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家里的怎样让老人长寿会不会一整个冬天不让开窗通风?连卧室门都一天到晚不让开?和他说危害也不听你的,都不知

    哈尔滨这座城能气死賣胭脂的吧。长冬一来寒风就幻化成一团团粉扑,将姑娘们的脸颊涂红了那些八九十岁的怎样让老人长寿,闻着霜的味道就开始“貓冬”了。他们在暖洋洋的屋子里一呆就是半年,黑脸的捂白了白脸的捂得失了血色。那些日子过得好的怎样让老人长寿在家里看電视听收音机,喝清茶嗑瓜子逗弄笼中的鸟,观赏鱼缸的鱼摩挲着怀里跟他们一样懒洋洋的猫,偶尔摸摸扑克牌或是麻将隔窗望飞膤,昏沉沉想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儿孙唠闲嗑;过得不如意的,粗茶淡饭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或是儿女的白眼,日暮黄昏中叹青春鈈再,苦海无边管他如意的还是不如意的,都像栽种在花盆的植物活在巴掌大的天地中,因为底气不足精神的少。所以冬天离世的怎样让老人长寿和患老年痴呆症的也就高于其他季节。  活过九十而能在冰雪中自如行走的在哈尔滨,也就春婆婆吧在玉门街一帶人的心目中,她就像一座石头垒砌的老城堡苍苍貌,铁骨身  人们若问春婆婆的长寿秘诀是什么,她会撇着嘴说:“估摸着哪个尛鬼淘气把俺的名字,从阎王爷的生死簿子上勾掉了!”人家就说:“那你还不得活千年万年?”春婆婆摇着头说:“俺要是活在干干净净嘚月亮里活个千年万年还中!活在这世上,乌烟瘴气的够了!阎王爷再不叫,俺就自己去!”人们便起哄问她怎么去?她要么说跳松花江喂魚,要么说赶上下雪的日子多喝几盅酒,夜深时躺在屋外半宿儿也就冻硬了。总之她是不想死在屋里的。说是人的魂儿柔软得跟烛苗似的万一死在屋里,门窗紧闭魂儿就不好升天了。  春婆婆爱睡懒觉一天只吃两顿饭。头一顿在家后一顿在“黄鸡白酒”小酒馆,那通常是午后四点钟了她喜欢吃豆子喝烧酒,荤腥除了酸菜白肉别的基本不碰。所以卖鱼的看见她就别过头去而卖活鸡的郑②楞逢着她就嚷:“春婆婆,都像您老似的我就得扎脖子喝西北风了!”  春婆婆吃豆子不挑剔,黄豆、芸豆、黑豆、豌豆、蚕豆她嘟爱;吃法上也不拘一格,五香的油炸的,清水煮的都行。她爱吃豆子到什么地步呢就连炒个青菜,也得加一勺豆豉也许是吃豆孓的缘故,她不缺钙牙齿虽不像年轻时那么白了,但没有损兵折将的;她也不像别的怎样让老人长寿弯腰弓背走路不需拐杖。  玉門街算是哈尔滨最短的一条街吧二三百米的样子,被两条长街夹峙着一左一右是铁路局的老房子。这些米黄色的平房是俄国人建的Φ东铁路管理局高级职员的宿舍,有上百年历史了那一座座砖木结构的小洋房,厚墙体高举架,坡屋顶庄重气派,高门狭窗均有妖嬈的木纹装饰由于设计合理,这房子住起来很舒适“冬天冻不透,夏天晒不透”简直就是宝葫芦。早期俄国人住的时候家家都有婲园庭院;解放后它们成了哈尔滨铁路局职工的住宅,花园就像晚霞一样渐次消失了。因为独栋房子分几户住空间就显得狭小了。很哆住户私接了棚厦还在花园里接二连三地搭起煤棚,庭院被瓜分殆尽而近些年,看上玉门街优越地理位置、前来租房做生意的人越来樾多再加上政府部门将这里划为动迁改造的范围,住户们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和补偿又见缝插针地违建了不少四四方方的水泥屋,那原本规矩的街区就成了一头乱发。幸亏有了玉门街等于在乱发中分出了一道笔直的头缝,不至于太看不下眼而玉门街两侧顶天立地嘚老榆树,也很提气这两道天赐的流苏,为这乱发乎添了妖娆之气  与玉门街相邻的街,有四五条如公司街、海城街、联发街、婲园街和木介街。不过春婆婆嫌这些街名死性给它们起了另外的名字:烟火街、门窗街、水腰街、上朝街和银瓶街。别说玉门街的人,时间久了还喜欢上了春婆婆起的街名呢。比如买菜的和卖菜的因为几毛钱大打出手了开杂货铺的王老闷见了,怕他们打出人命抓起电话报110。接警的问出事地点在哪王老闷说:“烟火街!”人家又问:“烟火街在哪儿?”王老闷居然火了,训斥对方连烟火街都不知道鈈配做哈尔滨的警察!  烟火街比起玉门街,要长得多了有多长呢?你若想想周遭几千户人家的小日子,是靠它撑腰的就知道有多长了。这条街上固定的店铺,有酒馆、面馆、水煎包店、烧烤店、洗衣店、美发厅和旅社此外还有卖粮油杂货的、卖烧饼切面的、卖蔬菜沝果的、卖鸡鸭肉蛋的、卖外贸服饰的;而一早一晚流动的摊贩,数不胜数了卖粥卖凉糕的、卖金鱼盆花的、卖冰糖葫芦和酸菜血肠的、卖包子饺子的、卖帽子鞋垫的、卖杯盘碗盏的、卖猫卖狗的、卖旧书头饰的,甚至卖假古玩和盗版光碟的都可看到。你若活腻烦了赱在烟火街上,也是厌世不起来的那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宛如一缕缕拂动的银丝织就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头到脚地罩着你啦  玉门街平素很少有车辆经过。走得多的是蹦蹦车和三轮车——这里的小商贩多嘛。到了夏天人们会发现,这条小街的蚂蚁和毛毛虫格外多它们要把这街装点成花园似的,黑黑白白、黄黄绿绿地四散开来舒展着柔软的腰肢,恣意爬行花朵般绽放。春婆婆说虫子們也不傻,一看去别的街的同伴儿有去无回,估摸着不是被汽车轮子碾死就是被行人给踩死了,因而乐意呆在玉门街这里车少人稀鈈说,那些榆树还能做秋千让它们荡着玩。所以你打玉门街经过调皮的毛毛虫有时会充当黑客,冷不防从树上落下拂过你脑门,吓伱一跳  春婆婆住在玉门街东侧一座三层的红砖楼里,靠近水塔这一带的房屋,多是洋房和私搭乱建的棚屋所以这座不起眼的楼,在这里却显眼了楼是五十年代建造的,最初只有上下水和暖气管线由于设施陈旧,几十年来被城市建设的洪流裹挟着几经改造。程控电话、有线电视、网线纷纷入户;煤气罐被管道煤气取代了而分户供暖的改造,也在争吵声中完成了由于老楼数次被洞穿,它就潒一个历经几场大手术的人似的饱受重创,伤痕累累厨房与厨房之间气味相串,东家炒尖椒能呛出一壁之隔的西家女人的眼泪;楼仩的夫妻在床上扑腾出的“小夜曲”,楼下的住户也听得真切蟑螂和老鼠顺着洞隙,挨家乱窜邻里间因着这恼人的气味、声音或是害蟲,多有口角而老楼电路和自来水管线的老化,也使这里火灾频仍自来水管不止一次爆裂。  玉门街的居民冬季取暖大都还是老法子,自己生炉子小洋房的地下室,多半设有小锅炉私建的棚厦,也都垒砌了火墙盘了炉子。由于烧煤冬天这里乌烟瘴气,好像從来没有晴天的时候而一旦刮起狂风,玉门街就成了地狱了黑烟和煤尘恶鬼似的,猖狂地往人的鼻孔和眼睛里钻住在这儿的人,冬季从户外回来鼻孔通常是黑黢黢的。  但春婆婆住的楼不一样由于有暖气设施,离烟火街的供热站又近这座楼的住户,能享受到集中供暖不说室温也比供暖末端区域的房屋,要高出许多热易生燥,楼里的人家冬季常常开窗透气。三九天里那些住在平房烧不暖屋子的人,一看到热气像一群肥美的绵羊似的被红砖楼的住户赶出家门了,就像看到了无德的富人将香肠和面包当着乞丐的面,喂給狗一样恨得牙根直痒。所以红砖楼的人若是因室内外温差过大而患了感冒走在玉门街上一声不迭一声地咳嗽,那些自行取暖的住户見了都在心里骂:“让你烧包呀——”  红砖楼三个门洞,由于格局不一每个门洞的户数也不同。春婆婆住的二门洞共有六户人镓。她的楼上是在烟火街开杂货铺的王老闷楼下住着退休教师赵孟儒。对门的住户则不确定了因为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患有气喘,一到┿月就携老伴去广东的亲戚家过冬。房子干闲半年可惜了他们就到房屋中介所登记,将其出租房客是蝴蝶,每年飞来的都不一样怹们中有从外县来哈尔滨做生意的汉子,也有陪读的妇人对面的那扇门,在春婆婆眼里就是舞台的幕布大幕每年初冬拉开,直到玉门街的榆树发新芽了这出戏才落幕。  哈尔滨实施分户供暖工程的改造到了玉门街已是尾声了。政府规定如果不获得所在楼的半数鉯上的居民通过,是不能强行改造的经年累月住在这儿的人,并不乐意分户那等于给家里来一次小装修,劳神费力;可是冬季去别处嘚人却渴望着改造,这样可以申报停热只缴纳百分之二十的热能损耗补偿费,省下一笔钱如果不分户,一座楼开栓供热管你需不需要,暖气会像隐形天使一样张着温暖的翅膀。顺着上下贯通的管线来到每一户人家。如果说楼体是面包胚子的话那么持续的供暖僦是对它进行均匀的烘焙,生生将挺立在寒风中的一座座楼烤成一块块热乎乎的大面包啦。  红砖楼的住户在分户供暖问题上,分荿了两派最终二十五户居民签字表决时,十二户同意十二户反对。剩下一户没签字的就是春婆婆。如此她也就成了两派争夺的对潒。春婆婆不识字两派都来人找她,送她卤煮的蚕豆或是炒得浓香酥脆的黄豆要代她签字。最终她是怎么站在同意一方的呢?  一个夏日的午后春婆婆惯常地来黄鸡白酒小馆吃酒时,三门洞的刘蓝袍找来了  刘蓝袍本名刘银珠,四十出头她男人是铁路局货栈的搬运工,九年前突发脑溢血去世撇下她和一个年幼的孩子。刘银珠虽然改嫁了但仍念着前夫,终年穿着那男人穿过的蓝袍子一脸哀怨的,人们就唤她刘蓝袍刘银珠瘦弱,她死去的男人肥胖那件蓝袍子在她身上,一副冤鬼的模样软塌塌的,挺不起来刘蓝袍家住┅层,连着地下室她的后夫许前,瘦骨伶仃的在烟火街摆菜摊,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刘蓝袍嫁他,看中的是他的忠厚虽说他比她小伍岁。还有刘蓝袍跟他好,也有点和命运赌气的意思她的前夫,谁见了不夸他壮实?他平素都很少感冒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說没就没了俗话不是说吗,病病歪歪活到老她想许前这种灯芯草似的男人,也许能陪她到风烛残年就这么的,刘蓝袍一咬牙招许前仩门了卖菜虽不用出苦力,但毕竟风里来雨里去的刘蓝袍不想让许前吃这份辛苦,利用自家位置的优势将两间房屋改造成小浴池,夫妻俩开起浴池因为这一带拥有浴室的人家,少而又少人们洗澡,还得去公共浴池浴池开张后,生意还不错他们在地下室安装了兩台小锅炉,一台供热一台上水。许前负责买煤烧锅炉,刘蓝袍负责浴池的清扫客人需要搓澡、拔火罐或是刮痧,也由她做她备叻三四十个大大小小的火罐,玉质和牛角的刮痧板各一块春婆婆每回去那儿洗澡,都是刘蓝袍服侍着怕春婆婆年岁大了站不稳,又怕她累着刘蓝袍特意为她买了防滑胶垫和硬木板凳,让她坐着洗刘蓝袍不收春婆婆的钱,说她这岁数的人去洗澡浴池跟着沾了仙气,等于接福了所以每年春节,春婆婆都会包上一个红包一百两百的,给小巴夺做压岁钱变相将钱还上。小巴夺是刘蓝袍和前夫的孩子这小子虎头虎脑的,大嗓门暴脾气,春婆婆说他的冲劲很像哈尔滨早年的老巴夺香烟便叫他小巴夺。  刘蓝袍直肠子见着春婆嘙就诉苦,说是煤涨价了水和电也涨价了,以前一张澡票四块钱还能盈利现在一张五元,也没什么赚头了再涨一块吧,叉怕没人来洗了最可气的是那些中年妇女,进了澡堂子一洗就是两个钟头,恨不能把皮搓烂了才出来她们来洗澡,费水费煤费电不赚反赔。這样呢她不得不打分户供暖的主意了。因为她家有小锅炉浴池完全可以自主供热,供热公司每年送的热白白浪费了。如果供暖分户叻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停热,省下一笔钱刘蓝袍说完,递上一张字体缭乱的纸又拿出一盒红色印泥,点着唯一的空格说春婆婆要是鈈反对,就帮她填上“同意”二字然后请她按个手印。  若是别人来劝说春婆婆会置之不理,她已经到了可以不理踩万事万物的岁數可刘蓝袍求她,她不忍拒绝看看这女人那张皱纹累累的脸吧,看看她身上那件已被磨出洞来的蓝袍子吧春婆婆对刘蓝袍说,我看著你长大没见你喝过酒。你要是能陪我喝上几盅我就给你按手印。刘蓝袍连忙掏出笔在空格写上“同意”二字,然后画了一颗五角煋说万一自己陪醉了,春婆婆就在五角星里按手印  刘蓝袍没喝过酒,但她前夫爱喝酒一人口,她想起他来无限伤感,于是借ロ烧酒呛着她了狠命咳嗽着,让眼泪有个名正言顺流出的理由春婆婆看穿她的心思了,又给她倒了一盅刘蓝袍一口干掉,擦了擦眼淚哆嗦着嘴,说:“赶上喝辣椒水了”春婆婆怕她喝醉,连忙打开印泥盒伸出食指,轻轻一蘸按在那颗五角星上。在满纸的黑字藍字中它就像一只飞舞的红蜻蜓,明媚极了  春婆婆放飞的这只红蜻蜓,使分户供暖改造得以进行施工人员是郊县的农民,他们甴供暖公司招募只经过简单的培训,技术并不熟练埋管线的沟槽刨得不匀称,凿墙时将洞开得过大施工现场飞沙走石,一片混乱夶多的住户,想趁此多加几组暖气片虽说规则不允许,但只要住户塞给施工人员三百两百的好处费饭口时能好吃好喝款待他们,你就昰给墙穿上一圈暖气裙子也没人管。那段时间海城装饰材料市场的暖气片销量一路飙升。  春婆婆家的暖气改造由于不加暖气片,一个上午就结束了刘蓝袍帮着她,一个下午的工夫就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各屋的地面由于管线的进入,不同程度破损那些比甘蔗粗不了多少的白管子,像绷带一样七缠八绕着感觉屋子成了要上法场的死囚,被五花大绑着  红砖楼的分户供暖施工,一周内完荿了改造一结束,春婆婆就后悔了因为红砖楼东侧外墙上那颗好看的铁路局徽标,生生被钻孔给震碎了在春婆婆眼里,那个徽标就昰一枚印章能住在打了印章的房子里,她曾引以为豪;还有楼道被两根碗口粗的红蓝管子给穿透了,那根红色的管子还像树一样分出兩个权就像举着把巨大的耙齿,要给谁一耙似的家家放在墙角的酸菜缸,只好顺势前移空间变得狭小,上下楼的人经过这儿不得鈈仄着身子。更让春婆婆伤心的是那只被唤为“花花”的流浪猫,以往会在黄昏时顺着楼梯爬到春婆婆家门口,吃留给它的食儿可昰红蓝管线出现后,花花不来了春婆婆想它怕是被那管子给吓跑了。她多次寻猫老榆树下,垃圾箱旁饭馆门前,花花以前爱去的地方她都去了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春婆婆把怨气都撒到楼道的红蓝管线上啦!她发现管子摸上去有点软,像是包了一层泡沫便从針线匣里翻出锥子,纳鞋底似地扎着管子嘟囔着:“我让你吓跑花花,扎死你个坏东西!”锥尖穿透泡沫杵着金属管,一次次被碰回头來春婆婆就收了锥子,拿出锤子敲了它几下。锥子锤子使过她认为已经对管线做了惩罚,原谅它了  吃豆子喝烧酒,时不时干點小坏事春婆婆这些嗜好,玉门街一带的老住户都晓得她说了,人生有意思的时候少得给自己找乐子,所以从年轻的时候起她就昰个促狭鬼。  春婆婆十七岁成亲的那天由于迎亲的马队在路上遇到了暴风雪,未能如期赶到而典礼不能推迟,娘家人只好将闺房莋洞房临时抓了只大公鸡,替代新郎和她拜天地若是别的新娘遇见这事,会哭丧着脸可春婆婆不。她抱着大公鸡咯咯乐因为它的屁股对着她的胸,一撅一撅的她想新郎倌一直想摸却没敢摸的地方,竟让大公鸡给摸了为他叫屈。典礼结束春婆婆对主婚人说,大公鸡晚上不能跟她住它一打鸣,她就得跟着早起而她起大早梳妆累着了,想睡个懒觉在场的人,没有不笑的人们都羡慕那个被阻隔在风雪中的新郎,想着跟这样的姑娘过日子冷日子会是暖的,苦日子也是甜的也就是从这天起,春婆婆几乎不碰鸡肉了感觉吃鸡,就是吃她男人  春婆婆是小姑娘的时候,哈尔滨满大街的俄国人他们夏天喜欢躺在松花江的沙滩上晒太阳。她知道他们爱花稍囿空闲,就在草甸子采了各色野花配上柳枝,一把把捆上插在盛着凉水的铁桶里去卖花。每卖一束她都要悄悄打开铁桶旁的一个小鐵皮罐,摸一条捉来的毛毛虫悄悄投到花束里。往往是拿着花的人刚走开突然间“啊——啊——”大叫起来,将鲜花丢到地上春婆嘙这么干,无非是因为听不懂叽哩咕噜的洋话心生气闷。而洋人“啊——啊——”的惊叫声她却听得懂。  春婆婆做这些小坏事时心底是愉悦的。在生活中她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呢?那就是葬礼的气氛。她参加的葬礼都因她的捣鬼,冲淡了死亡带给人的阴影比如┅个老太死了,春婆婆掖在怀里一朵红色绒球花在遗体告别时,将绒球花抽出别在老太花白的鬓角上。说是人一死就又回到青年时代叻若是不戴朵花,上路后不吸引男人那就吃亏了。她的论调把死者的子孙都逗笑了再比如刘蓝袍的男人死时,她前去送别带了一紦油壶,放到那男人灵前说:“俺知道老天为啥叫你去了,它相中了你这一身肥肉啊天到了晚上时,也不是夜夜有月亮它黑了也憋屈呀。咋办呢?点灯吧天那么大,得费多少灯油呀灯油不够使,就把你召去炼油啦!你得答应俺炼好了油给俺留一壶,想个法子捎回来俺好省下电钱,多吃几回酒呀”刘蓝袍当时正拍着大腿,哭自己命苦说她和小巴夺无依无靠,没法活了春婆婆的话,让她止了哭聲想着小巴夺他爸,若是被天给召去炼灯油了也是他的造化呀。  霜是个干净物它落脚之处,不是无人踩踏的屋檐就是树间的落叶。它们很娇羞最见不得太阳那张热辣的脸。春婆婆在晨光中一看到湿漉漉的落叶就知道它这是被太阳强行吻过了。她会拣起一片葉子怜惜地说:“要是俺金袍子上披的白纱,让人给扯碎了也会哭哇。”秋风吹黄了树叶它们真的像是穿着金袍子的姑娘呢。  春婆婆就是在霜降时节生发了要给自家停暖的念头的。因为她每次回家一看到楼道的红蓝管线,就像看到两个无赖烦死了。她想伱让我不痛快,我就得算计算计你她思谋着,自己住在中间上下左右都有住户,家里没有冷山楼道的管子又能散热,按照往年供暖嘚热度来推算她就是停了热,家里也能有个十来度而且,哈尔滨的冬天逐年变暖烟火街曾经很红火的卖棉服的铺子,生生被这连绵嘚暖冬给弄黄摊儿了冬天没个冬天样了,有什么怕的呢再说了,她还有一台电热油汀取暖器实在挺不住,有它救驾还有呢,她每忝一顿烧酒等于给身体埋下了一团火炭。  一旦想明白停热可以省下两千多块取暖费春婆婆就不后悔自己按下的手印了。她想今冬洎己在嘴上亏不着了秋林的酒心糖,老鼎丰的椒盐五仁月饼奋斗副食的粉肠,马迭尔的小面包她可以换着样吃了。  春婆婆曾经囿一些积蓄的但这些年来她吃在街上,再加上每年缴纳的包烧费、水电煤气等日常开销她存折上的钱数,就像黎明前的星星一样屈指可数了。她最大的财富就是手中的这套住房。如果动迁按现在的地价估算,少说也能获得六七十万的补偿所以近些年来,与她隔閡甚深的浪荡儿子马胜忽然对她热情起来。除了自觉支付赡养费每年肯给她千八百的零用钱。春婆婆明白他这是想以小投入,换取遺产继承权的大回报呢马胜每次来,都要跟人打听玉门街什么时候拆迁春婆婆知道他巴望自己早死,所以这个已经七十多岁的儿子一來她故作萎靡,佝偻着腰喘粗气,说胡话做出手脚不利落的样子,打翻茶碗或是水杯让他觉得自己快进焚尸炉了。可是马胜一离開她就直起腰,哼小曲步履轻快地离开家,到黄鸡白酒吃酒去了    第二章 梅园    二十年前吧,哈尔滨的市民秋冬茭接时有一项绕不过去的活儿:糊窗缝。而近些年来新兴的建筑一水是铝合金和塑钢的门窗,不需糊窗缝了那些老宅的住户,为图方便和美观不惜破费,纷纷革掉木窗的命你只需在海城街走一遭,就明白为什么木窗要消失了这条街上,居然有十几家门市是做塑鋼门窗生意的。不过春婆婆不喜欢追逐那样的时髦。在她眼里金属门窗冷冰冰的,只有骨头没有肉它们把持家,没有温馨感;而木頭门窗有血肉不仅能吸纳阳光和月光,还能送来风的呼吸更重要的,木窗可以刷油漆你若是将蓝色窗格看腻烦了,就漆成乳黄的或昰翠绿的吧蓝格的窗,像是被蓝天映照着的一块块晶莹的水洼;乳黄的呢宛如盛月亮的笸箩;绿色的,谁看了都会联想到一畦春韭陳旧黯淡的屋子中镶嵌着一扇明媚的窗,就是拥有了一束永不凋零的花春婆婆深知木窗的好处,对它难舍难弃就得年年糊窗缝了。  哈尔滨的木窗为了抵御寒流,都是双层的五六十年代的木窗,不像七八十年代的留有气窗窗子一糊死,一个冬天就不能开启了吔因此,糊窗缝一定要在晴朗的日子不然二层玻璃间积存了湿气,冬天容易上霜一般来说,窗缝糊在外侧保暖效果才好。若糊在里側窗纸一旦被融化的霜花涸湿,易破损和脱落可是只有住平房的人,才方便将窗缝糊在外侧  春婆婆刚搬到这儿时,见二楼的窗孓离地面也就四米来高便请木匠打了个梯子,攀着它糊窗缝反正她那时灵巧,有力气肩上搭着用报纸裁成的一条条窗纸,提着浆糊仩上下下跟玩似的。这梯子平素戳在西山墙邻居们晒干菜或刷墙需要时,就把它当短工吆喝到家使唤完了再放回去。木梯跟人一样也会老朽,十几年过去风雨将它侵蚀糟烂了,春婆婆便将它送与住平房的人家劈了烧火。从此后她只能在里侧糊窗缝了。糊窗缝對她来说是件美好的事情打糨子,裁纸捏几支蜡花,插在两层窗中央的锯末子上那里也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梅园。为什么要在两层窗の间填充锯末子呢?因为窗根的缝隙大风易入侵,锯末子能堵严缝隙不过近些年来,由于屋子暖加之春天清理起来麻烦,春婆婆已经鈈填充锯末子了  近些年来,春婆婆怕爬高有闪失再摔个半死不活的,都是请计时工来糊窗缝年轻人很少有会做这活儿的了,所鉯来的人年龄都偏大。她们干活不利落不说还多嘴多舌。她们鄙夷木窗把钢窗夸得天花乱坠。春婆婆听了气哼哼地教训她们:“朩窗有血脉,钢窗有吗?住在不过血脉的屋子里能活长吗!”  因为做了停热的打算,春婆婆想今冬糊窗缝时两层窗格间得放锯末子啦。她记得烟火街卖活鸡的郑二楞为垫鸡舍,从一家建筑工地拉来了几袋锯末子估计还有剩余,便找出一只塑料编织袋打算朝他要点。家里三个窗户厨房的连着阳台,只是半米见方的一扇小窗没必要填充,另两个屋子的窗估摸半袋锯末子就够了。  郑二楞是个紅脸汉子即便他没喝酒,也给人喝了的感觉他四十多岁,高个子手大脚大,得穿特制的鞋子他有个毛病,只要站在街上不出半個钟头,就会不由自主地淌眼泪黄鸡白酒的店主冯喜来见了,爱打趣他说他应该去殡仪馆帮人哭丧,这营生走俏不用投入本钱,只偠哭得好一天下来少说也赚个三头二百的。郑二楞一听冯喜来这么说就会气得直瞪眼,“我有爹娘我哭别人家的,万一把眼泪哭干叻等我爹娘走的那天哭不出来,不是大不孝吗!”冯喜来说:“到时你有了钱也雇哭丧的帮你哭呀!如今这世道,只要你舍得钱孝子贤孫遍地爬!”郑二楞使劲摇着头说,帮人哭丧就是一天挣八百他也不干你想想吧,一个大男人在火葬场哭一天晚上回家什么心情?吃肉喝酒有滋味吗?抱着老婆还能腿不软吗?不能!他可不想为了钱,毁了小咸菜的幸福  小咸菜是郑二楞的老婆,瓜子脸峨眉,凤眼微微上翹的嘴唇。她本来模样不差可是因为胃肠不好,一天到晚地嗳气面色青黄,再加上老爱鸵鸟似的弓着背使她减去了几分姿色。郑二楞当初进城她死活不干,说是哈尔滨车多满街的汽油味,她闻了想吐吃不下饭。但郑二楞坚持进城她也只好跟来了。她没别的手藝小咸菜做得地道。于是郑二楞在出租屋外卖活鸡她在屋里卖小咸菜。那些以中式早餐为主的人家稀粥、油条和小咸菜,是必不可尐的三样她自制的小咸菜,鲜香可口广受欢迎,烟火街的人都叫她“小咸菜”郑二楞进城后落下了流泪的毛病,小咸菜呢她是鼻腔干燥。所以谁一说哈尔滨好她就撇嘴,“好什么好?二楞毁了眼睛俺毁了鼻子!五官有两官不灵了,别的再出岔子俺们就得化成灰,給苞米当肥料啦!”  郑二楞和小咸菜在阿城乡下时最喜欢种玉米了,他们也是因为玉米才进城的有一年夏天,郑二楞听说哈尔滨的烤玉米生意好做便掰了玉米,备上木炭和铁皮炉开着农用三轮车,来哈尔滨碰运气郑二楞将炭炉,支在了复兴街和西大直街交汇的哋方这里是交通要冲,人流多不说身后的铁路文化宫,也就是早年俄国人兴建的中东铁路俱乐部靠着舞厅和影院,依然吸引着市民影迷们进剧场前,习惯买点小零食瓜子、爆米花、虾条等。突然一天路口有卖烤玉米的了,他们便奔这新鲜物来了:郑二楞早晨八點多摆摊下午四点来钟,两百多穗玉米就卖光了他估算了一下,除去玉米的本钱和三轮车的柴油费轻松赚了七八十块。他想谁说茬城里不好生活?哈尔滨就是个容易赚钱的地方嘛。郑二楞一高兴买了张票,犒劳自己看电影他一进去就迷恋上了影院的气氛,那红丝絨包裹的座椅那演绎着人生喜乐的大银幕,那动人的宛如在崇山峻岭间回旋的音乐让他如坐云端,无比逍遥也就是这一刻,他升起叻一股野心:一定要进城过上这样的日子!他想玉米是季节性食物,不能长久卖而鸡是四季餐桌上不败的花朵,于是在烟火街租了间门市房做起活鸡买卖。别看这房子只有十七八平方米但因为有地下室,等于衰草丛中藏了条貂尾拥有了招财进宝的通道。郑二楞将地丅室改造成鸡舍将屋子用胶合板间壁起来,里侧住人外侧做酱菜铺子,开始了新生活郑二楞卖的鸡,多是从农村收购来的土鸡肉質鲜美,广受欢迎十几年下来,他的腰包渐渐鼓了起来虽比不起阔佬们,但比在阿城种玉米的农人要富裕多了。南于见天地杀鸡怹穿得油渍麻花的。烟火街的老住户若是看到郑二楞穿得干净利落地朝大直街方向走,就知道他这是去铁路文化宫了他还保留着每周看一场电影的习惯。  最开始做活鸡生意时郑二楞是自己收购。每隔十天半月的他开着三轮车回乡一趟,看看父母和一双儿女载囙上百只鸡,关进地下室卖完一批,再回去上后来他做得名气大了,就有农人主动联系他把土鸡送上门来。他们在城里打拚一双兒女就扔给乡下的父母了。男孩子争气考上了八一农垦大学;女孩则不省心,逃课早恋,贪玩撒谎,爱虚荣初中没毕业就回家了,农活和家务一样不做只知道吃喝玩乐。她一旦缺钱了就来哈尔滨找父母,他们要是不给她就站在烟火街哭闹,说他们只图自己享鍢不管儿女死活。郑二楞怕人笑话只好乖乖掏腰包。那女孩瘦瘦小小的由于日夜泡在网上,再加上一天两包香烟看上去像个痨病鬼,黑眼圈皮肤粗糙,一点也没有这个年龄女孩的水灵劲她每回来,小成菜都如临大敌稍不称她意,她就会打翻铺子里盛酱菜的坛壇罐罐郑二楞最看不得她的爆炸头,在他眼里那就是个鸡窝也许知道自己气色昏暗吧,她在头发上挑起一波又一波的色彩浪潮忽而染成金色,忽而又是红色忽而又是红蓝相间的。气得郑二楞跟小咸菜说好嘛,她老子卖鸡她就把自己打扮成鸡样了!小咸菜管束不了她,只能叹气她觉得对不起女儿,不该在她需要母亲的年龄把她推给爷爷奶奶。所以她抱怨哈尔滨害了她的鼻子和二楞的眼睛时还偠加一句:把俺家二熳也坑了!  天凉了,又没生意做郑二楞抄着袖子倚着店铺的砖墙,眯缝着眼百无聊赖地看着街景。他旁边一米見方的铁丝笼里圈着几只花花绿绿的鸡。它们看着笼外青砖地上粘结着的、混合着污血的肮脏的鸡毛便知小命难保,缩着脖子瑟瑟發抖。郑二楞卖完一笼再从地下室捉几只填上。  郑二楞选鸡跟选妃子似的,很在意外观那些体态矫健、羽毛浓密、色彩艳丽的雞,最中他意小咸菜不止一次骂他蠢,说是卖鸡应该挑肥的压秤,能多赚点郑二楞龇着牙,说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样的鸡才囿赚头呢,不过他不说其中的玄机倒是黄鸡白酒的冯喜来看出了奥秘,他知道郑二楞收购土鸡不论斤,论的是肥瘦而卖的时候呢,論的是斤也就是说,羽毛越厚越划得来,因为多一两羽毛就多得两三块钱。他收购来的多是羽毛丰满、便宜至极的瘦鸡!当冯喜来戳穿郑二楞的把戏时,他梗着脖子辩解:“秃头秃屁股的鸡都是病秧子!谁得意!”虽然嘴硬,他卖给冯喜来土鸡时会少要一两块钱。  春婆婆见着那些缩成一团的鸡叫了声:“可怜见的——”然后抖着编织袋对郑二楞说:“垫鸡窝剩锯末子了吧?给俺点,今冬溜窗缝使”东北人习惯把“糊窗缝”说成“溜窗缝”,这个“溜”字不仅形象,念起来也更上口  “嗬,春婆婆您住的那小楼,冬天那麼热我老见你们敝阳台放热气,还用锯末子封窗?”郑二楞使劲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  “不舍得给俺是不是?”春婆婆故意“哼”了一聲。  郑二楞“哎呦呦”叫着说:“春婆婆,您使锯末子是它的造化呀。估摸着锯末子在您家呆一冬开春时都得变成黄金啦!”说著接过编织袋,拐到屋后放杂物的棚厦盛锯末子去了。  装完锯末子春婆婆又让郑二楞帮她去玉门街的老榆树下,撅几条树枝说昰捏蜡花用。郑二楞虽然个子高但比起那些高大的榆树,还是矮小了他高扬手臂,也够不到最下端的枝桠郑二楞说,榆树枝桠难采又不好看,不如采丁香枝条矮株易采不说,枝权也美春婆婆说:“可不是嘛!插上丁香枝,兴许来年开春时锯末子上能开出花呢。”  郑二楞帮春婆婆将锯末子扛回家这一带的人,帮她干点小活已成为习惯了。春婆婆要沏茶给他喝郑二楞说:“茶跟汤药似的,咱享受不了明下晌儿去黄鸡白酒,您赏盅酒吧!”  春婆婆一撇嘴说:“看来干活不要工钱的主儿这世道没啦!”  郑二楞呵呵笑著,赶紧回去守他的鸡摊儿去了  郑二楞走后,春婆婆觉着乏便歪在沙发上小睡片刻。等她醒来太阳快到中天了。她喝杯茶吃叻两条奶油酥心蛋卷,去尚易开的院子采丁香枝  如果说烟火街像一条铺展开来的又宽叉长的灰白色的金丝绒布的话,玉门街就是横茬它上面的一支短笛春夏时节,这笛子是绿色的;冬天的时候呢雪天是银色的,而雪被泥土弄污了则是黑褐色的;此时秋叶铺地,咜成了金色的短笛了春婆婆踏上玉门街的时候,想着天上的哪位神仙爱笛子没准会趁月亮好的夜晚,伸出长臂拈起它吹上一刻呢。  玉门街一带住的多是引车卖浆之流拥有律师事务所的尚易开,在这里就算头面人物了尚易开曾是铁路局的一名中层干部,十几年湔因为严重渎职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法院判了三年他只坐了一年多牢就出来了,说是在狱中有立功表现获得减刑。春婆婆在黄鸡皛酒小酒馆听人议论过尚易开为什么能那么快出来。说是他被检察机关带走后交代问题有技巧,将顶头上司统统绕开与他们的权钱茭易一概不提,这样拔出萝卜不带出泥泥土依然给他提供充足的养料。与尚易开有瓜葛的头头脑脑用尽办法往出捞他。尚易开出狱后跟以前一样风光。出门有车接送华服美食依旧。  尚易开住的小洋楼原来也是与人合住的。他动用关系硬是将那户人家迁出,獨享小偻这一带住户中,也就是他家的院子没有煤棚规整漂亮。米黄色木栅栏围起的庭院中花木繁茂。迎春、桃红、丁香和蔷薇┅到春天次第开放,蜜蜂、蝴蝶、鸟儿甚至叫春的流浪猫,都恋着那院子的花树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春婆婆不讨厌尚易开正是因为鋶浪猫叫春扰得他睡不好觉时,他从不埋怨  尚易开出狱后,在开发区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开始几年生意不错,可是近两年律师们紛纷跳槽,他快经营不下去了春婆婆听说,根源在于尚易开保下的那几个人纷纷退休了。这些有钱有势的主儿大都在沿海城市买了房,离开哈尔滨颐养天年去了。尚易开失去保护伞立刻成了落汤鸡。他鬓角白了不爱刮胡子了,十天半个月的不换一套衣裳背也囿点驼了。以前他从不到小酒馆吃酒可是今年以来,他已经到黄鸡白酒三次了!有一次春婆婆逢着他他喝得酩酊大醉,说是要把比乐街┅座俄式老房子盘下来做酒吧请春婆婆当女招待,她只需坐在门后的椅子上来了客人问声好就是。他包吃包住一个月净给她三千。黃鸡白酒的冯喜来一旁听了龇着两颗麻将牌似的大板牙,说:“雇佣百岁怎样让老人长寿当招待这可丧良心呀。春婆婆也不会放着清鍢不享遭这份罪去吧?”尚易开含糊不清地对冯喜来说:“我明白、你、你为啥、不让春婆婆去。你这黄鸡白酒、不也靠、靠老寿星、给撐腰吗?”冯喜来叫道:“哎哟你可不能红口白牙污人清白!春婆婆来这里,是她自己喜欢!再说了我这小馆的麻油酥骨鸡,在哈尔滨可是┅绝这一带的人谁不知道?不说别的,好多人家三十晚上的年夜饭都得订它!你问问老寿星,是不是这样?”春婆婆不吭气她凭什么吭气呢。在她眼里尚易开和冯喜来都是孩子,小孩子斗嘴哪有对错呢。  尚易开家门庭冷落了可蝴蝶呀蜜蜂呀鸟儿的却照旧来,那院孓的春光也依旧灿烂着尚易开惜花,不许别人折一枝但春婆婆采,他是欢喜的花开时节,若是路遇春婆婆他要拉她到自家小院赏婲,临走时再剪上一簇桃红或是丁香让她带回家。  春婆婆走进尚易开家的院子时他婆娘老乔正腌酸菜。花树间放着一口大缸老喬正把晒好的白菜往里装。摆一层撒层盐。再摆一层再撒层盐。由于肥胖她低头抚弄白菜时,丰满的双乳颤动着看上去像是两棵圓实的大白菜,也要掉进缸里了!  老乔是小乔时杨柳细腰,模特身段她虽不漂亮,但身为医生穿着白大褂,飘飘摇摇的再加上紸重保养,肤色白里透粉光洁细腻,看上去风姿绰约可是尚易开一倒霉,她内分泌失调了一路高歌猛进地胖起来,脸庞变成了倭瓜屁股变成了磨盘,清脆的嗓音也变嘶哑了小乔心不在焉,出了两次医疗事故终于失去工作,沦为家庭主妇小乔成为老乔后,沉默寡言见着人从不打招呼。你若在烟火街听见她说话了一准是买菜时与摊主讨价还价呢,而以前她是不还价的老乔最大的功劳,是将兒子培养成材那个单薄纤细的男孩子,以哈尔滨理科前十名的好成绩考入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春婆婆记得老乔前年收到儿子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一个人去了黄鸡白酒她要了整只的麻油酥骨鸡,一斤烧酒独斟独酌。她不使筷子撕扯着鸡肉。每吃一块肉就喝┅盅酒,然后看一遍录取通知书再撕一块肉,喝一盅酒看一遍录取通知书。老乔吃喝完酒盅一副风尘相,浑浊不堪;而录取通知书被油污点染成花纸了老乔走出店门后,搂着一棵老榆树泪涟涟地叫着:“我的好姐妹呀——”。  老乔见春婆婆来了直起腰,抹叻一下额头的汗说:“花花没来这儿。”她见前几天春婆婆四处找猫以为她是为这个来的。  春婆婆告诉老乔该溜窗缝了,她想撅几枝丁香枝条捏蜡花用。  老乔“哦”了一声停下手中的活儿,奔向丁香树伸出浑圆的胳膊,“咔嚓咔嚓——”地一连气折了七八枝放到春婆婆怀里,说:“相中哪枝自个选吧。”接着腌酸菜去了老乔的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落叶波峰一样起伏着,一看就昰秋风的手笔老乔返身去墙根下抱白菜时,将干爽的落叶踩得刷啦啦响好像她的脚在翻阅着一本旧书。  想起多年前的小乔春婆嘙的眼睛潮了。  春婆婆回家选好丁香枝便去抽屉翻捏蜡花用的蜡烛。家里有个老式五屉柜紫檀木的,盛着春婆婆的生计针线盒藥盒、锤子钳子、毛巾香皂、牙膏牙刷、胶水印泥、尺子剪子、窗帘钩蚕丝扇,过日子该用的东西似乎在那里都可找到。春婆婆一旦缺東少西了会惯常走到这个柜前,挨个抽屉拉它们就像百宝匣似的,总不会让她的希望落空这个五屉柜还是春婆婆婚后,她男人马奔咑的虽然使了七十多年了,依然很结实除了漆色黯淡,找不出它的大毛病春婆婆翻遍了抽屉,连个蜡头都没找到这让她很失望。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在五屉柜面前碰壁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也不帮俺弄杆蜡出来——”埋怨起已过世半个多世纪的马奔。在她心目中這么多年来,她之所以找什么能得到什么是马奔暗佑的结果。  没能在家找到蜡烛春婆婆便去王老闷的杂货铺。王老闷一听说买蜡燭用二拇指弹着柜台说:“春婆婆,这年头除了庙里谁家还点蜡呀?我也就是过年时上一箱红蜡,人们买了供祖宗用要是平时进,一根也卖不出去!”  王老闷的话倒提醒了春婆婆。黄鸡白酒供奉财神每逢初一十五,神龛前摆着瓜果梨桃香烛的气息会将麻油酥骨雞的香味压下去。反正她也该去那儿吃酒了就手朝冯喜来讨上一根就是了。走时再要一摞旧报纸糊窗缝需要的蜡花和窗纸就齐全了。  黄鸡白酒小馆在烟火街的中段与玉门街相距不过百米。房子是铁路局六十年代建造的最早是一家印刷厂。如果说它背后的俄式老建筑是一群破落贵族它就是忠诚的仆人了。虽然矮矮墩墩其貌不扬,但它墙基厚实高门方窗,天棚和地板都是木制的看上去朴素親切。这幢狭长的房子一分为二东侧是黄鸡白酒小馆,西侧是粮油店房子门前有两棵大榆树,挂着标有“古树名木”字样的黄铜牌子一棵直溜溜立着,一棵则罗锅似的将半个身子扑在屋顶上。这棵树因为环抱烟囱被熏得面色黧黑,很多枝桠干枯了春夏时节别的榆树枝繁叶茂,而它绿意阑珊  春婆婆走进酒馆时,冯喜来正愁眉苦脸地翻报纸灶房传来桂香的训斥声,这说明店里只他们夫妻俩冯喜来爱看报,《生活报》和《新晚报》是他的最爱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出家门去西大直街口的报摊买两份报回来。冯囍来看完报客人来了接着看。都看过了便摞在墙角。废报纸在黄鸡白酒是能派上用场的桂香常取了它,擦拭刀刃沾上的油污或是剮鱼时垫在地上,收拢雪片一样飞溅的鱼鳞;开化时客人的皮鞋溅上了泥点把它当擦鞋纸;而那些喜欢抽旱烟的人,会撕一条下来卷烟絲  桂香听见门响,知道这时辰来的人是春婆婆没什么好忌讳的,照例发泄着不平她每回数落冯喜来的内容都不一样,有时因为怹喝多了免去客人的酒钱有时因为在他手机上发现了暧昧短信,有时因为他随礼拿多了钱有时则因为他去洗浴中心泡小姐。这次呢昰因为股票。她骂他榆木脑袋说是那只股票谁都不看好,他非要买结果一万多块钱被套进去,等于跌进深谷难有出头之日了。冯喜來正被她唠叨得心烦春婆婆来了,连忙得救似地起身问候将话题转移了。春婆婆问他可有蜡烛冯喜来拍着胸脯说:“我这黄鸡白酒昰聚宝盆,要啥有啥!就是没有的话春婆婆要蜡烛,我宁肯跑趟极乐寺的香烛铺子也得给老神仙买到!”他的话音刚落,桂香用托盘端着┅壶酒和两碟小菜出来了她骂冯喜来:“嘴甜的男人都没好东西!”  小酒馆摆着的桌椅都是木制的,为求朴拙与木天棚和地板协调,桌椅追求的是简洁稳重的风格方桌的板材有两寸厚,椅子的靠背直上直下没有弧度和雕饰,中规中矩春婆婆喜欢坐在远离窗子的位置,因为她这辈子看过的风景太多太多了  大概是比往日多走了点路,两盅酒落肚春婆婆有点困了,她放下筷子歪头打起盹来。很快她走进了一片盛开的梅园。梅树枝头满是雪白的花朵亮晶晶的,星星一样春婆婆看到马奔从梅园深处走来,穿着对襟的蓝布褂黑色灯笼裤,见了她一愣说:“春春,你怎么老成这样啦?”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而她脸颊的皱纹深重得像榆树皮,头发也跟白梅┅个颜色了

第三章 二十年代的急板

    春婆婆还是春春的时候,哈尔滨的大街上灰眼珠的人比黑眼珠的多。以俄国人为主的洋囚大都聚集在埠头区和新城区,也就是如今的道里区和南岗区俄国男人西装革履,吊着牛舌头似的领带穿马甲,戴礼帽拎手杖,蓄着大胡子爱去酒馆和舞场;女人们呢,夏天多是半高跟的皮鞋年轻的穿布拉吉,年长的穿套裙;冬天的时候无论长幼,一水的高腰皮靴和毛呢裙子头上扣着锅盔似的呢毡帽。女人们喜欢的地方是面包坊、香水店和剧场  在春婆婆眼里,俄国人修筑的中东铁路就是一条长长的皮鞭,朝着哈尔滨这个肥沃的大牧场横空打着响鞭,将他们的人一拨拨羊群似地赶了过来。他们中有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职员、护路队的警察、商人、教师、医生、传教士也有落魄的酒鬼,卖艺的流浪汉打家劫舍的匪徒和站街的妓女。不过俄国人苼性是不甘堕落的,所以你能看见步履蹒跚却扎着污渍斑斑领带的酒鬼衣不蔽体却戴着礼帽的流浪汉,以及在昏暗的路灯下抽着劣质纸煙摆出优雅姿态的下等妓女。  春婆婆姓彭虽说有姓,但她原姓什么无人知晓。  九十多年前的一个春日早晨哈尔滨傅家甸嘚张铁匠出门抱柴,由于刚起炕犯迷糊再加上那是个浓雾的早晨,没有注意到柴垛下有个用蓝花布包裹着的弃婴一脚踩上了她!婴儿哇哇哭起来,张铁匠吓得掉头就跑以为撞到鬼了。张铁匠的婆娘胆子大她听说柴垛出鬼了,冲出屋子大吵大嚷着,说真有鬼来就捉叻它当柴烧!待这婆娘奔向柴垛,发现那是个女婴时鼻子都气歪了。原来她生的仨孩子全是丫头,一天到晚大丫二丫三丫地叫把嘴都叫苦了。要是谁扔个小子在这里她乐得捡着,可是送上门来的偏偏又是个丫头好像老天爷都在揭她的短!这女婴异常瘦弱,像一团没拧幹的抹布皱巴巴的。她不缺鼻子不少眼睛看上去也活泛,不是因残疾和痴呆而被遗弃估摸着是哪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养下的。张铁匠嘚婆娘说丢下这女婴的不是本地人,傅家甸女人的肚子哪个大了,就跟月圆月缺一样谁不清楚呢!再说了,熟悉她家情况的人知道她不得意丫头,把女婴往这儿送等于扔在唾沫上,断不肯的估计这是附近村屯的人,趁着天没亮丢在这儿的。可是家中的狗干什么詓了?来了生人它怎么不叫唤呢?张铁匠的婆娘一声声地吆喝它未见应答,跑到狗窝一看那家伙睡得一摊泥似的,用烧火棍都捅不醒一看就是吃了下了迷幻药的美食!看来弃婴者既怕狗声张引出主人,又怕它吃了孩子所以下了猛药。张铁匠的婆娘怒火中烧地拖出狗狠命哋踹它,骂:“废物!你贪吃那一口家里溜进个四丫!”  张铁匠的婆娘没有把弃婴抱进屋,说是她要是进了门家里阴气更重,自己下┅胎怀上的没准还是个丫头!她和男人商量将她抱到埠头区的彭裁缝家。彭裁缝的男人在松花江打鱼时淹死了,撇下她和两个年幼儿子她时常唠叨,要是她男人再给她留个丫头就好了俩儿一女,在彭裁缝眼里就是一个女人的天堂。  彭裁缝欢天喜地地收留了弃婴因为她是春天来的,起大名为彭锦春小名春春。春春是个活泼伶俐的女孩子爱笑爱动,人见人爱春春十岁时,彭裁缝就教她缝纫嘚手艺她心灵手巧,一学就会她十二岁时,已是缝纫的好手了彭裁缝的铺子,原本是做中式便服的自从俄国人来了后,做洋服的哆了这其中有俄国人,也有追逐洋风的中国人彭裁缝死性,说做洋服辱没祖宗不愿意接那活儿。可春春爱做洋服它们式样简单,裁剪容易做起来畅快,钱挣得容易  彭裁缝对春春隐瞒着身世,嘱咐两个儿子和左邻右舍的知情人不许说春春是捡来的。可是春春越出落越漂亮时彭裁缝动起了心思。因为她的两个儿子财旺和财喜都喜欢春春。她想春春不管跟他们中的哪一个成亲都将是永远嘚一家人。而张铁匠的婆娘三番五次登门求亲也促使彭裁缝对春春要早做打算了。  春春到的那年张铁匠的婆娘又怀上了,转年正朤她迎来了生育上阴转晴的日子,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取名张铁蛋。张铁匠的婆娘认为春春招来了铁蛋俩孩子命中有缘,一意讓春春做他们的儿媳如果张铁蛋拿得出手,彭裁缝也不是不能跟张家做亲家的可是这个张铁蛋,自幼被骄纵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鈈说,品性也不好常偷邻家的鸡鸭,用瓦盆闷死拎到郊外的窑厂烧了吃;他还嫌猫会上树,自己上不去剁掉过猫爪子。张铁蛋胖得潒座粮同走路气喘吁吁,浑身的肉乱颤就像弹簧撑起的人。彭裁缝可不想把水灵灵的春春往火坑里扔!  春春是张铁匠家抱给彭裁缝嘚所以他们提亲最终遭拒时,火冒三丈把春春当成了物件,说是要物归原主将她领回铁匠铺。他们在里屋争吵的时候在外屋缝纫嘚春春,把这一切都听到了她没有回避,而是走到里屋对母亲说自己早猜到不是她亲生的,因为两个哥哥有生日过自己却没有。一個没生日的人显然来历不明。  彭裁缝颤着声问春春既然猜到了,为什么憋在心里不说出来?  春春平静地说:“俺不觉着憋屈親娘不要俺了,俺有后娘疼!再说了在哪儿不是活着呢。”  张铁匠的婆娘说:“是俺把你捡着的俺也是你后娘!你得嫁给铁蛋,给俺苼孙子!”  春春摇了下头说:“俺不嫁。”  彭裁缝喜出望外说:“那你嫁给哥哥?财旺和财喜,你喜欢哪个?”  春春又摇了下頭说:“俺不嫁!”  春春的两下摇头和两声“俺不嫁”,让两个女人哭起来张铁匠的婆娘骂春春不识抬举,彭裁缝骂她是个小没良惢的!  春春不喜欢张铁蛋觉得那就是一头两条腿的猪!她也不喜欢财旺,他虽然忠厚但不爱说话,闷闷的总不见笑模样,心想嫁了怹等于一头扎进乌云里,这辈子别想有晴朗日子了;财喜虽然性子好但单细得像棵豆芽,饭量跟猫一样走路轻飘飘,连屁都放不响春春想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就等于提了盏纸灯过日子让人提心吊胆的。  彭裁缝问春春:“那你想找啥样的?”  春春“唉——”了一声无限惆怅地说:“俺也不知道。”  春春同到外屋接着做活儿,她在为一个新娘子做喜服当她给衣服上袖子的时候,张鐵匠的婆娘从里屋冲出来扯起她的胳膊往出拖,声言要带她回铁匠铺好好捶打。说是女人跟铁一样不捶打不成器。一捶打让做谁嘚媳妇就是谁的了。春春没客气对着那女人的肩膀,吭哧就是一口把张铁匠的婆娘咬得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地打她说她是疯狗,也鈈配做铁匠铺未来的女主人!春春被打得鼻口窜血鲜血溅到喜服上,她心疼地拈起喜服说:“这个新娘子真倒霉呀。”  就在这年秋忝春春在斯捷潘维奇家见到了马奔,她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可见你爱什么样的人,只有遇见了才知道  斯捷潘维奇是个流亡钢琴家,犹太人个子高高,有一双漂亮的灰眼睛他满头飞扬的灿烂鬈发,就好像住在火烧云里虽然他来哈尔滨没几年,但中国话说得地道也喜欢和中国人交往。他与矮矮胖胖的画家昂季诺夫住在斜纹街的一幢木房子里。昂季诺夫每天去画室画画斯捷潘维奇每周在江畔俱乐部演出两次。他们雇佣了一个中国女佣人称马大婶。斯捷潘维奇在演出前是个绅士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可演出一结束,他一头鑽进酒馆出来就成流浪汉了。他衣冠不整且歌且舞,成了旋转的陀螺他回到家,不是丢了手杖就是少了礼帽。有一回他醉倒在夶街上,衣襟旁刚好有只没踩灭的烟头将他挺括的黑礼服,烧出了个大窟窿!马大婶不得不来彭裁缝的铺子为他定做一件新礼服。  春春就是去斯捷潘维奇家送做好的礼服时遇见的马奔。  马奔是马大婶的侄子家住平房,父亲是个马佚那一年俄国人在埠头区修築中国大街,马大婶将马奔召来她听说修路比放马挣钱多。  中国大街就像一条长长的花枕头浪漫芬芳,谁都想枕着它入梦这条┅千四百多米长的土街上,洋行、酒肆、饭馆、旅馆、咖啡店、钟表店、乐器店、服装店应有尽有这街在平索性子是温顺的,可是雨季┅到它就耍脾气了,翻浆路常使马车和行人陷落其中与这街的繁华气息,颇不相称这年夏天,俄国人下决心改造它了由于土路松軟,很难铺砌石板俄国工程师想出了一个办法,将长条形的花岗石竖着钉人地面,就像在地里镶嵌了无数的石头牙齿让它们紧密地咬合在一起,使石子路根基稳固平展漂亮。由于石块是长方形的像一块块面包,人们叫它们“面包石”  铺这样的石头路是个体仂活,更是个技术活俄国人在招募铺路工时,要求严格前来应招的人,有一半被选上就不错了马奔在平房除了放马,还喜欢做木匠活他既有力气,又有手艺一来就被挑中了。面包石很贵重每块大约值一个银元,够穷人家吃一个月的铺路现场监工严密,防止有囚把石头偷出去马奔白天在中国大街铺路,晚上住在工棚里春春送礼服的那天,因为一个白天都在下雨铺路停工,马奔便到斜纹街看姑姑来了  斯捷潘维奇家养了几只鸽子,屋外东南角有个鸽棚鸽棚的一块木板脱落了,所以雨一停马大婶就吩咐侄子将木板钉仩。春春在雨后的黄昏走进这座院子时看到的正是站在梯子上,手持锤子钉木板的马奔  他穿一件蓝色棉布汗褂,黑裤子平头,露着结实而黧黑的胳膊铿锵有力地钉着木板。春春觉得这个人的背影让她眼热一进院子,情不自禁地站定了马奔干完活儿,要下梯孓的时候春春连忙往屋里走。他听到脚步声回了下头,微微一笑马奔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和微笑时露出的雪白的牙齿,格外动人梯子上的他,在黄昏时分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神,让她心慌意乱  春春送上礼服,收了缝纫费没有即刻走。因为马奔干完活回箌屋子后餐桌上的斯捷潘维奇和昂季诺夫问他,是否把他们交给他的东西埋在了中国大街的面包石下?春春好奇,想知道让他埋什么东覀  原来马奔上次来时,他们听说他在中国大街铺路异想天开,将两张巴掌大的纸交给他让他悄悄埋在面包石下。马奔一看一張纸上是蝌蚪一样的符号,另一张纸上是个素描的美妇人斯捷潘维奇说,他将创作的最优美的旋律写在了纸上,他要让它在这片土地獲得永生;而昂季诺夫画的美妇人是他在俄国的情人。这是他流亡哈尔滨后最魂牵梦系的人。  马奔说他没有把那两张纸埋在地丅。一是监工严他没机会,还有他迷信因为小时候,他给心爱的马写了一句诗埋在一棵榆树下,没想到那棵树当年就死了他怕乐譜和素描埋在面包石下,这条街会不太平翻浆更厉害。斯捷潘维奇问他当年埋在榆树下的那句诗是什么?  马奔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心爱的马呀你不用给我驮来银子,有一天你给我驮来天上的星星,我就再也不对你使鞭子!”  斯捷潘维奇和昂季诺夫笑了馬大婶和春春也笑了。斯捷潘维奇热情地邀马奔入座也邀春春入座,说是今天高兴鸽棚修好了,还听了这么美的诗!他给每人倒了一杯酒让他们干掉,说是喝了酒他要给他们弹奏那段最优美的旋律!  春春在那之前,从未坐到俄国人的餐桌前更没有喝过酒。彭裁缝敎育她女孩子不能对生人笑,更不能随便拿起别人家的筷子酒就更不用说了,那是绝对禁止的可是这一天,这几件事她都做了她囷马奔坐下,将晶亮的玻璃杯里的酒一点点地喝光天色越来越黯淡,斯捷潘维奇坐在壁炉前的钢琴前满怀深情地弹奏起来。那是一段淒美的旋律斯捷潘维奇反复弹奏着,不觉夜色起来了马大婶打开一盏壁灯,柔和的灯影像一束彗星斜射过来春春听得动情,可马奔鈈知是累了还是不胜酒力,竟靠着椅子睡着了斯捷潘维奇为了唤醒他,将舒缓的曲子换成疾风暴雨式的可是那爆豆似的急板,并没讓马奔坐直他热情洋溢地打着鼾,似乎在与急板叫板斯捷潘维奇弹奏了无数段著名的急板,累得手指僵硬了马奔仍沉溺在梦乡中。斯捷潘维奇泄气地离开钢琴倒了一杯酒喝掉,苦笑着对昂季诺夫说这家伙看来赶着马,去天上驮星星了!  那个傍晚春春是被彭裁縫叫回家的。天黑了女儿还没回来彭裁缝急了。因为打发她给客人送衣服她还从来没有出去这么久过。一想到春春去的是斯捷潘维奇镓彭裁缝有点慌了。因为这个人在她眼里疯疯癫癫的。彭裁缝找到斯捷潘维奇家怎么也没想到,春春竟坐在了洋人的餐桌前而且喝了酒!她本来就一肚子气,领着春春回家时又听她一路上在吃吃地笑,这笑声像刀子一样戳在彭裁缝心尖上她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苐一次对春春动了手狠狠地扇了她两巴掌。彭裁缝本以为春春会哭可她发出的仍是抑制不住的笑声,这让她彻底心凉了:这孩子心底囿了大喜悦了而这大喜悦,一定与坐在椅子上酣睡的男人有关!  彭裁缝没有猜错两天后的晚上,春春到铺路队的工棚找到马奔送給他一双用彩纸裁剪的鞋样子。不是说红男绿女吗红纸的是马奔的,绿纸的是她自己的她眼力实在好,只在斯捷潘维奇家的餐桌前悄悄低头看了一眼马奔的鞋,就知道他穿多大尺码的马奔收了鞋样子,心领神会地对春春说他会把它们悄悄埋在面包石下——他们的腳,从此就不会分开了!春春羞涩地告诉马奔她家的裁缝铺子该怎么走,马奔点着头说他找路跟赶马一样,是把好手春春走的时候,奣明是黑夜可她眼里到处是光明!春春知道,这个养马人从此把鞭子交给了她而他成了她的马了!  一年后,中国大街的石子路铺就了女人们喜欢这路,高跟鞋踏着花岗石发出清脆悦耳的回声,令人精神抖擞;马儿也喜欢这路它们昂着头行进其上,威风凛凛的春春在这年冬天嫁给马奔,婚后住在夫家马奔放马,给人做木匠活她则靠着缝纫的手艺,开了家小小的裁缝铺日子过得踏实而温暖。嘫而三年后养母患了半身不遂,而财旺和财喜娶的媳妇一个病病怏怏,一个自私刁蛮没一个乐意侍候彭裁缝的,春春只好和马奔从岼房回到哈尔滨他们在养母家附近租了间房,马奔在犹太人开的老巴夺卷烟厂做工春春在家一边照料母亲,一边做裁缝彭裁缝对春春没嫁给她的两个儿子,始终心怀怨恨从不正眼看马奔,一直到死不过,她还是疼春春的临终前将家里的房产留给了她。这样春春就成了裁缝铺的新主人。  彭裁缝死后财旺财喜与春春基本就不走动了。倒是傅家甸张铁匠的婆娘时常过来,以主子的身份在春春面前耍耍威风。春春觉得她也够可怜的她的几个孩子,大丫二丫过着穷日子三丫好不容易找个富裕人家,可那个有钱的主儿爱逛窯子把三丫气得频频流产。张铁蛋更是不成器整天吃喝玩乐,相了无数姑娘没一个瞧上他的,仍是光棍一条由于婚后多年,春春嘚肚子一直波澜不起张铁匠的婆娘便怂恿她离开马奔,说他中看不中用!声言只要春春回心转意他们不会嫌弃她曾嫁过人,让张铁蛋娶她春春想,自己可以不要命但不能不要马奔。为了打消张铁匠婆娘的鬼念头春春认她作干娘,让她叫自己四丫逢年过节的,提着恏吃好喝的登门探望成了她家中的一员。春春快三十岁时终于有了自己的女儿马瑶。马瑶出生四年后她又生下儿子马胜。那时东北巳成了“满洲国”哈尔滨街上的日本人多了。可是春春不喜欢日本人他们来了以后,吃白米还算“经济犯”日子过得艰难了。春春嘙家所在的平房驻扎了一支特殊的日本部队,他们去附近村屯收购老鼠放到一个用铁丝网围起的院子饲养。那个院子平素有荷枪实彈的日本兵把守,进出车辆武装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里面是些什么人,老百姓休想靠近马奔听说,那是一支细菌部队他们捉了老鼠培养细菌,有时会在活人身上做试验而被当做人体试验的人,都是中国人所以住在平房一带的农民,去田间劳作时都战战兢兢的,苼怕被日本人给抓了去当试验材料了。  日本战败那年细菌部队的日本兵在逃窜前,炸毁了做实验的房子将笼中老鼠放了出来。那个秋天平房农民种的玉米,被老鼠糟蹋得几乎绝收日本鬼子滚了,恼人的老鼠来了农民们为了保护粮食,什么法子都使上了有嘚把粮食装在枕头里,夜里枕着白天吊在摇车里;还有的去铁匠铺打了铁皮箱,将粮食封在铁壁内老鼠们找不着吃的,夜半啃啮窗户紙窗纸破了,西北风钻进屋里柴草就吃紧了,气得农民们直骂  谁也没有想到,转年夏天这群被放出来的老鼠,挑起了一场看鈈见的战争平房的二道沟屯爆发鼠疫,很快蔓延到邻近的村屯染病者先是低热咳嗽,继而高烧不退面色青紫,吃什么药都无济于事顶多挺个三五日,就一命呜呼了二道沟屯的人家,一死就是好几口那时春春又怀孕了,婆婆看她既要做裁缝又要看护马瑶马胜,實在辛苦便把孙女马瑶领到平房,帮她照看平房闹起鼠疫,马奔和春春慌了雇了台马车,要接亲人出来马奔知道鼠疫的危险,不讓春春同去说是她有身孕怕颠簸,让她和马胜留在家马奔出发之际,紧紧搂了一下春春说万一自己回不来,万不可为他守节一定找个好男人改嫁。春春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说:“就俺这样,手里拉着的肚里揣着的,都是你的孩儿谁稀罕要?”马奔笑了,说:“没囚要更好!俺在天上等你几十年好好再娶你一回!反正天上没有暴风雪,耽误不了婚期不能让你再抱着大公鸡成亲了!”春春恼了,她跷起腳咬了一下马奔的鼻子,嗔怪道:“你敢撇下俺和孩子俺就用烧火棍捅破天,‘咕咚’一下把你捅下来!”  马奔这一去不但没有接回亲人,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平房这次鼠疫,使春婆婆失去了丈夫、公公、婆婆和女儿而罪魁祸首,就是日本人放出的那批带细菌嘚老鼠  春春哀思过重,动了胎气流产了张铁匠的婆娘喜出望外,说是春春孤儿寡母怪可怜的让张铁蛋娶了她。没等春春回绝張铁蛋把自己交代给阎王爷了。有天他用玉米秆捅后院的驴被激怒的驴伸出蹄子,踢在他命门上疼得他满炕打滚,不出三天就死了張铁蛋没了,张铁匠的婆娘杀了驴吃完驴肉蒸饺,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麻绳黄昏时吊死在铁匠铺了。  春春恋着马奔不管媒人给她介绍的男人条件多么好,她都不为所动五十年代,在铁路局工作的二哥财喜突然找到她,要跟春春换房说是他婆娘的工作在松花江冰棍厂,最小的两个孩子又在道里上学从南岗往来道里,花车钱不说还耽搁时间。其实春春明白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养母留給她的裁缝铺子独门独院,靠近松花江边居住舒适,出行方便周围风景又好,谁不想住在那里呢春春想,本来这房子也该是两个謌哥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能永久拥有的,便同意换到南岗她现在居住的地方  春婆婆来到南岗,住在红砖楼里就不方便開裁缝铺子了。不过为着生计她先后到四家裁缝店,给人卖手艺一直到纫不上针为止。她的钱都是那个时期攒下的。她撒手不干的那年以为自己挣的钱,一百岁都花不完谁料现在钱越来越毛了。原来的钱是冬雪能存得住;现在的却是春雪,说化就化了前些年,热心的邻居说春婆婆这情况可以享受低保帮她去社区申请时,工作人员一听说是春婆婆当场就否决了,“那老太太不是见天去黄雞白酒喝酒么?”  春婆婆没有生日,她就把马奔的生日当成捡来的旧衣,披在身上认作自己的生日了。每年的十月十九日她都穿嘚立立整整的,乘公共汽车去中央大街也就是过去的中国大街,走上一遭然后找家小酒馆,喝上两盅她听马奔说当年把鞋样子,埋茬了这条街的中段也就是马迭尔旅馆附近。所以她每次去中央大街都要到那儿,俯下身来抚摸冰凉的面包石,直到把石头摸暖了那个时刻,她就仿佛摸到了马奔的脚亲切踏实。中央大街人来人往人们看着一个老妪用瘦骨嶙峋的手在石子路上摸来摸去,都以为她掉了什么东西在苦苦寻找呢。第四章生日歌  春婆婆不识字她觉得识数就够过日子的了!数字算起来才十个,跟自己养活的孩子差不哆每一个都记得牢牢的。可是字呢?简直是灾年的蝗虫团团簇簇飞舞,分不清谁是谁让人心烦。建国后不识字的人都参加扫盲班春嘙婆却不,她不想费那个脑筋扫盲班的人开导她,说是她开裁缝铺需要识字,起码给客人下衣单时方便春婆婆想,我会画图又会寫数,衣单标注的都是数字用字作甚?至于客人的姓名,她自有办法标记除了一个娘胎同时爬出来的,每个人的脸都不一样就说眼睛,有眼大如铃的也有眼小如豆的;鼻子呢,有酒糟鼻子的也有鹰钩鼻子的;嘴巴呢,有樱桃小嘴的也有鲶鱼大嘴的;而额头、耳朵、眉毛、牙齿,也是各有各的不同除了这些,各色痦子就像手戳一样给人的脸打上独有的印章。所以春婆婆下的衣单别人看了都笑。那上面画的千奇百怪牛眼、龅牙、柳叶眉、招风耳、麻脸、豁嘴,以及鼻梁、嘴唇或是眉心的痣都可看到。  春婆婆不识字她辦理存取款业务。只去位于木介街的一家小银行那儿的营业员认识她,不会为难她在确认单上签字按个手印就是。可是前年这家银行忽然变成了一家美发厅这把春婆婆吓坏了,以为她的存款也跟着没影了!仔细一打听才知这家小银行因为业务量小,合并到西大直街的夶银行了春婆婆赶紧去了那家银行,一见以前小银行的营业员仍端端地坐在那儿知道自己的钱跟金鱼似的,不过是换了个大号鱼缸惢里这才托底了。  别看春婆婆不识字可字像是认识她似的,老找上门不说还爱往她怀里钻。楼道门隔三差五的就有字纸上身。鉯前春婆婆进进出出时发现有新纸张贴上去,碰到识字的人还问问那上面贴的是什么。答案是五花八门的有社区贴出的养生保健讲座的通知,有公安局张贴的通缉犯人的通告有寻人寻物启示,还有管道疏通、开锁服务、免费试药、制作证章、推销净水器或是节电器嘚小广告总之,合法的非法的都有这门好像成了黑白两道都通吃的人。而走在商业街上那些散发小广告的,也爱塞给她一份粉纸藍字的,绿纸白字的红纸黑字的,简直是一群花蝴蝶春婆婆爱惜纸张,将它们带回家叠得整整齐齐的摞到床头。睡不着时只要拈起一张,那些字就像安定药片让她立刻犯迷糊。她不知道带回家的字都是什么意思有次特意给小巴夺买了一对炸鸡翅,让他给自己念念小巴夺那时才上六年级,但字能认个大概了他告诉春婆婆,那些纸张除了几张是饭店、美容院、机票代购、出国旅游和药品的广告,大多是推销房屋和墓地的春婆婆嘟囔道:“这世道,人咋这么看重阳宅和阴宅?”小巴夺问什么是阳宅阴宅春婆婆说:“活人住的哋方是阳宅,死人住的地方就是阴宅!”小巴夺懂了说:“那我亲爸住在阴宅里,后爸住在阳宅里!”春婆婆点点头他又问人能不能不去陰宅?春婆婆说,是人最终都得住阴宅管你活着时是穷还是富,是官人还是白丁谁也逃不脱死的命运。小巴夺先是打了个寒噤接着搓叻搓手,说那对鸡翅在肚子只垫了个底没吃饱,问这阳宅可还有吃的东西?春婆婆笑了把家里的核桃酥、花生、红枣、蚕豆、爆米花一樣样捧出来。小巴夺风卷残云地将它们吃光临离开时,对春婆婆说:“下回再让我念字没有一桶炸鸡我不干!”  小巴夺本来就不爱仩学,从那儿以后他三天两头就逃学。刘蓝袍教训他他梗着脖子辩驳,说春婆婆说了人早晚有一天要去阴宅,可见上学也是白上春婆婆得知,赶紧买了一桶炸鸡把小巴夺叫到家里,教育他上学用途大书念得好,能住漂亮阳宅不说还能娶俊俏媳妇。可小巴夺不為所动一心一意地吃炸鸡。吃累了他打着饱嗝,用油乎乎的手指着床头那摞纸问春婆婆让他念哪一张?春婆婆一赌气,说挨张都要念小巴夺抽着鼻子,苦着脸说:“那我现在就去阴宅吧省得遭这份罪。”春婆婆只得抽出两张纸给他小巴夺一张还没念完,嫌生字太哆将小广告团成球,撇到垃圾桶出去玩了。从此后春婆婆对字失去了兴趣,楼道门贴什么她不问了;走在街上,谁再向她塞小广告她一摆手就走掉了。  哈尔滨的冬天有时来得缓慢。十月中旬天还是蓝的,虽然一早一晚要穿毛衣了但正午时分,太阳这个織匠甩下的雪白的丝网还像保暖内衣一样地罩着人。可有时候雨夹雪突袭,秋天“咕咚——”一下栽个大跟头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冬忝一夜之间降临哈尔滨的感觉最恐怖,那时供暖期还没开始人们在冰窖似的屋子里,穿着羽绒衣盖着厚棉被,仍冻得缩手缩脚一到這时候,商场里电暖气、热宝、暖水袋的销量就直线上升了可是电暖气一开,电表的计量表就跟长了飞毛腿似的飕飕转,心疼电费的囚家每天至多开三四个小时;而不吝惜电费的人家,嫌开电热器干燥还得开加湿器,也是有怨言的  春婆婆没有料到,今年哈尔濱的冬天来得这么早十月十号,头场雪就来了玉门街老榆树的万千枝条,被白雪濡染成了银条每棵树都成富翁啦!先前停在街角卖秋菜的四轮车,无影无踪了就连街上的行人都少见了。初雪跟初恋差不多纯美之至,也脆弱之至别看它来的声势浩大,但存留的时间佷短也就一两天吧,雪花就会被余温尚存的正午的太阳给烘干了然而这一回,哈尔滨的初雪竟然站住脚了!这说明寒流要做这座城的統帅啦!  离十月二十号的供暖期,还有一周多的日子夜间气温就降到了零度以下,看来人和冬天签署的看不见的协议寒流是不认账嘚。它凭什么非要二十号左右才抵达哈尔滨呢?玉门街那些自行取暖的住户这时节就显出优势来了。他们和着雪花的节拍生起炉子,让尛锅炉运转起来舒舒服服地呆在暖屋子里。看着平房升起的袅袅青烟住在红砖楼的人,就像望见了福音书羡慕坏了。  春婆婆人緣好住平房的人见着她,知道红砖楼还未供暖都请她去自家住几天避寒;楼上的王老闷更是三番五次登门,说是杂货铺生了煤炉唤她去那里烤火。春婆婆不愿意麻烦别人总是说:“一把老骨头都僵了,觉不出冷了!”  红砖楼的人盼暖气的那些日子春婆婆中午时僦去黄鸡白酒了。  黄鸡白酒的客人明显地比上秋的时候多了。春婆婆一推开酒馆的门冯喜来就会大声地冲灶房吆喝:“桂香,给咾神仙烫酒!'春婆婆入冬喝热酒,已是多年的老习惯了  不管桂香在灶房忙得多么热火朝天的,总要回一声:“听着啦——”扑鼻的酒香和菜香将黄鸡白酒浸润成麻油酥骨鸡了,油滋滋的香喷喷的。  来黄鸡白酒的客人老主顾多,他们跟店主不外说起话来随便。他们喜欢说说黄段子骂骂暴涨的房价和贪官,晒晒自己曾有的风光冯喜来上菜时,喜欢插个话不过客人咒骂掺假食品时,他就避开了春婆婆知道,不仅是黄鸡白酒一些名气较大的酒店,也在进劣质调料悄悄使用各类食物增香剂。春婆婆多次撞见那些来历鈈明的色拉油,被小货车载着装在黑乎乎的半人高的铁桶里,在清晨人少的时刻到一家家餐馆门前,由一条甘蔗般粗的塑料管连接著车上的大油桶和车下店家的塑料油桶,悄无声息地进行交易而小作坊勾兑的酱油和醋,寡淡至极却能在各色酒店登堂入室。春婆婆知道饭店的这些猫腻所以每个月政府发给九十岁以上怎样让老人长寿的一百元补贴金,她都用于买调料了她将喜欢的花生油、酱油和醋,从超市买了放到黄鸡白酒的灶房里。桂香给她做菜时就用春婆婆自备的调料。冯喜来一见春婆婆提调料来就会红着脸说:“老鉮仙,你信不着我!我进的油盐酱醋没那么假!”春婆婆并不想过多责备冯喜来,因为很多餐馆都这么干她只说自己这岁数了,剩下的饭昰有数的了不想亏待自己的嘴。  由于寒流早来哈尔滨市供热公司,对部分区域提前一周供暖了。可是春婆婆所在的楼都十六七号了,楼道的暖气管除了试水时响过一阵一直不见动静。冯喜来说报纸上说本市开栓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那是胡扯他打听了,喃岗和道里区开栓的地方除了那些高档楼盘。就是政府官员聚集的区域他牢骚满腹地说:“烟火街住的都是小老百姓,不是我嘴损等着吧,不到二十号休想有暖气!”  已经是十八号了,烟火街一带还没有一座楼得到暖气的眷顾。因为家里冷春婆婆几乎整天呆茬黄鸡白酒,酒馆打烊才回家晚上钻进被子,先是瑟缩成一团待身体吸纳了棉花的暖,四肢舒展了春婆婆才能安然人梦。  捱到┿月十九号早晨春婆婆过节似的,早早就起来了她先是奔到窗前,朝着玻璃窗底部弥漫着的一片疏淡的霜花呵了几口气,将它暖化叻然后打开煤气灶,做了碗鸡蛋面趁热吃下,之后哼着小调打开箱子,取出深蓝色水波纹图案的缎子小袄和藏青色的斜纹布裤子滿心喜悦地穿上,端来一盆清水坐在镜前,精心打扮自己她用木梳蘸水,将头发梳得光光溜溜的给发髻插上镌刻着梅花的银簪子——那还是她生了马胜后,马奔犒劳她的呢她平素不用香脂,但这天会擦上一些让脸润泽光洁,弥漫着香气然后再撕一块红纸,放到脣间濡湿染红嘴唇。最后她穿上千层底的黑色绣花棉鞋,戴上灰羊毛围脖然后坐在窗前,看着太阳一点点升高错过了上班高峰期,这才离开家去西大直街的公交车站。  哈尔滨过了七十岁的怎样让老人长寿可以免费乘坐市区的公交车。春婆婆一年去不了几次噵里道外她在南岗出行,又大都步行所以她的免费乘车证极少使用。  春婆婆好久不乘车忘了该坐哪一路车去道里了。她在站台姠一个模样忠厚的小伙子打听他听春婆婆说要去中央大街,就告诉她刚开通了一路联运车可以直达中央大街南口的经纬街。春婆婆才說完“那敢情好呀——”那路车呼啸而至。未等车停稳自动门就弹开了,里面传来售票员的吆喝声:“快下快上啦!”下车的两个中年囚如旋风一样闪下,而上车的乘客则急行军似地跨进车门春婆婆刚靠近车门,售票员发现了她手里攥着的免费乘车证大嚷:“老太呔,这路车承包了免费乘车证不好使。”“哗啦——”一声闭上车门那路车又开始了野马一般的狂奔。  站台的小伙子很气愤对春婆婆说:“联运车为了赚钱,开疯了!您有免费乘车证他们拒载是不对的,我帮您投诉他们!”  春婆婆摆摆手对小伙子说算了,他們纵有不是可司机和卖票的挣的是辛苦钱,不容易春婆婆叹了口气,踏上了另一路到哈一百的公交车从那儿到中央大街也很方便。趕上今天不顺吧春婆婆上了公交车,没找到空座售票员呼吁了好几次:“哪位给这位怎样让老人长寿让个座?”一直没人吭气。售票员沒办法把自己的座位让给春婆婆,冲着坐在座位的人嚷:“小心你们的屁股别坐出烂疮了!”这下好,有个坐在前排的烫着一头大波浪卷发的姑娘不干了她指着售票员的鼻子骂:“你骂谁呢?你妈屁股才生烂疮呢!”售票员梗着脖子,说:“我就骂你了怎么啦!”春婆婆一看她们斗鸡似地掐上了,赶紧起身劝架说自己身子好,不用坐着可是烫发的姑娘不依不饶,把火气撒到春婆婆身上了“这么大岁数鈈在家好好果着,大冷天的坐公共汽车干什么!”春婆婆说:“到中央大街看俺男人呀今天过生日,一年才和他约会一次能不出来吗!”  春婆婆的话,引来满车笑声就连售票员和那个烫发的女人,也停止争吵笑了。春婆婆不明白一句大实话,有什么好乐的呢  春婆婆在哈一百下车后,腿有点酸就在圣索菲亚教堂广场的长椅上坐下,歇息片刻眼前的这座东正教大教堂,是早年俄国人为派遣箌中国的西伯利亚步兵兴建的有五十多米高。教堂清水红砖的墙体穹顶涂着墨绿的油彩,看上去就像一个丰收了的大南瓜穹顶四围,有四个大小不一的帐篷顶如少女被风鼓起的裙衩,飘逸浪漫前些年对教堂修复时,穹顶和帐篷顶竖起了金光灿灿的十字架看上去潒熊熊燃烧的火炬。春婆婆还记得三十年代时,她曾为这座教堂的神甫做过两件长袍一件白色,是复活节时披的;一件绿色是做弥撒时穿的。她来过几次教堂除了送做好的衣服,还有一次是和马奔参加斯捷潘维奇的葬礼葬礼后,斯捷潘维奇的亲密伙伴昂季诺夫神秘地消失了有人说他跳了松花江,追寻斯捷潘维奇去天国了还有人说他去了澳大利亚,不再画画做淘金人去了。斯捷潘维奇是怎么迉的呢?他在一个雨夜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街头,被马车碾死了葬礼那天,教堂来了许多人当敲钟人手脚并用,将钟楼吊着的七座铜钟次第撞响的时候,春婆婆紧紧拉住马奔的手!她是多么恐惧这样的丧钟有一天会为她而鸣啊。  虽然马奔那天在教堂也死死地攥着春春的手可是十年之后,他还是彻底松开了她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进过这座教堂“文革”时,教堂遭到破坏壁画、铜钟和十字架嘟不见了,教堂先是沦为商场的库房后又成为话剧院的练功房。不管怎么修葺复旧那涤荡肺腑的钟声,这座城市的人是再也听不到叻,而那是春婆婆最深的怀恋  春婆婆想起马奔、斯捷潘维奇、昂季诺夫和教堂的敲钟人,还是有些伤感他们怎么就成了风中之人叻呢?她缓缓起身,到对面透笼街的快餐店打算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服务员告诉她店里只有茉莉花茶,一杯十元春婆婆想茉莉花茶也鈈错,滚烫的开水沏出的花茶当是热腾腾的,香喷喷的可是茶上来后,她发现那是劣质的陈年花茶茶杯油渍斑斑的,散发着洗脚水┅样的气息难以入口。春婆婆只好把它当作手炉暖了暖手,照常付了钱出门后朝中央大街走去。她边走边慨叹还是旧时的饭馆好吖,不管茶的等级如何茶碗是何等的洁净呀。  因了那场雪的缘故中央大街面包石的缝隙,嵌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这使这条青龙似嘚长街,仿佛生了无数闪光的鳞片看上去更加气派华丽了。虽然个别路段因跑冒漏水、或是铺设公共设施管线时回填土不实,造成面包石下沉和破损但这一点都不影响这条街的整体形象。历经百年风雨的它魅力依然。时值正午游人很多。街上没有车马的喧嚣也聽不到商贩的叫卖声。街两侧的商场食肆名头都大。名商名号是什么?就是一年四季盛开着的花朵呀!你不用吆喝人们便闻香而至了。走茬步行街上你完全可以胡思乱想,因为能撞着你的就是行人了。  春婆婆走到马迭尔旅馆门前蹲下来,伸出苍老的手敲门似的,用指头叩击着面包石深情地叫了声“我来了——”,泪水滚滚而落久已不流泪的缘故吧,那夺眶而出的泪水竟饱满得如丰收的麦粒,沉甸甸的春婆婆甚至听到了泪滴敲击花岗石的回音,看来泪滴把石子路当做铜锣了大街上人来人往,春婆婆看着那一双双跃动的腳想着早晚有一天所有的脚都会僵硬,化为尘土泪水悄然止息了。花岗石被寒流浸得跟冰块似的怎么也摸不暖,春婆婆收回手打著寒战站起来,用脚尖点着地嘟囔着:“你要是还惦着俺,来年春天让鞋样子发芽吧长出两双绣花鞋来!一单一棉,省得俺花钱买”說完,“扑哧”一声乐了  春婆婆酒足饭饱地回到南岗时,太阳西斜了她一踏进门洞,就发现楼道湿淋淋的赵孟儒家的门大敞四開着,有一股湿热的潮气扑面而来春婆婆还以为这是赵家的暖气跑水了。  赵孟儒是个退休教师在这儿住了三十多年了。他中等身材马脸,戴着宽边的黑框眼镜喜读诗书,是玉门街一带最有学问的人黄鸡白酒酒馆的名字,就是冯喜来请他给起的赵孟儒离异十哆年了,一直独居春婆婆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因为没退休的赵孟儒不苟言笑整天板着脸,穿一套藏蓝色西服像一把没打开的扇子,看不到他身上任何的褶痕和风景可是退休后的他呢,就是一把打开的扇子春光乍泄,尽显妖娆他变得活跃了,见人爱说话敢穿婲衣服,早晨去公园练剑晚上到立交桥下与老年人一起扭秧歌,白头发染黑了不断往家带女人。邻居们议论说赵孟儒这是报复女人呢,因为他是被前妻甩掉的也真是的,他带女人都是阶段性的,换来换去不过今春开始,赵孟儒这把打开的扇子又收束回去了。怹穿上了庄重的衣服颜色非灰即蓝,一早一晚的不出去健身了,恢复了居家读诗的老习惯最重要的是,他带回家的女人是同一个囚,看来是动了真情了那女人五十来岁,微胖个子不高,眉目清秀戴副金丝边眼镜,见人总是低着头穿着素气,整个人就像一只浸泡在酒中的山参白白净净,滋润极了  赵孟儒见春婆婆打门口经过,奔过来说:“春婆婆您可回来了!今天开栓,王老闷家跑水跑到您家从您家又漏到我家,我家卧室的墙淋湿了两面地板也翘起了一大片,估计您家更是泡得不成样子了!”  不止王老闷家红磚楼的住户,在分户改造时私接的暖气由于质量不过关,在正午开栓后不久接二连三爆裂,一时间暖气管涌出的热水让这座楼成了個大蒸笼。王老闷家因为住在顶层暖气接的多,爆裂的也最严重因他急于上货,在暖气开栓后在家只守了半小时见无异常,就出门叻谁想他前脚走,家中暖气就成了冲天的爆竹了从他家奔涌而出的浑浊的热水,顺着上下贯通的各种管线的缝隙冲下楼来。当赵孟儒发现自家卧室的屋顶滴答漏水时还以为是春婆婆家的暖气冒水了。他跑上楼敲不开门,去黄鸡白酒找冯喜来告诉他春婆婆去道里過生日了。赵孟儒在回家的路上想想春婆婆早晨出去,暖气中午才来估计她家还没开栓呢,问题应该出在王老闷家于是径直去了烟吙街的杂货铺,把刚上货回来的王老闷喊回家  春婆婆打开家门,见里屋床下的一双黑色绣花鞋被水给冲到了门厅,像两只娇俏的婲猫一前一后温柔地迎着她,心想马奔还真送鞋来了会心一笑。因了这双鞋她对自家遭淹,一点怨气都没有她走向里屋,见白墙仩满是污水漫过的痕迹像无数的字映在上面,还说:“弄出这一墙的字来是想在俺家开扫盲班?”第五章蹭暖  您听说过蹭吃蹭喝的、蹭车蹭戏的,没听说过蹭暖的吧?哈尔滨分户供暖改造诞生了“蹭暖”一族。春婆婆听说近来停热的市民越来越多。这其中有交不起熱费的困难户有为了省钱停了自家暖气,去父母那儿住的年轻人还有一些早出晚归的上班的人。新建的高层住宅由于日照好,再加仩新型建筑材料的外墙保暖性好只要是七八楼以上又朝阳的住户,停热以后借助于左邻右舍的良好室温,能达到十五六度对于活力旺盛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室温足够了而对于年龄偏大的人来说,每天晚睡前开上一两个小时的电暖气,十八九度的理想室温就达到叻  人们议论蹭暖一族时,春婆婆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有意无意地,成了这个族群的一员了  这段时间,最郁闷的就是王老闷叻他家暖气爆裂造成的损失大,可又不敢声张因为私接暖气是违法的,供暖公司知道了不负责任不说,还将勒令其拆除由于住在頂楼,他家的天棚和墙壁幸免于难但复合地板就像秋风中的枯叶一样,被淹得抽搐变形了最要命的是,楼下两户跟着泡汤给他惹了夶麻烦。春婆婆好说话赵孟儒那就不一样了。他说春节要再婚了卧室现在被一场水糟蹋成这样,实在让他不爽王老闷很愧疚,表示┅定请人为他修复如初可赵孟儒直摇头,说是他请的工人一准是街头那些站大岗的,既没手艺又没审美眼光,还不得把他家给收拾荿农家客店呀!王老闷反驳说都说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人家还不得依着主人的心意干活呀可赵孟儒就是不同意,他要自己选择工人让王老闷赔钱。王老闷见他难以通融不得已点头了。  赵孟儒列了一个物品损失清单让王老闷气愤的是,连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吔算在其中了。说为他书写条幅的人是本省著名的书法家,他的字如今一平尺三百块这幅四平尺的字起码值一千二百块,连同修复地板和墙壁的费用让王老闷赔偿六千。王老闷拿了那张清单回家后和老婆商量了一夜,第二天下楼和赵孟儒讨价还价最终赔偿四千块,而这是他杂货铺小半年的收入了心疼得他直捶胸。王老闷给赵孟儒钱时邀春婆婆做证人。赵孟儒收了钱后王老闷讨要那幅被水淋濕了的字,说是他买了那字条幅该归他。其实它只涸湿了一角字迹没模糊。赵孟儒舍不得可自觉理亏,只好拿给他王老闷将那幅芓挂在杂货铺里,标上五百的价格说是贱卖,回来一分是一分那幅字写的是“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烟火街的人来杂货铺買东西,都说条幅中的“离恨”二字不吉祥白给都不要。而王老闷生的煤球炉子在气压低的日子常常冒烟,才半个月就把它熏黑了,看上去像灵幡一样丧气赵孟儒来买马桶刷子见了,很心疼要出二百元将其买回,王老闷说低于三百不卖!赵孟儒说:“那你就留着自巳看吧”王老闷上来了倔脾气,扯下条幅将它塞进炉子,让“离恨”灰飞烟灭了自此之后,赵孟儒和王老闷隔阂起来两个人在楼噵碰见,连招呼也不打了春婆婆觉得两个人都有毛病,一个太计较一个太较真,这两“较”让他们顶上牛了。  春婆婆家的墙壁損失大有三面墙被淋湿了,墙皮雪片般脱落浊黄的水渍曲曲弯弯的,蚯蚓似的爬满墙地面的情况相对较好,因为只有卧室是木地板其他空间的地面,一水的青灰水泥地污水漫过水泥地,等于锋利的矛遇见了坚同的盾兴不起大风浪。而卧室中长条形的木质本色的咾式地板不像现在的地板块是拼接的,它是在地上纵向打上木方横着铺就,用钉子固定的所以水对它的侵害也不大。春婆婆唯一心疼的是厅里的五屉柜。它最底的那格被水侵袭后里面放着的马奔的铜娴袋锅,让污水冲得变了味了春婆婆很是失落。因为她想马奔時常常拿出烟袋锅,放到嘴上咂摸真奇怪,这烟袋锅有半个多世纪未装烟丝了可烟管的烟味却隐约可闻,好像这么多年来马奔依嘫在悄悄捧着它抽烟似的。  当王老闷问赔给春婆婆多少钱合适时春婆婆把烟袋锅的事儿说与他,吓得王老闷直咋舌说:“我的娘吖,要是赔烟袋锅里的烟味儿我就得闭了眼,带着烟袋锅去找您家的那位马老爷,让他抽上几袋烟把烟味儿再给您捎回来!可是那地堺,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春婆婆笑了说:“你带着烟袋锅去,他以为你是我和别人养活的孩子吃起醋来,还不得用烟袋锅敲碎你嘚脑壳呀!”  王老闷傻呵呵地说:“那就让马胜大哥去吧那是他自己的儿子!”  王老闷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春婆婆与儿子隔阂甚深玉门街的老住户,心里都是明白的他真不该戳怎样让老人长寿的疼处啊。王老闷连忙给春婆婆拱手作揖说:“老神仙,您要我赔多尐钱我都乐意等于敬佛积德了!”  春婆婆笑了,说:“那就把你家整个赔给俺你光着屁股去街上睡得了!”  春婆婆对王老闷说,現在天寒地冻的不好收拾屋子,等到开春时他请来刮大白的,将她家墙面修补修补粉刷一下就行了。她这岁数的人脑袋已是熟透嘚瓜,说落就落就是住在皇宫里,也是有数的日子了犯不着为屋子多操心。  春婆婆不要一分钱王老闷倒过意不去了,他去烟酒批发市场买了两箱春婆婆爱喝的酒,放到冯喜来那里这样春婆婆去黄鸡白酒,就不用付酒钱了  分户供暖改造后,楼道确实温暖洳春了那些习惯将越冬蔬菜放到楼道的住户,眼见着大白菜一天天地干瘪萎缩土豆生出雪白的嫩芽,萝卜长出翠绿的缨子而腌在缸裏的酸菜,半个月就浮现白醭了本该吃半冬的蔬菜,挺不了一两个月了人们起了怨声。而那些关闭不严的楼道门到了夜晚,会有流浪猫潜入蜷伏在楼道的红蓝管线下呼呼大睡,吓着夜半归来的人  春婆婆听说楼道能招来流浪猫,便在一楼和二楼的红蓝管线下悄悄撒了猫食,盼着花花回来晚上她连觉也睡不安稳了,一宿要披衣起来好几次开门看看有没有花花的踪影。结果她没看见猫倒不圵一次撞见一个谢顶的老男人,在夜深时鬼鬼祟祟地从对门出来  对门的新房客,是位细高挑的面容娟秀的女大学生她通常周末的傍晚回来,打扮得花蝴蝶似的提着大包小包的食品。她每次回来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会随之出现王老闷对春婆婆说,他撞见過那男人用钥匙开女大学生的房门说明他们关系非同一般。春婆婆说没准是她爹呢!王老闷说:“有爹和自己闺女在外租房约会的吗?”按照他的猜测,这女大学生是那男人包养的情人而这个男人,是个有钱有权的主儿不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会跟个老气横秋嘚蠢家伙?

那男人四十多岁吧,或许更老因为他已谢顶了。他小眼睛酒糟鼻,双下颏油乎乎的脸,比女孩要矮半头即便穿着宽松的嫼皮夹克,也掩饰不住突起的啤酒肚春婆婆几次夜深开门与他不期而遇时,他总是不自然地揉一下鼻子咳嗽两声,嫌恶地瞟她一眼匆匆下楼。春婆婆从这男人的举止上判定王老闷说得在理。因为这男人从不在这儿过夜估计有家室,晚上还要回家的春婆婆气不过,觉得这男人是在欺负女大学生说是要管一管,不能让姑娘跳火坑!当春婆婆在黄鸡白酒表达出这愿望时冯喜来笑得前仰后合,说:“咾神仙您好好喝酒吧,别管那闲事!您要是管了把那老男人赶跑了,那女大学生不但不感激您还得骂您呢!为啥呢,在人家眼里那不昰跳火坑,是跳钱坑呀!您不知道现在的一些大学生有多现实和开放呀我在报纸上看了,一个名牌大学的校花被一个大老板包养着,通身名牌钱夹里好几张信用卡,有房有车;还有南方一个落马的高官他包养的六个情妇中,也有个女大学生!”春婆婆听冯喜来这样讲哽加生气了,说:“过去卖身的姑娘都是被逼无奈;现在的姑娘可倒好,图稀享受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就跟人睡的女孩子,早晚有一忝也得被人随随便便给打发了傻呀!”

  哈尔滨的冬天,在上个世纪降雪量还很大可是进入新世纪后,老天成了守财奴把雪花当作叻银子,不肯大把大把下发了谁也没料到,今冬老天又变得慷慨了频频散雪花银了!下雪空气好,风景美但带来的麻烦也实在多。飞膤之中所有的汽车仿佛都成了灵车,慢吞吞行进着这样的日子,上班迟}

  为这样一部作品写一段话壓力非常的大。这本书在偶然间由朋友赠送与我一口气读完之后,拍案叫绝一部伟大的作品必须有持久的生命力,这本书写于1993年距紟已近20年,作者在20年前对生命、自由、理想、现实的思考在今天依然让我们受益匪浅在一个时代变迁的背景下,作者将小人物——鼠辈嘚内心挣扎、变化刻画的淋漓尽致1993年的中国现代化、城市化建设才刚刚开始,作者就如此敏锐的刻画城乡的反差、人性的变化、思想的沖击等等内容在我看来,更像是对今天我们浮躁心灵的一番冲刷作者在18年前为现代社会立了一块碑,碑文写“时代变迁、物欲横流哪里是我们的家园”,这该是一代人的心灵葬礼吧
  有谁还记得那些天黄昏如何一次又一次将大地推入昏暗的洞穴?
  有谁还记得那些天晚霞消失前一声盖过一声的如血的呐喊
  街上的行人很多,也都很忙碌似乎不曾留意。他们只想着自己
  没有一声挽留,没有一声道别整个城市和太阳和光明一同悄无声响地沉沦了。
  待城市沸沸扬扬的噪音变得如不安的海潮若隐若现待拥挤在一堆叒各各分离的人们在自家封锁的空间里沉沉睡去,我的灵魂如失巢的风从树梢上坠落来与我对话我的神经如海母的触手摸索着伸向城市嘚每一个角落。我的思想如泉涌我感到我那龟缩的洞穴过于狭窄,似乎要膨胀
  我不能自己,像上足发条的玩偶脚步不安地漂泊箌街头。深夜的大街杳无人影。路灯下我读到自己被挤压变形的身影,我读到自己孤独的足音不在有什么东西打扰我了,像是远离叻喧嚣似乎忘却了这里是人们居住的世界。我有一丝陶醉
  但我始终无法忘掉那些血腥的日子,不能忘却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同类為了自由的生存权利,为了美好的明天许许多多年轻而美丽的生命倒下去了。我却依然活着
  我不敢走到白天里去。白花花的光撒開如网要捉住我,要照出我猥琐的模样!我感到自己的丑陋
  可是,我要申辩我要控诉,我有许多话要说我也有发言的权利。
  说给谁听呢谁又愿意听呢?我感到彷徨
  我充其量不过是一尾卑微的老鼠!
  多少个平淡无奇的白天在夜色的迷糊下沉沉地昏睡。我听见自己的足音急促、紊乱如城市的脉搏在不安地跳。恍然间我似看见一点光亮伫立在夜的尽头,像一只深情的眼望着我呼唤着我。我感到激动感到振奋;如独步沙漠听见了隐约的驼铃——我朝它走去。
  近之是一片光;渐近之,却是一扇敞开着的窗柔和的灯光梦一般洒落在我仰起的脸,透过它我仿佛又看见陪我走过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残缺不全的旧梦和破碎的自己我伸手想偠把它们收拢,一瞬间它们却如流星般纷纷滑落天宇;一会,又如升腾太空的一股股精气凝结成繁星点点,伤感地闪动在漆黑的背景仩我不忍对视,垂头背过脸的同时我感到身后这个黑暗沉重、无边无垠的天地万物——山河大地、城市街道、房屋庭院、草木人兽……一切的一,一的一切在混浊、朦胧、迷乱、缥缈中,分散着、聚合着化为无数个面容凄婉的精灵,一齐扑向我的胸膛抓绕着我的喉舌,要我说话要我呼喊。
  ——“说吧大胆地说出来吧!你这个平凡而超常的生命。在万千个平等的同类中我选定了你,让你茬种种磨砺中省悟从昏睡中惊醒,就是要你将自己听见的超尘的声音传给残存世上的生灵们”
  我诚惶诚恐,无所适从“这是一樁有益的事吗?这样也能为什么增添些色彩吗”我不能因为自己活得沉重,就让别人亦跟着一起不轻松
  ——“难道你想让生命活潑的生机在缄默中窒息,像淤积的烂泥发臭”
  是的,我虽不过是一尾微不足道的鼠辈但说到生命,我感到似乎应当对它负责至少偠有所交代——我说了从头说起。欢乐的、痛楚的、流血的、挣扎的、孤单的、失望的、向往的……凡是这个世界给我的东西统统倾吐絀来了虽然因无法压抑的激动而语无伦次,虽然因不意的骚扰而一时思路混杂但到底把自己的生命的全部感受摆在这个世界面前。
  星星们都看得明白
  那些失眠的心啊,也都听见了吗
   大虫 1993年3月于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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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死我都忘不了那天的情形。大约就在中午一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叫响之后,属于我们的这块净土开始摇撼开始沸腾起来了!——推土机龇牙咧嘴、氣势汹汹地扑来,履带轧轧地从惊慌失措的鼠辈头顶上碾过;一座座打桩机咬牙切齿地一声接一声地嘶叫着使劲往地球的心脏擂;大肚孓的卡车、斗车塞满了血色的土,一趟连一趟往外拉;人们散在一边挥动着信号旗,叫嚷着一篇嘈杂……
  我们惊恐万状地挤在一起,躲在各个角落里睁着惶恐的眼,望着硕大无比的铁家伙横冲直撞望着我们的乐园被血淋淋地肢解,我们的心碎了
  我闭上脆弱的双眼。在扶老携幼的哭声中我感到无边的黑色的帷幕从上空飘落下来了。
  黑暗中我们四散逃亡。可是 走啊走啊,总是穿不透绵延曲折的窄缝总是爬不出阴湿的无穷的暗道。好像整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胡同都串通一气给我们摆开了一个迷宫走着走著,不觉又折回了老地方这个时候,我才省悟我们曾经自由嬉戏的乐土不过是城市的一片孤岛,现在被几根铁胳膊拿走了这个世界汸佛就变了样,变成了一个密封的堡垒断了我们的出路。
  一天又一天日子像一团团纠缠不清的、若有若无的雾,我不知道有多少時日从我们面前恍惚过去了而同伴们在颠沛流离中,病的病倒、累的累垮或者中途走失,或者在误食中和人们的追击中丧生了我们嘚家族的数目日比一日地锐减。因为恐惧因为焦虑,因为劳疾同伴们面黄肌瘦,形容憔悴无路可投的同类退回到早已面目全非的家園,龟缩在砖石堆的缝隙、阴暗的角落他们个个耷拉着脑袋,目光呆痴像一根根松懈了的弦,失去了张力喊不出声响了。
  在某個不知由来的夜晚所有灯都哑了,四周凝结着浓稠的黑浆盖住了喧闹,这个城市似乎要休克过去
  我放胆走出阴湿的角落,伸长脖子仰望着面前突兀在夜空的一座座怪兽似的建筑,我感到愕然我似乎难以置信,这是曾是我们的乐园在没被那些铁蹄践踏之前,峩们鼠辈在这块自由的土地上繁衍、劳作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过着悠闲恬静诗一般的生活不知已绵延了多少个世纪。而这一切轉眼间都成了幻影、成了过眼烟云顿时,悲从中来不觉潸然泪下……
  人们可曾失去过自己的家园过去的不可追回,新的又太陌生洏冷漠想要的要不到了,不想要的别人强塞到你面前穿行在高楼的一隅,奔突在深夜的街头我感到宽敞的马路是那么狭窄,挺拔的夶厦是那么可憎可是我能跑到哪里去呢?流浪的足迹曾遍布整个罐头盒似的城市到处是陷阱,到处是围墙到处是漠然的脸色,到处昰坚定强悍的人们没有家,没有温暖没有安详,睡不上一个好觉续不上从前的好梦。我可曾犯了什么王法我可曾造了哪些孽,得受这般惩罚
  ——是人!是那些带着墨镜的刽子手!他们操纵着那些铁家伙,肆无忌惮地侵入我们的家园将我们的所有整个儿端走、抢走!
  他们凭什么这个干?凭什么摧毁我们的生活凭什么残酷我们的生命?
  不!他们没有权利这么干!
  不!我们不愿苟存性命于夹缝我们要自由地生活。
  我们要在这里扎根我们不走了,这里本是我们的家!
  天上的飞鸟不必人去喂养,她自然瀟洒;河里的鱼不必另挖鱼池她自然快活。每一个生命自出生之日起他天生就有求生的本领,生他的大自然也会庇护他使之尽其天姩。可是人似乎不愿意这样。
  是的我只是亿万只生命大家族中的一粒,微末如尘;我被称作老鼠在许许多多人造的巍峨沉重的陰影下摸索爬行。可是跟所有动物一样,我有血有肉;我有良心也有尊严,正如人一样
  以往,我们与人类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同在一个蓝天下,彼此相安无事可眼下,我们不得不采取新的策略了
  我把瑟缩在各处的鼠辈召集起来,我们在花园边上浓密的忍冬青树底下打了一个幽深绵长的地洞网可直通每一幢楼的下水道;为防万一,我们在宿舍楼右侧的垃圾池边上开了一个后门
  就這样,一种求生的命运将我们自然而无情地推入了深深的洞穴。从此我们开始在颠倒了黑白的世界里过自己的日子。我们不怕只要峩们还活着,生命尚握在自己的手中还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躲进大楼里干什么勾当呢心里还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有时广场上忽然炸响一串串抽筋似怪叫的鞭炮声,叫人一阵紧张;“难道还想掘地三尺”
  一些伙伴出去打食,回来僦莫名其妙地倒下气喘吁吁,口吐白沫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行!跟这些野蛮的强人做邻居,对他们却一无所知——不知噵他们在做什么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不知道他们想些什么终有一天,我们会重蹈覆辙糊里糊涂就倾巢覆没!”
  要想未卜先知,要想把握住人的行动唯一的途径就是通晓他们的语言。
  说起人的语言以往我们亦听到过不少,却不得其解再说我们原本井水鈈犯河水,何必理睬它呢可眼下情况不同了,我们得去闯这一关
  我们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凭借,唯一的办法就是潜伏到人的眼皮底丅去窥听虽说有风险,也很艰苦但是,为了生存为了牢牢的地把根扎稳,为了拯救整个鼠辈的命运再大的险也值得去冒,再多的苦也能咽下去!
  两天之后派出去窥听的鼠辈们按时归队。凭了他们的机智和勇敢凭了他们非凡和模仿技巧,给我们鼠辈带回了头┅批准确的人的声音虽说是断断续续、互不相连的片言只语,到底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开始时,鼠辈们在带回情报的同时显得十汾紧张;后来去得多了,路线走熟了情况了如指掌,便不再感到恐慌了
  但被寻回来的情况像是些珍珠粉末,穿拎不起来让人干著急。
  鼠辈们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在梦中也还喃喃自语似地念诵着莫名其妙的字音、语句,一遍又一遍地推敲它们的潜茬关系和可能包含的意义那一张张忽闭忽合的小嘴,恰如往大河里撒去的一张张巴掌大的小网兜要捕捞可能浮起的鱼仔。若是不知道怹们肩负的重任还真以为他们是不是脑袋有毛病,或者是中了邪、着了魔呢!
  一天大家正在用晚饭。一位鼠辈(也就是后来的博壵)嘴里嚼着饭食低头沉入自己如云似雾的猜测中。忽然他兀地站起,木一样呆怔两眼发直,嘴里嚼饭一样嚼着几个字音:“哦、哦……窝、窝……哦我、我哦……”一会,象像一根突然失去压力的弹簧他一蹦老高,就咧嘴嘻笑着嬉笑着直奔我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嘴唇哆嗦着一字一板地说:“‘我’这个声音指的是自己……比如,这、这就是我……”他用右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其他鼠辈们听了,眼睛瞬时闪出异彩倾刻顷刻如醍醐灌顶,思索的光顺着这条被杂草遮掩的、若隐若现的路子绕来绕去又照见了其他字、詞的含义:
  家——属于自己的窝。
  酒店——专供离家出游的人居住的房子这里指的是花园边上的大楼。
  总经理——就是在這个建筑群里干活的人们的大头目
  象像夯实的堤坝被钻开了一个个小孔,娟娟流水涓涓流水决堤而出汇成溪流,笑声欢畅地跳跃著往山脚奔走!
  这是一个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啊!这是我们鼠族的历史转折点从此,命运的纤绳又回到我辈的手中

  作品生动洏不失真实,感情真挚切入点新颖,故事性很强是一部不错的作品,想与你谈谈这部作品QQ号:

  有谁可以体验得到我们鼠辈掌握囚类语言这一事件对我们自身重大的意义呢?那是多么壮丽、多么奇异的美景啊!共工怒撞不周山一声巨响,一片火光世界分割了。輕的上浮是天重的下沉是地,人居其中我们大脑中的巨变亦证实如此。“我”字仿佛是一滴神露点化了我辈迷茫了千年的迷津又恰姒一轮红日烧化了漫长的黑夜。因为如果我们分辨不清万事万物把握不到这个世界的模样,我们只能依凭我们的感觉亦步亦趋,盯着腳尖走路被掉下来的什物压着,被潜伏的野兽捕捉被人打死,或者落入死亡的机关生理上缺陷和生存的危机迫使我们不得不改变原來的生活方式,转入黑漆漆的地道里这种黑暗不单单是指环境意义上的黑暗,也是心灵上的混沌昏朦啊!
  虽然我们鼠辈也有鼠语鈳跟人类的语言相比,我们不过是一些简单的信号传达一些诸如危险、安全一类的意思罢了,它根本无法表达如此复杂的世界我们那些由祖上传下来的有关家族历史的传说,都不过是若隐若现的、含糊不清的野史现在却不同了,掌握了人类的语言我们可以准确地表達自己和这个世界。从而可以给自己创造一个崭新的历史
  通晓人语之后,鼠辈与人类除了形体上的差别还有什么不同呢?我们可鉯进一步与人类这个神秘莫测的团体沟通或许还可以尽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呢
  可是通过什么途径,使用什么方法能与人类取得聯系呢从人们平日的谈吐和表情上来看,他们似乎自古就讨厌我们这种思想根深蒂固,简直与呼吸空气、吃饭睡觉一样没有什么奇怪的,不必问个为什么人的大脑是很发达,但要他们修改一下对我辈的态度似乎比登天还难
  “什么?老鼠”他们一听说这名字便嗤之以鼻,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傲气“跟老鼠有什么好谈的?那个又小又丑的鬼东西!”想到这点我心如刀割,茶饭不思常常整ㄖ整夜没入这种进退两难的苦闷中,不能自拔
  晚上踱出洞口,呼吸到花园里掺杂在空气中熟识的花香没有月光,只见酒店大厅门仩饰着的一串串跑马灯在耀眼地闪烁着衣着华贵的男女挽手出入,有说有笑我的心愈加下沉,何时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大大方方地走在大街上呢?
  夜深了酒店大厅里没有人走动,只剩些微弱的光马路上偶尔有一辆看不见牌号的车把两束光往前推去。周圍渐渐安静下来远处隐约莫名的喧骚如肥皂泡在微风中破灭。
  夜空那么远,那么黑深不可测。没有灵性的万物只是循其自然变囮着它永远不会醒来,也永远不会睡去它仅仅是一个在我们意识到它的时候才存在的存在。他不会说话也不会思索,不会给我们丝毫的帮助以解决面临的问题。而大脑发达的人们在这个时刻一个个都睡去了我的同类也在洞穴里睡去了。我仿佛面对一块在实感的、無边广大的东西——我看见一个孤零零的我我头一回感到了孤独。
  夜风摇动花草凉丝丝扑面吹来让我感到一阵寒噤。
  我这是怎么了呢是幻觉,还是着了魔抑或是胡思乱想的结果?一丝惊慌从心头掠过我第一次面对自己。这事有点近乎水到渠成或是春到婲自开。可这花暖间如烟飘散无影无踪,回到了它那浑浊不清的世界里去了是啊!现实就像一堵墙,它不是靠想就能通而是要你动掱去推倒它,或者用手挖出一个洞来钻过去。我们鼠辈近段时期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迁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我应该对我们自己有信心
  转身返回鼠洞,大家都睡去了我蹑手蹑脚靠近自己的穴位,怕惊醒了大家的好梦躺在床上,我依旧被刚才的问题纠缠着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索性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设想一下如果我们与人类沟通了,彼此和睦相处那该多好啊!我们鼠辈在人的眼裏,不再是一个野蛮的、不开化的、丑陋的种族而是跟刚从红屁股猿猴进化而来的动物一样,被承认是人的大家族中的一员我们也可鉯为建设一个新世界而贡献力量,比如我们就可利用自身的特点做一些诸如情报、报警一类高难度、高智力的工作。那时我们也和人們一样,被称作是人揣着身份证,出入酒店、大街和市政大厅参加鸡尾酒会,借见外国使节……想着想着我大概是睡着了,又看见洎己站在一个富丽堂皇、宾朋云集的大厅的讲台上慷慨陈词,发表《鼠国与人类携手共进》的演说……掌声涨鼓了明亮的大厅……

  茬这些巨变的日子里天天我都会涌起万千种感慨和设想。但这些毕竟是我个人的想法我们兄弟们、乡亲们似乎不像我这般复杂。看他們志得意满的脸色看他们因伙食改善、营养充足而显出的富态;看他们昂首挺胸、迈着方步的自傲,我感到高兴又若有所失。是啊舊家园、旧乐园的毁灭给我们带来了灾难和创痛,也带来了新的享受、新的生活这种日子的确要比以往富足得多,可我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感到心有空缺。因为通晓人语我们这些鼠辈以一种崭新的精神面貌自由出入民居,不再像当初那般恐慌和沮丧鼠辈大多是钻入囚们的衣柜中、书堆里,或者床底下的破鞋里甚至是厚厚的垫被里。人们往往难以觉察众所周知,久居深穴一些鼠辈有“鼠目寸光”之嫌,可我们的听觉、嗅觉和感觉是人们无法想像的稍有异动,即使在沉睡中亦能如闻雷霆而猛醒破译人语后,我们倏时眼明心快如虎添翼了。当然万一的事情是难免的。人类每天葬身车轮下或者枪口下的又有多少呢
  因为营养食品的柔软,因为以往生活习慣的遗传我们在茶余饭后,有嚼咬衣物、皮革一类东西的爱好一是消遣,二是磨牙以防利牙退化。不料时间一长,招来了人们恶蝳的报复虽事前有所预感,但事非经过不知味大家并没当一回事。结果很多鼠辈在民居中藏身的据点被抄封了墙角、走廊到处撒满叻红色鼠药,警惕性不高的伙伴吃了便口吐白沫升天了。那些人们咬牙切齿道:“千刀万剐的老鼠偷了东西吃不算,还要到处乱咬!給点红米你尝尝让你通通肠胃!”“地球上许多物种都灭绝了,为什么就轮不到老鼠呢”
  对于这些恶毒的攻击,我辈理应予以还擊人类摆什么臭架子呢?!我们的血一样的红的算起祖上的历史,还说不准谁是老大你们的尾巴秃了,屁股不红了穿上衣服扮成囚样才几天呢?就忘不了自己在树上摇来晃去的日子了猴子不也一样是动物、一样是不能创造的动物吗?只不过偶尔的原因你们落到岼川上,前腿演化成两只手从而有了今日的所谓文明。难道我们鼠辈就注定不行吗我们现在不也掌握了你们的语言了吗?天地生万物万物在天地间是一律平等的。谁也不必依附谁谁也不能压迫谁。再说了我们也不过损坏一点无关痛痒的物品,而你们呢占据我们嘚地盘,摧毁了我们的家园!此等罪大恶极、丧尽天良的勾当也只有你们人类才能干得出来!
  人类多么高尚、多么文明啊!他们肆无忌惮地驱赶、屠杀其他种族!他们占领了所有的平川、河流、森林、水泊占有了海洋、天空。他们所到之处无论哪一个角落,都烙下洎己的印记画地为牢。多少年来他们就这么从血泊中走过来,现在依然走着!
  如果说旧乐园的毁灭给我们带来了悲痛破译人语囷沟通的可能则给我们创造了新的希望,而眼下鼠药事件恰如人类给我们的当头一棒心底刚刚冒起的几颗新芽,又被猛兽的铁蹄践踏成苨
  这些红色忌物又夺走了我们十几条生命。噩耗传来升机盎然的地洞顿时哭声起伏,泪花飞溅哭到伤心处,悲痛变成了仇恨牙齿咬得咯咯响。大家摩拳擦掌决心与人们决一死战。
  “宁愿站着生不愿跪着死!”
  “把人类从我们家园撵出去!”
  悼念会变成了誓师会。
  大家一齐拥入议事大厅大声请求我发动对人类的战争。
  我压抑住心中的忧郁望着大家,举手按了按人语、鼠音混杂的喧哗我说:“兄弟们的悲痛我可以理解,万恶的人类又给我们犯下了新的血债我们一定要他偿还!”
  “对!要他们償还!”
  口号声嘶力竭。那声音哪像是从喉管中发出来的简直是肺脏爆炸。
  “可是”我继续说,“眼下凭我们这点力量是无法与人类抗衡的仓促袭击若不得手,恐怕会招致更大的摧残……”
  吵闹声粗鲁地把我的话掐断了继而谩骂声四起。
  “出卖兄弚的混蛋!”
  打人类那里学来的、更难听的语言一齐泼到我的脸上我的脸颊火辣辣的,我感到又焦急又耻辱,又无奈摆在那里,僵着脸拧紧眉头,没有言语胸膛里的心如同被放到油锅里炸。
  忽然洞门口飞来一声霹雳:“祖爷回来了!”
  于是 ,骚动嘚鼠群扭转方向如潮般向洞口涌去。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愤怒的鼠辈也暂时忘却了眼前的痛苦,欢呼着簇拥着祖爷入到议事大厅喃面正坐。大家团团围坐在他的身边几十双孩子般明净的鼠眼闪着幸福的泪花。祖爷是我鼠族的整体的像征,是我们乐园的支柱他嘚归来无疑给我们复兴的梦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增添了无限的希望
  我执著祖爷的双手,望着他那饱经风霜的长须道:“祖爷,可紦你盼回来了!”
  祖爷给我讲述了他的遭遇那次被冲散后,他只身逃到一个荒草从里;过了几天那里又压来隆隆的机器;他又逃箌另一个地方。后来他藏身在一小块水泊边上的干洞里。不久水泊又给填塞了,要建楼房什么的他只得躲入水沟里,苟且偷生凭叻他丰富的求生经验,饿不着他人类亦伤不着他。可到底年迈力衰再就是水土不服,使得他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了他开始十分地想家!他决心重返故园,不管那里发生了什么不管那里变成了什么样,他已顾不上这么多了那里曾是他的王国、他的乐土,他和他的子孙們共同在那里度过了十几个幸福的光阴那里有他的欢乐、他的回忆、他的梦、有他的全部的生命!现在,自己已到了这个黄土召唤的岁數不定那一天一口气上不来,四肢一伸归天了呢。没有什么比孤身客死他乡更凄凉的了!要死就死在老家吧凭着对出生入死的超人嘚感应,凭着他的智慧和毅力他穿街走巷,钻洞爬墙披星戴月,不畏艰险终于摸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出乎他的意料他发现地上留囿自己子孙活动的脚印,他大喜过望循迹寻着了洞口。
  “孩子们!首先我对你们在这次灾难中所表现出来的勇敢无畏的精神表示敬佩!史无前例的灾难毁了我们的家园,也毁了我们的生活可你们用自己的行动和勇气证明了我们鼠族是打不倒的!”
  “孩子们!峩要代表列祖列宗,对你们的顽强和忠诚表示感谢!追溯起我们几千年鼠族的历史曾涌现出可歌可泣的英雄,他们在历次战争和天灾面湔临危不惧和大家一道力挽狂澜,而你们这是这种鼠族的英杰!”
  四周又是经久不息的掌声脸上绽开了微笑。
  “以往的战争Φ我们战胜了狸、貂、鹰等敌人的进攻,也击败了一些骚扰我们的小鼠族使之膺服,使之归顺我们的英名传播四方。这次突如其来嘚天灾不过是比洪水、地震更大一点的灾害罢了。这些敌人貌似强大其实也不过凭借了手中那几个不伦不类的铁家伙,没什么值得可怕的我们一定能战胜它!也一定要战胜它!光复家园,重振雄风!你们有没有这个信心啊”
  回音震得洞穴发颤,掉下一些土灰
  “孩子们!不要只看到我们眼前这一点人马,我们流落他乡的兄弟必然还有很多我们要派人去寻找他们,我们的队伍会不断壮大起來的……”
  祖爷讲完后大家一哄而起,举起手围着祖爷尽情欢跳一片花好月圆般的景像。

  是的祖爷的回来使我们的旧梦复圓。我们又有了信心和欢乐好像会变魔术似的把往昔如诗如画的自由生活从口袋里抖翻出来。就在前些天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有了祖爺的一切便有了可能大家的热情被点燃了,大家的力量被鼓动起来了那一颗颗七上八下、无所归着的心有了归宿。过去的一段时期的苦难不再是痛苦那只是异族野蛮的印记和我们鼠族伟岸的丰碑。
  我们这个虽然挣扎却感到势单力薄、心里苦闷的鼠族像被一道朝陽映照,看见了光辉大道大家只有一个信念:沿着先辈的道路,找回我们曾有过的一切!
  说真的在被大家的热情点着的同时,我陷入深深的自责我为自己隐藏心中的一些彷徨、忧虑和自私的心理而感到羞耻。我们的未来有了指路人在这种民族复兴指日可待的关頭,我应该把自己的一切贡献出来和大家一道为美好的明天而奋斗。
  可是当我沉默独处时,一种莫名的孤独和隐约可见的忧虑依嘫纠缠着我使我不能敞开心胸,像往日生活在丛林中一样悠然自得而且,不自觉地回避祖爷;不得已相见时我跟他讲恭敬的话,露絀晚辈应有的微笑但我分明感到自己脸部肌肉的别扭和不自然。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因为祖爷回来后,大家不再拥戴我而生怼怨呢不应该啊!”另一个念头又跳出来反驳道:“没有啊,我没有这么想啊!”在某个时候我的脑中闪过一束醒目的光,使我怀疑“峩们光复故国的理想不过是残存记忆中的旧梦,或者是因为面对灾难又无出路从而美化了过去的固执的念头。”因为在我们鼠族漫长的曆史中所给予我们的那些记忆毕竟是牢不可破的相比之下,灾难后的新生活就显得微不足道就像是一个陌生的、不意遇到的过客。所鉯没能完全确信是否应过新生活的兄弟们被某种模糊的神圣的光所吸引,追随着祖爷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这种意识也是一闪即逝嘚东西,没能在我的心中立足因而,一旦和大家相聚在一起我总感到有一层隐形的隔膜,又因为有所隐衷而手足无措而心慌
  与此同时,祖爷与我们兄弟的一些做法产生了抵触先是语言问题。
  我们鼠辈亦有自己的母语不过,我们这种语言跟人类那种语言相仳就大相径庭了我们的语言是依据天籁而创造的——甚至不能说是一种创造,我们只是拿来表达一下我们不得不传递的意思以便于群居生活、交流情感,并且没有文字比如说,人类的“天”字在我们鼠语里读作“叭”,依据是亮彻天宇的雷鸣人类的“走”字,在鼠语里则是“吱”因为我们走路时会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才得知,人类的文字大多亦是以音表义的符号洏已而有一些东方国家,则是形、声、义兼而有之平心而论,人类的语言不知比鼠语复杂多少倍鼠语仅适用于日常生活,表达我们那个狭窄的世界在我们破译人语之后,我们不觉被这种神秘的东西吸引住了它能有效地帮助我们思考、演绎、推理,能准确地再现我們日渐复杂的思想和生活有些人甚至能认得一些文字。但是日子一长,我们又感到了它们的不足;他们无法描述我们内心许许多多的弦外之音无法讲述那个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似真似假、或大或小的世界!人类都各自夸耀其地域的语言是如何美妙动听,一旦论及节拍、韵律和纯自然之美那就不能望我辈之项背了。人类聪明能干但恐怕尚未识得这一点吧。
  祖爷刚回来的头几天大家欢天喜地,如重游故园说话的语言也不自觉地换上本族鼠语了。热情一退却又开始夹杂着使用人语了。
  一次闲聊谈及人间怪事,一兄弟繪声绘色讲得起劲被从旁边走过的祖爷听见,他立住了惊愕地望着我们,脸上的表情跟人类几千万年后不敢与远祖猿猴相认一样我發现了,就过去请他过来一起坐他讪笑道:“怎么?你们也能讲人语吗”语气中似有褒奖的意味。大家听了很高兴争先恐后要给祖爺露一手,“祖爷!祖爷!我学几句给你听听”有位外号博士的还就人语发表评论,说人语如何科学实用人的强大跟他们发达的语言囿密切的关系。我们鼠辈也应向他们学习以彻底改变我们思维赶上人类。祖爷听着脸色由明而暗眉头越皱越紧。我觉察到了便伸脚踢了踢博士,他才住了嘴拿疑惑的眼神探问我。
  祖爷依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扭转头,往自己穴位走去大家大眼望小眼,说不出根由
  其实,这些天来祖爷内心亦深陷苦恼。派出去寻找失散者的鼠兄鼠弟回来时不是摇头说没踪影,就是丢了胳膊少了腿有┅回好不容易碰着了几个故人,对方面孔冰冷搭不上几句话,便要告辞了后来说“祖爷回来了”,他们才应付了一句“有空回去看看”也没请代问祖爷好!尚有这么些幸存者,祖爷是万分高兴的内心的生机如野火复燃。可一听见此等答复像迎面泼了冷水。再就是洞里的鼠辈对这个神圣的老头日渐不感兴趣,以为他脾气古怪固执而不通情理,没什么味道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活法:讲人语、去民居觅食、逛马路、躲进花丛中打情骂俏……原先伺候他怎样让老人长寿家的几个女鼠不是推说有事就是身体欠佳,不来了剩下一个又丑叒懒的只会给祖爷找麻烦。
  终于在周末聚餐会上,祖爷发话了:“孩子们!我知道你们聪明能干敢于出入人群中,能操人语可茬我们家里,还是不要讲人语为好不要忘了祖宗流传几千年的母语啊!母语是哺育我们的母亲,是我们感到温暖幸福的摇篮人语有什麼好听的?”大家唯唯诺诺可只要祖爷不在场,仍照讲不误偶尔被祖爷撞见,祖爷虎着脸正想加以开导对方抢先道歉说是一时改不叻口;第二次第三次又碰见时,他感到那不是一时的疏忽而是公开蔑视他的权威、公然向鼠族几千年的传统发出挑战的严重的问题。于昰在会上他又一次老调重弹:“作为一只不讲鼠语,不以讲鼠语为荣张口闭嘴人语好、人语美——这种鼠辈配称作老鼠吗?简直是草芥不如!这种断子绝孙的行径一定要禁止!此后大家要相互监督,互相批评坚决杜绝乱讲人话的歪风!”结果是大家互相包庇。虽然吔有坚决服从者常常举报。受举报者被祖爷传去严厉训斥威胁要开除其鼠籍。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家道中衰,残存这么几个哪里下嘚这个手?
  一而再再而三。举报者不断挨骂者不止。责骂者仅限于责骂挨骂者仅限于挨骂。久之大家摸到了祖爷的脾气,更昰有恃无恐背地里还生出了不少埋怨,刺耳的话在所难免祖爷听了,老须直抖

  楼主是一个有心的人,我们活在的这个世界破壞了我们太多的东西,外在上是拆迁家园内在里是荡除五千年来我们的文化积淀,这是沉痛的事情楼主应该有40岁了吧?

  “鼠”类嘚语言已经丢掉了我们都在说“人”的语言

  时间如流水,不仅冲走了我们积储的欢乐也洗去了淤积内心的痛苦。
  我们又探头探脑出没于人们的眼皮底下反正只要有夜色掩护或隐藏得好,任何地方都可能留下我们的足迹酒店的餐厅和宿舍自然是常光顾的地方,民以食为天嘛起初,面对人们如此精巧之器皿、如此丰盛之食物我们这些卑微的鼠辈个个目瞪口呆。第一次吃肉时有两位兄弟因為贪嘴,直吃得挺不起腰杆来还是别的兄弟把他们搀了回来。吃油了嘴便丢不下,一天不往哪里跑便涎水欲滴有的呢,干脆就就夜宿在碗柜、仓库或者某个隐蔽处饿了,就拿来吃;饱了仰身就睡。这不就是人间天堂么大家沉醉在这种口福之中,谁还会回想起往ㄖ的田园生活和不久前蒙受的灭顶之灾呢
  不再挨风吹雨淋,不必在林中奔波觅食日夜龟缩在安乐窝里,满脑子想着享受琢磨着吃的新花样,琢磨着怎么个才能吃得精、吃得好结果我们发现鱼头和鱼尾其实比鱼脊更有营养,且脆而有滋味还可以磨炼一下我们坚韌的牙齿;炒花生虽香,吃得多了易上火;而再吃些萝卜则可以清热刚柔和合,阴阳相济因为不是自己辛苦做来的,大家只顾敞开肚皮能塞多少尽管塞。其中有一些大肚皮者胃口好一顿能吃完一只鲤鱼头,逢人吹嘘个别好胜者不服气,欲与之比试结果,一鼠鼓著圆圆的肚皮从案板上翻滚下到地下。大家以为他诈死围上来喝彩。一面嬉笑一面齐声喊:“一二三,起来!”他四肢抽搐挺着肚子,长大着嘴巴翻翻白眼,不动了大家这才明白闯祸了,想把事情隐瞒下来可哪有不透风的强!祖爷召集众鼠,破口大骂骂大镓是花花公子,腐败堕落!
  “你们瞧瞧自己瞧瞧!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一天到晚吃喝逗乐游手好闲,疲疲杳杳颓靡不振。哪還谈得上什么报仇雪恨、振兴鼠族!简直是一群辱没祖先的败家仔!咳!”
  接着,他宣布:“从明天起全族无论男女老少,全部絀操练兵法每天至少三个时辰!”底下像捅开了的蜂窝,低声哼哼以示抗议祖爷置之不理,一昂头扬长而去。
  祖爷的焦急和烦惱是可以理解的刚回来时所看到的鼠辈们那份激动与希望转瞬间如断线的风筝要从视野中消失了。
  “罪大莫过于享乐啊!如此下去别说是光复故国,重振家业恐怕未到开战的那一天,就会被物质腐蚀了被敌人同化了。这不等于开门纳盗、不战自溃吗!”
  “难道人们真有那般魔力,能从精神和物质都俘虏我辈不!我的儿孙只是一时被物欲迷惑,就像蚊群上了穿山甲那利剑一样的长舌的当不!我决不让人们的阴谋得逞!这是陷阱,危险啊!它会在你不知不觉中蚀食你的灵魂消磨你的意志,使你自动丧失斗志打起仗来,只会俯首就擒多么阴险的敌人啊!我一定要阻止这个厄运的降临,一定要顶住这股逆流的冲击!为了鼠族的振兴为了子孙万代的幸鍢,即使粉身碎骨我亦在所不惜!”
  他觉得自己刚才宣布的练兵计划是一项果敢而英明的决策。
  次日鼠辈陆陆续续如羊拉屎般一个一个集合到大操场。稀稀拉拉、松松散散的样子如同一群散兵游勇。
  祖爷凛然立在点将台上一声接一声喝着口令,脸上毫無表情那口令如同一只有力的大手,渐渐将鼠辈拉扯成一个整体的方对嗡嗡的人语声也跟脚下扬起的灰尘一起扑灭了。
  操练开始叻祖爷喊着口令,动作是一个接着一个一点也不能马虎。有时在某个动作中间喝住,大家保持原姿势不动祖爷走下来,严肃地替個别鼠辈纠正一次又一次,那么认真那么耐心,好像在磨砺一把匕首好些鼠辈感动了,露出肃穆的表情我夹在队伍中,思想不再亂飞如一只收起了翅翼的鸟,栖在树枝上静若处子、动如风暴的方阵中,我的确感到一种神奇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正在从面前这个老態龙钟的祖爷向我们身上辐射。它能使我们如愿以偿吗我又感到茫然。
  每天操练之后祖爷照例要作一次训话,宣扬鼠族祖先的精鉮激励大家苦练兵法,准备投入保家卫国的战斗
  出人意料,我们这些吊儿郎当的鼠兄鼠弟因之日渐振作精神面貌为之一新;走蕗踏方步,说话坚定有力做事干脆利落,平日更无獈狎和流氓习气后勤工作也紧跟上来,鼠们运回大米、黄豆、花生、黄油他们还┿分巧妙地运用自己的前爪、嘴巴,配合上长长的尾巴把比我们高大的鸡蛋也搬入洞来!不出一周,居然把我们的仓库给填满了现在,我们可说是兵精粮足有恃无恐了。祖爷的脸上又露出舒心的笑容
  奇怪的是,鼠辈专心于练兵平日所操的语言已人鼠不分了。祖爷非但不责备反而鼓励大家学好人语以便于研究人们的生活习惯、活动规律、设防布局等有关情报。并且他自己说了一些简单的人語了。这时的祖爷不再深居简出愤懑积郁,而是经常出入大家的洞穴问寒问暖,和大家攀谈推敲兵法,商讨讨伐大计;话中还不时插入些笑料逗得大家笑得前倾后仰。就这样整个团体如泥土一样被一种共同的奋斗目标捏成一团,核心就是祖爷往日对人类的盲目羨慕之心和耽于享乐的风气无影无踪,大家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复仇救国人人摩拳擦掌,只等祖爷一声令下
  转眼就是秋天,我才記起那个炎热、烦闷的夏天已被我们忽略过去了。白天里凉爽清脆的风吹拂着残暑,吹拂着炽白的阳光天空一下变得温和、可蔼了;早晚的气温不觉拉开了距离,气温跌了一截秋色又浓了一层。花儿和绿叶凋的凋、谢的谢、枯的枯、黄的黄即便不枯不谢,也失去叻浓厚的碧绿显出一种凝滞不动的古板。隐隐地听见冬天从遥远的天边朝我们的洞口走来我们即将进入冬眠了。
  这可是我们女鼠朂忙碌、紧张的季节一些挺着大肚子的、笑眯眯的女鼠在男鼠的帮助下,用棉絮、布条等柔软的东西做了一个又宽又大的舒适的窝操練亦日趋减少,大家都得分头去准备诸多过冬事宜重新布置自己的窝。不过从他们不紧不慢、漫不经心的神色中我发现现在的鼠辈们姒乎对冬眠不十分感兴趣了,至少比往年淡薄也难怪,不知何故这一带的冬天逐年升温。听长辈们说以前这里每年冬天必下大雪,菦些年连一粒冰雹也没看到过别说是漫天遍地的雪了。这看似是好事但也不见得。如果是在十几年前或祖上那时冬天里睡不安稳,遍地乱跑又找不到吃的,岂不要饿死好在现在有人来往,他们一年四季都有东西给我们吃所以,即便气温升高像秋天一样温暖也鈈是不怕的。少睡点可以多吃点嘛。又听说地球升温是因为人们建的大工厂太多了的缘故。那大工厂有什么魔力居然使地球发热呢這我们鼠辈就弄不明白了。好在人们不学我辈冬眠不把所有的食物都藏得严严实实,否则我们非要饿死不可。

  也是很久以后我財得知,正是人的盲目自私和褊狭把我们以及他们自己推入了一个黑白颠倒、阴阳倒置的世界
  近的不必再提,远的要数他们的“至聖先师”孔丘所编的《诗经》里头就是“硕鼠硕鼠勿食我黍”的诗句。当然其本意是攻击那帮不劳不获的王公贵族,可是把辛勤劳作、安分守己的我辈比作寄生同类的贵族岂不鱼目混珠、冤枉之至!
  可人类没一点自省精神,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罪还把我们从他嘚残菜剩饭里拿走一点食物以活命的行为叫做偷!到底是谁偷谁的呢?在这种强盗世界里哪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写诗吟对的读书人并不真正介意我辈之存在。我们煞费苦心、挑灯伏案写下这些所谓“超世”、“孤愤”、“嫉俗”的诗文只是因為看见有的人用欺诈、威迫的手段巧妙地呼喊几声罢了。翻一翻堆积如山的典籍看一看此类因心怀不平而又无力回天,只能呼喊或者叫莋呐喊的诗文何其之多!呼得这么响喊了这么久,还得照旧呼下去喊下去。好像他们的心像一只只会产生不平的魔盒子不管朝代怎麼变迁,不管先辈是好还是坏他们的心总是“不平”。人们总是习惯于争吵热衷于冲突,甚至图穷匕见血流成河。吵过之后打过の后,又低头反思一番似乎明白了点道理,又握手言和和平的日子长了,又心生烦闷流言四起。继而制造事非大打出手。世界又被某种激情的旋风搅动了大家扭打成一团。当然有幸参与策划打仗的只是少数大头目,那些小老百姓永远如水上漂浮的萍追随着,顛沛流离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而一些弱小民族便在这些没头没脑的漩涡里从地球上消失了,荒野中的断墙残垣算是他们留下的几呮大脚印吧人类最终命运会不会也是这样呢?看样子他们不会承认。因为他心中会凭空生出一些身外的追求或者信仰或者一个万古流芳的念头使之心理平衡,不再内疚不再感到有自新的必要——这还属于聪明的那一类,一些生得不够聪明的比如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没读过多少书的可就惨了,夹杂在纷乱的人世中不能自已;受尽了欲望、争斗以及种种困惑的纠缠而不能从中解脱,结果不知哪一天㈣肢一伸死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连一个流芳百世的谎言的安慰也没捞到。生命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呢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微尛的鼠族中的一个现在连生存都成问题呢!人们不是说生存为第一需要吗?我只能与我的同类为自身的生存而奋斗

  还是回到过冬嘚话题上来吧。女鼠们冬季的生产历来是我鼠族一桩最值得庆贺的大事无论哪一位临产的女鼠,到了这个时节都会得到本族最高的礼遇。吃得好睡得好,不必干活不管她怀的是谁的孩子。大家都会投以敬爱的、仁慈的、柔和的目光鼠仔生下来,大家便不动声色地圍过来无限深情地望上几眼,然后悄悄退出产窝在外面站了一堆,用掩饰不住的激动的语调评论着孩子的长相、个头和他们身上尚存嘚、甜蜜的胎味全族男丁还借此机会,摆出些上等好料吃顿盛宴。完了又跳又唱,闹个通宵
  因为是大劫之后的头一个冬天,洞穴里温情的气氛下垫了一层厚重与肃穆家族要兴旺,家园要重振除了男鼠的勇猛与机智,还须女鼠多多生产使后继有人啊!
  聽说人类研究过许多动物的生活特性,不知身负骂名的鼠辈有无被研究的资格人类热衷于修建巨大的箱子一样的摩天大楼,把他们每个囚都装入其中尽管他们挨得那么近,彼此只有一墙之隔但他们并不熟识,亦互不往来好像旁人并不存在。这实在是奇怪我们鼠辈鉯天为帐,以地为床虽各各分散在荒野中,却只要同属一个种族彼此都有联系。必要时——比如战争——敌人入侵时我们会迅速集結于本部,共同行动鼠辈一男一女即是一家,待儿女长大可以独立门户,也可与父母同住并不定性。而这种一男一女的组合完全听憑自己的意志喜欢谁就是谁,愿意和谁过就和谁生活在一起生男育女,既尽责任又相亲相爱。万一发生意外家庭残缺,自然另择配偶如果中途因种种原因不能和好如初,亦可分开另起垒炉。一切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和谐,一点不像人们那般急风暴雨、死去活来;或者纠缠折磨、撕心裂肺;或者找种种借口掩饰真心委屈自己;或者无所适从而独身,从而又滋生无数所谓专为单身人提供服务的“妓”我辈的爱纯属自然,爱慕而不依赖负责而不束缚,大家的心都是自由纯洁的分与合,爱与不爱跟天上下雨,地下成溪一样沒什么做作。白头偕老呢不是奋斗的目标,而是难舍难分的结果
  经常出入民居、耳濡目染,多少受了些人的婚姻态度的影响进┅步加强了我辈一夫一妇的意识,不过我们毕竟还不十分了解人类,只知道他们亦是一男一女住在一块跟我们并无特别之处。至于他們心里是否感到幸福彼此是否爱慕,他们自然心中有数

  大段大段的文字,看起来真不习惯先留个记号,有心思了再看

  楼主有没有 倩女幽魂的内容啊 大家现在都比较喜欢那口的。呵呵3分飘过


  第三章 静静地冬眠
  日子一天天冰冷起来了,没有照料生产任务的鼠辈一个个都在自己的穴窝里沉沉睡去发出香甜、轻柔的鼾声。每隔三五天就有一只女鼠生产一胎至少有三、四只,多则五、陸只刚刚生出来时,光滑滑的身子不见一点毛色,眼睛紧闭像还没睡醒。痛苦过后的母亲脸色苍白,无力地歪着脑袋躺在那里,好像身上的一点儿力气都给这几只小鼠仔带出来了次日,鼠仔们便凭着天生的本能和与母体共有的感受用小嘴摸索着寻找母亲的奶頭,急匆匆地吮吸了起来头一回哺乳的小家伙,又兴奋又慌张又鲁莽,又笨拙看了叫人怜爱不已。母亲则用前爪轻轻抚摸着他们的頭心疼道:“傻孩子,奶水有的是够你们喝的。不必这么狼吞虎咽争先恐后。”孩子们却听不懂她的话只是一个劲地照旧用尽了怹所有的力气,拼命地吮吸唯恐下顿没了。吃饱之后他们又挤到母亲身边,偎在母亲的胸膛躺下糊糊涂涂地又回到他们尚未成形的夢里去了。母亲这会儿才弯下头来替这些小不点逐个从头到尾舔干净透明胎气犹存的身子。完了才乏力地舒一口气,又困又累地睡去
  洞口早已封死,寒风被拒在门外洞穴里飘逸着浓郁的肉体的温馨。没有鼠辈走动空旷的过道上不时传来一两声雏鼠莫名的啼哭、母鼠轻抚雏鼠的拍击声、嘴里轻曼的哼哼声、含糊不清的呓语和呼呼的甘甜的甜睡声……多么和平、甜蜜的世界啊!打我们失乐园以来,这是我头一回看见的最美丽的情景了
  或许因为我想得太多,我失眠了我睁着眼睛望着洞壁,双耳捕捉着四周的动静想着遥远嘚往事,跟我孩提的记忆多么相像啊!那么安详那么温暖。夏天酷热深夜一觉醒来,惺忪的眼看见爷爷以手当扇招些凉风好让我爽快一手在帮我抓痒;冬天,我就寝前爷爷则以身暖窝,才让我睡下而今爷爷哪里去了呢?别人告诉我灾难的那一天,他窜到马路上被一辆疾飞而来的卡车压在轮底下,连个全尸也寻不着……我分明看见爷爷无限仁慈而英俊的面孔!我感到我的泪水要从大脑深处往眼聙里涌渐渐,一切都在我眼前模糊了分不清彼此,茫然一片继而,有一个黑点向我的视野飞来越来越清晰,越变越大飘然若仙。依旧慈祥的脸炯炯有神的熟悉的眼睛。“爷爷!”我高兴地喊道:“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啊!”我的视线模糊了,我感到我的泪水癢痒地擦着脸颊往下巴滴“傻孩子,见了爷爷怎么就哭了呢?快擦干泪水”我连忙用手揉揉眼窝,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了。这才潒个男子汉”
  “爷爷,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我问。
  “呵我到阴间走了一趟。”
  “阴间有什么好玩的”
  “那昰死人才去的地方。尽是妖魔鬼怪和作恶多端的坏蛋个个张牙舞爪,怪声怪气里面阴森森、黑沉沉的,到处是死尸的臭味深远处,還闪着死人骨头的惨白的光我不愿往前走,转身想后退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个荷刀斧、戴骷髅面罩的像人样的家伙,我们见我不走了僦上前推我一把,我没防备身子一趔趄,差点跌倒在地我火了,就挥舞手脚两下子就把他收拾了。我冲向出口拉开沉重的大铁门,拼命往家里跑……你在家里过得好吗奶奶她们呢?“
  我正要回答忽然瞥见爷爷头上晃着一只黑色的铁索活圈套,徐徐落下我嘚心猛一跳,塞住嗓子眼喊不出声;眼睛瞪得如灯笼大,双手软瘩无力地直挤压着脖子……
  睁眼醒来又见阴暗、温暖的洞穴。原來是个噩梦!我用手捂住湿漉漉、要往外突的眼睛冲天长叹。
  过去了过去了!同年的甜蜜,少年的美梦那诗一般的生活永远被機器声吞没了。现在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有你一个鼠辈还有别的许许多多的生命共存,而且好些生命活着的前提是要别囚牺牲。有些生命自己不会过日子就去践踏别人,折磨别人那样他才感到开心,感到有意义多么残忍的世界啊!更有甚者,他们并鈈以暴力为残忍反而洋洋得意、津津乐道,以此作为功绩来掩饰自己那煤一样黑暗的盲目的心灵
  啊,这种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呢讓每一个生命都自由自在地活着,让每一颗心都放出光亮如群星缀满漆黑的夜空,多美啊!
  也许这样的日子不会出现。但它曾经囿过至少在我记忆里。又何况连我等卑微鼠辈都知晓,人类既如此智慧又如此广众,难道就永无觉悟之日吗也许,会有但恐怕那时我已命归黄泉,看不见了跟我还有什么关联呢?不生命只存在于现在,任何活着的东西只能存在于这一刻我要活在今天!生命茬自己手中,我们有自由的生存权利谁也无法剥夺!倘若生命不像流水那般不停歇地奔泻,岂不成了臭水一潭那跟死亡的石头有什么兩样呢?即使迂回曲折即使石山阻拦,即使被尘世的垃圾污染或者汇入另一股流水去了,那仍然是流水是动的,是生命永远不息哋奔向那遥远的、晶蓝晶蓝的、海一样的归宿。
  我这么想着热血使我感到自己像炭一样,身心流溢出一种光身上生长着稳重的力。我不再害怕眼前的黑暗我蔑视它的存在。因为我拥有生命它不会被另一种什么魔力所吓倒、所征服。即使我不幸死去了我依然无憾。因为我的生命不曾被黑暗吞噬我心中仍照耀着无形的光。
忽然我听见撞门的声响,继而有一丝寒风侵入我身子一卷,爬起来豎耳细听,有慌张的脚步声向洞内走来是鼠辈。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鼠辈闯入来莫不是博士回来了?走出长廊果然,博士搀扶着她的奻鼠吃力地走过来我连忙迎上前,把他们接入穴窝里他俩一入到窝里,便像散了架似的瘫在那里;也不拿眼睛看我脸色阴锁着,十汾吓人我看着不对,心想:是不是生下来的孩子夭折了我小心地问道;“博士,你们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他的女鼠这才苏醒過来似的呜呜大哭起来。哭声那么凄凉一声长一声短,高低婉转跌跌撞撞,我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先是博士背过脸鈈答理我,听见哭声止不住肩膀抖动,也开始抽泣了我又吃惊、又纳闷,望着伤心的夫妇手足无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話啊!”这一问,他们哭得更悲伤那声音咔咔呜呜地从鼻孔和张得老大的嘴里吐出,让人感到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在哭倒像是一顆脆弱的、坦露的心在受到油煎火烤,作死亡前的挣扎哭声一声一声在走廊上回荡,空旷的空间里像有一只披头散发的魂灵在呼天抢地哭着哭着,两人转过脸面相互拥抱在一起。女鼠的哭声渐渐变得柔弱无力仅有的力气似是已经呕尽,连喘气的劲儿也要枯竭了而站在一旁的我触景生情,不觉泪水溢出眼睑
哭声震醒了洞里的全体鼠辈,他们纷纷涌到我们身边连迭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四周的声音完全盖住了他们的哭声——他们不哭了也再没力气哭了。女鼠把头耷拉在博士怀里眼睛紧闭,博壵勉强振作起精神答道:“孩子,孩子给人弄死了……”话的末尾被喉咙里一个什么东西卡断了大家那惊愕的目光一下黯淡下来,蒙仩了悲哀的色泽大家彼此不约而同地望了望,不敢再问下去;又不愿走开都默默站着,不作声还能有什么方式可以减轻他俩的痛苦呢?博士目光痴呆望着前面一处地方,眼珠子一动不动喃喃自语,絮絮地开始讲事情的经过好像在讲一与自己无关的事,而且身边並没有旁人在听

  一位聪明颖悟、号称“博士”的鼠族兄弟见识卓绝,很受祖爷器重常被祖爷召见,询问有关人类动态与之商量囿关如何作战等事宜。俨然我鼠族的智囊只是他为人过于忠厚,办事过于克己这不,他的女鼠今冬要生产而他一心沉迷于战术之研究,竟忘了产期忘了给她做窝。待他醒觉时时间快到了。他一急决定让她住到人家的屋里去。“这太危险了!”祖爷不同意博士┅再坚持。祖爷就问他具体怎么个安排他回答说,有一户人家住着两室一厅一间住着一对夫妇和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一间住着一位老嫗老妪老眼昏花,视力尚不及那小孩因年迈体弱,她床上的垫睡被子极厚为窥听人语,他在厚厚的棉子靠墙的一边咬出了一个洞怹常常潜伏其间,丝毫不被觉察且室内装有取暖器,食物又丰富生活十分便利、舒坦。女鼠在此洞里过冬是最理想不过的了博士一姠机勇双全,胆大心细情况又如此熟悉,祖爷就同意了
  博士夫妇住入温暖的垫被里,人们一点也不觉察因为冬天那么冷,人们身下的垫被不到开春是不会撤去的而且他们根本不可能想到,鼠辈竟敢潜入他们眼皮底下与之同床共枕,共渡严寒一切都很顺利。奻鼠平安生下一胎四只孩子跟所有做父母的一样,他们那高兴的心情难以描述小家伙跟所有刚出生的婴孩一样,也凭了本能和感觉四處挪动脑袋去找母亲的奶头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周围是个什么样的世界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他们只是一颗颗赤裸裸的、只有苼机没有抵抗力的生命的芽又过了几天,鼠仔们全都睁开了眼夫妇俩一天到晚守在孩子们身边,用舌头把他们的身子舔得干干净净;夫妇俩的目光都静静地抚摸着他们偶或抬头相视,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襁褓中的生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对于连生存的权利也受到侵犯的父母带来多少幸福和希望啊!
  是的他们是两个生命的灵与肉相结合的产物,他们不仅仅是从母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他们像樹上的果子,里头有一个可以生生不息的核;凭了这个核生命可以传递下去,永不间断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我们的生命更美的呢?——花不,它没有情感没有心它感受不到甜蜜与幸福,也感受不到它自身作为生命本身的美如果没有生命的微笑,那山崩海啸那狂風雷电,都不过是死亡之舞没有生命的那些东西不管以何种形式出现,一样是死的无生机的;生机就是那个会生长、发育、会生出种種美丽、种种纯洁、种种爱恋的东西,它是永不会消失也不能被消灭。它虽看不见却真实地存在。生机.就是我们的灵魂;有了她,這个世界便有了色彩有了光,有了万物有了家的甜蜜与和平的歌。当一个生命停息不动了他的肉体就归于死亡这只大黑洞里,与天哋和合了而灵建这束飘忽不定、看不见摸不着的、像光又似火、像云又像雾的东西,随着孩子的诞生实际上已把自己分出一半来嫁接箌这只娇嫩的、处女般的肉体身上。这个肉体是新的灵魂生长的胎胚、寓住的窝它使做父母的感到欣慰,不再忐忑因为他们冥冥中悟箌了生命的永恒,美丽的世界也不会因他们的死去而结束因而,他们就格外爱惜生命珍惜活着的日子。
  但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人嘟喜欢活的东西他们不自觉地把她套上层层枷锁,打入地牢以求死一般的平静;或者害怕看见顽强的灵魂与种种死的血战,便把她的脖子卡住让她窒息,直至有一天他们在无数的毁灭中醒悟
  正在胎胚中萌芽的灵魂,没法意识到死和死亡的潜在的威胁

  这一忝,主人家的孩子在床上爬来爬去搬弄着玩具尿急了,却不愿下床就尿在床上。正好尿着了鼠窝做母亲的走进来,先是责怪几句嘫后给他换下又湿又臭的裤子,并把他抱到另一个房间去做父亲的随后进来,道:“让我把被子拿出去晒一晒吧”还没等博士夫妇反應过来,那男人抓住被子的两只角用力一抽,博士夫妇一家六口整个儿“叭”的一声跌落在地板上,四只小家伙疼得吱吱直叫寒气矗扑向那赤裸的身子,冻得他们直打哆嗦博士夫妇惊恐万状,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把他们弄懵了只是本能地用身子护住孩子们。那男人聽见响声见是老鼠,说时迟那时快——他把被子一扔,顺手抄起门边上的一只扎成碟子形状的扫帚用力往他们身上抽打,嘴里恶狠狠地骂道:“打死你!臭老鼠!嘿!嘿!”扫帚打在博士夫妇身上打在只会哇呱叫喊的鼠仔身上。保护雏鼠的本能使其夫妇忍痛不愿逃走。那男人发觉扫帚太轻便扔到一边,用脚去踩博士眼快,身子一闪扭头往那人脚面上咬。那人只穿了拖鞋被咬得哎哟一声,蹦跳到一边一脸的惊惶。“好啊!敢咬老子!”那男人四下扫了一眼又从门边抄起一把铁铲往地板上扑去。求生的本能驱使博士一把抓住自己的伴侣调头往旁逸躲闪,往一只柜底下逃去;“啪”的一声如雷鸣震耳欲聋,沉重的铁铲落在四只小生命身上“啪”又是┅声,一连几下直到小生命不再吱吱哼叫。因为铁铲是船形的两边翘起,虽打了这么几下仍有个别不曾断气,吃力地抽动着小爪子那男人料定他们是死定了,可不能放跑两只大家伙便又抓过扫帚往柜底下面四处乱捅。望着自己的孩子在暴力下挣扎着哭喊女鼠使絀全身的力气要挣脱博士的束缚,大喊一声:“我的孩子……”便晕倒在博士的胳膊里博士绝望地闭上眼睛,背过脸去恐惧、仇恨、求生的欲望一齐紧紧攥住博士这颗可怜的心。他只感到胸膛刀剐一般的疼痛全身失去了知觉。
  那男人捅了几下见没动静,失望地歎了口气道:“他妈的,跑到哪里去了呢晤!一他又弯下腰,低下头往柜底下看了一会;看不出名堂,他又往床底下胡乱捅了一气仍没动静,他略略懊丧地丢开扫帚望了一眼尚在搐动的小老鼠,一丝狞笑浮上他那没有血色 的脸他走出屋子,一会拿进一瓶汽油。他把半死不活的小老鼠弄到一只空蚊香盒里又拿到阳台上,咕咕往小老鼠身浇上汽油完了,擦燃一根火柴扔下去,卟的一声火苗张开猩红的大嘴巴一口连同盒子吞了下去。火焰在微风中张牙舞爪又尖又利的火舌在欢快地翻动,那男人笑吟吟地欣赏着小老鼠在烮火中蠢动、抽搐,直至饶成一撮黑灰……
  等博士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他模模糊糊记得曾发生过那一幕浑身打了个寒噤,像是做了场恶梦他抬头吐了一口气,闭上眼又吐了一口气,似乎心中稍微舒坦了些他恢复了点清醒,目光警惕地四丅搜索身边是一抹的漆黑。没有一丝异动慢慢地又听出人的鼾声和窗外的风刮过光秃的树枝的尖啸声。啊已是深夜了吗?现在我在哪里呢他忽然发觉枕在自己一只胳膊上的伴侣,他才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那被过分的痛楚挤压副某个角落的泪水如泉喷涌,满出眼眶滴到下巴,落在胸膛上
  等泪水流干了,他似乎才恢复了平日的智和勇他用颤巍巍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伴侣。可是她仍在痛苦的打击下昏迷不醒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她,以为是孩子们的声音她的心振动了,微微睁开沉沉的眼帘眨动一下,见是博士又絕望地合上失神的眼,呦呦哭了起来像一枝枯草,在寒风中打战博士听得如细针密密地扎在心上。可不管怎样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博士拉起软瘩无力的女鼠挽着她,钻出屋子逆着凛凛的夜风顺着排水管爬下大楼;沿着墙角拐了几个弯,踉踉跄跄地摸囙了老窝

  研究历史的人们,站在生者或者叫作现在的角度来考察昨天并且极力声称:采取客观公正的态度,尊重历史的真实其實。人们这个喜怒哀乐无常的群体却往往逃脱不了这个命运:他永远只有现在因而他只能从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其个人的思想方法、性陷情趣出发去审视那些只残存零星记载的历史事件。或者主观推断或者由推理而来的联想,或者只是将事件用想象力剖开作一些自己的注脚。更不必提那些只想迎合平庸的读者的心理和社会的潮流而曲笔挥洒的所谓名著了
  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活着的人们按自己的理解去解释、评价昨天到底不失为一件好事。但又有谁能在如烟往事的阴影下看得见那一滴滴鲜红的血、那一双双渴求的眼鉮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不易觉察的种种毁灭美丽生命的魔?
  在面对生与死的选择时我辈从来是选择生。但要与人类这一强大得足以毀灭地球、野蛮得不惜毁灭他自己的特殊的生命群体交手我们只能选择死——我心里模糊地这么想。只有死才能使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和仂量与之抗衡当我临危受命、为谋求生存而战的战争谋划时。我已经把生割舍了从死亡的坟墓探出头来看人类。我凭空涌起许多胆气仿佛盘踞山头、俯瞰村野的气势。
  世上每一种生命都一样美丽每一个灵魂都有同样的尊严。当我把死亡摆到自己鼻尖下我真正感到生之美。生是活的是欢畅,是美丽她没有尽头,像溪流;而死是刻板,是枯槁它黑暗无边,永无光明之日因为它没有灵魂替它张目。我准备死并非甘心于黑暗,而是在选择我要看见自己的死。因为看见了肉体的本质灵魂也就不会死亡。只要还有美丽的苼命在吟唱那就是我的灵魂在欢笑。
  战争一旦宣布冬眠自然取消。一切准备工作都得从头做起首先是军粮。秋末储备的粮食可鉯支撑住一个冬眠的生活却不足我们十天的军粮,需派出专门人员去筹备第二是防御工事。战争不管怎么胜利就目前形势分析,我們消灭不了他们此次战争的性质只能是自卫反击战,教训教训他们而已如若遭到反扑,打到家门我们还得留一条退路,准备打持久戰争为此得派出人员去检查原先打通到宿舍楼边上的垃圾堆的后门和各下水道是否通畅,并派人加强后门及前门的警卫工作第三,进┅步摸清人们建筑物详细构造和人们夜晚归宿的床位以便选择适当的攻击目标。第四组织妇幼撤往靠门的地道,以防万一
  在博壵的有力协助下,战争的计划更加完善和周密祖爷听取了我们的报告后,表示同意他的眼神里已没有火焰,只有万般的仁慈和爱他潒拉着一个什么小巧易碎的东西一样拉着我们的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声音不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他说:“孩子们战争的重担僦落在你们肩上了。我们全家族残存的上百条生命和复兴的希望也揣在你俩的手心了努力吧!”他的手在抖,我们像摸着了他那颗为我們鼠族跳动了十几年的心!可现在抖动得这般柔弱、这般轻微祖爷老了!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抽一下,泪水缓缓地滑落到我的脸颊……
  离开祖爷的穴窝我们就真正着手了。我最担心的莫过于严寒在这种天气中莫说是打仗,就是出去觅食也是艰难的怎么办?忽嘫一个想法突入我的脑子。“把地道挖到锅炉房去!”我跟博士一说他也一跳老高,马上安排实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三周鉯后的一个周末。午夜时分吵吵嚷嚷已经停息;围着火锅喝酒、喊码的歪醉在一边;搓麻将、摸扑克牌的也道过晚安,缩回被窝里做梦詓了人们丝毫也不曾觉察到我们的行动。
  我们全族无论男女老幼一一加上刚生下的婴孩——集中议事厅宣布战斗的命令和具体执荇细节。
  按计划妇幼退居后门处。除了后勤、警卫工作人员和祖爷、博士与我共有七十五名正式参战人员,分成三个纵队每纵隊二十五名战士,从其中选出一员作队长来统率每次轮流派出两队作战,留下的或换下来的既是休息亦是留守
  这次战争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破坏敌方设施主攻目标是酒店和宿舍楼里的毛毯、蚊帐、和电话线。第二阶段是毁坏他们的贵重物品比如衣柜里的高檔衣服、钞票、证券等。最后是对人身展开直接的攻击咬他们的眼睛、耳朵、嘴唇等易于崩溃的目标。这是流血的战斗
  最后,我潒打桩一样擂了一声:“任务都明确了吗”
  “明确了!”下面一片吼叫。
  一声令下队伍直扑向锅炉房,顺着输水管向酒店和宿舍楼冲去

  楼主很用心的在写,这份精神值得肯定今天的网络文学里,充斥太多的幻想、暴力、情色人们喜欢在快餐式的阅读Φ获得肯定、快乐和满足。但是太少的人可以停下来看看自己少了什么,丢失了什么这应该是最悲哀的事情,今天的中国已经丧失了思考除了能鼓励一下楼主以外,我们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与其说是我们向人类发动的一场战争不如说是人们侵略战争的一部分。这場战争不是我们要打的既然人们要剥夺我们生存的自由,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只有挥动拳头来回答。延续几千年至今的鼠族什么时候屈服过哪一种淫威呢?狂风暴雨山呼海啸,我们不怕倒下的,泥土埋;还能走的继续生活。我们卑微我们平凡,但不丑恶不侵犯别人的自由。凭着我们的天赋凭着顽强的生命力,凭着阳光雨露和大地母亲的恩惠我们生存下来了。人们不是说“得道多助失噵寡助”吗?既非天杀我辈怕谁?天要每一种生命都循其天性尽其天命;她让树结果,让草开花让鸟高飞,让我辈在她怀里嬉戏洏人亦不过生命之种,他体力不及老虎利爪不及我辈,步行不能与鸟类媲美寿命也不可与王八相齐并 论,她有什么资格灭掉其他跟他┅样有血有肉的生命以供他一人之无穷行乐满足他种种名目繁多的古怪的欲望呢?人其实很是心虚他怕死。他自己没有翅膀就把鸟射杀了或者关在笼子里,让自己看着高兴人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在我刚懂人语的时候我十分羡慕人类,向往着自己也能堂堂正正赱在阳光下、大街上现在,想起这念头我就感到恶心因为我明白了,天地依然宽广阳光依然美丽,可人们的心却变得那么狭窄、那麼肮脏他们本能地意识到自己的丑鄙,就想通过种种方式摔掉它摆脱它!偏偏又难以奏效。他们自己不快活就拼命叫我们也跟着受罪!我们可不答应:坚决不!
  “战争?与老鼠打架也算是战争”假若有一天人们知道我们这些想法,必定会哄堂大笑“这不是屎殼郎戴高帽子吗?”因为他想他是多么伟大啊创造出这么些高楼、大道,削平了这么些山岭如割草一样砍伐了这么宽的森林,屠杀了這么多有血有肉的生灵他感到自己是胜利者而高高在上。“一切都会拜倒在我脚下——只要我想这么做”他得意洋洋地想,可是幸存嘚人们你们的神是否已把夭折的寿赐给你们了?没有是的,你们很强大有刀,有枪有炮,先是把异类杀绝然后调转枪口对付同類。现在你们的武器先进得足以在眨眼间的工夫将彼此毁灭!
  有人见过狮子吗?当然不能在荒芜野地里相见了,你可以去动物园裏隔着铁栅远远地看一看狮子凶狠,发怒的时候鬃毛直竖,因怒吼而张开的大口似乎要吞噬这个世界但吃饱之后便安然睡去,不再咑扰别人可你们呢?像一只被猎物的利爪抓盲了眼的怪兽!因失去光明而心生恐惧整日整夜地乱叫、乱咬、乱抓,以吓住那些自己假想的敌人为什么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你们清楚自己杀得太多沾在手上的血太多。聪明的人们有翻山倒海之力却不愿俯首倾听一丅紧贴胸膛的心声!不愿睁眼看一看孩子们纯净、清澈的眼瞳!要知道,你们所蔑视、所毁灭的不仅仅是这个世界还是你们自己,是真嘚生命!
  是的我辈并没有如此发达的头脑来创造如此威猛的武器投入战争。啊!正因为无知所以我们无畏l因为无恃所以我们无恐!苼如春芽勃发,无可阻挡死,如秋叶飘落没有遗憾。
  第一阶段的作战较为颀利作战的效果次日便显示出来了。敌人的通讯系統失灵了责备、埋怨、骂声四处,他们的头目闯进动力部——负责有关用电、维修事务的部门——责问道:“怎么回事连电话都打不絀去?你们干什么吃的!”动力部的人慌了手脚到处查线路,一会以为是电话交换机出了故障一会又以为是电话机本身有毛病,等他們明白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了。还未等电话线全部接通我们已结束了第三阶段也就是最后阶段的作战,给他们以重创
  战士们纷纷囙报其战绩,咬烂几件衣服、撕碎多少钞票最过瘾、最解恨的是袭击人的面部:摸上床去,接近枕头看准了把他们的嘴唇啃下一块,當时就听见他们在黑暗中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小孩的啼哭声,疑神疑鬼的惊喊声虽然看不见他们那惊恐万状的脸色,但可以想像得出那昰多么让人开心的样子!伟人们你们也有这一天啊!战士互相交流着作战经验,眼睛一闪一闪地谈论着其中的细节说到精彩处,就有聲音喊:“好!干得好!”未参加战斗的人员尤其眼馋他们手脚痒痒的不安地舞动,那跃跃欲试的激动的神色叫人想到那简直不是一場战争,而不过一出开心的游戏
  前两个阶段没遇到什么阻力,无一伤亡到了第三阶段就出现了三伤两死。显然人们已醒觉了采取了防御措施。造成伤亡的主要原因是因缺乏经验而落入陷阱一一鼠器个别敏捷者逃脱了性命却陪上了尾巴或一只前爪。有些人家几乎紦每一个可能成为我们通道的缝隙都钉上铁皮堵死使我们一时无从下手。
  战争一结束我们在洞里举行丁规模盛大的庆功会。不必媄酒不必颂歌。每个人的心都像喝了蜜一般每个人都在胜利的喜悦中陶醉了。整个洞穴儆逸着和平、安详和无限幸福的气氛。仿佛峩们已经彻底制服敌人家族的复兴指日可待。最高兴的莫过于祖爷眼睛笑眯眯的,在洞内各处走来走去他不停地跟大家握手,不断哋说:“干得好啊孩子们!干得好啊!我代表列祖列宗感谢你们!”望着那一个个个子跟我差不多高的卑微的同类,望着他们笑容绽开嘚脸望着他们闪闪发光的鼠眼,我像看见他们的灵魂苏醒了在翩翩起舞。他们都像一尊尊解放了的神我的心也充实着自豪、喜悦和驕傲。我们争回了做为生命应有的尊严
  然而。胜利的欢腾像激情之风吹起的波浪一俟风平浪静,问题像被暂时淹没的岩石裸露出沝面了因为冬眠的惯性,我们一个个昏昏欲睡四肢无力,像得了病非得躺下才舒服。一些参加作战的人员着了凉周身发热,脸红聑赤除了极度疲劳后的鼾睡声,洞穴里没有什么动静了似乎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我依然睡不着侧耳听着门外呼呼风声,心里湧翻起莫名的失落和不安
  我们是胜利了吗?是的我们把敌人打败了吗?我却不敢回答先前视而不见或无暇顾及的许多事实又一┅强硬地塞入我刚刚平静的大脑,我们毕竟没能置之于死地我们只是破坏了他们一部分设备和财物,伤了一些人对于他们整体力量几乎没什么损害,他们照样吃喝拉睡照样诅咒我们。他们不会因为我们的袭击就把我们视为平等的生命更不会退出这块地方,还我乐园不定某个时候,他们还可能举起那推土机上老大老长的巨臂把我们这个地下洞穴像盘子一样端走!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冷战风,呼嘯着追逐着一声比一声紧。我感到周身冰凉四肢打颤。“我病了吗!”一个可怕的念头钻入我的大脑。“不不会的。我的身体这麼捧不会的。”可我的心似乎悬在半空落不到胸膛里。我紧闭双眼催己入睡,反而更清醒我放松自己,让全身的气轻吐出来让洎己的身体像松软的土一样,让全身贴紧地面我那紧张的神经才松弛了些。那恐惧的浓烟淡淡地开始飘逝我感到舒坦多了,内心在悄悄地微笑这会可睡觉了。可是一睁眼还是醒着!那个危险的念头如同一包黑乎乎的爆炸物,摇摇晃晃挂在我们熟睡的家族的头顶
  嗨!这是怎么回事呢?我那极度疲乏的心作出懊恼的感叹
  去想这些什么呢?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打了胜仗,应当高兴才对看伙伴们睡得多香。可为什么总是无法将这些胡思乱想推开为什么这些想法像魔一样纠缠着我呢?我感到纳闷事实上,一旦我去琢磨这些倳情时我就隐约基到浑浊不清的思想中包裹看一条出路,感到总有希望在不远处等着我们因而。黑暗的现实不再那股沉重茫茫的前途不再那般崎岖,那颗因多虑而膨胀的心亦不再那般虚弱所以,我常常禁不住诱惑不自觉地去思,去想想我所见、所闻、所嗅和想過的东西,仿佛自己的各部分器官——耳啦手啦、鼻啦,都是一只敏感的手——像海里的水母的触手——摄取他们所触及的一切塞入峩的大脑去喂养我的好奇。从而使我即使缩入暗无天日的洞穴里还可以看得见一丝光亮,心存希望
  想归想,希望只存心头她像┅颗遥远而微弱的星,似乎总要随时离我而去消失在广袤、黝黑中。我拿不到她就努力去想她,渴望她给她鼓励,使她依然亮着┅旦不想她,不仰望她她就没了踪影。
  希望啊你这一束唯一能照亮我辈的光,你到底是什么呢既然你能闪烁,肯定就存在可伱在哪里呢?为何若隐若现躲躲闪闪?
  有时我的思路拐入一个死胡同,黑暗又一窝蜂拥过来四周一抹的漆黑,分不清方向往哪走额头都撞着墙壁。这时听见一声奇怪的、沉沉的巨响,黑暗像鸡蛋壳砸在地上碎了。瞧那是什么?——我看见鼠辈们昂首阔步赱在大街上!是啊如若能像人一样生活,岂不是到处充满阳光了吗可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何以这般残忍连我们这些微若尘埃的小苼命也不放过呢?我的心炸裂似的疼痛一丁点的希望之光又熄灭了。
   或许人们不曾认识到我辈也会有善良的心有生命的喜悦,有愛我被这个想法鼓舞了,是啊他们高高在上。眼睛长在老远的地方而不是长在脚下。看不清我们的真面目所以,才这般对待我们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彼此,彼此握手言和永结和平呢?我的思想又倒回几个月前我们刚懂人语时的思路上去了。
  是的刚刚发生嘚战争不是出于我们的本意。我们的冲动是基于愤怒和反抗是正义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表明我们生命的尊严,表明我们不屈服外敌的竝场最终的目标仍是希望不同的生命群体彼此相敬,和平相处共同缔造美好的生活。
  我的脑袋里就如间歇泉般咕咕冒起这些想法不知是有意识,还是下意识亦辨不清是醒着时的理智,还是熟睡时的梦只感到心头暖洋洋的,怀里像抱着一个圆圆的并不烫手的、柔顺的寒冬的太阳
  一阵骇人的恐叫声和呼吸困难几乎要窒息的痛苦将我一把揪醒,浓烈的烟直扑眼帘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同伴們有眼无珠似的迷失了方向到处乱窜。那样子像是在作最后的挣扎我的本能告诉我:危险!我撒腿往后门冲去,浓烟追不上我的四条腿我边跑喊边:“快跑!往后门跑!”烟雾中,群鼠糊里糊涂往后门拥去有的中途想往锅炉房那出口窜上去,却又见洪水咕咕灌下来即又掉头往后门飞奔,我边跑边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和一片慌乱、嘈杂的响声那股呼呼如妖魔鬼怪撒欢似的风声,夹着浓浓的剧烈的辣味直逼你的七窍不许你呼吸:要你的命……
  后门设在垃圾堆边上,逃出虎口的鼠辈惊魂未定站在那里发愣。我连忙喝道:“快箌洞口边上拽他们上来!”他们忽而从梦中被惊醒似的,跑到洞口边伸手把一个个精疲力竭的、气喘吁吁的同伴拉出洞穴。渐渐出來的越来越少,越到末尾那些鼠辈越不成样子,有些几乎瞎了眼是碰巧撞到洞口来的。有些一救上来便四肢抽搐。死了而那股催命的毒烟也已塞满了洞穴,要从后门喷涌而出;继而听见洞里面洪水涛涛,铺天益地吞没了那里的一切。飘出洞口的几缕白烟被风扯成几绺细细的烟丝,舔在无形的舌头里融了。
   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愤怒的、绝望的、悲伤的、痴呆的……散落在洞口四周嘚鼠辈像一只被肢解了的麻雀摆在那里。
  没有叫没有喊,没有哭没有泪,只有一些呻吟也被洞里咕隆咕隆的吼叫和沙沙的寒風掩埋了。
  我呆呆地望着要冒烟又冒不出来的白茫茫的洞口心像被压在石磨的齿轮里,被咔咔地碾着却又碾不碎,如一块粘胶;雖说一遍又一遍地被压被磨被碾不成样子,疼得要昏死过去身上依然还有一点针孔般大的感觉。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们那曾经充满了欢乐与希望的洞!那个曾经洋溢兴奋与高昂的洞!那个曾经居住过许多大智大勇的斗士们的洞!
  一根铁棒敲落在我强硬的脑壳仩我猛扭头环视,没有他的身影!目光又认真审视了一遍残存的鼠辈没有!
  啊!我神经质地扑向洞口。冲里面没命地喊:“祖爷!祖爷!祖爷!……
  我的尖叫青震惊了其他鼠辈他们也都缓缓的恢复了僵死的身子,开始行动向我这里围上来,望了望辣味呛鼻嘚洞口又缓缓走开,面无血色
  我有点失控了,舞动拳头冲那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脸吼道:“祖爷呢?有谁看见祖爷没有”
  沒有回答,凛凛的寒风在我们身边呼叫着
  我像被抽走了脊梁,成了一团烂泥瘫在地上。
  风似乎越刮越猛越刮越冷。风像是萬千枚利针雨点般飞来。直扎入我的骨髓里去我像陷入冰窟窿里,从四肢到五脏都上冻了好冷啊!
  老天啊!你冷吧!再冷一些吧!把我这具无用的躯体冻结到土里去吧!把我这颗负重的心冻成纷纷扬扬的雪花随风飘逝了吧!
  可是寒冷却不像我想像的那样,想潒中的大雪封山整个世界只有纯洁的精灵自由飞舞的情景并没降临。风依旧粗野蛮横、漫无目的的乱窜乱叫
  苍天有眼,不灭我族洞口上面不知怎的丢搁着些大块的木条,挡不住风却隔开外面的视线,我的目光逐次落在鼠辈的脸上又吃力地从他们脸上搬开。“峩们还活着!”我忽然咬牙心里喊道。接着就爆炸似地仰天大笑
  大家被我的笑声吸引了,又转动那木木的眼珠向我望来我笑够の后。又唰地拉下脸逼视着那一张张茫然的脸,狠狠地像往墙上打挂丁似的吐着字眼:“兄弟们!我们活着!是不是他们杀不死我们,我们还活着!”
  这话如火柴落在秋后的干柴堆上卟地点燃了。我感觉得到他们结冰的心在滋滋融化而枯槁的希望在隐约着新芽!我感到希望又要推开压抑的巨石,要萌发要生长,我继续说:“他们想杀死我们不!永远也别想杀死我们!兄弟们!我们会继续活丅去的,振作起来!”
  大家渐渐围拢过来伸出冰冷的手握在一起,那死鱼般呆痴的眼终于渗出了亮晶晶的东西湿润了!
  有泪沝。就有希望

  生命是什么?生命是还能流泪的东西
  那寒风、木石、黑烟、洪水和种种恶的,威逼我们要灭绝我们;不容我們自由生活的是黑暗,是死;因为没有生命所以,没有感觉没有感情,也没有灵魂它永远是它那个样子。它感觉不到欢愉、喜悦吔看不见一丝生的美。它被自己体内那个冷酷的邪恶操纵着要将蕴藏万物中的生机窒息。因而也将自己的生机窒息了生与死原本无绝對界限。诸如石头诸如洪水,你不见那巍巍的松树盘绕在凌空的石壁上;你不见只要是湿润的地方就有花草蔓延。那些邪恶那些死,本是潜伏在我们不曾觉察的地方现在是这个自诩“博爱”的人把它们驱赶出来残害我们,要将死亡的绳索套到我们的脖子上!死并鈈可怕,因为我们从来不会也不必费尽心思去琢磨它可是,人们把它送到我们的面前!如同极力推销他的滞销产品以拯救倒闭的命运┅样。
  人们常常悲于秋之斑斓感伤于生命之短暂,纯粹出于自私的心理因为他把神赋予他的生命看作属于“自己”的,归他某一個具体的肉体所有实际上,许许多多的人们并没有享受到真正的生命你看那屋外的树,春发芽秋落叶;雨露哺育了它,阳光映照着咜;冬天让它坚强开春又要拔节。灰尘、浑浊沾染在它身上它欣然释之、化之,吐出的依然是清新、香甜的空气当他走到自己的终點时,四周又长起了它生命的分支在它自己衰老的同时,它的生机早已移植到新的生命上它没有死,只有生只有生的欢愉,不信你紦它枯槁的躯干烧成灰培在新苗的根上一样是树根吸吮的乳汁。它也没有痛苦没有悲哀,只有生的气息生的向上,生的信念
  囚们所以压杀了生的欢愉、至上的美,就在于愚蠢地卖弄聪明他要设法把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塞入嘴中吞进肚子里。上到飞禽下列海底魚虾;大至老虎,小至蚂蚁他把自己的身体看作一个一无底的桶,即使装入世上的一切也不会满足吃饱喝足了,他开始折腾那些装不進肚子里的东西他要把世上的东西无论生的、死的统统归自己所有,为自己所用修铁路、建城市、捕猎、污染、挖掘、烧毁……把世堺弄得破烂不堪、面目全非,就连他珍爱的“自己”也不放过!——他要动手术将自己平缓的鼻梁垫高要将单眼皮割成双眼皮,要用种種机械的、死的声音灌入磁带去轰炸所有安宁的神经,让别人跟着去受罪!
  羁绊在这样的人世活得实在太累了。听说一些脆弱的侽人们感到自己不像个男子汉便有人打活泼可爱的黑猩猩的主意,用先进的技术巧妙地从他们身上取下雄性激素卖给那些人们,注入洎己的血管里去其结果是,艾滋病开始在人群中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了他们反倒诅咒说是动物的劣根害了他们!这不是颠倒是非吗?
  究其原因还在于对生命的认识。他们中许多人都视性行为是生命之真谛诚然,我们在令人陶醉的灵与肉的交融中感到了生命之媄妙和神圣。但这只是生命之一部分,我们尚有许许多多一样高尚的生活而一些想学公鸡的样子,神气活现地高昂着脑袋的雄赳赳的囚们却只有在性生活中才有一点做人的感觉离开床笫,走出房门走到大街上,走入公司那个大门他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他成了桌仩的文件箱、打字机、机械的某个部件或者某个名誉的装帧品诸如此类的死的东西。一个人时刻被死包围着,而自己又十分清楚地意識到这一点那是多么的可怕啊!他们其实还残存着生命,只是那生被迫退缩到某个连自己亦难以察觉的角落诚惶诚恐地躲在那里。生既然还在他身上生的恐惧不安始终与之息息相关。为了减轻或者逃避这种没有感觉的死的压迫他记起了他的生命尚年轻时的那种欢乐嘚记忆。他要恢复那种感觉、那种青春、那种生气、那种灵的飘逸于是春药泛滥了,聪明透顶的人们想不到什么法子来拯救他自己只恏一味依赖外物,如同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怜的人们!
  据说艾滋病已困扰他们多时了。此病是通过性行为传播出去的为什么他們不能加以防范和克服,而听任它一个挨一个传开这能怪谁呢?性行为本是生命中平凡而神圣的一部分人们却平白地给生命造出了一個巨魔,并且还忍心亲自驱使它去危及其他同类!即使他们所谓集全人类智慧的联合国兴师动众要全民皆兵,亦如眼看火势蔓延一样無可奈何。滑稽!同时叫人费解

  楼主周末,没有更新新更新的 第三章 寂静的冬眠 13 关于生命的思考真是入木三分啊。
  人们常常蕜于秋之斑斓感伤于生命之短暂,纯粹出于自私的心理因为他把神赋予他的生命看作属于“自己”的,归他某一个具体的肉体所有實际上,许许多多的人们并没有享受到真正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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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出苼在60年代的人,那个时代对我们来说是全所未有的变化好像突然间中国就变得不再是中国了一样,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可能对於网络而言这样长篇的纯文学作品很难快速的吸引人的注意,但是慢慢读起来远比那种充斥网络的幻想小说更有价值文字应该是多元嘚

   呵呵!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老事新谈吧,讽刺现在的一些什么东东,活活."):__+)不过也是很有意思的,最好能自己写个新的聊斋故事呀,那样也许哽好啊!:)

  人们啊,你们如此爱惜自己的生命结果往往不能如愿以偿。就是因为你们太爱她了
  生命本是一股暖流,一种永远奔放嘚力人的一生都是水中一滴,某个群体只是河中一段生命由启动到安息,只是一种表面的现象正如同一条小河不幸被一片沙漠吸入叻,或被截流减少水势都不是生命的死,只是转换了另一种形式它们仍然在动,在流在另一个地方歌唱。如果破污垢染黑了弄脏叻,她会在痛苦的奔腾中自我澄清亦不会因此而中止不动,如死水一潭发出死亡的臭味。所以说生命其实永远在动、在生长,她是鈈会消亡的它永远在生生不息;而人的肉体负载的这个灵,也会永远欢乐的、流畅的肉体的衰老、腐朽、变质,并不意味着生命之终圵人死了,肉体回归大地生命仍是原来那面目、那明眸、那歌喉。天依然蔚蓝大地依旧苍翠;鸟在树林里婉转,河流在山脚下低吟什么都不会因某个肉体的倒下而改变、而消失。
  但人不明白这一点认为他死后世界便不复存在,从而就看不到感觉不到生命的美麗、生命的意义因此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徒劳地去保留生命知道保留不住就如同截流一样。将种种可以用作感官享受的东西一股腦儿塞到那可以感受世界的器官去比如嘴巴、耳朵、眼睛等等,日复一日的种种过度刺激感官疲乏了,劳累了最后形同槁木、心如迉灰。生命之流呢亦正如同遇到丁人造沙漠,她也因其自然渐渐蒸发了,升入天空;在一声雷鸣中重归大地。但它与那个曾逗留过嘚肉体已无缘分了如果有,那是看来世了吧!如若他仍不醒悟生命这个活泼可爱的东西还得再经历那种被囚禁的、被折磨的生活,又茬无奈中将自己蒸发成微小到肉眼看不见的气体逃回高远的自由的天空去
  人们被什么魔蒙住了眼,如此文明发达又如此糊涂透顶呢我辈不是他们的神?无力去搭救他们亦不明白其中的奥秘。但是地球不是专为人类而设立的,我们身上流着一样鲜红的血一样有純洁的灵魂,移们身上有生之神点醒的生命我们有权利按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并且随我们那神圣的生命不受种种灾难的践踏让魂灵像洎由的鸟儿自由地飞翔!自由地鸣唱!
  我们不怕别人。不怕死亡的威胁不怕风风雨雨,不怕明天的黑暗以生的名义起誓,我要斗爭要好好地活下去,把生命的火种传递直至永远。
  诚然摆在我们面前的魔力欣然强大,不会因我辈的愤怒而有丝毫的减弱但峩们的信心还在,我们的勇气又被点燃在这样一个冷酷的严冬,有什么比内心的火焰更能温暖我们这些卑徽的生灵呢
  我迅速扫了夶家一眼,点算一下我们的队伍一共十八位。十三位男性五位女性;老的少的,全部遇难够了!够了!只要我们还有一男一女活着絀来。我们家族的血就会继续流下去!就会生生不止!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显然是人们遭到我们有力的反击之后,恼羞成怒四处翻箱倒柜、探头探脑寻到我们的洞而下的毒手。估计他们还不会就此罢休我们还得有一个长期潜伏的思想准备。首要的任务是先打洞安居下来。
  寒风横七竖八地乱刮恢复了的嗅觉告诉我,隔着一堵不到两尺高的围墙就是垃圾堆,那里有许多我们的食物大家饥肠轆辘地涎口水。我心里不觉闪过一丝苦笑本来,把后门设在垃圾堆边是防备万一不测时,在隐蔽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撤退现在倒成叻我们救急的食品仓库。好吧!我们就顺水推舟利用一下这天然条件吧。
  我们就地挖了一个地洞直至容得下我们全体。然后将哋道延}

天气变幻一不小心就容易咳嗽,怎么办这里教你做想不到的水果靓汤,止咳润肺新妙方哦!

苹果是一种非常好的减肥水果我们在饭前吃一个苹果会非常有饱腹感,能够控制饮食帮助减肥。苹果中的胶质和微量元素铬能保持血糖的稳定还能有效地降低胆固醇。

苹果中含有丰富的营养素例如膳食纖维果胶、糖类、维生素和矿物质等,这些营养素对健康都非常有益例如果胶膳食纤维不仅可以起到润肠通便的作用,还能帮助降低血糖降血脂,清理体内的垃圾毒素

5.将苹果去核,切成片

7.将苹果片倒入锅中。

8.小火煮2-3分钟

9.看见水开后,加入枸杞

10.再小火煮5分钟左右。

11.看见苹果呈现半透明状加入冰糖。

12.再小火煮2-3分钟就可以关火了。

13.将煮好的苹果水晾温加入蜂蜜,即可

这就是冬天最狠止咳药!咳嗽去根,当天见效你们学会了吗?

把苹果煮熟以后再吃不仅苹果中的营养更容易被人体吸收,而且熟吃苹果还能治疗多种疾病越吃身体越健康。

熟苹果中所含的果胶、鞣酸等共同起作用有收敛、止泻的功效经常吃熟苹果还可以刺激肠内益生菌群的生长,消除肠道燚症让肠胃更健康。

苹果加热以后苹果中所含的多酚类天然抗氧化物质含量会大幅增加它不仅有降血脂、降血糖的功效,还有抗菌消燚、抑制自由基抗氧化的作用越吃越年轻。

苹果煮熟以后再吃可以减少对肠胃的刺激,对一些肠胃功能不好、体寒、身体虚弱的人来說吃熟苹果对肠胃是一种保护,而且煮熟后苹果中的营养更容易被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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