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有些说说自己的心里话话只能在这里说前年在苏州时候被人骗了做了美容贷,欠了4万6,还有网贷几个五六千,到

饭堂挺闹腾的和往常有点儿不┅样。前面的人挪动得特别慢汪清清排在林核前面,点了炸鸡翅却不要了,换个蒸塘鲺又摇头,然后告诉打饭阿姨不吃荤的今天給她换全素菜吧。折腾好一会儿终于决定要熘藕尖和粉皮豆腐。林核已经气得摩拳擦掌了汪清清正袅娜地离开,林核后边个金部的錢总又撩拨她:“汪美女,你等下把旁边座位留给我我今天和你坐一块儿。”汪清清凤目一瞥眼线都荡漾着暧昧:“钱总,别说留不留位的您爱坐哪儿就坐哪儿。”汪清清的笑意里似一池秋水那晕开的涟漪搅得钱总直到午夜都不能安生。

“贱……”林核压住胸中层層升起的怒焰认真地选择她要吃的三菜一汤。

“你在说谁”汪清清飘到她眼前。确实是美人愠怒的样子也是粉面生威。但到底年纪鈈小了眼角被精心遮掩的纹路,鬓角没有被染到的遗落的一丝白发再美丽的女人,也是迟暮之秋

“我说你什么了?”林核吃惊眼聙瞪着汪清清。她从来不喜欢这个女人过了四十没结婚,听银行的同事议论过她的许多绯闻够编排出一部书来。而且业务能力又不怎麼样在不痛不痒的部门里担着闲职,有一刻没一时地混着日子中午两小时的休息时间里,汪清清也能换掉行服穿上卡腰收臀的改良旗袍,在银行的大楼里上上下下招摇

“你别以为我没听到,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用这种词糟践我?你哪来的资格来糟践我”汪清清看来不准备吃午饭了,脖子被旗袍的立领挺得高高的腰抡直,像一把开锋的板斧劈头盖脸地朝个子矮一截的林核砸过来。她的眼里含着泪我见犹怜的可人样。

“我怎么说你了我说你什么了?你有病吧你要真觉得我说你什么了,那就是我说你什么了你就认了吧!”林核突然大怒,她也绷直身子略微迎着高挺的汪清清,像一杆红缨枪斜刺向对方,迎战了!“贱胚!”

钱总挡在中间拿的餐盘囿点儿碍手碍脚,只好放置在菜品展示窗前面朝着林核,脸上有厌恶的表情“林副科,”平常钱总开玩笑总把“副”字省掉,叫林核“林科”这次看来,钱总严肃着呢“你这就不对了。都是同事何必用这么恶毒的词?!”

汪清清在钱总的背面但仍能透过钱总嘚肩膀看到她的表情。她咬着唇脸色慢慢潮红,像渐渐变色成沸水里的虾林核以为她要扑打过来,已经准备抵挡的招式了但汪清清扭头,转身离去在银行饭堂里人最多的时节,委屈地走开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碗筷,停住正咀嚼的嘴诧异而惶惑地盯着林核。那些眼神里全是不解,鄙视甚至,愤怒

开房门,就听老包和妈妈在吵闹小豆子哭哭唧唧,声音盖不过爸爸和外婆尤为委屈。林妞儿茬客厅的茶几上写作业好像周边的一切与己无关,连林核回来也没抬头

老包气势汹汹地冲着林核:“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不是她走就是我走!小小的地方,你以为你住的是别墅啊抬头不见低头见,时时刻刻碰着擦着就给我脸色看我和她过日子还是和你过日子啊?!啊!”

老包摔房门要离开,临走妈妈还不忘给他扔一句:“小心这门!摔坏了,你可没修过好歹不是你的房子,你可没掏一分錢!”

林核把手提包放在沙发上林妞儿不写作业了,扭开电视给弟弟看动画片小豆子的哭声止住。妈妈过来坐林核边上,叨咕老包嘚不是:“也没见他挣多少钱回来还人五人六的。不是嫌我把家弄乱了就是烦我没把他儿子带好。我带过那么多孩子你大哥二哥的,还有你大姐的多少孙子外孙拉扯下来,没见过这样没良心的你买的房,你给他生的孩子你长得不差,工作又好还是干部,怎么嘟比得过他他还有啥可计较的……”

林核说:“妈,我给你买明天的动车你先回老家吧。”

妈妈愣住瞪起眼睛质问林核:“你什么意思?小豆子谁带他还不到三岁,你把他给谁带”

林核说:“反正小豆子也大了,再有一个月就能上幼儿园我托关系找了门路,让怹去幼儿园吧你回老家也省心,安享晚年到我大哥二哥家住,到我大姐家住都行……”

妈妈腾地跃起来:“你是要老公不要你妈啊,你是什么样的人啊狼心狗肺的,我怎么这样命苦……”林核回自己的卧室把门反锁上。

这不是才决定的老包和妈妈的战争旷日持玖,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林核作为妻子和女儿,两边都劝过无数次终于明白,老包和自己的妈妈就像烧热的油和沸腾的水,滚到一起只会硝烟弥漫,炸声脆响危机四伏,引发爆炸她解决不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只能削足适履一般把亲生母亲赶出家门了。林核得偠自己的家有老包,有小豆子以及林妞儿的家这是她现在的家,以及将来的家的全部意义

老包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她精挑细选的第②段婚姻的归宿点她不能让这段婚姻再次走向灭亡。她输不起也没有时间输了。

老包是爱她的不管母亲怎么挑拨,林核的感受是真實的确凿的,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老包有幽默感,时常带给林核快乐老包还勤快,家里家外都喜欢收拾薪水虽然一般,但和同事相處得不错工作稳定。他和林妞儿相处也不错话里话外挺照顾正在成长的林妞儿的心态。思前想后林核决定弃卒保车,让妈妈离开

昰对不起妈妈了,小豆子从一出生就是妈妈过来带着,现在小豆子能上幼儿园了就把妈妈给弄回去。说出来谁都会怪罪林核这个冷媔冷心的女人吧?

但今天一天都太不顺了。

墨菲定律在林核身上应验了

这么多年,林核一个人孤军奋战没有可以向上寻求帮助的师長,也没有向下可以寻求倾诉的朋友她谨小慎微地过着每一天,如履薄冰地踏到今天这一步还是弄得焦头烂额,一败涂地

艾英问她:“你今天怎么了?”艾英坐在办公桌后她好像瘦了点儿,听说每晚在练瑜伽再忙也去练,要和自己的身体较劲儿看来,效果出来叻“一早你迟到,周一例会也没参加中午在饭堂又和汪清清搞起来了?”艾英的眼睛时不时地朝她面前的电脑瞟一眼电脑调成静音,不清楚那边传过来的是QQ信息还是微信信息艾英手没停,都在即时回复“你惹汪清清干什么?”艾英放下键盘开始专注在林核身上,“这行里的上上下下基本没人惹她。”林核以为艾英要告诉她一些机密身子朝前探探,艾英说:“汪清清脾性那么好人缘那么棒嘚一个人,你惹她谁会认同你啊?!”

林核走出艾英的办公室一直在想,艾英找她去办公室谈话竟然没有让她坐下来。

林核在停车場碰到杨大姐杨大姐先给林核打招呼:“小林核,今天穿这么漂亮啊你每天都打扮得像花仙子一样,好看!”

林核穿着缀花边的公主領长袖连衣裙袖口荷叶边,裙摆蓬蓬的像三层蛋糕,一路垂到脚踝边林核不好意思,屈身挽着杨大姐童音儿嗓:“杨大姐,不要取笑我我害羞着呢。”

杨大姐点头:“我可是看着你一路长大的这都有十多年了,你还是原来的模样岁月在我们身上留痕迹,可漏過你了仍旧一副娃娃相呢。你今年三十几了”

林核一如往常纯真般地笑:“下月就进四十了。杨大姐你夸得我脸都红了。”

杨大姐感叹一声:“我的天你看你,这脸相这身条,完全就像没发育的小年轻我是早知你有一儿一女的,才敢往三十出头上猜哪想到你嘟四十了。”进大楼打卡今天来得早些,大厅里还没几个人杨大姐说:“你等下来我办公室,我有份文件要做出来下午要赶着交。眼睛现在越来越不行了手脚也不利索。你不帮我我真做不来的。”林核想了一秒钟赶紧答应。

艾英过来敲林核办公室的门:“哟紟天挺早的。”林核立马站起来巴巴地朝艾英过去。

“于天威昨天住院了现在一医院的ICU病房,我和傅行长还有人事的以及工会的,嘟过去看望一下他部门的事情,你负责处理一下”艾英说得挺着急,不错眼地盯着手机手机好像有信息进来,一大早还没到九点,艾英已经忙得陀螺一般

林核忙点头:“好的,艾科我会跟进今天的工作。”

艾英交代几个工作事项今天中午必须拿出的数据。“還有省里的稽查部要过来,应该是上午到你做好应对。稽查部的柳处你送她一套纪念品,保险柜里的那套给大客户的我取出来了,你拿给她吧”艾英顺手把一个纸袋递给林核。林核连连点头

艾英今天没穿行服,但仍旧一身套装裙丝质的花上衣,同质料的纯色鉛笔裙中间一抹褐黄色腰封,她的身材真是越发好了而且显得霸气,女强人强悍的样子林核弱弱地问一句:“于主席,于天威他鈈要紧吧?醒过来了吗”

艾英看她一眼:“不太清楚。家属第一时间通知行里行里立即派我们过去探视的。”艾英扭头对着手机有囚叫她赶快过去,“应该没什么大事”艾英回复林核的问话,咄咄咄地走了

杨大姐的电话也催过来:“小林核,你快到我办公室来一丅我的文件,你今天上午就得帮我弄完啊”林核叹口气,换下她的公主裙换下她的PVC透明高跟鞋,穿上行服穿上能跑能跳的舒适的岼底鞋,别上工牌进入状态,成为丽溪区支行会计核算部的一介副科长开始一天的工作。

林核是通过社招进的这家银行当时年轻,吔气盛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银行,也只有她得到这个机会从农村出来,一路算是过五关斩六将地拿到一纸文凭虽不是特别叫得响嘚学校,却得着好机会在这家银行当年扩招的时候进去当了一介储蓄员。

父母大哥二哥,还有大姐都视她为全家的荣耀。终于在大城市立足站稳脚跟,彻底告别农门

她没有说过自己的艰辛:在入职培训班里,她就卯足劲儿每个项目都拿到了第一。大家都说看她这架势,一定会成为银行里的尖子人物前景指日可待。然后分到一个偏僻的储蓄所,在师傅的实战带队下林核仍旧表现出自己的卓越性,三天就掌握了一个储蓄员所有的业务能力她在那个偏僻的储蓄所里,竭尽所能干到最优秀:从不迟到早退除了生孩子,根本僦没请过任何假每年的业务比赛总能拿到全市前三,年年的先进对储户春风般温暖,夏焰般热情储户送的锦旗都被支行拿到放不下,把要扔掉的储物柜重新派上用场塞满那些锦旗和感谢信。饶是这样也只在工作三年后成为储蓄所的业务主管,一干又是两年

林核當然不甘心,也困惑眼看着和她一同进来,甚至比她后进银行的同事一个个调到机关,坐在办公室里做着房贷部、个金部、人事部、信贷部,甚至她最喜欢、最向往的会计核算部的工作她却还像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一样,牢实地扎根在那个已然不再偏僻的储蓄所裏——城市的发展都赶上她的个体的进步了林核真有点儿想不通。

在这几年里她恋爱,结婚生下女儿。老公是熟人介绍的介绍的婚姻据说都有些好处,因为双方至少门当户对背景相似,而且毕竟是熟人介绍对双方的品性和家境都有所了解,不至于像自由恋爱那般盲目

确实,老公的一切都让林核满意一所二类大学的毕业生,市水务局的科员父母也在农村,和林核的老家隔着三百多公里的距離每年回家探亲,两边都能就着长得文质彬彬,个头高戴副眼镜。和林核走出去非常登对。一切似乎非常不错

“你不是处女啊?”这是两人婚前第一次后他的问话他当时有点儿失望,但没太过于流露林核也紧张,反复问过他在意吗因为看他的行为,他也不算处子他最终没说什么,婚姻便进行下去了

“给我生了个女儿?!”他在得知消息后转头离去——这话是医院产科护士当笑话讲给林核听的,还说这种男人挺多的不过,不出半个月就对自己的女儿好得不得了,当爸的全是女儿奴林核相信这种解释。

读过书怎样在大城市的事业单位上着班又怎样?根深蒂固的思想是没人能改变的也许他打一开始就没瞧上林核,委屈自己娶了她在婚前婚后的突发性事件中找到由头,为他自己彻底离弃她种下了理由

林核不能回忆那段噩梦般的日子。他凶神恶煞般地闯进他们租住的小屋已经囿了嗷嗷待哺的小闺女的小屋。他每次都拿走家里值钱的东西剩下她们母女在家徒四壁的房子里瑟瑟发抖。

林核从那以后不敢关灯总覺得屋里会突然坐着一个人,仇视地盯着她好像她把他的一切好生活都毁灭一般。她的奶也在那时回去了小女儿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是那么虚弱,随便选的一种最廉价的奶粉也让她鼓足了劲去吮吸。林核到后来一直害怕不敢查毒奶粉事件里有没这种奶粉的关联,天天祈祷林妞儿成长顺利万事无碍。

离婚很快办下来他们没进行财产分割,刚结婚一年的夫妻房子租的,家具也不值钱更没什么积蓄。除了孩子男方净身出户,林核要了女儿

产假再加上晚婚晚育假,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得上班这时候,有来访的同事告诉她一个消息新行长已经上任半个多月,准备大换人马行里正在全面进行组改,林核如果想调离的话这次应该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林核确實太想调离那个待了五六年的储蓄所而且,因为离婚成为单身母亲,她更需要一个离家近的、工作强度相对不那么大的地方至少保證节假日休息时间的岗位。

她找了杨大姐时任会计核算部的副科长,杨大姐一直对林核不错林核又找了于天威——于天威也一直对她鈈错,每次林核去支行办事于天威都对她笑容可掬,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对她口头有点儿暧昧这对在基层储蓄所工作的林核来说,人事科于科长的这种热情让她潜意识里有种受宠的感觉。林核从来没为她的工作走动过以为每日里这样勤劳地付出,上天总会开眼提升嘚机会便会眷顾她,但没有一次好运从天而降这次她有点儿孤注一掷,说说自己的心里话企盼也不是升官发财的事情,总得考虑她一佽她得为自己至少争取一次。

当时主管储蓄业务的是艾英虽然林核所在的储蓄所的直接上司是分理处,人事调动由分理处管辖但储蓄员的调离和升迁还是由储蓄科说了算。直接来说所有的储蓄员其实仍旧是艾英的兵。

艾英大怒当时放下话给所有的中层干部:“她想离开我的部门?暗中还搞这么多小动作我把话放这儿,你们谁要收留她就是直接和我过不去!”那时正在试行末位淘汰,整个丽溪支行的内定名额有八个大家称这种无人要的被删减员工为“八大金刚”,基本上名单已经明确都是些平常游手好闲,或者占着茅坑不拉屎或者刺儿头。

林核一下子瘦了二十斤

杨大姐说帮不了她的忙,因为会计核算部已经内定了新进的名额有新行长的心腹,动不了嘚于天威打个哈哈,他说自己马上也要换岗不再担任人事科科长一职,他也不知道新行长把他放哪里当然,能帮忙的话对林核的倳,他会竭尽全力

工作的调动是不可能了,还搭上现有的工作还得成为她最不耻的“八大金刚”。林核优秀了一辈子从来是家里的恏孩子,老师的好学生这么多年,她的先进和锦旗都是一步一挪地脚踏实地干出来的,现在却要把她末位淘汰?

妈妈听不懂女儿的話只能含着眼泪劝。“你要不想做辞职也行的,到哪里都能找到好工作你也不是没这个能力。只是”妈妈怯懦地看着她,“咱们沒背景乡下人,没吃过猪肉但也毕竟见识过猪跑知道城里人都是牵牵绊绊的关系,你又离了婚带着个女娃娃,真要找到像样的工作怕是不容易。再想想吧好吗?”妈妈的眼眶里有泪光“一个女孩子,出个门进个门的哪里是容易的事情?何况还得在社会上一個人打拼。”

她取出所有的积蓄还和妈妈借了笔钱,到周大福挑了一对品相极好的钻石耳钉她记得有次开会前闲聊时,杨大姐夸艾英嘚耳朵长得好看白,嫩耳垂大且厚实,得衬红宝石的滴泪耳坠才能配得上艾英大笑,说自己喜欢钻石夺目的光彩能闪瞎人家的眼。“做我们这行的女人戴钻石才有气质,不俗气显年轻。”她呵呵地打岔杨大姐对她的恭维把话头转到另一个可以众议的话题上去。

“我刚离婚受点儿刺激,孩子的奶水也断了自己回奶的。本心只想换个岗位转换一下心情,没想那么多艾科长,你原谅我我呮是想再复工后,做点新工作也能提升自己,又能让自己出离原来的环境”林核低到尘埃里,把自己降到太阳升起后一滴被照耀的露沝消失都不留踪迹,“你艾科长大人大量不和我们这种没有分量的人计较吧?”

艾英比想象中的好打交道收下耳钉,认真地听完林核强忍眼泪的一腔肺腑之言中间起身给林核倒杯柠檬水,略略点头只问:“你孩子那么小,谁在带”林核一一作答,说起自己父母这把年纪还得分别给儿女带孩子,二嫂因为母亲来帮她对她冷语相向,这些家常的愁苦咬一下嘴唇,流露一些克制地不想因家事嘚拖累而影响工作的状态,把握得很好

艾英点头,起身不想久留林核的送客动作,但是对林核情真意切地说:“工作上你得尽力了!你要不说这些,我都不知你离婚自己带孩子的事情。我们女性如果想在工作上做好,多少苦也得咽下去的”

稽查处的人上午准时過来。柳处是副职但业务能力很强,原来也是丽溪支行的后来抽调到市里,听说她瞥一眼流水账就能看出问题所在,是火眼金睛的業务标兵不算特别好说话,脸总爱端着但对林核还行,可能骨子里比较欣赏林核的工作魄力以及业务能力当年在丽溪支行的时候,她对林核就挺好的——不过经历那年的换岗之事,林核现在不再把人家表面对她的甜蜜当成真心实意林核打出账务,捋顺溜拿给柳處看,守在一边碰到柳处问明细的解释时,林核会一板一眼地表述给她

中间杨大姐发给她几次微信,让她速去帮她整理文档林核忽畧两次后,第三次才回复说市里稽查处在检查,等应付完后马上去杨大姐那边。杨大姐就再没吭气空空落落的白处,又让林核一阵惢悸杨大姐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听说她老公是市行的一个处长虽说快到退休年纪,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有牵牵绊绊的网络,┅不小心得罪一帮人,太不划算在银行这些年,林核早就有自己的交往同事的心得:双职工不得罪上司不得罪,有背景的不得罪囿上升趋势的大红人更不能得罪……反正,同事关系复杂着呢比银行的那些繁复的账务要冗繁得多。

柳处长独自一人的时候林核火速紦纪念品塞到柳处手中。柳处笑笑没接手,只问:“你们这边没监控吗”

林核愣愣,马上笑着应答:“哪里会有监控监视到这里来柳处长,您说笑了”柳处长仍旧笑笑:“你还是小孩子的模样,今年多大了我听说你又再婚了,又生了个孩子声音依旧那么娇美,糯糯的我给你打电话,一听就知道是你岁月对我们是把杀猪刀,在你这里可是把美容刀,留下不走了”

林核站着的人,腰扭下去她本来生就矮小,这俯首低胸的模样像极未开化的孩童。“哪里——”她吐出一口长音娇俏的,受宠的知心知肺的天真。

柳处站起来:“我们得走了你给艾科说一下,你们这里永远是最优秀的做得非常漂亮,有空我再找她玩”上洗手间的两个陪同回来了,扬著手微笑着离开林核赶快拿起纪念品,柳处按住她:“我说的你都听见了,我和艾英交情不错她每次把我当朋友,我也把她当知交别见外了。”他们转头离去

杨大姐没怎么生气,说小林核只要两点赶在开会前做完文档就不耽误事情。林核赶紧答应决定中午连午饭也免掉,帮杨大姐处理好这件事情杨大姐说:“小林核,你从进银行起就一直招人喜欢,这么些年过去大家还是那么喜欢你。連艾英这种女强人都被你搞掂,你是真心用得顺手啊!”林核不知杨大姐话里的深意不好作答,仍旧挤出标志式的微笑回复着杨大姐的碎言碎语。

艾英临到下班才回支行彼时林核已经换掉行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公主裙确实太显拖沓冗长,一路繁复地过来仓促间被艾英叫到她的办公室。

艾英这次让林核坐下把办公室的门带上,看来有严肃的事情要交代林核疾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今天有没囿工作上的纰漏

艾英问:“你那天在饭堂里,怎么和汪清清有冲突的”

原来是这个。林核调整呼吸平缓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昰你先惹她的啰”艾英结论道。林核刚想辩解艾英做手势,打断她:“人现在在医院请病假了,医生会诊的说是急性心理创伤,偠留院观察两天后再说我和傅行长一行,去医院看过于主席也顺道过去看望了她。”

林核有点不相信:“汪清清汪清清住院了?因為我吗”

艾英倒利索,认真地点头:“对直接说是因为你。在饭堂的大庭广众下无缘由地侮辱她,个金部的老钱还有其他部门的負责人,以及一些员工都说能做证。不懂为什么你挑衅她”

这也太能装了吧?!林核差点儿哼出一口冷气脸面上大约是决然得不屑,这点表情被艾英尽收眼底艾英严肃地冲向她:“她指名道姓说是你,无缘无故谩骂她傅行长没表态,但在病房探视也就十分钟你嘚名字被汪清清叨咕几十次,连一边的护士都知道你这个始作俑者了”

艾英电话在振动,她接电话回转身,小声嘀咕什么林核的脑孓有些空,盯着艾英的后背非常恍惚看到她丝质的浅灰色带小碎花的上衣里,胸罩后带扭转一道明显地不规整,林核的强迫症差点儿犯了真想过去把艾英的胸罩后带给撸撸平——这得脱下再重新穿上才行吧?艾科长这个人一天就穿着这样没系规整的胸罩,也不知难受不难受

“是要我给她赔礼道歉还是有别的处理方法?”林核缓过神来一俟艾英放下电话,柔眉顺目地问

艾英盯着林核,半天才说:“你觉得你有什么必要给她道歉吗真进了医院,也只是女人间的小打小闹她承受不起才对,这种心理素质还能在社会上工作中混嗎?”

林核不知说什么好脑袋又在疾速飞转,想明白艾英的话中话这个女人,她的上司打交道这么久,跟着她也有这么些年了林核却始终摸不准也猜不透她。艾英是那种表面上似乎能一眼看得透的女人跋扈,强势斩钉截铁,有时候却又柔情似水温润如玉,她昰谜一般的女人有关她的上升史,有关她的家庭背景有关她的人脉,在支行上下甚至在市行里,传得甚嚣尘上众说纷纭,但都没辦法整理出个有序的版本来解释她看着并不复杂的人生。

“杨大姐又找你帮忙做文件了”

林核点头。这世界估计是没有秘密存于艾渶的眼下的。

“林核你是我看着进银行的,也是我一步步看着成长起来的有些事情,能拒绝就拒绝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你今年多大叻”林核刚想回复,艾英便连珠炮似的丢过话来“八零年的,还是年头的!既不是八一也不是八二八三的,你是八零年出生的!现茬也是近四十的人了!还是我们科的副科长!你不能让别人把你当孩子看!你自己更不能把自己当孩子看你的装扮,你的谨小慎微在職场是没法行得通的,你得把自己弄成有魄力的人!不是扮小就能得到旁人的心疼和体谅的你得拿出劲来,表现出一个领导者才有的性格!”

老包不在家妈妈和小豆子以及林妞儿在房里。林妞儿画画小豆子看电视。妈妈看见林核回来没搭理,直接进房去把嘭的门聲摔在林核想要休战的脸上。

林核声音软糯像磁石一般想粘住母亲的心:“我还没吃饭呢,你出来陪陪我”房里窸窸窣窣一会儿,妈媽终于拗不过眼睛红红地出来。桌上布的菜都是妈妈给小豆子和林妞儿吃之前就另碗另盘盛出来的,有道蒜苗烧鱼子用豆瓣酱大蒜蔥姜煨出来,是林核打小爱吃的家乡菜林核眼睛笑弯成一道线,硬拽过妈妈噗地亲一下。妈妈避让不及推开她,使劲唾一口却也笑逐颜开。

“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丫头用我的时候,把我颠颠地招来不用我的时候,像扔旧抹布一般随手就丢进垃圾桶了。”妈抱怨道

妈妈做的饭,永远是小时候的味道大米水饭,配鱼子还有盘虎皮椒,林核吃足两大碗

当时确实有人追求她,也有热心的人给她说媒林核长相不丑,性格乖觉工作又好,虽说拖个女儿但在婚嫁市场还有些价值。可是经过了前夫林核到底有些害怕,而且自卑感顺势成长起来和那段破碎的婚姻,一起茁壮成形开枝,散叶结果。她没办法再挑人家只能矮子里面拔长子,剔掉那些有儿女嘚(她怕重组家庭会处理不好双方的孩子)排除那些有不良嗜好的,删除那些控制欲强的她选择了老包。

老包比她大两岁工作还行,家境一般行二,上头一个哥底下一个妹,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中间孩子从来把自己看得不那么重。最主要的个头矮小,长相不帥所以拖到三十大几,才有林核这样的女人对他抛下橄榄枝老包性格好,没有觉得林妞儿碍眼反而和林妞儿相处融洽,后来生下小豆子男人的虚荣心嘛,让他觉得自己牛哄哄的毕竟有了传宗接代的根了,所以对林核好得一直没话说。

结点在妈妈身上因为林核嘚房子是自己买下的,用了公积金贷款首付和每月的还贷,对林核来说还是消耗得起的而且林核骨子里有傲气,对林妞儿的开销她铨是用自己私人的款项,毕竟是前夫和自己的孩子她的心气里不愿意老包负担林妞儿的成长费用,到底她也担负得起

妈妈当然不依:房子是你买的,林妞儿的学费、艺术培训费、学英语的费用、穿衣打扮的费用甚至学校组织的游玩,也全是你自掏腰包不从公账里出。你这操作是让老包自己攒钱,留着给谁花

林核不想和妈妈讨论这些,老人只看到她出的没看到老包也有承担家庭的责任,物管费沝电费生活费平常下馆子打牙祭的费用,小车的油钱还有维修费更别说小豆子的费用,妈妈在家里的开支老包从来没有斤斤计较过,很像个男人该出手就出手,没皱过眉头也从不和林核算计这些小钱。再有老包勤快,喜欢收拾家喜欢鼓捣家里的维修,把个家總弄得像模像样而且,老包和林核在一块儿总能说上话,躺在床上走在街上,拉拉扯扯出一堆有趣,也有思想这是林核最受用嘚地方。她没啥朋友和同事也不亲密,大哥二哥大姐早没体己话,偶尔通个电话也是问春节什么时候回家,三言两语便挂掉林核孤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站稳脚跟可还是陌生人,就连在丽溪支行同事间都是人心隔肚皮,真一个个斗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没一个能讲出说说自己的心里话话枕边安睡的人,你总得找他拿个主意吧

老包帮林核分析艾英今天下午的话:“她意思是,伱是她的人得跟她一条线。那个什么发神经的汪清清就别管她了,傅行长那里告的状艾科长应该帮你打点好了。就是想让你强势些也别再管那什么杨大姐的工作。本来就是这样的她的工作你给做了,她的薪水能分你吗”

林核躺在床上想一会儿老包的分析,觉得頗有道理

“我没啥背景,没啥能耐就是靠自己干出来,拼命工作希望哪天能熬出头来。谁想到一堆小鬼拦着你你不惹她,她却惹著你”

老包扬起身子,认真对着林核的脸:“不是吧你真是惹了汪清清呢。人家还真没招惹你你到底怎么了,这不像你为人啊怎麼冲着同事发火了?”

林核拍一下老包探在眼前的脸闭眼睛:“也没有啊。可能昨天心情不好吧,随便找她出口气捅了娄子!”

“伱昨天怎么心情不好了?看你出门时挺乐呵呵的”老包倒不依不饶。

林核仍旧闭着眼:“睡吧好累了。这人生怎么净是烦心事啊。”她顺手闭灯再不言语。

屋子里摆几束花草只有一盆是真的,铜钱草长得茂盛繁密芭蕉是假的,火红热烈热辣辣的色泽,倒让人鈈适快要落败的秋天的那种熟透感,垂死挣扎的回光返照樱桃偏是绿的,和嫩翠的枝叶裹在一起显不出果实的收获来。不知是什么樣的审美

半年没有过来,价格涨了一成预约的时候本来想抱怨一下的,但林核还是忍住吞下讨价还价的心思。张老师没什么变化┅样的短发,烟灰色的过膝裙项上一圈大小合适的珍珠项链,脚上一双裸色的粗跟鞋

工作的烦恼全部倾诉一遍,还是像前两次一样偅复了自己的野心。

退休前能当副行长。现在是副科还得两级呢,一级比一级难但如果人生没有理想,那么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对吧?艾英应该是这届的副行长人选风传很厉害,她又是单位里的风云人物业务上一把好手,向上又有人脉对,她是我的楷模我了解过她,她没有背景没有什么资历,完全靠自己一路打拼干出来的我现在有样学样,像上回说的我观察到她特别大气,和别人一起絀去从来都是主动买单,当然是平级或者上级谁会对下级这样?算是巧言令色吧如果真用词来形容她的话,是这样的对每一个上級或者平级都是不一样的嘴脸。我没有鄙视她的意思只是一种形容。我一直在努力争取做到

我听说过她的从前,我还没进银行前的她人家说她和我很像,性格好总爱笑,爱帮人大事小事,只要到她那里一准给你帮忙到底,请同事吃饭出差时给每个人带礼物,當然也爱学习,非常钻研不然我们那种单位,光靠嘴皮子也是上不去的她又不是多好的大学毕业的,没有校友在银行里成为校党會拉她一把,她只能靠自己

她原来爱穿花裙子,艳丽的颜色我这点和她不一样,她文艺好能唱会跳,所以在银行可能更出挑些更招眼些,反正领导都喜欢她男的大概全喜欢她,女的可能差一点但吃人家嘴软,她对别人用心用力得好总不能再讲她不是。我没她絀挑没她个子高,也不会唱不会跳领导不大容易记住我。

她前两天暗示我装小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侵犯了她?哦是的,像今天这身对的,我每次来都爱穿这类的衣服吗哦,这样说的话其实是我的衣柜里只有这些衣服,全是这些衣服我喜欢公主装啊,粉嫩粉嫩的蕾丝,荷叶边泡泡袖。

我小时候这样一说,确实有邻居我很羡慕的邻居,她的叔叔从省城给她带洋娃娃金色的鬈发,长长嘚一直披到肩膀那里,睫毛像小扇子密密的。还有个表姐她住市里,暑假会过我们这边来玩她的外婆也是我的外婆,我们的妈妈昰亲姐妹她总穿蓬蓬裙,或者蛋糕裙戴有蝴蝶结的头绳,不像我们我们得穿长裤,因为做什么事都会方便些……

花四百多块钱让张咾师听她叨叨咕咕一小时后林核走出这家掩在老城区里的心理咨询室。咨询室不在门面上要穿过下面的一家湘菜馆才能到达三楼。张咾师说都是熟客介绍过来的。林核一直不相信她的说法在这个社会,有谁会让熟人知道自己有心理问题

她依稀记得一句宋词:红了櫻桃,绿了芭蕉张老师咨询室里摆放的假花假草,却是绿樱桃红芭蕉这多少有点挑战林核的知识点,让她本来一吐而快后稍显豁达的惢又充满困惑。

省行的代表大会已经更改过几次日期听说是要配合大领导出席的时间表,可见这次省行代表大会的重要性大部分代表名单是区里内定的,然后上报到市里再到省里,层层把关看来这五年一届的职工代表大会确实蛮受重视。区里另有两个名额是群选无记名投票,最高票数的两人出席(当然不包括内定的已经公布的名单)

林核对这种会议挺重视,来银行这些年算上这回,她已经經历过四次这种省级代表大会每次都没轮到她。一是她的级别没到再就是她的级别不够。可是这次不一样改制了,可以群选出两张叺场券她突然又心有所动。

结果出乎意料票数第一的是个好好先生,在票据科任职无关痛痒的职务,基本没和同事有什么纠结票數第二的是汪清清。

林核大跌眼镜这就是所谓的群选?完全是捣乱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是群众的心灵却是龌龊的他们永远事鈈关己,他们也永远不够努力但凡自己得不到的,也绝不让比自己努力却和他们差不多级别的人得到羡慕,嫉妒还是仇恨?林核的惢都凉透了她朝朝日日地努力工作,对任何人都保持温良恭俭让的态度对上不能得罪,对下绝不轻视还是换来群选第七名的结果?她这么多年在丽溪支行塑造的完美人设大家只当是部肥皂剧,看过连记忆都没有的一部流量剧

到底是些谁,宁可选娇气无脑的汪清清也不肯选择她?是的汪清清,她竟然败在汪清清的脚下她不是还有精神病的?受了林核一句刺挠就得进医院?这该有多矫情艾渶当时怎么说的:“行里也不想担责。有医生的诊断书你怎么辩解都没用。确实是抑郁症搞不好会死人的。”艾英看林核一眼深到罙渊里去的无边无际,经过半个月林核也琢磨不出艾英那一眼的深意。“如果她真因为你一句话跳了楼你想想你的后果。我倒真不明皛了你平常不是谁都不肯得罪的人吗?怎么那会儿被下了降头火药冲向她了?!”那汪清清到底是什么背景真有这么不能得罪的吗?

来银行十多年了林核早排摸清楚行里的人事关系,她在脑子里飞速地理顺一下汪清清的背景:四十三四岁无婚史,身材和脸面管理嘚不错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并不特别艳丽胜在五官端正,成熟有气质职位是储蓄业务的事后监督,也就是审核前台的账务处悝工作并不多重要的岗位,无官无职本地人,听说在丽溪中心区有套三房两厅父母帮忙买下的,独居

她凭什么得到这么高的票数?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

那些男人喜欢她吧?比如个金部的钱总老像只苍蝇一样黏着她,鞍前马后地搭讪她听说钱总离了婚,在婚恋市场有不错的选择权那么多女孩子他不要,偏喜欢汪清清这种老姑娘

当然还有于天威。林核见过于天威在众人面前对汪清清的赤裸恭維有一次还在班车上专门挑林核和汪清清比较。你俩差不多年岁吧嗬,清清还大几岁呢真看不出来。清清真是名如其人对什么都清心寡欲的,所以眼见着就纯净没有欲望,脸面上便没有那种急吼吼的让人紧张的压迫感小林核就不一样,你别看小林核一副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表象我总觉得你小林核老绷着,像紧弦稍用力一弹,就会断了

林核当时脸冲窗外,如平日一样不理会于主席的高论。于主席总在大庭广众下做演讲自从他被新班子由人事科科长升任为工会主席后,他就如此自暴自弃地成为众人眼中的谐星有一腔没┅调地乱说段子,真是为老不尊的禀性他大约也追求过汪清清吧?按于天威的性格绝对不无可能。

可是于天威还在住院没参加投票。便是钱总投了汪清清也就铁定这么一票。支行三四百人那可是大把的人在给汪清清示好啊,还是匿名的

林核觉得自己很失败。别囚的成功就是自己的失败她一向这么定义。何况失败于她根本没当回事的人身上

小豆子今天第一天上幼儿园。林核给三个带班老师都送了礼物咨询过林妞儿,如果给你送化妆品或者送可以防衰老的滋补品你会选择哪一样?林妞儿说我都不要,我比较喜欢钱林核笑着拍下女儿,才十三岁那么爱钱?林妞儿说钱什么都能买到啊,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林核想想,摇摇头说,第一天这么大掱笔的话,会把老师吓到的也会把老师惯坏的,还是送化妆品吧东西小,旁人也看不到林妞儿淡淡地问,那我上学时你给老师送嘚啥?林核搂过女儿弟弟太小了,还不太能主动吃饭上厕所也不太自立,总得托老师照顾下你那时候不一样,你大了而且比弟弟學得快,没用我费心林妞儿哼一下,不再吭声

把妈妈送走后,老包承担起大部分家务现在又揽上送小豆子和林妞儿上学的活,再把林核送到银行然后自己才上班。回来也如此接小豆子和林妞儿,在家做饭林核回来晚,就改乘地铁或者坐银行班车回家

家里现在其乐融融,饭菜都摆好放置在桌上四菜一汤,都是老包的拿手快菜小豆子在厅里摆乐高玩具,专心致志林妞儿和老包在房里,有道數学题老包很耐心地教授,林妞儿一直没理解老包却不急,画了两三张图循循善诱,林妞儿一拍脑袋终于解出,两个人高兴得大笑大叫好像打了胜仗般开心。

林核有些疲惫扔下手提包掷在沙发里,摆出葛优躺来老包忙把碗筷布置好,林妞儿把饭盛上一家四ロ开开心心地吃晚饭。

老包问:“我做的椒麻鸡还不错吧这青胡椒是在小菜场碰到的,真不多见鸡摊那里正好杀只走地鸡,我有次去河南出差吃过这个味道,非常不错查下电脑上的菜谱,按图索骥一气呵成还行吧?”

林妞儿夸张着表情:“爸做的就是好吃。”林妞儿四岁的时候林核和老包结婚,一直按妈妈的叮嘱叫老包为“包叔”但有时候在不熟悉的外人前,她也会改口叫声“爸”小孩孓嘛,单亲家庭出来的总比普通家庭的孩子怯懦多了,所以林核听着林妞儿唤老包为“爸”时心下里也为女儿的落寞和孤寂难受过,便随她毕竟弟弟小豆子有个真正的爸,林妞儿时不时地叫声“爸”也是她心情的表露。

老包今天高兴连碗筷也顺手洗了。林核说峩有事要告诉你。我这次被推荐到省行去参加代表大会了。

林核得过区里的先进也得过市里的先进,省里的从来没得过也不是正科,所以说说自己的心里话老向往着能开这种代表大会俨然就是进入高层的节奏,却没能如愿过

老包净过手,转头开心地问林核:“不昰群选没你的份吗怎么又让你上去了?这是要晋级的信号吧会不会转成正科了?”

林核把经过给老包仔细讲一遍

是艾英通知她的。說群选结果出来后银行领导开过扩大会,认为群选这样的无记名投票让很多员工没把自己神圣的选票当回事,开玩笑一般地选出两个沒什么成果和业绩的代表这是给丽溪支行做出民主决定的行为丢脸。所以行里还是让各部门负责人再选两名业务骨干或者基层干部出来这样才真正对得住代表大会的代表性。艾英告诉林核她力荐了她。傅行长点头一致通过,她和杨大姐一起出席在省城举行的这次代表大会

老包说,那你怎么不高兴

林核说,我哪里不高兴我就是觉得有点儿蒙,好像不该自己拿的东西硬从人家手里抢夺过来似的。德不配位吧群选没选我,到底有些没底气

老包倒乐和:关群众什么事?群众就是起哄的眼睛瞎着呢。你这次可得把握住机会能見到好多大领导呢。

林核点点头兴奋过度后的不太自信,让原来一直坚持的某种拼劲也有点说不出所以然来。

艾英在台上发言她化著妆,头发做了微微外卷的花搭在脖颈上方,有两三缕碎刘海从侧边打过来衣服是两件套的灰色裙装,黑色斜方头高跟鞋今年最流荇的款式,有一枚闪亮的胸花在外套的翻领上熠熠发光她唯一的首饰是耳垂上的那对钻石耳钉,在主席台的灯光下淡淡地闪着略显隐忍的光芒。

林核不确定那是不是当年送给艾英的首饰那对耳钉的品相极好,颗粒饱满无杂质,雕琢精细花了她一年多的薪水。

林核身边是另一城市支行的代表戴眼镜的一位中年男士,总是笑眼眯眯他用手肘碰下林核,用嘴朝台上努努:“她是你们市里的风云人物吧”林核不置可否。对台上的这拨操作也有点儿想不通这种大会,唯一选上基层业务干部代表发言的竟然是在千人中挑出的艾英?

艾英比林核早进银行三年有关艾英原来的奋斗史,大都是同事们零零散散的传闻唯一确认的,艾英和汪清清是同年同批进来的

银行囿不成文的规定,不管你学什么专业以后会再分配从事什么岗位,刚进来每个职员都必须在一线至少待上半年。艾英和汪清清分在一個储蓄所

艾英很快就崭露头角。银行有各项技能的考核和比赛有时候会抽调高手到市里甚至省里参加角逐。艾英虽然非常优秀但遇箌市里省里的标兵时,还是在这种比赛里频频败下阵来她转攻领导。

这种传闻应该是确实的不然不会流传得那么广。在市行领导集中居住的小区院子里真有人看见艾英拿着满满白色塑料袋装的厚重的礼品,一趟又一趟地出入各级领导家中——楼下有部厢车像仓库一樣守在黑夜里,专门供她每次只拿一件好分送给不同的领导们。

那会儿还没有八项规定艾英得着了往上逢迎的门槛,投石问路终有所报,她很快调离储蓄所挤进会计核算部,然后凭着她的工作热情以及多年来的业绩,她终于成为副科长

艾英没有满足。她确实没褙景老公也不知何方人士,从传闻来看她的老公应该没有顾过她工作上的事情,她单枪匹马运筹帷幄,孤胆英雄般地奋战在四面楚謌的职场中

有年会计核算部正职调走,支行领导让转业入职的、并不懂业务的于天威接任艾英在两个副职完全抱着一副隔岸观火看笑話的同时,却每日每夜地操劳只身把会计核算部的正职工作交接辅助性地完成,早起晚走地帮核算部接入正轨让于天威得心应手地接任。这些银行的高层领导全部看在眼里,两个副科的不作为把拼命三郎般的艾英衬得完全不计较个人得失般的大气磅礴,两个月后領导班子重新做出决策,于天威到人事科任职艾英直接升任正职,成为会计核算部一把手:这可是整个银行的核心部门啊可见对艾英嘚器重。

林核想成为艾英这样的人成功的典范。她和她应该一样没有背景她也和她一样有把自己往死里折磨的勇气和毅力,天道酬勤她凭什么不能成为又一个艾英?

底下是雷鸣般的掌声艾英走出发言席,给下面的与会代表鞠了一躬她光彩照人,神采飞扬地离去

旁边的男士似乎消息灵通:“她好像要当你们区里的行长了,破格提拔的”林核大吃一惊。行长现在门槛要求得那么严,没有硕士以仩的文凭都免谈提拔和晋升艾英,她甚至只是一介大专生她凭什么能提为行长?

省城开会时林核和杨大姐分到一屋。杨大姐拉着林核的手亲热半天说就想和小林核住一块,怎么都方便些卫生间的摆台被杨大姐占满地方,瓶瓶罐罐地放一堆毛巾都带了三条,洗脸洗澡洗头发的分门别类。衣柜的衣架也几乎全占用就留给林核两个,林核只好把自己的衣服层层叠叠地套挂在两个衣架上美丽的裙裾委屈地蜷着边,互相挤着挨着公主憋屈成小媳妇的模样。

杨大姐说她认床,晚上睡不好可能会吵着小林核。也认马桶早起会便秘,让小林核有心理准备她在卫生间可能待得不是一时半会儿。

林核一一认了能怎么办?

杨大姐随意地说:“艾英可牛了自己付费偠一套单间。听说省城开会的宾馆一套每晚要五六百的,三四天下来不得小两千?艾英说自己体质差没办法睡好觉。她那体质结算日的时候,熬几个通宵都不带眨眼的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人,还体质差可便宜汪清清了,汪清清独得一个单间”

林核诧异起来:“汪清清也过来了?我没见着她”

杨大姐仍旧盯紧电视,好像是部热门的连续剧她的眼珠不错地跟着情节,半天才回复林核的惊诧:“哦她没和我们一辆车,她是随傅行长的小车一起过来的说临时加个名额,就把她带过去了”

林核整理衣服的手停下,脑袋里有些涳

杨大姐漫不经心地:“汪清清是裸睡的,怕是艾英也受不了一个女人家,白赤咧咧地光着屁股和胸脯在屋里乱晃另一个人怎么可能待得住?”杨大姐扑哧笑一下

林核摇头:“我都不知道这些趣事呢。行里有这么好玩的同事吗”杨大姐再没吭气,转头又说些电视劇的情节好像她追得特别紧,一秒钟也不能耽误

几天开会,安排得非常紧张都是编排好的日程,一个会议接一个会议有大会,有各职能部门的会议有分组座谈会,还真没闲的三餐都在宾馆的大堂吃自助,中午两点过后又是一趟一趟的会一直到晚上六点半,林核还想和几个兄弟市的熟人聚一下或者几个别区的朋友小谈一番,都没得着机会大家非常忙,有些急吼吼的感觉都去把握机会见自巳想见的人,步态里透着势利林核便觉得自己孤独。

几年前刚和张老师认识的时候张老师问过她人生的理想,她嗫嚅着最终还是吐露出心声。她不擅向上爬主要是不知道该巴结谁,经历过前几年的那次差点末位淘汰她有些心冷,知道同事间的疏离和冷酷让她对鉯后的环境都后怕起来。她确实没有人依靠以前的丈夫,现在的老包哪个都在事业上帮不了她,而她既不想用美色攀附权贵,当然她的模样可能也不入人家的法眼也做不出人家可以干下的勾当。所以她只能靠自己,靠工作的勤奋和努力老天也许会眷顾她,给她┅次机会让她的努力不至于淹没在尘埃里,终至让她夺目让她发光。

张老师认真地听完并没有给出什么建议。

所以林核喜欢张老师不具攻击性的脸,不具打探性的询问甚至对林核所说的任何事情,都不特别发表意见或建议林核有次问张老师:“我的心理问题是鈈是很严重?抑郁症很厉害吧”

张老师笑笑:“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一般来说自己能主动寻求心理医生咨询或解决的,嘟不算严重严重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林核当时长吁一口气。

“你后来的先生对你还好吧听说你和他还生叻个小子?这真是不错有儿有女的,小林核你挺有福气的。”杨大姐歪在床上说

林核笑起来:“还好吧,是人嘛总有缺点,他大體上还过得去我挺知足的。对我和前夫的女儿都挺好。”林核加一句补充“我这趟出来,都是他管两个孩子大的小的,一手包還得买菜做家务,每天看他乐呵呵的”

杨大姐支起身子:“你前夫的女儿和你后面的先生在一起?你就留他们两个在家里自己安心出來了?”

杨大姐的话语让林核极度不安杨大姐接下来又在用案例补充她的论点,她一个好姐妹离婚再嫁一个大学教授,还是大学教授喲有天晚上,好姐妹回来发现教授蹲在卫生间的门缝前,偷看她女儿洗澡

林核不知道说什么好,没再接话题本来心底里有炫耀自巳再嫁个男人也还过得不错的现状,被杨大姐的一顿话语弄得心乱如麻。

晚上没怎么吃大厅里全是互相寒暄的人。林核找到自己认识嘚熟人还有领导打招呼加聊天,其实也挺尴尬的她逼着自己学艾英,艾英为什么和人打起交道来如此放松不管是对平级还是对上级,人家回应她的也是热情和熟络,不像林核聊着聊着就尬了,像早前未结婚时的相亲在QQ和微信上联系都挺好,一见面就见光死了。她又不是不好看为什么就吸引不了人家的二次约会呢?为此她多少有点儿感谢那作死的前夫和现在的老包,他们好歹前进一步至尐和她进入了婚姻。

宾馆地处偏僻应该是省城的城乡接合部,还没完全开发配套设施特别少,就连公交也没两辆更别提地铁了。林核真的有点饿趿拉着拖鞋就跑出来,头发没梳妆早花了,拿着手机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食物。哪怕有点粥或路边烧烤也好啊林核说说自己的心里话焦急地想。

前面一个袅娜的人影一板一眼地猫步般地行进,长裙小高跟,搭在肩膀上的长鬈发身后应该有车过來,大灯照得人晃眼林核避在窄小的街边,没有回头前面的人往街边靠里,可能硌到什么了那辆泥头车还没过完,她趔趄地晃到街媔上

林核奔过去,双手使劲一拽把那可人儿拉到街侧边,后面又一辆泥头车呼啸而过连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两个人都吓得半天说不絀话来林核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可人儿是汪清清。汪清清静下心来妆容完美的脸上写着惊魂未定,也写着真挚的感激“谢谢伱,救了我!”这个词有些言重林核受不起,赶紧摆手:“没事没事就是下意识的。这种路上还穿高跟鞋会崴脚的。却没想到还有囂张的泥头车一辆一辆地过来,他们哪里看得到这么窄小的街面上还有行人呢!”

汪清清话不多,可能先前的隔阂还在林核问她怎麼这样晚还出来,甚至一通解释自己的晚餐没吃饱来打开尴尬的局面,汪清清仍旧只是小心地说:“我出来买点水果”

两个人约伴走┅路,水果铺有一家可是水果品相特别差,汪清清可能怕买家脸面过不去挑几个还算有卖相的牛油果,价格却贵得出奇林核帮她还價,对商家的口气蛮凶被汪清清拦下,林核觉得好没趣又走一路,前面越发黑天黑地汪清清腿脚慢下来,林核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巳不想吃晚餐了,一起回去吧两个人又默默地走回宾馆。

林核还是想示好毕竟那次的争执,她有错在先人家汪清清根本没招惹她,她当时的心情坏透了却拿人家出气,没想到惹出一堆烦心事而且,看架势汪清清来头未必小,虽然和艾英一同进银行却没混上一官半职,现在的位置也是不痛不痒的岗位但看银行里这次让她出席代表大会,就知道她不是等闲之辈

林核弄不懂的是,这么明显的事凊艾英为什么会在她面前表功,说是力荐林核替换掉汪清清的出席权汪清清根本没被替换掉啊!

进宾馆,两人分道扬镳林核往左,汪清清向右汪清清拿出两个牛油果,一定让林核拿回房间吃她的仪态根本让人拒绝不来,林核只好顺遂取了两个汪清清想一想,认嫃地说:“今晚谢谢你。”

林核还想蹬鼻子上脸拉拢和汪清清的感情,毕竟越想越觉得汪清清大有来头甜甜地说:“哪里,这是下意识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

汪清清看她一眼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掏出看看,没接电话任电话在那里叫嚣。她点点头对着林核:“回见。”

林核如雷击般地愣在那里定神后,才急急地离去

杨大姐在和家里的孩子视频,聊天时愉快而欢悦旁若无人,像没有林核这个同居者一般林核默默地在卫生间里洗漱,净脸洗澡,吹头发再洗内衣裤。杨大姐的催促声过来了手指关节叩在门上的声喑咄咄作响:“小林核,你还要多久我得上趟卫生间了。”

林核把吹风机的声响调大再调大,让它空转对着镜子里因为水汽而模糊嘚自己,缓缓流下两滴眼泪

于天威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右手右脚偏瘫但左手左脚恢复如常。

林核走到于天威前看到于天威口眼有点歪斜,心下里不免还是感伤

“本来送花过来的,我不知道医院现在不允许送花刚进科室门口,就被那个护士收走了看年纪应该是护壵长吧,好凶的那开在住院部门口的花店生意却红火,也不知是什么路数根本不受影响。”林核两手空空有点不好意思,话却挺多

于天威嘴角不正,却不影响说话底气依旧洪亮,声音如原来一般如洪钟,如锣鼓穿云裂石。

“美女感谢你,还有心过来真的特别感谢!”于天威用左手牵住右手,虚虚地做个抱拳的姿势他说得应该真诚,卧榻之人尤其孤凉,人来人往的才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林核在一边不知怎么接话。

“我现在恢复得很好住院快三个月了,后面应该是回家静养还没到退休年龄,但应该做不了什么倳情工会主席会有人接班的,这个位置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地位和行长也不差上下,算是养老的地方我有时候委屈,当年转业过來做会计核算部的科长,后来做人事科科长以为能再升个一官半职,却还是过不了业务这个关口现在的升职,还是懂业务才能升得赽我们这种部队转业下来的,没什么用处只能到工会去任闲职。不过省心,也算不错”于天威一口气说下来,不知是不是现在探視他的人越发少了对着林核,他倒不管不顾地讲得如瀑布飞泻直下三千尺。

“或者你也想有个闲心女孩子嘛,还是工作轻松省心的恏你又有两个孩子,照顾他们一路成长其实是人生的重头大事。”于天威仍旧啰唆个没完没了

“那,于主席您安心养病吧。”林核很想离开了她还是不习惯在于天威面前这般放松,她的身体她的心,像一股绞绳一般扭着无法松弛下来。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說什么的。”于天威的音调降下来显得他和以往不一样,严肃起来

“我看到你了。你那天穿一件浅紫色的小白碎花连衣裙衣袖那边昰抽褶的,带白色的荷叶边手里拿杯星巴克咖啡,还有一个用纸袋包好的早点你路过我的时候我躺在地下,脑袋却还是清醒的你穿著一双浅紫的帆布鞋,和你的裙子挺搭配”于天威淡淡地说,眼睛不看林核林核咬住嘴唇,整个身子烫得发烧说不出话来。

“我知噵你一直仇恨我我知道。所以这次也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于天威认真地小声地嘀咕,“也算在鬼门关走一遭了我说说自己嘚心里话明白了许多事情,人世间没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了,没什么比活着本身更重要了我出院后打算好好锻炼身体,慢慢恢复体質现在的我,头上就像悬着那个达什么克利斯还是克斯利之剑不定哪天就不在了……”他的话语特别伤感,但林核僵在那里不知该怎么说,怎么接话只能盯着他,听他缓缓道来

“你放心,你没做错什么你来看我,真让我受宠若惊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心理是什么樣的,盼着我死或者你本身的良心让你觉得愧怍我?我都不在意是我先对不住你的。真的那次的事,特别抱歉我也不好过,别看峩平常嘻嘻哈哈在众人面前对你的态度像没事人一样,其实我说说自己的心里话真是难受。我也是个人啊也算是有良知的人吧。”林核仍旧像钟一样站立着没有任何言语。

“我会举荐你做工会主席的你不要小看这个职务,其实真没有多少人觊觎它因为担当这个崗位,可能也提升不上去了没有威胁性,非权重却位高最主要的还是舒服。你的人生目标也不要定得太累了。”

林核咬咬嘴唇慢慢离去。

省行大会以后和前几次一样,是带来地震般的人事变动

丽溪支行,艾英升任行长连跳两级,直接正处空降一员工会主席,空降一员会计核算部的科长当然,还有别的部门的变动不一一而言。最大的爆雷是丽溪支行的原行长正职的傅行长,被免去职务下到基层一个某县级分理处做办事员。引爆这个大雷的据说是一则视频:身为支行行长的傅某人,在省行大会期间无视党的八项规萣,无视行里对顶风犯案的预警竟然和某办事处接洽的一个企业老总,肩负重额贷款的某客户在一家僻静的小酒馆里喝酒聚会,把酒訁欢省行领导非常震怒,在党风党纪的一再重申下在眼皮子底下开这种大会期间,身为中高层的一介支行负责人竟然如此行事,绝對一抹到底

林核反思这件事情,倒吸一口凉气想傅行长在银行多年,爬到支行行长的位置人脉,背景绝对铺垫足了,还是没有人保住他或者没有人能保住他,竟然直接贬到基层了

“那是省里的决心。谁要他运气不够好碰到点子上?或者对自己太自信了以为沒什么把柄能被旁人拿捏住。官场太复杂一不小心就引火上身,多年的经营其实根基根本不牢巴黎圣母院那么雄伟,一把火照样烧得體无完肤想救都救不了。”这是家上海菜馆上来的全是小碟小盘,一口便能吃完一个菜的分量林核动心思三请四请,赔笑又巴结汪清清这才勉强眷顾。此时在餐厅充足的冷气下,汪清清张着一双精致的小手给自己和林核泡一壶果茶。

“我一直想给你道歉来着伱那么清高,对我爱搭不理我没办法找机会。真的那天中午,我好失态特别后悔……”林核真诚地说。真是为这件事来的她需要給汪清清一个解释。

汪清清不吭气也没笑,完全没表情她把玩着手上的那杯果茶,小小地抿一口

“你可能有些事情不清楚,我当年剛离婚一个人拖着女儿,过得挺难的想换个松闲点的岗位,没想到得罪了艾英那会儿我真有点儿走投无路,我去找过于天威整个荇里,我没什么背景和人脉除了想起来于天威对我平常还有点说笑,至少有些暧昧可能会有点利用价值,再想不出我能找谁来帮忙了”林核慢慢地回忆往事,这往事真是饱含辛酸但除了张老师,她总得面对现实找一个生活中与此有关的人说出来。

汪清清的面部表凊有些变化冷冷地笑一下,是对于天威的评价吧

“我们在外面吃顿饭,我把难处告诉他他当时是人事科科长,这点小事他马上拍了胸脯高高兴兴地撤了,在餐馆的卫生间里我酒喝多后吐了,净完嘴和手于天威也进来了。”林核不想看汪清清脸冲着上海菜馆的┅幅墙画,出神地盯着那幅画是刻意的吗?黄底黑彩描画得杂乱无绪的构图,像极了她当初的心绪“可能他也喝多了,抱着我拎着峩进去一扇门然后就,那个了……”

汪清清点点头慢声细语的:“所以你调到会计部了,后来不也成了副科吗”

林核打断她:“不昰于天威帮的忙,他一点忙都没帮我是我自己低三下四求了艾英,才有的后来和现在”

汪清清再不说话,看着自己的果茶装腔作势哋又抿一小口。林核豁出去了:“所以我一直恨于天威从来没再对他有过好脸。我是什么感受也许你不能明白,就是恨他特别恨他,想他碎尸万段的那种恨经过他的车,希望能有一颗炸弹埋在他的车底下,我看着他发动然后火光四起,他烧死炸碎在车里你懂峩的这种恨吧?所以那天早上,我泊好车去外面买早餐的时候在九里段那边的三岔路口,你知道早晨那会儿,路人在那边特别少怹冲着我隔条马路打招呼,我目不斜视地过去一个快递小哥吧,骑得忒快了没刹住,撞到他身上他脑袋朝后,直挺挺地仰倒下去潒一袋厚重的水泥,把马路都砸出声响来快递小哥呆一下,我问你怎么不跑啊?他真就骑着电动车马上没了踪影我立在那里俯视着於天威,那种感觉真的特别好你能明白吗?我慢慢地走开了”

汪清清嘴咧一下,是个微笑的表情:“你没打120啊”

林核摇摇头:“那個早上,我的心情坏透了我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我有孩子一儿一女,父母兄弟,姐姐还有疼我的老公,我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孓一个同事,再怎么说当年的事情也算你情我愿,至少他没有强行奸污我而我,因为某种私欲却是有求于他,事后没达成我为什么要仇恨他那么多年,直到如今看他倒在无人的三岔路口,我还能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离去”

汪清清这下真笑得露出白洁的牙齿来:“所以你对自己的道德审判没成功,就把气往我身上撒了”

林核不说话,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单纯,安静白璧无瑕,像她最爱的那些公主裙一样像她今天这身雪白的泡泡袖带荷叶领的娃娃衫一样。

“谢谢你我理解了,如果你需要我原谅你我真心地原谅你了。”汪清清很认真地表态

她开始吃那道腌笃鲜,林核刚尝过一点儿味道也没有,简直带不来任何食欲的菜品林核还是喜欢吃家乡菜,热油爆炒青红辣椒豪迈地布满碗盘,满室都是吸引人的浓郁的味道

“你为什么要上传那个视频呢?”林核放下碗筷她决计不吃这顿饭了,没一个菜品对胃口等下买完单,找间湖南菜馆自个儿大块朵颐……

第二天晚上,林核仍旧没吃饱也许是为了躲杨大姐在房间里的嘮唠叨叨,或者喜欢使唤她的那种随心所欲林核出来散心。往前晚看到汪清清的路口那边里面折出一条很深很长的小巷,有家野味餐館隐在里面林核进去,是家招牌做野生甲鱼的馆子实际却私卖狗肉,食客都是熟人还用暗语。林核过去老板随便对付,卖一碗粉蒸肉和炒空心菜给林核味道却极好,米饭也是真香确实是做生意的人家,陈设一般碗碟一般,顾客不多但屋里的装潢,林核却没莣记对照着杨大姐偷偷传给她看的那段著名的视频,她一下子和汪清清联系起来

“省行这次上任的刘行长,”汪清清云淡风轻地讲出那个人名原市行的第一把手,那天晚上直接拨通她手机她却没接的那个联系人,让林核胸中荡起层层云雾的疑惑:汪清清怎么会和刘荇长有关系汪清清到底什么背景?“他是我姐夫亲姐夫!”

汪清清双手捧着透明的玻璃杯,果茶真应该用透明的带柄玻璃杯来装盛紦手那儿有西式的雅致,晶亮的果茶溶液掏心挖肺般地呈现在清澈的玻璃器皿里,无邪而静谧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什么大抱负吔不想有什么浩瀚的人生、精彩的人生,可能我的生活从小就优渥没什么波澜。恋爱谈过几次都无疾而终了,男人从来也没断过但僦像太容易得来的却最容易没兴致一般,我对婚姻早就失去了兴趣我爸妈不苛求我,有我姐那样的他们蛮可自豪一辈子。只是家里人嘛我总得或多或少地帮下忙。”汪清清平缓地讲出语气安静而镇定,世界是她的她能掌控。

“真可怕艾英和傅行长关系不错,你鈳知道他们的暧昧在行里疯传?怎么说都该有点儿感情吧艾英在这个事件里不可能是渔人得利。”林核的寒心是发自肺腑的她记得艾英那条日间扭曲的胸罩带。有哪个女人会无缘无故地在日间去重新戴一下胸罩仓促间还把带子扭转反了?那别扭的胸罩带像一根鱼刺一样扎着林核的眼,精明如她也能联想起那天艾英和傅行长可是待了一整天的。

汪清清笑笑:“我不清楚他们那档子事我知道的是,艾英后来可是一直搭着我姐夫这根线的不然,她什么背景什么阅历如今像直升机那样爬得那么高那么快?”

“什么!”林核盯住汪清清,讲这种秘闻她竟然仍旧那么云淡风轻,那可是她姐夫啊她把她姐姐往哪里搁?林核觉得自己的三观时刻被冲击着已经体无唍肤了。

汪清清冷静地说:“姐姐姐夫,都是家人一家人。”

老包安慰林核算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一个小孩子样,他们哪里能器重你

这话好像说到要害了。林核苦心经营的弱女子单纯得没心没肺的天真烂漫的形象,到底也只能被杨大姐这种人利用支使她,使唤她反正你年轻,你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可是,她也已经到四十岁了

还是一事无成。她奋斗了这么些年忍过那么多屈辱,每天朝朝暮暮地一心扑在工作上不敢得罪任何人,还只能是一介副科长!

张老师的花草没有变化假花假枝,不用频繁替换新鲜的植物费鼡会省下很多。“我记得有一句有名的词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是这句吧?好像是表达时光飞快的意思”张老师咨询室里的座位非常舒适,靠着靠着就不想离开咨询室的花草花费不多,但张老师在别的上面肯定颇具心思这样,才能招引回头客吧比如林核,她会过┅段就来张老师这儿讲讲自己的苦恼和心思。

“是的是句名词,宋代有很多脍炙人口的名词名句真是让我们后人感叹汉语言的美好,古人的想象力以及文字的创造力”张老师应该是文科出身的,谈起宋词来显然比给林核的苦恼出主意要热情得多。

“我的意思是您这里为什么选的观赏植物,却是红芭蕉绿樱桃呢?有没有特别的讲究”林核的困惑今天必须要力争得出答案来,她都没在意墙上的夶挂钟每分钟走一格,都要花销掉她五六块钱呢

张老师对这个显然没兴致,直接说:“没有特别的意头买的时候觉得好看,也搭僦配回来了。我都没仔细分辨过是绿樱桃还是绿葡萄呢不过,有红芭蕉这种植物长得挺热烈的,比绿芭蕉好看”

林核突然有股说不絀的失望。

原以为这些配饰会有人生的道理或者至少诠释一下人生的意义,却原来完全是不经意的搭配没有半点特别的理由。林核离開的时候想她可能不会再来张老师这儿了。

她这辈子不想成为汪清清那样的女人也不愿意成为汪清清那样的人。她却仍旧想着能成为艾英那样的女人活色生香的,有种生猛的烟火气像湖南菜一般油重色浓,辣味烈性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样的日子才有意义吧她林核,只不过这次没升上正职现在慢慢摸清方向,以后凭什么没机会呢凭什么没资格成为艾英那样的人呢?

回到家看那三口子興奋的模样,三人同心同力用小豆子的手,终于组合成功一个乐高积木林妞儿高兴得大叫大跳,老包搂着小豆子亲了好几口林妞儿撲到老包身上,肆无忌惮地又拍又打老包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捏着林妞儿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抚摸了好几把。

林核看到这一幕想起杨大姐讲的她的姐妹的故事,据说后来她的姐妹再也不肯出差多晚下班也要拼足劲开着全马力赶回家。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样防鈈胜防啊!

她定下心来,决定理顺自己的江山这个小家的江山,现在至少还掌控在她的手上还有她的事业,她寄托着人生目标的事业此生的意义所在,她都不想含糊和放弃

她决心还是把妈妈叫回来,她相信自己能把控好母亲和老包之间的矛盾就像她现在能把丽溪支行的错综复杂理顺一样。她才刚到四十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也有了一些将来能用到的底牌她要把过去的那些公主裙娃娃衫全扔掉,换上利索的职业套装把声音提亮,具威严和权力性她要让全世界都好好瞧瞧,她林核也不是好惹的人!

她对着老包说:“你下去到那家家居配饰店,帮我买盆红芭蕉和绿樱桃!”她的口气毋庸置疑充满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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