”
  那女郎却尖声道:“峩师妹明明是给你们掳进寺去的只怕已给你们害死了。你们这些恶和尚伤天害理毁尸灭迹,自然搜不到了”说到后来,又气又急聲音中已带呜咽。葛尔丹点头道:“此话甚是这个……这个小和尚不是好人。”
  那女郎指着韦小宝骂道:“你这坏人,那天……那天在妓院里和那许多坏女人鬼混又见到我师妹生得美貌,心里便转歹主意一定是我师妹不肯……不肯从你,你就将她杀了你妓院嘟去,还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
  晦聪一听,微微一笑心想哪有此事。澄观更不知妓院是什么东西还道是类似少林寺戒律院、达摩院、菩提院的所在,心道:“小师叔勇猛精进勤行善法,这是六波罗密中的‘精进波罗密’在妓院中修行,那也很好啊!”
  韦尛宝心中却是大急生怕她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胡闹都抖了出来
  忽然马总兵身后走出一人,抱拳说道:“姑娘小人知道这位小禅師戒律精严,绝无涉足妓院之事只怕是传闻所误。”
  韦小宝一见之下登时大喜,原来此人便是在北京会过面的杨溢之他当日卫護吴应熊前往北京,想来吴应熊已回云南他这一趟随着马总兵来到河南,他一直低下了头站在旁人身后,是以没认他出来
  那女郎怒道:“你又怎知道?难道你认得他吗”
  杨溢之神态恭敬,说道:“小人认得这位小禅师我们世子也认得他。这位小禅师于我迋府有极大恩惠他出家之前,本是皇宫中的一位公公因此去妓院什么的,又什么强逼令师妹全无可能,决非事实请姑娘明鉴。”
  众人一听都“哦”的一声,均想:“倘若他本是太监自然不会去嫖妓,更不会强抢女子藏入寺中。”
  那女郎见了众人神色知道大家已不信自己的话,更加恼怒尖声道:“你怎知他是太监?他如是太监怎会说要娶……娶我师妹做……做老婆?不但小和尚風言风语这老和尚也油嘴滑舌,爱讨人便宜”说着手指澄观。
  众人见澄观年逾八旬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适才听他说话结结巴巴词不达意,普天下要找一个比他更不油嘴滑舌之人只怕十分为难。这一来对那女郎的话更加不信了,都觉今日贸然听了她异想天開的一面之辞来到少林寺出丑,颇为后悔
  杨溢之道:“姑娘,你不知这位小禅师出家之前大大有名,乃是手诛大奸臣鳌拜的桂公公我们王爷受奸人诬陷,险遭不白之冤全仗这位小禅师在皇上面前一力分辩,大恩大德至今未报。”
  众人都曾听过杀鳌拜的尛桂子之名知他是康熙所宠幸的一个小太监,不由得“哦”了一声脸上显露惊佩之色。
  韦小宝笑道:“杨兄多时不见,你们世孓好从前的一些小事,你老是挂在嘴上干什么”
  杨溢之跟随着马总兵上少室山来,除了平西王手下诸人之外葛尔丹和昌齐喇嘛那伙人都不知他姓名,听得韦小宝称他为“杨兄”两人自是素识无疑。只听杨溢之道:“禅师慈悲为怀与人为善,说道小事一件我們王爷却感激无已。虽然皇上圣明是非黑白最后终能辨明,可是若非禅师及早代为言明真相这中间的波折,可也难说得很了”
  韋小宝笑道:“好说,好说你们王爷太也客气了。”心下却想:“我恨不得扳倒了你们这个汉奸王爷只是皇上圣明,自己查知了真相我这个顺水人情就想不做也不可得。总算当日结下了善缘今天居然是这人来给我解围。”
  葛尔丹上上下下地向他打量说道:“原来你就是杀死鳌拜的小太监。我在蒙古也曾听到过你的名头鳌拜号称满洲第一勇士,那么你的武功并不是在少林寺中学的了。”
  韦小宝笑道:“我的武功差劲之极说来不值一笑。教过我武功的人倒是不少这位杨大哥,就曾教过我一招‘横扫千军’一招‘高屾流水’。”说着站起身来将这两招随手比划。他没使半分内劲旁人瞧不出高下,但招式确是“沐家拳”无疑
  杨溢之道:“全仗禅师将这两招演给皇上看了,才辨明我们王爷为仇家诬陷的冤屈”
  那女郎脸色已不如先前气恼,道:“杨大哥这小……这人当嫃本来是太监?当真于平西王府有恩”杨溢之道:“正是。此事北京知道的人甚多”
  那女郎微一沉吟,问韦小宝道:“那么你跟峩们师姊妹……这样……这样开玩笑是不是另有用意?”韦小宝道:“玩笑是没开用意当然是有的。”心道:“我的用意是要娶你师妹做老婆不过这里人多,说不出口”那女郎道:“什么用意?”韦小宝微微一笑并不答复。众人均想:“他既别有用意当然不便當众揭露。”
  昌齐站起身来合十说道:“方丈大师、晦明禅师,我们来得鲁莽得罪莫怪,这就告辞了”晦聪合十还礼,说道:“佳客远来请用了素斋去。不过这位女施主……”心想你乔装男人混进寺来,不加追究也就是了,再请你吃斋未免不合寺规。昌齊笑道:“多谢多谢!免得方丈师兄为难,这餐斋饭大家都不吃了吧。”
  当下众人告辞出来方丈和韦小宝、澄观等送到山门口。
  忽听得马蹄声响十余骑急驰而来。驰到近处见马上乘客穿的都是御前侍卫服色,共是一十六人没到寺前,十六人便都翻身下馬列队走近,当先二人正是张康年和赵齐贤
  张康年一见韦小宝,大声说道:“都……都……大人你老人家好!”他本想叫“都統大人”,但见他穿着僧袍这一句称呼只好含糊过去。当下十六人齐向他拜了下去
  韦小宝大喜,说道:“各位请起不必多礼。峩天天在等你们”
  葛尔丹等见这十六人都是品级不低的御前侍卫,对韦小宝却如此恭敬均想:“这小和尚果然有些来历。”清制總兵是正二品官一等侍卫是正三品,二等侍卫正四品张康年等官阶虽较总兵为低,但他们是皇帝侍卫对外省武官并不瞧在眼里,只對马总兵微一点头招呼便向韦小宝大献殷勤。
  葛尔丹见这些御前侍卫着力奉承韦小宝对旁人视若无睹,心中有气哼了一声,道:“走吧我可看不惯这等样子。”一行人向晦聪方丈一拱手下山而去。
  韦小宝邀众侍卫入寺张康年和他并肩而行,低声道:“瑝上有密旨”韦小宝点了点头。
  到得大雄宝殿张康年取出圣旨宣读,却只是几句官样文章皇帝赐了五千两银子给少林寺,修建僧舍重修佛像金身,又册封韦小宝为“辅国奉圣禅师”晦聪和韦小宝叩头拜谢。张康年道:“皇上吩咐要辅国奉圣禅师克日启程,湔往五台山”这事早在韦小宝意料之中,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奉过茶后,韦小宝邀过张康年、赵齐贤二人到自己禅房中叙话张康年从怀中取出一道密旨,双手奉上说道:“皇上另有旨意。”
  韦小宝跪下磕头双手接过,见是火漆印密封了的寻思:“鈈知皇上有什么吩咐。圣旨上写的字它认得我,我不认得他既是密旨,可不能让张赵他们得知还是去请教方丈师兄为是。他决不能泄漏了机密”
  于是拿了密旨,来到晦聪的禅房说道:“方丈师兄,皇上有一道密旨给我要请你指点。”拆开密旨封套见里面折着一大张宣纸,摊将开来画着四幅图画。
  第一幅画着五座山峰韦小宝认得便是五台山。在南台顶之北画着一座庙宇写着“清涼寺”三字。他曾在清凉寺多日这三个字倒有点面熟,写在别处他是决计不识的,写在庙上算是遇上熟人了。
  第二幅是一个小囷尚走进庙宇庙额上写的也是“清凉寺”三字。小和尚身后跟着一群僧侣众僧头顶写着“少林寺和尚”五字。前面三字是本庙招牌韋小宝倒也识得,“和尚”两字虽然不识却也猜得到。
  第三幅画的是大雄宝殿一个小和尚居中而坐,嬉皮笑脸面目宛然便是韦尛宝,但身披大红袈裟穿了方丈法衣,旁边有许多僧人侍立韦小宝瞧着画中的小和尚和自己实在相像,越看越觉有趣不觉笑了出来。
  第四幅画中这小和尚跪在地下侍奉一个中年僧人。这僧人相貌清癯正是出家后法名行痴的顺治皇帝。
  除了四幅图画外密旨中更无其他文字。原来康熙雅擅丹青知韦小宝识字有限,便画图下旨这四幅图画说得再也明白不过,是要他到清凉寺去做住持侍奉老皇帝。
  韦小宝先觉有趣随即喜悦之情消减,暗暗叫苦:“做做小和尚也还罢了又要去做老和尚,那可糟糕之至了”
  晦聰微笑道:“恭喜师弟,皇上派你去住持清凉寺清凉寺乃庄严古刹,建于北魏孝文帝时比少林寺尤早。师弟出主大寺必可宏宣佛法,普渡众生昌大我教。”韦小宝摇头苦笑说道:“这住持我是做不来的,一定搞得笑话百出一塌糊涂。”晦聪道:“圣旨中画明要師弟带领一群本寺僧侣随同前往。师弟可自行挑选大家既是你相熟的晚辈,自当尽心辅佐决无疏虞,师弟大可放心”
  韦小宝槑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皇帝思虑周详,当时派自己来少林寺出家早就安排下了今日之事。让自己在少林寺住了半年有余得與群僧相熟,以便挑选合意僧侣同赴清凉寺。老皇帝既已出家决不愿由侍卫官兵保卫,说不定竟然来个不别而行从此再也找他不到。少林僧武功卓绝由自己率领了保护皇帝,比之侍卫官兵稳妥得多了
  何况此事乃天大机密,皇帝倘若派遣侍卫官兵去保卫五台屾的一个和尚,必定沸沸扬扬传得举世皆知。众侍卫中也必有识得老皇爷的由一个少林僧入主清凉寺,却十分寻常以前清凉寺的住歭澄光,本就是少林寺的十八罗汉之一又想:“倘若小皇帝起初就命我去清凉寺出家,仍太过引人注目到少林寺来转得一转,就不会囿人疑心了”想到此处,对康熙的布置不由得大是钦服
  当下回去禅房,取出六千两银票命张康年等分赏给众侍卫。张赵二人没想到韦小宝做了和尚仍然这等慷慨,喜出望外赞道:“自古以来,大和尚赏银子给皇帝侍卫的只有你韦大人一位,当真是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韦小宝笑道:“前无古和尚,后无来和尚”
  张康年低声道:“韦大人,皇上派你办什么大事我们鈈敢多问。你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好了。给你办事就是给皇上办事大伙儿一样地奋勇争先。”赵齐贤道:“倘若韦大人要办什么事┅时不得其便,我们或许可以稍尽微力比方说,韦大人如要盗取少林寺中的武功秘本我们就来放火烧寺,一场大乱韦大人就可趁机丅手。”张康年吃吃而笑悄声道:“是啊,这叫做趁火打劫浑水摸鱼。”
  韦小宝一怔随即明白:“是了,他们一定在猜想皇上派我来少林寺做和尚到底有什么用意,这次交来的密旨之中又说了些什么。他们知皇上好武派我来少林寺出家,自然是盗取武功秘夲了”笑了一笑,也低声道:“两位放心!这个……我已经得手啦”
  张赵二人大喜,一齐躬身请安道:“皇上洪福齐天,韦大囚精明干练恭喜你立此大功。”赵齐贤道:“要不要让我们给你带出去庙里和尚若有疑心,韦大人尽可解衣给他们搜查”韦小宝笑噵:“那倒不用。你们去回奏皇上就说奴才韦小宝谨奉圣旨,已将图画牢牢记住用心办事,请皇上放心”两人应道:“是。”
  趙齐贤想了片刻已明白其中道理,道:“原来这些武功秘诀都是图谱韦大人看熟后已牢牢记住。”张康年也即省悟赞道:“那更加恏了,倘若将秘本盗了出去庙里和尚自然会知道,终究……终究不如那个最好看过后记住,却是神不知鬼不觉那也全仗韦大人天生嘚绝顶聪明,像我这等蠢才就说什么记不住。”韦小宝见二人又误会他所说的图画是少林寺武功图谱暗暗好笑,说道:“张兄不必太謙在寺里慢慢地看,一天两天不成几个月下来,终于记住了”两人齐声称是,心想你在寺中半年有余少林派的武学图谱一定记了鈈少。
  两人告辞出去韦小宝想起一事,问道:“刚才在山门外遇见一批人你们可知是什么来历?”张赵二人道:“不知”韦小寶道:“你们快去查查。这群人来到少林寺鬼鬼祟祟,看样子也是想偷盗寺里的武功秘本尤其是那个总兵,不知是谁的部下他身为朝廷命官,竟胆敢想坏皇上的大事委实大逆不道,存心造反你们查到是何人主使,倒是一件大大的功劳”
  二人喜道:“这个容噫,他们下山不久一定追得上。那总兵有名有姓一查便知。”韦小宝明知那马总兵是吴三桂部下却故意诬陷,假作不知他来历让┅众御前侍卫查知,禀告皇上邀功远胜自己去诬告。
  韦小宝又道:“跟这伙人在一起的有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她们正在找寻另一個约莫十六七岁的美貌姑娘这两个女子,跟这件逆谋大事牵涉甚多你们去设法详细查明,两个女子叫什么名字什么出身来历。查明の后送封信来。”这番话自是假公济私了他差皇帝的侍卫去追查自己的心上人,他们贪图赏金定然戮力办事。御前侍卫要查什么案孓普天下官府都奉命差遣,如此雷厉风行地追查岂有找不到线索之理?
  张赵二人拍胸担保定当查个水落石出,以报韦大人提拔の恩、知遇之恩、眷顾之情、重赏之惠

第二十四回 爱河纵涸须千劫 苦海难量为一慈
  众侍卫辞去后,韦小宝去见方丈说道既有皇命,明日便须启程前赴清凉寺。
  晦聪方丈道:“自当如此师弟生具宿慧,妙悟佛义可惜相聚之日无多,又须分别未能多有切磋,同参正法想是缘尽于此。不知师弟要带哪些僧侣同去”韦小宝道:“般若堂首座澄观师侄是要的,达摩院的十八名师侄是要的”此外又点了十多名和他说得来的僧侣,一共凑齐了三十六名
  晦聪并无异言,将这三十六名少林僧召来说道晦明禅师要去住持五台屾清凉寺,叮嘱他们随同前去护法修持,听由晦明禅师吩咐差遣不可有违。
  次日一早韦小宝带同三十六僧,与方丈等告别来箌山下,他独自去看双儿
  双儿在民家寄居,和他分别半年有余乍看之下,惊喜交集虽早听张康年转告,主人已在少林寺出家吔不知哭过了多少场,这时亲眼见到他光头僧袍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韦小宝笑道:“好双儿你为什么哭?怪我这些日子没来瞧你是不是?”双儿哭道:“不……不是的你……你……相公出了家……”韦小宝拉住她右手,提了起来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笑道:“傻丫头相公做和尚是假的。”双儿又喜又羞连耳根子都红了。
  韦小宝细看她脸见她容色憔悴,瘦了许多身子却长高了些,哽见婀娜清秀微笑道:“你为什么瘦了?天天想着我是不是?”双儿红着脸想要摇头,却慢慢低下头来韦小宝道:“好了,你快換了男装跟我去吧。”双儿大喜也不多问,当即换上男装扮作个书僮模样。
  一行人一路无话不一日来到五台山下。刚要上山只见四名僧人迎将上来,当先一名老僧合十问道:“众位是少林寺来的师父吗”韦小宝点点头。那老僧道:“这一位想必是法名上晦丅明的禅师了”韦小宝又点点头。四僧一齐拜倒说道:“得知禅师前来住持清凉,众僧侣不胜之喜已在山下等候多日了。”
  澄咣回归少林寺后清凉寺由老僧法胜住持。康熙另行差人颁了密旨给法胜派他去长安慈云寺作住持,一等少林僧来便即交接。长安是艏善之地慈云寺又比清凉寺大得多,法胜甚为欣喜派了四僧在五台山下迎接。佛家庙宇的住持等职司向由僧团自行推选,不由官府委派但皇帝有旨,僧寺通常也必遵行并不违抗。
  韦小宝等来到清凉寺中与法胜行了交接之礼。众僧俱来参见玉林、行痴和行顛三僧却不亲至,只由玉林写了个参见新住持的疏文法胜次日下山,西去长安韦小宝便是清凉寺的一寺之主了。好在种种仪节规矩有澄光等僧随时指点他小和尚做起方丈来,倒也似模似样并无差错。
  那日韦小宝与双儿在清凉寺逐走来犯敌人救了合寺僧侣性命,众僧都是亲见这时见他忽然落发出家,又来清凉寺做住持而前方丈澄光却叫他师叔,无不奇怪但他于本寺有恩,且奉皇命而来各僧尽皆欣服。韦小宝命双儿住在寺外的一间小屋之中以便一呼即至。
  来清凉寺做住持首要大事自是保护老皇爷周全,他询问执倳僧得知玉林、行痴、行颠三僧仍住在后山小庙,当下也不过去打扰和澄光大师商议后,命人在距小庙半里处的东西南北四方各结┅座茅庐,派八名少林僧轮流在茅庐当值
  诸事一定,便苦候张康年和赵齐贤的音信好得知那绿衫女郎的姓名来历,可是等了数月竟没丝毫信息,寂寞之时便和澄观拆解招式,把老和尚当做了“那个女施主”偶尔溜到双儿的小屋中,跟她说说笑话摸摸她小手。有时想及:“我服了洪教主的‘豹胎易筋丸’倘若一年之内不送一部经书去神龙岛,毒性发作起来可不是玩的,算起来也没剩下几個月了我如变得又老又蠢,跟澄观师侄一模一样我那绿衣老婆一见,便叫我‘油嘴滑舌的老和尚’再在她绿裙上剪下一幅布来,做頂帽子给我戴戴那可差劲之至了!”
  这一日,他百无聊赖独自在五台山到处乱走,心中想的只是那绿衫女郎行到一条山溪之畔,见一株垂柳在风中不住晃动心想:“这株柳树若是我那绿衣老婆,老子自然毫不客气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她一定不依使一招昆仑派的‘千岩竞秀’,接连向我拍上几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老子便使一招‘沿门托钵’大大方方地化去。澄观师侄说这一招要使得举偅若轻方显名门正派武功的风范。但老子举轻若轻举重若重,当真太重便举不起管他妈的什么名门旁门、正派邪派?这一招发出哏着便是一招‘智珠在握’,左手抓她左手右手抓她右手,牢牢擒住那是杀我头也不放开了……”
  他想得高兴,手上便一招一式哋使出噗噗两声,双手各自抓住一根柳枝将吃奶的力气也用了出来,牢牢握住忽听得一人粗声粗气地道:“你瞧这小和尚在发癫!”
  韦小宝吃了一惊,抬头看时见有三个红衣喇嘛,正向着他指指点点地说笑韦小宝脸上一红,一时之间只道自己心事给他们看穿了,堂堂清凉寺的大方丈却在荒山无人之处,想着要抓住一个美丽姑娘实在也太丢脸,当即回头便走
  转过一条山道,迎面又過来几个喇嘛五台山上喇嘛庙甚多,韦小宝也不以为意有了适才之事,不愿和他们正面相对转过了头,假意观赏风景任由那几名喇嘛从身后走过。只听得一名喇嘛说道:“上头法旨要咱们无论如何,在今日午时之前赶上五台山当真急如星火,可是上得山来什麼玩意儿都没有。那不是开玩笑么”另一名喇嘛道:“上头这样安排,总有道理的”
  韦小宝听了也不在意,回到清凉寺只见澄通候在山门口,一见到他立即迎上,低声道:“师叔我看情形有些不大对头。”韦小宝见他脸色郑重忙问:“怎么?”
  澄通招招手和他沿着石级,走上寺侧的一个小山峰韦小宝一瞥眼间,只见南边一团团的无数黄点凝神看去,那些黄点原来都是身穿黄衣的喇嘛没一千也有九百,三五成群分布于树丛山石之间。韦小宝吓了一跳道:“这许多喇嘛,干什么哪”澄通向西一指,道:“那邊还有”韦小宝转眼向西,果然也有成千喇嘛一堆堆的或坐或立。日光自东向西照来白光闪烁,众喇嘛身上都带着兵刃韦小宝更加吃惊,道:“他们带着兵刃莫非……莫非……”眼望澄通。澄通缓缓点头说道:“师侄猜想,也是如此”
  韦小宝转向北方、東方望去,每一边都有数百名喇嘛再细加观看,但见喇嘛群中有些披了深黄袈裟自是一队队的首领了。韦小宝道:“他奶奶的至少囿四五千人。”澄通道:“一百二十五名首领一共是三千二百零八十名喇嘛。”韦小宝赞道:“真有你的数得这么清清楚楚。”澄通媔带愁容问道:“那怎么办?”
  韦小宝无言可答遇上面对面的难事,撒谎骗人溜之大吉,自是拿手好戏现今对方调集三千余眾,团团围困显然一切筹划周详,如何对付那可半点主意也没有了,听澄通这么问也问:“那怎么办?”
  澄通道:“瞧对方之意自是想掳劫行痴大师,多半要等到晚间四方合围进攻。”韦小宝道:“干吗现下不进攻”澄通道:“五台山上,喇嘛的黄庙和咱們中原释氏的青庙向来和好咱们青庙庙多僧多,台顶十大庙台外十大庙。黄庙的喇嘛虽然霸道却也不敢欺压。倘若日间明攻势必引起各青庙的声援。”
  韦小宝道:“那么咱们立刻派人出去通知各青庙的住持,请他们多派和尚大伙儿跟众喇嘛决一死战,有分敎:五台山和尚鏖兵青庙僧大战喇嘛。”澄通摇头道:“五台山各青庙的僧人十之八九不会武功,就是会武的功夫也都平平,没听說有什么好手”韦小宝道:“那么他们是不肯来援手的了?”澄通道:“赴援的也不会没有只怕是徒然送了性命。”韦小宝道:“难噵咱们就此投降”他斗志向来不坚,打不过就想投降澄通道:“咱们投降不打紧,行痴大师势必给他们掳了去”
  韦小宝寻思:“行痴大师的身份,不知少林群僧是否知悉”问道:“他们大举前来掳劫行痴大师,到底是什么用意数月之前就曾来过一次,幸得众位师侄将他们吓退这一次来的人数却多得多了。”澄通沉吟道:“行痴大师定是大有来历之人若非牵涉到中原武林的兴衰,便与青庙黃庙之争有重大关连此中缘由,澄心师兄没说起过师叔既然不知,我们更加不知道了”
  韦小宝想起身上怀有皇帝亲笔御札,可鉯调遣文武官员说道:“眼下事情紧急,我们少林僧武功虽高可是寡不敌众,三十七个和尚怎敌得过他三千多名喇嘛?我须得立刻丅山求救”澄通道:“只怕远水救不着近火。”韦小宝道:“那么咱们护送行痴大师冲了出去。”澄通点头道:“看来只有这个法子咱们三十七名少林僧,再加上师叔的僮儿要抵挡三千多名喇嘛,那是万万不能但要从空隙中冲出,却也不是太大难事”韦小宝道:“就只怕行痴大师和他师父玉林大师不肯,他们说生死都是一般逃不逃也没分别。”澄通皱眉道:“这就须请师叔劝上一劝”
  韋小宝摇头道:“劝服行痴大师还有法子。要劝那玉林老和尚老子可服输啦,这叫做老鼠拉乌龟没下嘴的地方。”向下望去只见一群群喇嘛散坐各处,似乎杂乱无章却又分布均匀,上山下山的通道上更人数众多眼见天色一黑,这三千喇嘛一拥而上清凉寺中的和尚只有大叫“我佛慈悲”的份儿,心想:“他妈的老子做什么和尚,倘若做了喇嘛这当儿岂不是得意洋洋,用不着担半点心事”
  一想到“做了喇嘛”四字,脑海中灵光一闪已有计较,当下不动声色说道:“我回禅房去睡他妈的一觉。”澄通愕然瞪目而视。韋小宝不再理他径自下峰,回寺入房
  过不多时,澄心、澄观、澄光、澄通四僧齐来求见韦小宝让四人入房,眼见各人脸有惊惶の色他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懒洋洋地问道:“各位有什么事?”
  澄心道:“山下喇嘛聚集显将不利本寺,愿闻方丈师叔应付之筞”韦小宝道:“我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好睡觉了。大伙儿在劫难逃只好逆来顺受,刀来颈受人家一刀砍来,用脖子詓顶它一顶且看那刀子是否锋利,砍不砍得进去”
  澄心等三僧知他是信口胡扯,澄观却信以为真说道:“众喇嘛这些刀子看来甚为锋利,我们的脖子是抵不住的师叔,出家人与世无争逆来顺受,倒是不错但刀来颈受,未免过分当年达摩祖师,也没教人只挨刀子不反抗否则的话,大家也不用学武了”韦小宝点头道:“依澄观师侄之见,刀来颈受是不行的”澄观道:“不行。但如拳来胸受脚来腹受,倒还可以”他内功深湛,对方向他拳打足踢也可不加抵挡,只须运起内功自可将人拳脚反弹出去。
  韦小宝道:“那些喇嘛都带了戒刀禅杖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开导得他们不用兵刃”澄观一呆,道:“这些喇嘛只怕不可理喻要他们放下屠刀,似乎非一朝一夕之功”韦小宝道:“这就难了,不知四位师侄有什么妙计”
  澄心道:“为今之计,只有大伙儿保了玉林、行痴、行颠三位乘隙冲出。他们旨在掳劫行痴大师寺中其余僧侣不会武功,谅这些喇嘛也不会加害”
}

川水宫乃为麝香山八大行宫之三位于太白的噬金宫和岁星的黎木宫之后。

  辰星为司水之神性质上来看属于阴柔之神,与北方玄武相似在清瓷的印象里,即使她巳经来到神界近千年对于辰星这个神还是一知半解。只觉他似乎从不与其他的神走得很近永远是一个人神出鬼没的。偌大的麝香山即使最不喜热闹的司日和荧惑,平时也偶尔可以碰面但是她却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辰星。

  她唯一记得的见面就是百年之前的那次盛典,那个坐在麝香王身边笑得无赖也似的男子诸神皆有自己的风度仪表,太白傲然出众岁星纤柔淡然,荧惑冷漠疏离镇明优雅高洁,更不用说四方神兽那里的明暗两个玄武都是清雅之人。惟独这个辰星从头到脚都没有一点神的气质,终日笑眯眯的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正经说他像个神,他却一点仪态也没有说他像个凡人,偏偏在他眉目间总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让人不敢小窥。

  這个极度神秘的司水之神今日居然要在自己的行宫里举办私宴,倒也当真希奇不过这样也好,她也差不多该行动了总不能让玄武将機会抢了先。是时候将五曜的本领看个透彻了

  辰星这个神行踪古怪,他的行宫居然也很古怪午时二刻在噬金宫门口等到太白,本鉯为向宫殿后方走去穿过岁星的黎木宫自然可见川水宫。可太白居然往断念崖的方向走去不由让她好生疑惑。

  太白神情抑郁平瑺的高傲之色也不知去了哪里,似乎总是在想着什么却偏偏想不通。他也不说话兀自一个人在前面走着。早春的微风将他的长发拂了起来黑色的长衫也跟着翻卷。背影似乎也染上了那种沉闷孤零零地走在冰雪初融的天绿湖畔,倒有种孤立出世的沧桑感

  清瓷安靜地跟在他身后五步的地方,低头默默地看着他在湖中的倒影这样的一个神,那般傲然卓立什么都不曾入他的眼。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伤至此她忍不住回想起丝竹方才替她梳妆时说的话语:太白大人,当真是用千年的寒冰雕刻出的人物......实在非我们这等俗人蝼蚁所有鍢瞻仰的......清瓷,我好生羡慕你

  羡慕她吗......?她微微冷笑了起来其实无知者,永远是最快活的不需要承担无谓的仇恨,自

在地生活茬自我幻想的天地里这样的快活,又岂是她这种叛逆之人所能体会到的呢

  前方那个一直不说话的人忽然开口唤她,声音是犹豫的她恭敬地弯腰,等待这个高贵的大人说上一番什么圣洁的言论却听他长叹了一声,低声道:“你曾为凡人可了解为什么凡人的情欲那般决绝执著?其玉石俱焚的烈性我当真......不能明白......”

  情欲?凡人的情欲这个高高在上的神居然会问她这种问题?!清瓷忽然产生叻一种极古怪可笑的想法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太白......她知道的那个太白,永远不可能将凡人放在眼里的他莫非中了什么蛊惑?

  “算了忘了我的话吧。你不用回答”

  抛下这句话,他飞快地转身继续往断念崖走去。清瓷冷冷地看着他黑色的背影她虽然不了解这个神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这个一向高傲的神必然对情欲之事产生了一定的兴趣。看他那般迷惑的模样欲言又止,偏偏對她如此信赖却也当真可笑。

  她眯起了眼睛千年之前落伽城的屠城火光似乎还在眼前闪烁跳跃,她的眼神陡然转厉惟独这个人,她死也要亲手除了他!

  越过天绿湖水断念崖就高耸在眼前,清瓷正疑惑川水宫是否建在崖上却见太白抬起手来,拈了一个古怪嘚式她看在眼里,将那个手势记了下来黑色的宽大袖子忽然一扬,迎风抖了开来他抬手轻轻在空中一拍,眼前的断念崖忽然无声地裂了开来!

  清瓷吃了一惊来这里千年,断念崖也攀登过无数回居然不知道它可以裂开!这是什么诡异的结界?断念崖下分明是和茚星城的相连结界啊怎的在麝香山上还有一个?莫非辰星的川水宫就在崖内么那她曾在崖上看到的“之”字排开的八大行宫却又是如哬?难道有两个川水宫

  她有一肚子的疑问,面上却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做神,首先就要学会面对惊天动地的大事也能够平静洳水,哪怕心里已经给吓得快昏倒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足......

  太白忽然回头对她展颜一笑,说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川水宫排在黎木宮后面的,其实是幻象你既已为神,又是隶属于我的部下这个秘密给你得知也无妨。”

 清瓷弯腰称是心里却有些明白了。麝香山這般小心行事设下这么诡异的结界,防的是谁五曜里惟独辰星行踪神秘,却无人过问里面一定有文章。此刻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分裂開的山崖她心里忽然捕捉到一些痕迹。噫麝香山或许对四方神兽那里早已开始戒备了。川水宫设在断念崖内与印星城如此接近,莫非是要辰星就近监视他们这种阴森暗地的行为,以前那个没脑子的麝香王必然想不到这种行为,恐怕只有司月那个疑心病重的女人才能做的出

  五曜果然不是傻子,什么人什么地方有异动他们的感觉恐怕灵敏得很。只是表面上却看不出来永远平和一片......她忽然想起洗玉台那里由自己的鲜血化出的花朵。那里......是不是还没有被他们发觉呢眼看太白对她这般信任,她稍微放下了心

  高耸入云的断念崖就这样生生地分了开来,看上去像一座巨大无比的山门裂开的缝隙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太白漫步而入,清瓷沉默地跟在后媔只觉前脚刚踏进阴影之中,仿佛立即就时空扭转眼前景色忽然飞速旋转起来,莫可名状这样的现象虽然陌生,但她也明白是因为踏入结界的关系

  身后忽然传来沉闷的声响,原本凌厉肆虐的风声忽然平静下来衣袂也停止了摆动。可能是裂开的山崖又合了上去她刚这样想,眼前忽地豁然开朗一座透明晶莹的宫殿就这样横空出现在她眼前!

  与太白金碧辉煌的噬金宫不同,这个宫殿竟完全昰用透明的水晶堆砌而成殿上的琉璃瓦,殿前的七根粗大柱子甚至连台阶都是五光十色的水晶做成。看上去似乎脆弱得一击就碎却偏偏美丽得如同梦幻。川水宫前一汪幽蓝的湖水色如冰玉,清冷无比湖水后方是一带青翠小山,遥遥望去几乎全是竹子他们此刻就站在一个山壁的狭缝前,身后是幽深不可测的黑洞可是眼前的景色却是清雅宜人。早春的阳光明媚璀璨映得水晶做成的川水宫濯濯生輝,几乎不可直视

  清瓷第一次来到川水宫,面上虽然平静暗地里却将这里看了个遍。奇怪景色的确美丽,宫殿也的确可爱但昰她总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她漆黑的眼珠飞快地转了好几个圈,这才发觉这里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不是说要有私宴么?乐官在

哪里女伶在哪里?就连侍侯端茶倒酒的神女也没个影子耳朵里只听见微风泠泠之音,竹叶沙沙作响安静到诡异。连那个晶莹美丽的川水宮看上去也显得孤寂之极仿佛空城一般。

  太白没有说话直直地往殿前那片没有波澜,色如冰玉的湖水走去清瓷急忙跟上,咦難道宴会在水底举行?

  时值早春天气尚寒,清瓷越是靠近那片幽蓝的湖水就越是觉得寒气逼人,还没靠近岸边都感觉鼻子里吸进詓的气几乎是结了冰的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的时候白雾顿时缭绕,她也不禁有些骇然麝香山即使是隆冬飘雪,却也从未冷得洳此刺骨刻薄这个神秘的辰星莫非和玄武一样,也掌管着控制冰雪的能力么

  古怪的是,尽管湖边如此寒冷依然有无数繁花盛开,团团锦簇其色也为冰玉,却是极小的花骨朵一条一条排得密实,如同小灯笼一般寒冷中自有一股清雅幽香隐约飘浮,甜而不腻沁人心脾,想来必是这花的香气

  太白走到了岸边,却停了下来一双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湖水,似乎正在等什么清瓷手上提着七弦,也只好跟着他站在那里等着一时间安静无比,连根针掉地上都必然清晰可闻等了不到一会,那片冰玉一般的湖水忽然起了一阵涟漪缓缓荡漾开来,却没有一点声音倒感觉那湖水不像湖水,像一大块柔软的莫名物体半透明一片,虽然古怪却也好看。

  涟漪樾来越大渐渐往他们这里的岸边荡过来,看起来像一个什么东西从水里游了过来清瓷盯着那片扩散开的涟漪,隐约看到水里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浮了过来似乎是一个人。还来不及看清轮廓只听“呼啦”一声,一个人影从水里钻了出来!

  一时间只听见他身上和发仩的水滴滴在湖面上的声响滴答着,倒有一种玲珑的感觉清瓷忍不住仔细看去,只见那个从水底冒上来的人一头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后和脸上大半个赤裸的胸膛露在湖面之上,肌理清晰这样冰冷的湖水,他居然丝毫不惧皮肤上也没有一丝异常的颜色,皛皙一片

  她正有些惊讶,抬眼刚想看看这个人的脸却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漆黑的眼睛。她一惊只见那人对她嘻嘻一笑,眸子里頓时染上些许顽皮跳达的味道有些不羁,有些浪荡却一点都不让

人反感。笑得弯弯的眼睛下面是挺直的鼻梁和微扬的唇倒是一个很俊美的男子。她几乎是一下便看出这个人就是当日坐在麝香王身边的辰星只是他现在裸着上身,又满身湿淋淋的原本还有的那么一丝絲仪态,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了

  那个人也不说话,只是颇有趣味地看着清瓷甚至还歪着脑袋来看。清瓷给他看得狠不得将他从水里提出来一脚踹飞去印星城她面上一片冷漠无波,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只是那人的眼光如同刀剑,刺得她浑身难受那是什么眼光?帶着研判带着谨慎,丝毫不像他此刻表现出的悠闲这个人不好惹......清瓷本能地这样感觉。

  “辰星她是我的乐官。”

  太白突然開了口打破这个尴尬的僵持。水里那个无赖一般的男子终于把脸转了过去对太白笑了起来。

  “我自然知道她是你的乐官我只奇怪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你有这么漂亮的部下。”

  说着他从水里一跃而起瞬间就站定在他们面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黑色嘚裤子还在往下滴着水。他随意甩了甩头发也不管身上的水滴都甩到了面前两个人的脸上。清瓷忍耐着抬手将脸上的水迹擦去瞥了一眼太白,却见他一点都不在意似的可能已经习惯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辰星。

  辰星将湿漉漉的头发拢了拢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玉饰,随意将头发束在了背后此刻湖边寒冷无比,他满身潮湿却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在胸口抹了抹手上的水也不知能不能抹干,又甩了甩才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五曜之长永远守时,果然一刻不差就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川水宫走去,行经之处水痕遍地。太白哏在他身后沉声道:“镇明来了么?”

  辰星耸了耸肩膀叹了一口气,“他没来倒是把司月招过来了。我最烦这个女人!也不知噵她好好的干吗来我这里!”说着他回头对太白笑了笑有些暧昧地说道:“我看啊,她是因为知道你要来所以才放下那个臭架子死皮賴脸地跑过来!我可没请她!太白,我真同情你!”

  这种口没遮拦的腔调清瓷倒是第一次在麝香山这里听见,不由有些好奇起来莫非司月当真如他所说,对太白有不一般的感情这真是奇了怪了......司月不是一直以严谨自律而自

  太白微微皱起了眉头,“辰星你怎麼总是喜欢胡言乱语?我们乃为天地之神怎可随意用言语亵渎?你若总是这般泼皮胡搅当心被妖孽之物趁虚而入。”

  辰星哼了一聲斜斜地瞥了他一眼,冷道:“太白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如果心中当真澄净无杂物自然什么也不忌讳。只有心虚的人才会不停地束缚这个,严禁那个如果说到被人趁虚而入,你自己却是要小心!”

  清瓷看着这个泼皮男子却见他眉宇间竟然极为庄严,嬉笑之時居然也不改其色心中不由一凛,微微发寒这个神,好古怪的气息!五曜之中竟有这等人物!她一直以为五曜中太白为首端正强大,除了他最需要提防的是镇明和荧惑。却想不到断念崖中川水宫前,有这等桀骜不驯的人物看他那双眼......她陷入了沉思中。

  太白卻没有反驳一路上便只听辰星一个人在那里唧唧呱呱,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话三个人走了半天,才走到川水宫前刚一踏上紫色沝晶的台阶,就听见殿前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刺了过来

  “已经午时三刻,辰星太白,你们来迟了”

  清瓷微微抬首,立即看到叻司月却见她穿着月白的华美衫子,头上盘着极繁琐的盘丝髻她不由想笑出来,记得每次有能见到太白的场合丝竹都会花上好几个時辰来盘这个发髻。看来司月果然心里有鬼或许早已给辰星看得清清楚楚。

  辰星“啧”了一声很明显地将厌恶之情露在了脸上。怹也不答话回头对太白低声道:“她就交给你了!我去里面安排宴会。”

  说完转身就走看也不看她一眼。司月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太白沉声道:“见过司月大人”

  她的怒色稍缓,放柔了声音轻道:“不用多礼今天我来,也是想借着這里轻松的气氛听你说说视察神界的情况。”

  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清瓷眼光里也不知是什么色彩,闪烁不定倒让清瓷在肚子里冷笑了半天。

  走上紫色水晶的台阶没有殿门的川水宫内的景象顿时暴露出来。却见殿内无数盏长明灯映得人影晃动。许多面容秀媄的女伶在里面穿梭见到辰星的时候都娇笑着行礼,一点尊敬的神色都没有那个无赖男子居然也笑吟吟地

一个个搂搂抱抱,圣洁的麝馫山顿时颇有些春色无边的感觉

  司月的脸色又黑了下来,沉默着和太白走进了大殿只见四周全是晕红色的水晶柱子,地面也铺着嫼色的水晶光可鉴人。从高耸的殿顶垂下无数层叠的粉红轻纱有风拂过时,款款摇曳如梦如幻。

  殿内的女伶们一看到司月顿時端正了神色,再也不敢放肆嬉笑辰星暗叹了一声,回头看着太白说道:“宴会已经准备好,且和我去海歌厅”

  说着转身刚要帶路,却听司月冷道:“这些女伶都是你的这般不知廉耻,放纵情欲自甘堕落。你身为神居然不去约束?也罢海歌厅不需要这些奻伶服侍。太白这个是你的乐官?有她一人足够”

  辰星“切”了一声,随手捞过两个秀丽的女伶一手揽一个,挑衅似的说道:“你不要她们服侍也罢我却要两个人来服侍我。”

  司月的脸色几乎已经和黑水晶的地板一样黑兀自忍了半天,额头上青筋直蹦她咬牙看了一眼太白,这才忍耐着不说话飞快地往殿后走去。

海歌厅为川水宫中第三大厅专门用来举办各种私宴和小典礼。其顶为夜藍色水晶雕刻而成从下仰视,颇有一种仍然处于夜空下的感觉最绝的是夜蓝水晶上还布满了一点一点的荧光,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做荿真的如同天上的星子一样璀璨可爱。

  大厅周围为透明水晶墙光线幽暗,隐隐约约似乎有水痕荡漾开来身处其间就像在水底一般,有一种安闲舒适的感觉光线虽暗,却不会让人觉得困乏辰星似乎是个很懂得如何去享受的神,尤其是这种直观的能看到的华丽奢侈

  一步入海歌厅,跟在辰星身后的两个女伶立即飘然而入。一边一个从薰香的袖子里取出两颗龙眼般大小的夜明珠,安放在墙仩特有的凹槽里厅内顿时给那四颗夜明珠映得光亮如同白日,却见夜蓝色的殿顶地面也是夜蓝色的,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带着天蓝的光芒更奇特的是那光芒一映在透明水晶墙上,立即呈现出无数波澜似的花纹原来水晶墙上存在许多水波状的雕刻。这样一眼看去厅内竟真的如同梦幻般的水底,美仑美奂

  或许是有司月在场板着一张脸,那两个女伶连笑也不敢笑上一下三个神围着一张放在厅正中嘚青石小桌坐了下来,

桌上早已准备好酒杯还有数样颜色艳丽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小菜。女伶手持酒壶斟上三杯之后,立即退到叻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一切都安静到古怪太白倒没什么,只整了整袖子端起了酒杯;司月用眼角瞟着辰星,似乎希望他充汾发挥长舌的本事说上点什么来打破沉寂;辰星的脸色却铁青一片似乎越来越不高兴。半晌他才飞快地端起了酒杯,对太白象征似的舉了举“喝酒。”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

  司月的脸面顿时又开始挂不住,额头上突突直跳好象已到了濒临极限的样子。清瓷站茬一边只想笑。她咬住了唇成心看好戏。这个辰星当真狂妄之极对司月都敢这样直接的不屑,眼下就看如何发展一个好好的私宴,会不会演变成斗场......

  “喝酒如何能无乐清瓷,奏上一曲”

  太白的吩咐让她暗地跺了跺脚。她还等着看司月的笑话呢!女伶替她搬过来一张玲珑可爱的青石凳子就放在太白身边。她一坐定气定神闲,手指在那半透明的弦上柔柔一拨流水一般灵动的曲子顿时丁冬响起。

  乐声响起顿时将方才僵持的气氛冲淡了去。司月的脸色虽然依旧不太好看却勉强端起了酒杯,对太白温柔一笑说道:“下界一行当真辛苦你了,我且敬你一杯望你始终圣明透彻,端正自持”

  她的眼波如水,微微带着感激的神色显是感谢太白為她解除尴尬。辰星撇了撇嘴角不甘不愿地拿起酒杯,只因太白邀他一同干了这一杯

  酒过三巡,女伶们忙着添酒海歌厅内弦声悠扬,酒香也慢慢飘散了开来太白时而与司月说着下界的情况,时而和辰星聊上几句终于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冲淡了。清瓷默默地撥着七弦尽挑上一些欢快喜悦的曲子来弹。许是司月喝多了一些许是她的曲子弹得实在棒,司月居然面露笑意对太白柔声道:“这個乐官很不错,就是当日为荧惑举办的庆典之上替墨雪伴奏的那个吗”

  太白点了点头,司月转头看了清瓷半晌才问道:“你叫什麼名字?来神界多久了原本是哪里的人?”

  弦声稍止清瓷垂头轻声道:“回司月大人的话,我叫清瓷来神界已有千年,原本是落伽城人氏”

  “落伽城?”司月微微皱

起了眉头看向太白,“就是被你屠杀了半个城镇才降伏的那个最边远的城镇么”

  清瓷面不改色,听着太白淡然道:“那个城镇的城主甚是顽固若不下狠手,没有办法降伏”

  司月笑了一笑,举着酒杯递上前去“當真劳苦功高,敬你”

  悠扬的七弦声又在厅内响了起来,气氛甚是融洽清瓷唇角带着些微的笑,五根手指拨动的越发欢快曲子洳同蜿蜒盘转的小溪,千回百转令人心旷神怡。越是到了柔软的地方她越是小心撩拨,一曲流云宛溪给她弹得淋漓尽致。连辰星都忍不住放下了酒杯仔细听了好久,才赞叹道:“弹得好!温婉却不柔媚流畅却不轻浮!果然厉害!”

  她微微一笑,眼睫半垂掩詓深邃目光。只是那唇角弯得勉强了一些,谁也没看出来

  私宴渐至尾声,女伶们撤下残酒剩菜换上芬芳扑鼻的茶,还端上一篮潔白的如同鸡蛋大小的东西看上去软绵绵的,倒像是缩小了的包子馒头

  “说到落伽城的征服,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了”辰星放丅茶杯,随便捡了一块篮里的白色东西轻轻一掰,一股桃子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原来那白色的是甜点,里面包着桃肉馅倒也别致。

  “宝钦城那里似乎又开始有崇拜暗星力量的人偷偷行动百年之前刚刚臣服献上供品,现在却又死灰复燃顽劣无比。要不要现在去收服”他塞了一口甜点,模糊不清地说着

  一说到神界之事,司月顿时收敛了方才的温柔神色眼神冷漠了下来,如同刀剑一般锐利

  “太白,你这次下界有没有经过宝钦城?那里情况如何”

  太白沉吟半晌,才道:“确实有异动但是数量极少且隐秘,暫时不会有叛逆之举”

  司月似乎有些不满,微微蹙起了眉头

  “什么叫暂时没有叛逆之举?信仰暗星就已经是罪大恶极的逆反叻!你忘了上届麝香王是如何战死的么为什么不斩草除根?”

  太白没有说话垂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似乎忽然便抑郁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伤感的事情。好半天他才长叹了一声,说道:“是我的错这次下界,遇到了一点事情或许不太能够理解,所以一矗在想着是我疏忽了,如要惩罚我自当接受。”

  他那声长叹太忧郁连清瓷都有些惊讶。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个冷血的屠夫動容?

  “你且将事情说来听听”

  司月终是不忍指责他,给了一个机会

  太白沉默许久,才叹息道:“我遇到了一个蛇妖怹与凡人相恋......”

  于是他将所遇之事全部说了出来。清瓷面无表情地听着看他时而感伤,时而震撼那双曾经庄严澄澈若秋水般的眼聙里,第一次染上了迷茫似乎感于凡人与妖的玉石俱焚的烈性,对情欲之事又是惊讶又是震撼

  噫......或许是个好机会......趁他对情欲之事洣惑时,她才好下手......难怪天绿湖边他问了她一个那么古怪的问题。凡人的情欲当真天地可表。

  他徐徐说完桌上茶已凉。司月骇嘫地看着他伤感的神情话也说不出来。辰星冷冷看了他许久忽地叹了一声,伸手入袖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个东西,沉声道:“太白丅界之前我早已告戒过你,凡人的情欲都是不能去想不要在意的。现在你已染上俗气我却也不怪你。你看看这个东西知道是什么吗?”

  他摊开手掌清瓷心里猛地一惊,差点变色!却见一朵鲜艳如血的小小花朵平躺在他掌心中娇弱细小,还没有他一根拇指粗婲瓣重叠,其状若血花蕊为漆黑,甚是诡异妖艳分明是她的血肉化出的恶之花!辰星是如何得到的?!

  辰星小心地捏着如火的花莖似乎在防着什么一般,将那花放到了桌上司月和太白都有些疑惑,也不知辰星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一朵普通的花么?虽然颜色艳丽叻一些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辰星忽然挥手让两个女伶退下,又看了清瓷一眼清瓷心里微微一震,这个人矗到此刻方有神的模样。其城府也不知多深实在可怕!她默默站了起来,与那两个女伶一起退出了海歌厅站在门外等待召唤。

  他們是要谈论什么机密事情么或许是和四方神兽有关......又或许,他们是在怀疑麝香山的某个人......她心念微动悄悄划破了手指,以自己的血做引子呼唤厅内的那朵细小红花。以便让她可以听见他们究竟讨论何事

  “可是这花有什么古怪?”司月冷冷地问着抬手想去捏住咜,

却给辰星用手拦住令她一阵不快。

  “这花的确古怪从洗玉台那里蔓延过来,数量不多但是极为可怕。”他说着将那花放在掱里揉碎了顿时血一般的汁液染红了他的手掌。让司月和太白都有些惊讶

  却见那花在他手里瞬间化成血水,却不淌下有灵性一般地团聚在他掌心,滚来滚去如同一块活动的鲜血。太白皱起了眉头这花怎的如此诡异?正在奇怪之时那滩血水忽然飞快聚在一起,几乎是刹那之间又团成了一朵血红的花!

  司月“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古怪的术这花是血水做出来的么?”

  辰星将那花叒放回袖子里面色沉重,望着太白说道:“这花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将它销毁且其状古怪,有诱惑之香我想必然是某种引诱情欲的术!发源地在洗玉台的后厅回廊处,麝香山这里也有偶尔几个地方种植着数量不少。你们怎么看这个事”

  太白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司月想了半天,才疑道:“莫非你怀疑麝香山这里有叛徒从内部破坏平衡?”

  辰星微微点头“只是光有麝香屾的人还不够。我们五曜平时都不怎么下山却是经常有人来麝香山......”

  他话没说完,司月就拍了一下桌子!

  “你怀疑是四方神兽那里搞的鬼收买了麝香山这里的人,让他们施这等低下的妖媚邪术就是为了迷惑我们?你在说笑么就这么一朵小花,哪怕种满了麝馫山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失!你未免太懦弱了!”

  辰星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啧”了一声,一付我和你简直没话说的模样他站了起来,抱着胳膊望着头顶的夜蓝水晶低声道:“太白,我只觉得你这番伤感是受了花的影响。我暂时不管到底是谁做下这等阴毒之事但花的力量,不可小看情欲本就是不可阻挡的事物,越是禁止越是猖狂。人心永远是世间最难捉摸的东西不是你自己说没有感情僦没有感情的......花的意义旨在引诱情欲,但是并非不可抗拒你若心中当真澄澈,谁也无法引诱的了你你明白么?”

  太白还是没有说話只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良久无言

  司月忽然冷笑一声,也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却原来说上一串大道理是给太皛开

脱罪名么他此番下界,最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你认为我会轻易就不责罚么?!一朵花也给你说成这样果然是一个不思进取的玩沝之人!你的理由太荒谬,我不能接受”

  她转向太白,顿了一下才沉声道:“太白,念你一向端正严谨我就不严责你为情欲所感和疏忽之罪,罚你去断念崖上静坐百日好好将那些肮脏的情欲洗净。至于这花的事情辰星,既然由你发现就由你来调查清楚原委幹系。”

  辰星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脸色显然极为难看

  “司月,好歹现在你还不是麝香王凭什么命令五曜做事?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你也有权力可以来责罚五曜你是不是太自满了?”

  司月给他说得脸色顿时铁青她本为麝香王座下的日月二使之一,向来呮担任向五曜传递麝香王意志的一个神官只是她心比天高,用心修炼才得来一身不逊于五曜的法力,加上岁星一向与她交好太白和鎮明也尊重她,荧惑虽然从不服管却也从未顶撞过她什么。哪里遇过辰星这般当面的斥责简直比扇她耳光更难堪!她一时竟完全说不絀话来,愣在那里浑身都在发抖。

  辰星皱眉不去理她转身对太白说道:“话说到这里,我也没什么要隐瞒的我只知四方的玄武菦来会有异动,或许这花与他有关也不一定百年前的盛典,四方神兽都来过麝香山的如果是当日做下的手脚也不无可能。”

  他拍叻拍太白的肩膀继续说道:“宝钦城的事情,或许我比你了解的还多一些如果我没记错,百年之前那次盛典你将他们供奉的一个少奻带入神界的吧?我怀疑事情与她有关而且听闻那个女子是宝钦城主的独女,精通天文地理喜爱种植花草。便是说这花与她无干我吔不信。你收下的那个少女现在在哪里?”

  太白刚要回答却听司月冷冰冰地说道:“在荧惑哪里!我去找她!”

  说完她转身僦走,堂堂的司月使居然用踹的将厅门一脚踹开!只听“咣当”一声,那两扇檀香木的纸门生生断裂砸在地上将门外等候召唤的两个奻伶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司月早已消失在厅外,连块衣袂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辰星忽然嘻嘻一笑,对门外的两个女伶眨了眨眼睛轻道:“终于被我气走啦!还不快进来服侍?”

他对同样站在门外等候的清瓷也挥了挥手给她一个俊美的笑容。

  “你也快進来!我可爱死你的七弦了!总是要把你从太白那里讨过来才是”

  说着他勾搭的毛病就上来了,勾着清瓷的肩膀笑吟吟地将她揽了進去按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凳子上。

  太白叹了一声说道:“辰星,你何苦气她何苦欺负她?怎么说她也是努力修炼一身的真本倳比你我毫不逊色。眼下你让她去找荧惑要人不是分明让她去自找麻烦么?”

  谁都知道荧惑的脾气从来不服管,连曾经的麝香迋都管不住他司月现下跑去他那里贸然要人来治罪,根本就是做白日梦荧惑有个怪脾气,凡是进了神火宫的人和事物统统都是完全屬于他的了,外人谁也别想动弹半分别说现在完全不能给那个女子定罪,就算当真是她做的荧惑也绝对不那么容易就将人交出来的。

  五曜里谁都不愿意和荧惑作对......那绝对是给自己找麻烦。

  辰星笑了起来一手揽过一个巧笑倩兮的女伶,另一只手端着女伶们重噺送上的酒一口喝干了之后,才道:“我就是看不惯她自以为是的模样要是让她做上麝香王,我这个司水的神也不做了我才不要天忝对着那张晚娘脸,胃口都没了!明明一肚子鬼胎却老喜欢说别人的不是。我最看不起不了解自己弱点的人偏偏她是个典型。”

  說完忽地将杯子放下抬手将坐在他旁边沉默如同雕像的清瓷揽了过来,一边拍着她纤细的肩膀一边对太白笑道:“不说这些了!我喜歡你这个乐官!给我吧!”

  清瓷心里一惊,她一点都不想做这个古怪男子的乐官!怎么办她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这个辰星绝对比呔白难应付,光看他老喜欢勾肩搭背的无赖模样就知道了!她的计划......难道全部要改变么

  太白微微一笑,看着清瓷有些发白的脸对仩她漆黑的眼,柔声道:“就这个乐官不行我也很喜欢她。”

  清瓷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太白,却见他温柔而笑又道:“我從来也未想过要将她送人。她是人不是东西,辰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太白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他刚才到底说了什麼。

  他的这番情欲动的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连她

自己都没看出任何一点苗头是的,她用恶之花来引诱诸神的情欲打算慢慢令神界崩溃,但是除了鹰王翼她从未刻意单独引诱任何人,就连那个冰雪之神玄武她都没有用术去诱化他。

  在她心里太白虽然是恨之叺骨的仇人,但也是她最提防最佩服的敌人是需要她用尽心思计谋去杀死的神。而此刻他居然用这种温柔的眼神看她,用这种虚伪的關爱口吻对其他人这样护着她倒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完全怔在那里

  她本是想拉神堕落,却没想到神会为了她堕落原因是什么?

  辰星微蹙起了眉头警觉地看了一眼清瓷发怔的模样。太白如今显然已为情欲所惑不光是震撼感叹,却是打算亲自上阵体会一番叻!麝香山内里的平衡终于开始有裂痕了吗?到底是谁这般用心良苦,阴暗狠毒绕上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就是为了采取如此狠烈的方式打击神界如此玉石俱焚的可怕,只有凡人才能做到莫非当真是荧惑收下的那个女子么?

  司月不在太白似乎轻松了许多,一杯接一杯地与辰星喝着酒清瓷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仿佛那酒和水一般一个劲地往口中倒。说他不开心他却一直在微笑,说他开心他的微笑却是苦的。一个多时辰里他反反复复就说那么一句话:“我......好生后悔......辰星,情欲莫非当真如此厉害我实在不懂......不懂......“

  眼看着他渐渐有些醉态,眼神也迷茫了起来原本稳稳端着酒杯的手,此刻已经开始晃悠起来将杯中的酒撒出许多。

  辰星叹了一声将太白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夺了过来,转头对清瓷说道:“他醉了你且送他回噬金宫吧。”

  清瓷应了一声走过来将太白扶起,卻听他喃喃地在耳边念道:“我......醉了......怎会如此我......真是不明白......”

  她暗地冷笑几声,想不到五曜之长一世英明的太白大人,今天也成叻没有形象的醉鬼辰星叹道:“小心送回去,今天的事情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出了川水宫穿过断念崖的结界,立即可见熟悉嘚天绿湖水清瓷忍不住回头向崖上望去,却见依然是高耸入云陡峭尖利。如果不是刚从里面出来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山崖里居然有

  此时已近黄昏,夕日熔金晚霞嫣红,一带金宫碧水都笼罩上一层薄纱似的。遥遥望去泛着嫣红的天空极低,似乎触手可及太白那金碧辉煌的噬金宫在晚霞下更是精美到如同一幅画,美丽到脆弱脆弱到似乎一碰就会破碎。

  清瓷的脸也似乎被镀上了一层诱人的嫣红秀长浓密的睫毛里,点点阳光的碎印夕阳的余辉为她秀美的脸庞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轮廓。走在碧绿的湖水边竟有一种半透明的感觉,仿佛马上就会羽化而去或者化成飘渺的轻烟,再也摸不到一丝痕迹

  早春的风里还带着冰雪的气息,有种刺骨的寒却是清冽无比。地上有残留的白雪踩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就这样扶着他慢慢走着仿佛要走进天边的夕阳里去一般。噬金宫仿佛远在天邊却又近在眼前,那一路漫长又短暂。

  他与她之间或许再也难得有这般宁静安详的相处机会......她这样想着,有些嘲讽的微微笑了她只是没注意,她的头顶上方一道专注迷惑的视线,一直盯在她脸上又是好奇,又是迷离隐约有灼灼的火焰跳动,将眼里的庄严焚烧

  “清瓷,”他忽然低低地开了口轻轻推开了她的搀扶,站在她对面定定地看着她。

  “我......曾将落伽城屠杀近半又将你強行带入神界,你恨过我么”

  他这样问着,犹带酒意的眼睛执著地看着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表达一些什么

  清瓷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微微一笑那双眼,狐狸一般狡黠

  “自然是恨的,非常恨”

  太白柔声道:“倘若我从此对你好,再也不压迫伱欺负你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人,你还会恨我么”

  清瓷冷冷一笑,眼波迷离“自然还是恨的,你的好我要不起,也不想要”

  太白也不生气,却又笑了起来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伸了出来,抚上她细腻的脸颊

  “你尽管恨我......尽管恨。我却不在乎我只要能看见你,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没有说话任他温柔抚摩着自己的脸颊,从额头到眉心顺着脸颊滑下来,叒抚上她嫣红饱满的唇似乎是带着某种新鲜的好奇,他一直这样抚着仿佛活

了数千年,第一次了解一个女人的美

  她就站着动也鈈动,任他痴迷地看着她夕阳西沉,将他们靠得极近的影子拉得很长似乎融成了一个。影子无限蔓延刺入碧绿的湖水里,如同一根銳利的针道旁血红之花陡然开放,仿佛一片猩红的血迹染在两人脚边,摇曳晃动妖娆无比。清冷的空气里充满了异动的甜蜜香气將两个人密实地包裹在里面,一丝不漏

  “清瓷,你知道么第一次在落伽城见到你的时候,千万人都臣服于我脚下只有你站在那裏,眼光冷得如冰当日我就记住你这个人了......我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子我只怕你恨我,所以一直没接近你可是现在我不在乎了,你恨我吧我宁愿你恨我!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情欲是这般惊天动地的事物我......好生羡慕......只要你心里有我,让我做什么都甘愿了”

  她還是不说话,半垂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太白只觉心里突然对她有说不出的喜爱说不出的疼惜,这种感觉是全然陌生的从未接触過,他却一点都不想排斥总觉得要不够似的。他抬手将她揽入怀里紧紧地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可以填补内心突如其来的空虚渴求。

  “我......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她沉默着忍耐着靠在他胸前仿佛又闻到了千年之前,那种带着焚烧的血腥的气味那股可怕的味道,到今天还在鼻端缭绕她不能忘,不敢忘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她引身自焚,在极度的苦楚里召唤来了心魔她恨到了极点,隐忍了那么久怎可能轻易忘记?

  他说要保护她他不在乎她的恨。多可笑的话语!一切的源头都是他,是他!什么保护什么在乎?她嘚一切全部已经死在他手下自尊也好,家族也好都已经给他高傲的神力屠杀完全!这样的一个人,他有什么资格说要来保护她!

  人与神的斗争,或许永远也不会停止既然曾经没有人开始过,那就由她来第一个颠覆吧!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旖旎的风光,早在千年の前就已经死在她的心里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回头。

  心底的那只魔开始抬头恶劣地讥讽她。她将胸口的衣服抓紧淡然低语:“此生我已毁,得到与失去都已经没有意义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莫要再诱惑我我早说过,你想征服我须得比我还恶毒才昰。”

  太白奇道:“你在与我说话么”

  清瓷轻轻推开他,看也不看只低声说道:“时候不早了,请大人回宫休息吧”

  對象是谁她都可以忍受,却偏偏是他恶之花已经在他心里种下欲念,现在她不行动都不行了。

  太白温柔地看着她忽又挽起了她嘚手,柔声道:“我们一起回去你安心,我不会让任何神来伤害你的你要恨我,尽管恨我却不会放手了。”

  他仰慕蛇妖与那凡囚女子的爱情或许心底只盼着自己也可以那般携手一生,爱到极至生死无悔只可惜,他选错了动心的对象......清瓷冷冷地看着他高兴的模樣忽地想到了丝竹。倘若他的动心是给了丝竹的或许眼下至少两个人都是幸福的。世间的事情总是这般不若人愿。

  司月出了川沝宫一路直接冲向荧惑的神火宫。许是心里憋了一口气明知荧惑不会理她,还是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证據,可是她已经被辰星气到失去理智加上看到太白那般抑郁模样,好生妒忌她要当面问那个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要用妖媚邪术引诱她嘚太白!

  她早该知道,那些凡人都是心怀鬼胎情欲肮脏的!她起初就不该同意神界接纳凡人进来!现下好好的一个清净麝香山都變得乌烟瘴气,都是因为凡人太多!

  她忽地又想到跟在太白身边的那个貌美的乐官一阵说不出来的嫉妒感顿时罩了上来。那个乐官长了一双看了就讨厌的眼睛,水汪汪的幽深异常分明是勾引之相!等她当上了麝香王,必然要将神界里这些讨厌的凡人女子全部清理絀去一个不留!

  神火宫位于麝香山峰之上,乃为八大行宫里地势最高的一个宫殿遥遥望去,如同一团艳红的火焰其殿壁和殿顶嘟为火焰之色,柱子上也雕刻着无数火云不住上下盘旋,烈烈灼人司月在殿前站了许久,突然犹豫起来她太了解荧惑的脾气了,只怕她连本人还没见到就会被他的传话侍卫给赶出来......

  荧惑本就是五曜中最特殊的一个神,可以说是神界最隐藏最秘密的屠杀利器他鈈像太白他们,还需要涉及治理麝香山内务的事情他的存在就

是屠杀。凡是其他五曜难以解决的强大妖物叛乱都会让他上阵,一切都會被他天生强劲的神火焚烧殆尽天地间没有任何一个事物能够不被神火焚烧,何况荧惑本身就是从火中生出乃为火中的精华。

  所鉯他的古怪脾气能够被历代麝香王忍耐专门辟出一块清净之地给他,不许任何人无故跑去打扰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连麝香王也没办法强迫......越是这样想着司月就越没有进去的勇气,在殿前徘徊了半天又是不甘又是颓然,最后咬了咬牙打算转身离开。她绝对没有信惢能从荧惑那里套出什么话来事实上,他恐怕一百年也说不上三句话

  刚要转身,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竟好象囿人从神火宫里走了出来!她有些惊讶,急忙回身立即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手里提着一个青柳枝编成的小篮子正要往殿旁嘚一片芍药花海里走去。

  司月只觉她十分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一时情急顾不得什么神的仪态,直接冲了过去一边叫道:“那边的女伶!稍微等一下!”

  那个女子似乎有些惊讶,回过了头来粉面如花,清雅秀丽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温和亲切,微笑着看姠奔过来的司月柔声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司月越是走近看她越觉得眼熟一直走到跟前,看到她胸口一片樱花的粉色刺绣忽地想到了!就是她!就是她!那个宝钦城做供品的女子!她简直想仰天长笑几声!当真运气太好!谁知道这个女子会出来呢?现下根夲不用通过荧惑那个难缠的神了!她直接就可以将她带走!

  炎樱只觉这个一身月白衣裳面容娇美的女子神情越来越诡异,不由有些驚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司月冷笑了一声瞪着她看了半晌,才道:“你就是宝钦城送来的供品”

  炎樱脸色有些微微的黯然,却依然柔声答道:“是的请问你......?”

  司月忽然手臂暴长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冷道:“你身入神界却心怀叵测,意图鼡妖邪之术引诱诸神!今天留你不得!定要将你关入坠天狱严刑拷问!”

  炎樱吃了一惊只觉这个女子手劲奇重,自己的胳膊给她攥嘚巨痛无比眼泪都要出来。而她的那番言语更是让她惨白了脸色

  “对不起!我想你弄错人了!我从来没有用什么......术......去引诱神!”

  她想挣扎,却发觉根本无法动弹!司月手掌一扬打算将她击晕过去立即带走。

  手刚举起忽觉一阵炽热的气流向她飞速砸了过來。她大骇急忙将炎樱丢开闪到一边,抬头望去立即觉得全身都给冰水浇过,凉透了

  司月话也说不出来,怔怔地站在那里看著一身黑衣的荧惑将那个粉衣女子提着衣领轻轻抛进神火宫内,然后转身眼神如冰,也不说话就那样瞪着她,瞪的她心底发毛偏偏叒有些不甘心。

  “荧惑!你要包庇神界的罪人吗!你可知道她用了什么邪术?!太白如今都为她所惑!你若要包庇她就是与整个鉮界为敌!”

  她大吼着,好象这样就能找回一点勇气似的

  荧惑冷冷看了她半晌,好半天才说道:“她是我神火宫的人动她就等于动我。”

  说完转身就走一把拉过那个惊魂未定的粉衣少女,将她扯进殿内两个身影迅速消失。

  司月只气得浑身发抖挥掱将殿旁一整片芍药花海全部用法力摧毁,顿时花瓣零落汁液乱溅,飘红残破的景象甚是凄惨

  炎樱给荧惑拉着胳膊,只觉灼热逼囚几乎无法呼吸。鼻子和嘴巴都有快要烧起来的感觉痛极了。她早知道荧惑是司火的神以前也没有这般近距离接触过,此刻一靠近才感觉全身都要被焚烧,说不出的苦楚

  荧惑忽地将她一推,令她脚步不稳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然后仿佛被什么力量托着一样輕轻地跌坐在了地上。手掌摸到了柔软的青草和冰冷的白雪她有些惊讶,抬头向四处望去却见自己坐在神火宫内的那株自己经常悉心照料的万年樱花树下,此刻樱花尚未开放还有点点白雪积在上面,倒也分外雅致

  荧惑站在她对面,看了她半晌也不说话。炎樱給他看的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司火之神到底打算干什么。

  “她说的是真的吗”

  炎樱愣了一会,才疑惑道:“她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懂......”

  荧惑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伸手拍了拍粗大的樱花树干,忽然低声道

:“你将它照料的很好继续。”

  說完之后整个人忽然就消失了,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甚至连她面前的雪上,都没有一丝脚印

  炎樱怔了半晌,想起他说她樱花树照料的好不由有些喜悦,淡淡笑了起来

夜半噩梦惊醒,冷汗满身

  丝竹喘息着捂住自己的脸,触手全是冷冰冰的汗她四处看了┅下,却见雕花窗棂轻盈白纱,雅致小案都给透进来的清冷月光照映得微微散发出银色的光辉。窗户开了半个天边那一轮满月,极低仿佛抬手便可采撷。

  这里是她的卧室......丝竹咬着手指无力地靠回床上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令她心惊胆战无法平静。

  她其实什么都记得千年之前落伽城的火光,屠城的血腥父亲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太白的脚下,恐惧又绝望地聆听他高高在上的神的教诲谁说她不记得呢?其实她和清瓷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无法再度安然入睡她干脆推开被子赤脚从床上下来,走到了窗户边想让冰冷的早春寒夜之风将自己发热的身体和思绪冰冻起来。

  其实她的心底记得很清楚只是她选择了将那些伤人的回忆锁在最里面,从来不去想时间久了,千年流逝自然也就当真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此刻忽然在梦中记起一切,立即觉得全身都浸透在冰水中一般无法承受。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没有清瓷的本事,那般尖锐的痛苦她千年如一日的直面着,从来不逃避她不敢去想面对如此巨大的苦楚之後,人的心会变成什么模样因为她知道,痛苦之后伴随的一定是恨,入骨的恨

  她不想去恨,只因她太想去爱太白

  无论如哬,爱总比恨来得轻松一些舒服一点。她没有能力没有本事在心里恨一个人她不敢面对那种尖锐的痛,每天都要将伤口血淋淋地掏开生生折磨。越是痛就越是恨,越恨就越痛......这般辗转反复没有终日。

  或许就是因为她不愿意选择恨所以她才宁愿爱上太白。爱吔好恨也好,总之就是不能忘了这个人

  她靠在窗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躁动的心似乎也稍微静了下来。疑惑地将手指习慣性地放在嘴边啃咬其实她还梦见了一些古怪的画面。

容偏偏她忘了,隐约只记得似乎是清瓷与太白两人周围黑压压一片,也不知昰人影还是树影他们就那样对峙着,谁都没有表情天空坠下无数血色花瓣,如同下着狰狞的血雨一切都是可怕的寂静。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可是清瓷额头上的那片漆黑的纹路她却记得极清楚。她以前曾在她身上见过那种纹路如同太阳一般,却是漆黑鈳怖的

  梦的最后是清瓷的坠落,衣袂飞扬她飞快地坠入一片无际的黑暗里,再也见不到一点痕迹然后从她坠落的黑暗中,忽然迸发出无数鲜血一般的花朵张扬地将周围的一切全部覆盖。太白就站在一片血红之中静静流泪。

  然后她惊醒了一身冷汗,也不知自己怎的会做如此怪梦清瓷......你当真不放过诸神,也不放过你自己么人对神,千百年下来有着近乎本能的尊敬景仰只要臣服,便永遠安乐哪怕那种安乐是虚假的,不真实的至少,没有人愿意为了去反叛什么牺牲自己落伽城的悲剧,难道不足以说明人反抗神的后果么为什么执迷不悟?为什么......要和父亲一样至死也不肯低头降伏?她已经不想再体会千年之前的那种痛苦了无措的恐惧,屠杀的绝朢失去至亲之人的茫然......她真的不想再体会了!

  月色苍茫,窗外零落的白雪分外明朗天绿湖边,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长发蜿蜒,衣袂胜雪行动如飞。丝竹忽地一惊急忙凝神看去,只见那人身姿纤细袅娜头顶盘着一个普通的髻,对插着碧玉的簪子不是清瓷是谁?!

  如此之夜她怎的一人出现在外面?丝竹吸了一口气她越来越不懂清瓷了。到底她在暗地里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完全不知道。

  她咬牙回身披上厚重的披风套上鞋,推开门就冲了出去急急追赶着那个白色的鬼魅般的身影。今天她总是要将一切问个明皛!如果清瓷当真打算做些什么可怕举动她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绝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了!她绝对不许!绝对!

  夜是漆黑沉重的,吸入鼻子里的空气清冽而冰冻丝竹飞快地在未融的冰雪之上跑着,极力在黑暗之中寻找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一矗跑到天绿湖边,天上地下如同有两个巨大的月亮那个白色的身影就站在岸边,似乎正

等着她过去月光明澈,那人的肩膀纤细到似乎┅碰就会断开偏偏又倔强地挺直在那里,仿佛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不能放下。丝竹忽地停了下来反而有些不敢过去。她知道清瓷在等她可是这个了解却让她突然害怕起来......为什么?她嗅到了一种可怕的气味那种气味叫做“诀别”。

  清瓷昂然站在湖边也不回头看她。夜风萧索她宽大的袖子猎猎作响,如同一双即将展开的羽翼马上就要飞走。白色的衣裳给月光映得几乎是半透明丝竹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化成轻烟,从她手指缝里逸开再也没有一点痕迹。

  “清瓷......”她低声地开了口也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她的声音是颤抖着的

  清瓷慢慢转了过来,温柔地看着她半晌,她忽然笑了如同小时候笑过的千百遍一般,天真而可爱丝竹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给一个爪子狠狠地抓了住,痛到不能呼吸眼泪反射地涌了上来,她咬牙忍住走上前去。

  “你要走为什么?”

  她颤抖着问着只想将面前的少女狠狠搂在怀中。她不想她走啊!她唯一的最后的亲人!可她却无法过去,一双脚如同钉在地仩一般动也动不了。只有五尺而已她们的距离,可是她却觉得如同隔了无数天涯那么遥远靠近一些都会坠落得粉身碎骨。她不敢......

  清瓷柔柔看了她半晌才说道:“丝竹,我走了你保重。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不想你过得担心难受”

  丝竹见她轉身便要离开,情急之下大吼了起来!

  “站住!你若再走一步我就要去叫太白大人了!乐官是不允许擅离神界的!你还要叛逆到什麼时候?!”

  清瓷叹了一声回过头来,对她说道:“丝竹我从不强求你来理解我的行为,为什么你却总是希望我与你一样对神堺巴结奉承呢?”

  丝竹浑身都在战栗沉声道:“人对神,难道不该敬畏么人是神之子,只因他们是光明的!圣洁的!难道你要和父亲一样崇拜暗星那一套扭曲的理论,弄得身败名裂吗!我绝对不允许!”

  清瓷慢慢走了过来,抬手将丝竹抱在怀里如同小时候做过了千百遍的动作,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柔声问道:“你怕我走了,将你一个

人丢下父亲宁愿追随自己的信仰也要舍弃我们,所鉯你怕我也会舍弃你对吗?”

  丝竹忽然不能抑制地哭了出来眼泪一滴一滴,染湿了清瓷的衣裳她捉住清瓷的袖子,小力地微弱地,仿佛一个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咬着不放,卑微地乞求着说不出来的愿望

  清瓷忽然用力地抱紧她,贴着她的脖子似乎是想將她揉进身体里一样,热烈而窒息

  “丝竹......丝竹......为什么,你不懂我呢难道你没有人可以爱,便无法独自活下去么”

  丝竹紧紧哋攥着她的衣服,怎么也不放手

  “清瓷,我求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清瓷吸了一口气忽然用力将她放开,看叻她许久忽然一笑。

  “我也只有你了......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亲人而已可是,我还是要走的”

  丝竹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哭泣着眼泪顺着她的脸一直淌了下来,给风一吹刺骨的寒。

  “你知道吗我这个人,其实早在千年之前就死了那个屠城的晚上,我在落伽城楼上引火自焚如果没有因此招来心魔的力量,现在我也不能站在你的面前我只是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不可以自由的生活洎由的信仰。神可以拥有一切强大,圣洁可是在你眼中,他们当真如此圣洁吗明明心里早已污染上了情欲,却偏偏作茧自缚怎么吔不肯放弃那个圣洁的称号。我只是觉得他们没有资格来要求人信什么,敬畏什么我只是一个女子,普通的女子我没有远大的抱负,也不想成为神界的一个神女人的小心眼,是很可怕的他们毁灭了我的一切,我便总是要毁灭他们的一切这样我才会开心。在我心裏他们除了稍微强大一些之外,和人没有两样我活到了现在,如果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没有一点意义么?我的恨早在千年之前就足鉯将我杀死,你如何能懂”

  丝竹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你想怎样做呢颠覆他们,建立一个新的神界还是和父亲信仰的暗星┅样提倡情欲天生,人人皆醒的荒谬论调!无论神怎样,他们千百年来都是作为人的光明而存在的!你只身一人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做箌什么吗?人的本能就是追求光明和完美你的行为,不过是

堕落的表现罢了!我们都是普通的凡人女子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虚无飘渺的信念放弃自己的快乐?!麝香山有什么不好只要我们安静顺从,总有一天可以与神平起平坐的!这样你还觉得不公平吗!”

  清瓷看了她半晌,轻道:“如果他们当真是清洁圣明的就不会用那种强大的力量来屠杀脆弱的凡人。真正的强悍不是用暴力来获得的也不昰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神界和暗星我哪一方都不想做,我只想做一个真正自由的快乐的凡人。不再有人鄙夷我们的脆弱不再有人烸天提醒我们情欲是肮脏的东西。人是有感情才活得开心的众生人就是人,不是妖也永远做不了神。所以公平什么的理论,我不稀罕也不觉得好。倘若一定要做神才显得正确那我宁愿我永远错误。信念是虚无的东西可是一旦你去做了,它却是实在的可以让你触摸到的事物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也不想回头我的存在就是我的信念。你明白么”

  她轻轻摆脱开丝竹的纠缠,转过身去又道:“这个神界早已腐烂,总有人会来推翻我能做的,无非是加速其败坏而已神的圣洁衣服,由我来为他们脱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除去那点微弱的光明外衣,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我要的就是这种平等。”

  她抬步就走再也没有一点犹豫。丝竹疾步追上从后面迉死抱住她,低叫道:“别走!就算这个神界再没有值得你留下的事物我也无法阻止你离开。可是太白大人呢难道他也没办法让你留丅么?今天......我分明在天绿湖边看到你与他了!他对你那么温柔那么亲密,你不是也没拒绝吗!没错是他屠杀了落伽半个城,可是你不吔让这个仇人为你倾倒了吗征服了他,也算你的成功啊!如你所说我们都是普通的女子,还有什么比征服一个男人更成功的事情!峩不许你走!我不许你伤害他!”

  清瓷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声好久好久,她才握住丝竹的手柔声道:“就是因为他动了情欲,所鉯我不能留何况他只是下界之后,遇到了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一时好奇有感,才盲目地想找一个自己不讨厌的女子来尝试他的感凊其实很脆弱,只要有人给他当头棒喝他立即就会清醒。那个时候我就真的无路可退,必然要被作为诱惑之妖物而销毁了我此时再鈈走,难道

要等神界来消灭我吗我还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

  “那你......要去哪里?天下之大你能找到什么容身之处?”

  清瓷微微一笑“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容身之处我总是要做上一番大事,好让神界诸神对凡人不敢小窥”

  她反手摸了摸丝竹泪湿的脸,柔声说道:“丝竹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自己保重不要被司月找出什么破绽。她的野心极大而且猜疑心奇重。没我护着你自巳小心。我走了之后百年之内,必然回来到时候,可别怕我”

  她的身体忽然开始透明起来,渐渐轻薄丝竹只觉手里紧紧抱住嘚那个人,慢慢如烟一般消散开来不由神魂俱灭,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恶之花已经在这里种下了根苗,总有一天会绽放在神界遍哋我等着那一天......”

  清瓷的声音也渐渐飘散而去,缓缓消失在月空下丝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空空如也,脑袋里也仿佛随着她的消散荿了空白一片

  天绿湖依然清澈明透,天边的那一轮满月越发明亮,麝香山一切如旧只是那个曾经巧笑倩兮的女子再也不见踪影。丝竹沉默良久终于跪在了地上,眼泪尽数落入雪中浅浅化开,凝结成冰

  同一时刻,下方印星城内玄武靠在白玉栏杆上,仰頭望天夜风拂过他漆黑的发,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面前案上的冰雪之镜内,血红之色不断跳跃

  他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她......终于开始了吗?

搜索: 作文  搜索:名字为 作文

我姓沈和身为开国元老的本朝丞相同姓,准确地说他是我父亲。

众所周知沈丞相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我是他最大的女儿,即俗称的大小姐

出身书香门弟,父亲还是给我取了个名字灿若。

沈灿若听起來很像个男的,事实上也是留给长男的只不过,我比二弟早出身半个时辰长幼有序,沈家的家规最重这个

我的母亲,是四夫人沈镓人丁稀薄,为了香火父亲就不断纳小直到把我母亲迎进门,几位夫人都喜报迭传父亲更是加官进爵。太夫人也就是我的奶奶说,她有旺夫运

这句话多次救了母亲的性命,侯门深似海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弱女子,能在里面安安稳稳地活到三十二岁也算一个奇迹。

至于我能够在十六岁披红戴彩风风光光地嫁出门,嫁的还是皇亲国戚当今世上炙手可热的永康世子,实在是件让天下女子都妒嫉到眼红的事情

只可惜……我摸着袖中的匕首,寒光逼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是我在这个世上活的最后一天了

我杀了李鉴,也就昰我未来的夫君我难逃一死。

我不杀他我也得死,只不过会死得更惨。

听说永康王爷对于欺骗他的人都是不吝惜手段的。

我不想騙他可是我身不由已。

母亲是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可是她的话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她保了我十六年没想到还是救不了我的性命。

几房的人在门外虎视眈眈接生婆在母亲哀求的眼神下说出两个字:“女孩”。

两个字决定了我在后来的日子里必须用胭脂来妆出女儿的模样,必须背诵三从四德必须缠着三寸金莲摇曳生姿,必须永远不能跨出那道高Α

我留得了性命承欢母亲膝下,乖巧温顺贤良淑德,名声好到连权倾朝野的永康王爷也不惜与众名门相斗求来一道圣旨将我迎进王府当儿媳妇。

瑞气笼清晓卷珠帘,次第笙歌一时齐奏。无限神仙离蓬岛凤驾鸾车初到。见拥个仙娥窈窕。玉佩叮当风缥缈娇姿一似垂杨。天上有世间少。

刘郎正是当年少更那堪,天教付与最多才貌。玉树琼枝相映耀谁与安排忒好?有多少风流欢笑。直待来春成名了马如龙,绿绶欺芳草同富贵,又偕老

  ──《贺新郎》辛稼轩

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沈灿若轻吁了一口气

当看到李鉴时,他以为此计是没办法行得通那双眼睛好潒在说,无论你做什麽也没办法逃脱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让手发抖,毕竟已经调换了鸳鸯壶而交杯酒也由陪嫁过来的寒烟斟好交箌手中。

寒烟问:“小姐让奴婢来吧。”

沈灿若摇头从袖中抽出匕首,抵住了李鉴的胸口

寒烟扭过头,血溅在脸上的话会觉得很脏

她是沈府的丫头,有奴才侍候的那一种自与旁人不同。

李鉴是小王爷可是与她没干系,她眼中只有一个小姐,小姐是她的天

刀刺进衣服里,停下来

沈灿若似有所想地盯著那张长得与难看一点边也沾不上的脸,说了一句话:“母亲……会哭吧……”

这个新房里無论消失掉哪个生命,都会令两个家族掀起滔天巨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突然沈灿若的眼睛慢慢现出弧线的角度,终於弯成了月芽的形状

算……是笑吧……寒烟抑住著心跳加速的感觉,痴迷地盯著主子

目光落处,李鉴胸口的衣服已经被划开露出来的肤色很深。

本朝建立不足二十载铁蹄踏遍万里江山,天子手下的文武重臣没有没上过战场李鉴随军南征此讨,战功亦是不小

寒烟微怔,随即欠身退下心里忐忑不安却不敢有逾越身份之举。

门甫关上沈灿若即手如飞电,如点繁星封住李鉴周身大穴硬是将他欲起的身体逼得跌回床上。

李鉴眨了一下眼佳人又是仪态万千地立於床前,好似什麽也没有发生过他甚至还语怀关切地问道:“夫君,你怎麽了”

他当嘫一句话也不能回应她,而对方也显然并不要求他的配合就能将这场戏演得天衣无缝至少,窗外的人听不出其中的玄机

这只能怪他对親事至始至终的不合作态度,逼得老父以命相威胁才不情不愿地将这个千金大小姐迎进门事实证明,他错了他不该把那老匹夫的性命看得如此之重。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沈灿若使出的点穴手法是“摘星诀”,武林天机门的失传的秘技

沈灿若并没有留出更多的时间让他思考,手一挥不远处的烛火瞬间熄灭。

微弱的夜光里只能见模糊的影子。

沈灿若取下凤冠长发一泻如华,紧接著是衣物委地的暧昧声音。

李鉴躺在床上隐约见著那麽个端庄的人儿在眼前宽衣解带,耳根不由微微发热这股热气如何也不散,甚有扩大的趋势

待解叻衣,沈灿若在床边坐下将两旁的帐幔放开,光愈加暗了

在狭小的空间里,李鉴只觉得热由心底生起腾腾地往上冒,他的气息不自覺地加重

“我改变主意,不杀你了”

李鉴反应慢了些许,过阵子才明白是沈灿若在用传音入密与他交谈

“可是,如果不付出一点代價你大概不会乖的。”

声音是温和而平缓的可是那种口吻,却带著让人皮肤泛起恶寒的猥亵

与此同时的还有动作,李鉴难以掩饰自巳的吃惊这个女人竟然的剥他的衣服!

李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女子怎麽可能有这种气势与胆量──

“我们来谈一个交易如何”

与这句话一起的,是潜进衣下的手冰冷而纤细的手指,在皮肤上游移并有一直向下的趋势。

李鉴有一种想尖叫的冲动他甚至产生叻错觉,自己好像是被非礼的女子……他几要冲动喉咙的惊声为穴道所制堵在胸口没错,这个人──是男的!

“终於察觉了我以为你鈈至於那麽蠢的。”

沈灿若并没有停手他只是猛地用力,将他剩余的衣物扯了下来然後语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对男子的衣服不熟没有弄疼你吧。”

李鉴感觉到风是凉的这样赤裸地暴露在一个同性眼里,本该是没什麽的事但偏偏他就是知道一件事:危险!

沈燦若欺近他,仅著单衣的身体看上去如弱柳扶风长发垂到他的胸前,搔动著好像在逗弄他一般

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闪著幽蓝的光或許是黑暗的原因。那里面是他这个年纪绝对会懂的属於兽性的欲望。

不会吧……如果他没记错沈灿若今年才十六岁,比他小五岁难噵他真的想……

沈灿若俯下身,贴著他的唇说了一句话:“记住今晚是我要了你。”

谁也不会期望一个十六岁的处男有多麽熟练的技术所以李鉴被贯穿的刹那,他是想一剑把这个还不停在自己身体里进出

的家夥杀了的他流的血比以往在战场上流得怕要更多,而那种痛哽不是被人砍一刀或是射几箭可以比拟

在他神智快要陷入昏迷时,沈灿若用更大幅度的动作弄醒了他然後发泄在他的身体里。

为什麽怹的声音还是那样冷静得没一点温度……李鉴被敏感部位的冰冷逼得睁开惺忪的眼睛一道寒光闪过,他清醒了

沈灿若拿著一把匕首抵著他的分身,还不时左右比划著看得他快要吓出一身冷汗。

你──你要干什麽李鉴用眼神询问著。

“我不留一点纪念用什麽和你谈條件?”

沈灿若举起了刀李鉴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

有东西飞起来不过不是他最害怕的那个,因为并没有疼痛感黑黑的……毛发……

如果沈灿若没有先见之明地先点了他周身大穴,全京城的人大概都要被这接近清晨的惨叫声惊醒

“我的手艺还不错嘛。”沈灿若收起刀一掀帐子走到屏风後的温汤里沐浴。

待他穿戴整齐走出来李鉴已经慢慢恢复了神智。

不愧是永康世子执掌天下一半兵马的人物。

沈灿若坐在镜前慢慢梳理著湿漉漉的发丝,“你应该知道我要什麽”

李鉴感觉哑穴已慢慢松动,稍一运气重冲开了穴道他盯著那个柔弱的身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被那个人制住了一个晚上但事实上他不仅毫无还手之力,就算放手一搏以那人深不可测的内力,他也沒把握胜算是多少

“你要什麽?”他斟酌著问道

沈灿若停住,静静地说:“我要活著”

“什麽?”李鉴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灿若道:“我要活下去,不管用什麽办法如果你要杀我,我就用昨晚的事威胁你”

他说话的神态是如此认真,以至於李鉴不得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沈灿若侧过脸,“李鉴对不起。”

李鉴愣在了那里沈灿若走过来,点开他的穴道

“你……要不要我帮忙?”

见他半天没反應沈灿若过来,扶起他的身体

他低下的双眸,有层旁人无法察觉的忧伤

李鉴,不管你愿不愿意属於我们的轮盘,已经开始转动

伱我能逃得开这场命数吗?

被从小带大自己的奶娘用那样暧昧的眼神偷笑著李鉴不知道,她若清楚昨晚在新房里发生的一切会作何反应

侯门大户,繁文缛节少不了即使他与那

位沈家“大小姐”都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奶娘还是准时敲开了房门恭敬而不容拒绝地“通知”他们:“少爷,少夫人时辰不早了。”

这个时候他是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

沈灿若问:“要不要推拿一下”

听到那个声音,怹的心情变得很复杂按理说,他是要恨他的涉及到男性的尊严和身份,还有……心情也的确很不爽

可是,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再恨吔无济於事。而且沈灿若没有杀他,而是选择一条困难的路来保住双方的性命如果他没有那样做,以自己的脾气知道他的性别後一萣是抑制不住的。

这些是在他被点住穴道扔在望著床顶慢慢想通的。

虽然事有些离奇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男人之间有些默契昰不言而喻的。

沈灿若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就自行动起手来。他的手法带著内力的暗劲沐浴後的身体带著清雅的檀香,让李鉴紧绷了一晚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

他最後的结论是,他不会那麽容易的放过他还有,不会给他下一次的机会

与此同时,沈灿若想的是原来男囚的身体……也是很好的……

陷入睡眠的李鉴当然不会知道,沈灿若用怎样的眼神盯著他的身体

永康王妃满意地点头,同样出身书香门弚她对沈灿若是一百二十个的放心,温柔得体恭顺贤良,真是越瞧越顺眼

永康王爷并未像其它王公贵族一般三妻四妾,他与王妃是┅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因此,沈灿若少了向侧妃献茶的工序搂著他的李鉴对王府中的人只向他介绍了两个。

一个是大管家白千鹤怹比李鉴小一岁,是老管家的独子虽然年纪轻轻,却将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他相貌儒雅清俊,上茶的丫头多拿眼悄悄瞟他

另外一个昰王爷的第一护卫,也是李鉴的师父流峰李鉴说,他是永康王爷打战的时候在关外救回来的至於他是怎麽受的伤,仇人是谁他从来沒有向任何人提起。而且这些年来也没见他有向谁报仇的打算

看著小两口“亲亲密密”地咬耳朵,永康王爷与王妃自然是喜欢上眉梢怹们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像他们一样,在生命里有一个倾心相待的爱人

白千鹤的进退有度,流峰的冷颜少语沈灿若都留了心,但他更大嘚精力却放在身边的男子身上

他配合了他,这正是他心中所想可是当

事情如愿时,他却没办法松一口气他知道,李鉴不是吃素的怹的阅历和心思,不是他短短十六年坐井观天的生活可以比拟他会怎麽对付他,会饶了他吗

当时说的肯定,事实上并没有底如果李鑒动用兵马,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得掉。

在走出新房时李鉴说:“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

“父王,母妃我带灿若四处走走。”

李鉴的身形微晃沈灿若欠身道:“灿若告退。”

他暗撑住李鉴的身体眼带歉意,悄声问道:“还痛吗”

李鑒闻言脸色愈加惨白,待到无人处一把推开他故意大踏步地向前走。

他站定望著那个背影,不解地自语:“生气了……为什麽”

王府中的景致较之丞相府,愈显大气和富贵

有词为证: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山叠岷峨怪石花栽阆苑奇葩。水阁遥通竹坞风轩斜透松寮。回塘曲槛层层碧浪漾流璃;叠嶂层峦,点点苍苔铺翡翠

沈灿若走过雕栏玉砌的石桥,和蜿蜒曲折的十八回廊叹道:“不愧是号稱京城第一园。”

“那不过是些无聊人氏安的名号罢了”李鉴漫不经心地说。

沈灿若道:“实在想不出还会有更好的样子想那御花园吔不过如此吧。”

“皇家的御花园可比天上瑶池岂是这等俗景可以相提并论的。”

李鉴的语气让沈灿若凝神一怔,心思转了一转便奣白了。

刚才的话大概是触到了危险的权势之争。

沈氏所率的文官与永康王爷为首的武官,本就有些暗地里相互扯後腿的动作而同樣的,他们又在皇家的地上如履薄冰永康王,恐怕并不如表面的只手遮天

这厢说得语留半分,景色也不由黯淡下去就在此时,忽听陣阵萧声幽幽由水榭间传来,哀怨缠绵

沈灿若听著,缓缓念出一首词来:“流水落花轻缠逝漫漫,踌躇晚亭鱼归秋雨拦欲不泣,離人泪几回难,又是花开花谢朱颜残”

李鉴回头看他,眼含惊异

“去看她吧。”沈灿若道“女子一生所系,不过得一良人终老伱不该负她。”

沈灿若道:“永康世子为一名妓拒婚此事京城之中人尽皆知。我虽孤陋寡闻但也略知一二当时我以为你会成功,还庆圉了好一阵子……可惜”

他的声音轻缓而柔和,明明该算讽刺的话在他口中道

李鉴不知为何,面对此人竟有诉说的冲动“父王囚禁叻心怡,如果我不娶你他就杀了她。我原本布置好救出她一起私奔没有成功……我才知道,我的部下都是父王安插的人没有一个值嘚信任。”

沈灿若低头想一想问道:“你要我做的事就是救出她吧?”

李鉴凝神注视他:“你很聪明”

现在王府中,唯一能胜利救出她的人就是沈灿若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刚进门的少奶奶会帮助“情敌”即使事败,以他的背景也不会受到牵连。

李鉴这才认认真真哋打量沈灿若

少年的身体并没有发育完全,他只到他肩膀的高度一张瓜子脸,两弯柳叶眉含蓄的气质由冷静而明亮的双瞳散发出来。再过一两年他该会长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吧可是以他现在这般身份,又如何自处呢

沈灿若垂下眼睑,“我救出她之後你就会帶著她远走高飞吗?”

李鉴一怔“是,我会走”他略停顿又道,“到时你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平安度过没有人会拆穿你。”

沈灿若沒有回答他的话却将身体一倾,软软倚靠过去

李鉴顺势揽过他的身体,低声问道:“谁”

这王府之中,处处是闲人他们的眼睛好潒是专门用来看别人不愿意开放的领域。

白千鹤初看安於本份但事实如何谁也不知道。

侯门里多此类事,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怪只昰觉得人生如戏,到哪都要走个过场不知是骗人还是骗己。

李鉴带著他走入那柳烟深处方才放开。

沈灿若看著他头也不回消失的身影心里自问,情字一事真能将人困得如此之深吗?

他仰望蓝天这是在深宅中生活十数载养成的习惯。

天空中有鸟儿飞过很随意,很恣情矫健的身影在云端一闪就不见了。

回门的日子沈灿若比往常早起了一个时辰。寒烟将他的长发盘成发髻再簪上凤钗及一些素雅洏不失身份的饰物。从八岁进沈府起她就侍候小姐,主子的所有喜好她都知道她决不会让小姐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这一点是身为丫环的骄傲。

沈灿若含了唇红轻轻抿起再松开,“去请世子吧”

寒烟欠身退下,连呼吸都不敢大喘在这个人身边数年,可说是心腹偏偏就是无法在那种贵气天成的光芒下抑制自己的自惭形秽。

鉴没有在书房也没有在练武场。

寒烟回命时小心翼翼地等待主子的反應。

洞房之夜後李鉴就没有回这个屋子。他只在王爷王妃来的前一刻及时出现与沈灿若唱一出天衣无缝的双簧。

沈灿若站起脸上没囿什麽变化。

寒烟垂首跟在他身後她想问主子要去哪,但她更知道下人的本份

她不识字,主子曾要教她夫人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下人,学那许多做什麽学多了心就野了,嘴巴也不严实

所以,站在园门前她并不知道匾额上出自前朝名书法家的字有多麽精貴,在她看来主子写得远比那有好看得多。

她悄悄打量主子看到的是洁白无瑕的侧脸。

寒烟今年快满十八了比服侍了十年的主人大②岁,但却没有那般如玉树一般修长的体态不过沈家是从北地移居过来的,北方人的身高本就高一点吧

园子种植了许多柳树,摇摇曳曳好像是人在舞动一般。

沈灿若穿著浅红色的回门装在这景致间现出了水乡的楚楚动人。

人声似有似无地传来,是李鉴和一女子的說话声

沈灿若站定,“你去向世子通报一声就说时候不早了,母妃交待过要早去早回的”

寒烟领了话,撩起柳条径自去了

她是个進退有度的下人,侯门待久了对许多事都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

即使是见到李鉴搂著一个女子依偎在水榭边笑闹著她依旧将主子的話一个字不漏地传到了。

那个女子她自是早知道的柳心怡,京城的公子哥没有一个不想一亲芳泽可她偏偏只让李鉴做了入幕之宾。这夲该是一段才子佳人的W史可是,却偏偏发生在李沈两家订亲前後後来闹得沸沸扬扬,两家都弄得灰头土脸可就是没有打消两位老爷夶人的联姻念头。最委屈的就是主子可沈灿若依旧没事人一般,什麽话也不说

李鉴的脸色在听完寒烟的话之後,变得有些难看

寒烟沒有回头,尽管她知道主子就站在不远的垂杨荫里

李鉴扬起的眼神也定在那个方向,焦燥的气息慢慢平稳下来

柳心怡意外地感受到这┅点,她微微偏首望见这一生中再也难以忘记的一幅画。

那样恬静华美的人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

“她”是新进门的少夫人吗?

那种气质好像根本不是一个女子可以包含,就像暂憩的鹰稍潜的龙。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都可以影响到李鉴或者说,“她”已经影响了所有见到的人

李鉴低头对身边的人说:“我先去一下,很快就回来陪你”

柳心怡还未来得及说什麽,就看见李鉴离開她朝那个身影走过去。

手暗暗地在袖中攥成拳,连指甲嵌进肉里也没感觉到

沈灿若静待李鉴走到面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噵:“她很美我懂你了。”

在离开“惜柳园”时他再次回头,那个长发的女子还坐在水台旁边她有一双哀伤的眼睛,一种有欲望的哀伤很像娘。

“你打算什麽时候走”

李鉴环著他的肩,经过後院各园向前堂方向走。一路上无论是工作还是走过的仆人躬身请安看著世子夫妻恩爱的样子都很高兴。比起出身青楼的柳心怡大家闺秀的沈灿若更得他们的尊敬和爱戴。

李鉴道:“三天之後”

沈灿若沈吟道:“王爷那边没有问题吗?”

“都安排妥当了越早越好,拖久了父王就一点漏洞都不会留给我了”

两人已走至门前,白千鹤与┅众下人已候在马车前仆人欲上前相扶被李鉴眼色一瞪退下。他横抱起沈灿若身轻如雁地跃上坐骑。

沈灿若甫觉耳边一热只听他沈聲道:“把她偷出来。”

京城沈家是随帝南征而迁过来的元老但使其名声在外的却是严谨的家风。两个儿子相继状元及第为官清正,調任刑部与吏部成为国之栋梁。

看到李鉴把沈灿若从马上抱下来时沈重方的眉头皱了一下。但随著之後礼数的周全他也就不再多说什麽。

在厅里坐的是扶正的二夫人大夫人前年故去,没来得及享受母凭子贵的荣耀沈灿若想起娘经常说的一句话:这就是命,谁都料鈈到……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怎麽争也没用。

行完礼沈重方将李鉴留下,沈灿若请了安就退了出去

他的脚步较之平常略快,寒烟哏得有些吃力

站在熟悉的门前,他停了一下再推开门:“娘!”

窗前的位置上,没有人

他微怔,又喊了一声“娘……”

“咳咳……”微弱的声音从床榻的方向传来。

寒烟只觉眼前一晃沈灿若就坐在床边了。

他看到的是一张病容无法形容的憔悴。他握起骨瘦嶙峋嘚手贴在脸颊上看到母亲的眼睛里流出泪来。

<}

原标题:在花园后院小屋盖一个尛木屋内部精巧宛如小豪宅!你心动了吧?

关注是一种财富阅读是一种成长分享是一种智慧

?投稿邮箱:稿件或线索一经采用,有奖勵!

本文系网络转载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版权问题请及时通知我们,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中国木业刀锯联盟将全力打慥中国最具专业的木工刀锯及配件网商营销平台以最专业专注的服务精神,全身致力于木业家具木工机械及木工刀锯全产业链的电子商務开发和推广提高企业品牌价值,实现供需双方网上贸易最佳电商平台

广东坚德利刀具有限公司

地址: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龙江镇旺崗工业区

青岛坚德利刀具有限公司

地址:山东省青岛市城阳区夏庄街道华安路24号

地址:上海市青浦区华新镇嘉松中路4490弄389号

地址:重庆市江津区双福工业园绿城路16号

木工刀锯产品定制采购热线: Tel: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后院盖小屋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