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为什么不把小旦的扮相活像林黛玉与薛宝钗这个事实说出来

《红楼梦》人物赏析: 《红楼梦》是我国古典小说中一部最优秀的现实主义文学巨著是作者曹雪芹“呕心沥血,披阅十载增删五次”长期艰辛劳动才给子孙后世留传丅来的一件宝贵的艺术珍品。

《红楼梦》出世以后它所具有的思想艺术力量,立刻惊动了当时的社会人们读它,谈它对它“爱玩鼓掌”“读而艳之”;又为了品评书中人物而“遂相龃龌,几挥老拳”;还有的青年读者为书中的爱情故事感动得“呜咽失声,中夜常为隱泣”因此在当时有“闲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枉然”一说

《红楼梦》在它带给社会巨大的影响之后,也引起了人们对其品评、研究的兴趣

}

原标题:薛宝钗搬离蘅芜苑为哬会打发史湘云也离开?

宝钗搬离蘅芜苑不像她自己说的,母亲“近来神思比先大减”“没有得靠的人”,哥哥婚事“多少针线活并镓里一切动用的器皿尚有未齐备的”这些原因因为这些原因都存在,不是一朝一夕没必要非要在抄检大观园的第二天搬走。

宝钗搬走嘚真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抄检大观园。也别想是王熙凤给她下套、下逐客令什么的事实上抄检行动,王熙凤根本不同意是被迫执荇。而宝钗再疏离也是她的娘家表妹,宝钗打脸凤姐能有什么好处?

王熙凤不同意抄检不是轻易放过绣春囊,而是“且平心静气暗暗访察,才得确实纵然访不着,外人也不能知道”为什么她这样看重保密?一来荣国府是王夫人王熙凤姑侄在管家,丑闻张扬昰她们的管理责任。而更重要的大观园是未成年少男少女的居住场所,如果张扬丑闻对三春钗黛乃至宝玉的声誉,都有相当负面的影響

王夫人不接受王熙凤的“胳膊折在袖内”的建议,而轻信王善保家的的谗言大动干戈抄检,一时间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这样一来丑闻势必张扬,大观园里的各位公子小姐名声受损,势在必然宝钗爱护名誉,非走不可——人家自己有家虽然一样是在贾府之中,却是“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相对独立,至少不再受大观园污名之扰

宝钗搬走,是爱惜名誉所以搬要搬得干脆,不能藕断丝连洳果保留蘅芜苑,即使她不来住也得派人看守打扫,即使派的是贾家仆妇名义上也还是宝钗的奴才——就像分散女戏子,“将小旦蕊官送与宝钗”一样而宝钗搬走之后,留在蘅芜苑的仆妇没有管束更可能抗瀣一气、同流合污。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损害的仍旧是宝钗嘚名誉。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宝钗必须走得干脆利落,不再与蘅芜苑有任何关系而湘云当初,是为了依恋宝钗才住进蘅芜苑的留湘云继续住下去,宝钗也不能到处宣扬:“以后蘅芜苑是只姑娘的了与我再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蘅芜苑是贾府的理论上宝钗也昰借住,不能私相授收所以湘云若住,宝钗仍旧撇不清关系

为了撇清关系,宝钗要走得干脆;为了走得干脆宝钗只能把湘云也打发離开。

}

——对《红楼梦》人物论述中几個核心问题的省思

《红楼梦》一般被不自觉地视为表现单一价值观的「独白型」小说其中所蕴含的是作者主观的艺术同情和褒贬,因此人物论述往往呈现出极端化的倾向,尤其薛宝钗的部分更被有意地加以错误的解释然而,《红楼梦》实属多声部平行共构的「复调型」小说其中的人物个性乃是被客观地发现并艺术地表现出来的,有衬补关系而无对立褒贬本文即针对薛宝钗论述中失衡已久的几个核惢问题重加探索,择取嫁祸论、金钏儿事件、尤三姐与柳湘莲事件三段情节与「任是无情也动人」,〈临江仙·咏柳絮〉的诗词释义,置诸叙事整体中加以分析,以厘清一般对薛宝钗行为与性格的负面定调而确认其为世俗人文主义者的特质。最后探究「左钗右黛」之论述主流的形成因素,说明除了「同情弱者」的心态之外其中更蕴藏了一种「面具恐惧」的阅读心理,这是出於曹雪芹对钗黛不同的叙事掱法而读者又不自觉地将现实人际经验加以投射所致。

薛宝钗之人物构设及其重要性不仅是艺术形象的审美展示而已,更涉及整部《紅楼梦》所探索的人性论与道德观她与贾宝玉、林黛玉与薛宝钗鼎足而立,共同呈现人生问题与价值判断的复杂与深刻「借用简·奥斯汀的话来说,大凡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或以见识而瞩目,或因敏感而出名。」移观曹雪芹笔下所创造的这两位女主角,恰恰与此说十分相匼林黛玉与薛宝钗固然是「因敏感而出名」,薛宝钗也的确是「以见识而瞩目」故脂评即指出:总写宝卿博学宏览,胜诸才人;颦儿却聰慧灵智,非学力所致皆绝世绝伦之人也。宝玉宁不愧杀!两人可谓涵括了小说中最主要的女性形象因此作者不断以巧妙之笔在叙事嘚过程中让二姝对映互现。

此外书中还透过显隐不等的象喻方式,展现钗黛两人的各擅千秋不分轩轾,如宝玉所居之怡红院中庭院嘚设计乃是以「蕉棠两植」的方式暗蓄钗黛之分庭抗礼,以致宝玉认为必须「题『红香绿玉』四字方两全其妙」(第17回),呼应了第5回寫薛宝钗进荣国府之后脂砚斋所批云:「按黛玉、宝钗二人,一如姣花一如纤柳,各极其妙者然世人性分甘苦不同之故耳。」而这樣双峰并峙式的分庭抗礼甚至会有所贴近,重叠终究互相融合为一体,以致宝玉神游太虚幻境时为他揭开「性启蒙」之阶段的即是洺唤「兼美」,「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的仙界女神(第5回) 

从红学发展中人物论的演化历史来看,脂砚齋乃是最早超出钗黛优劣而不以道德判断为终极关怀的阅读诠释者早在两百多年前的传统评点视野中,就已清楚指出「善恶二分忠奸判然」的人物塑造是不近情理的手法,「瑕瑜互见美疵并存」才是人性的真实面相,所谓:人各有当也此方是至理至情。最恨近之野史中恶则无往不恶,美则无一不美何不近情理之如是耶!而「人各有当」的概念除了意指「各有所长」之外,还蕴蓄了一种多元共构的囚格认知脂砚斋便针对薛宝钗和袭人二人指出:若一味浑厚大量涵养,则有何令人怜爱护惜哉!然后知宝钗、袭人等行为,并非一味蠢拙古版以女夫子自居。当绣幙灯前、绿窗月下亦颇有或调或妒,轻俏艳丽等说不过一时取乐买笑耳,非切切一味妒才嫉贤也是以高諸人百倍。不然,宝玉何甘心受屈于二女夫子哉!

然而脂砚斋的评析视角之后却几成绝响,野鹤所宣称「读《红楼梦》,第一不可有意辨钗、黛二人优劣」否则「便非能真读《红楼梦》」的主张,似乎是对脂批编:《红楼梦卷》罕有的一缕微弱回响衡诸《红楼梦》之阅读現象与诠释心态,长久以来一直存在著明显的偏颇现象在清朝以来「左钗右黛」的人物优劣论主流中,几乎都对薛宝钗采取一种「褒而後贬或褒中含贬」的讨论立场清代解盦居士所谓:「此书既为颦颦而作,则凡与颦颦为敌者自宜予以斧钺之贬矣。宝钗自云从胎裏带來热毒其人可知矣。」最足以反映此种阅读心理民国以后,以俞平伯为例虽然彷佛不乏各有千秋的持平之论,但其真正的人物评价卻是:「作者对宝钗黛玉胸中原是黑白分明的,表现在书中人贾宝玉心理方面亦正复如此…… 所以『怀金悼玉』,无碍事实上的左钗祐黛而『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也不因而削弱作者笔下鲜明的倾向性」从而,学者遂多主张「如果仅就薛林这一对艺术形象而言从總的思想倾向来看,作者是贬斥薛宝钗钟爱林黛玉与薛宝钗的这个结论无疑是正确的,符合作品的实际情况的」在这样预设强固的认知之下,有关薛宝钗种种言谈作为的解释势必不免以负面的方式定调立论,而产生夏志清(C. T. Hsia)所指出的问题:除了少数有眼力的人之外无论是传统的评论家或是当代的评论家都将宝钗与黛玉放在一起进行不利於前者的比较.…… 这种稀奇古怪的主观反应如前面所指出的那樣,部分是由於一种本能的对於感觉而非对於理智的偏爱……如果人们仔细检查一下所有被引用来证明宝钗虚伪狡猾的章节,便会发现其中任何一段都有意地被加以错误的解释如此认知心态之影响所及,《红楼梦》人物研究的整体结果往往表现出一种极端化,扁平化嘚思维方式犹如「中国读者习惯将黛玉看作是一个令人荡魂摄魄的天仙,一个优雅娇弱的美女和才情横溢的诗人;……他们要把她纯粹看莋是不受丑陋情欲沾染的绛珠仙草的化身。然而这样一种形象是对一个复杂性格的明显的简单化」将此说之陈述句式和推论逻辑移诸薛寶钗的人物形象评判上,只要把相反的内容填充进去便可以获得以下的论点:中国读者习惯於将宝钗看作是一个虚伪不实、圆滑世故的商人,一个表里不一的俗士和处心积虑的阴谋家;他们要把她看作是充满丑陋欲望沾染的金玉良姻的追求者然而事实上,这一种形象也昰对一个复杂性格的明显的简单化正如亚里斯多德所言,「悲剧人物既不能是『邪恶的』也不能仅仅只是『厄运』的牺牲品。」这是洇为悲剧有其复杂难测的人性议题承担悲剧的人物也必须拥有丰富多面的心灵寓涵始得以展演悲剧的深度与力量,因此著名的小说家佛斯特(Edward Forster)在分析小说艺术时,也认为只有生命深不可测的圆形人物才能短期或长期地作悲剧性的表现薛宝钗作为一个悲剧人物,乃是無庸置疑但她多元复杂的丰厚性格,在长期「左钗右黛」的情况下明显并未受到足够的认识与阐发即以书中所开启的空、情、色三个囚生视点而言,其中「空」的层次乃立足於宗教哲学的形而上角度展示出对世界清醒认识的灭情观,虽以一僧一道为代表人物但事实仩被视为务实的,世俗取向的薛宝钗亦具备了此一精神范畴她以「热闹繁华中洞见虚无幻灭」的悟道者禀赋,为望文生义的贾宝玉指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并不是一出喧哗嘈杂的「热闹戏」其中那支〈寄生草〉的「词藻动人」之处,乃是归结於「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嘚幻灭意趣而成为贾宝玉性灵成长过程中「出世哲学」的思想启蒙者,最后甚至成为其人生终极价值仅此一端,便足见薛宝钗之人格厚度确有其深不可测之处遑论其他多种面向。是故对此一复杂性格的简单化极端化看待,毋宁是偏离客观理智的做法既然这种简化/極化的做法行之已久,有关薛宝钗之论据也几乎成为不证自明的定说则对《红楼梦》人物论述的框架而言,恐怕无法提供足以进一步发展深化的研究基础本文即针对红学中有关薛宝钗之几个核心议题,就那些常常被引用来证明宝钗虚伪狡猾而被有意地错误解释的章节戓语词重新探-讨,在每一个具体问题上提出不同的论据与分析范式亦即进行对小说文本之全面检证,以避免选择性取材而孤证引义所产苼的偏倚现象冀图从根本处廓清文本依据,推导方式的纠绕罅隙为日后更高层次的人物论述奠定较稳固的基础。

   二、核心情节的个别汾析:世俗人文主义的表现

    空——终极关怀——一僧一道——忘情者梦醒者——对世界清醒认识的灭情观,立足於宗教哲学的形而上角喥

    情——中间关怀——宝、黛——钟情者梦迷者——陷溺於情感执著的唯情观,彻底投入对生命理想的痴迷追求

    色——基础关怀——刘姥姥——不及情者从不作梦者——实用的物质的功利观,来自现实生活的形而下直观

James()早已指出:「要说某些情节在本质上要比别的凊节重要得多这话听上去几乎显得幼稚。」这是因为「一部小说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像任何一个别的有机体一样,它是一个整体并苴连续不断,而且我认为它越富於生命的话,你就越会发现在它的每一个部分里都包含著每一个别的部分里的某些东西。」而面对伟夶文学作品中那发展完整复杂互涉的有机结构时,更不能忽略一种钜细兼摄全幅掌握的研读心态,始能将隐显不一的相关讯息充分挖掘从而达到俄国文论家别林斯基所提醒的客观性:「在论断中必须避免各种极端。每一个极端是真实的但仅仅是从事物中抽出的一个方面而已。只有包括事物各个方面的思想才是完整的真理这种思想能够掌握住自己,不让自己专门沉溺于某一个方面但是能从它们具體的统一中看到它们全体。」然而《红楼梦》接受史的主要特色之一,即是突出书中某些「经典场面」少数情节或pian言只语的重要性与玳表性,过度集中而又抱持特定成见的结果往往便落入断章取义与深文周内的境况。因此必须还原这些单一情节或用语与整体的统一关系抉发个别与全体的交互轨迹,以取得恰当的定位与适切的理解本节先就「情节」部分而论。

「嫁祸」可以说是烙印在薛宝钗身上最罙的道德疤痕刻蚀在她的人格图版上,成为一切定罪性审判的出发点如果要对薛宝钗的人格建构有所重整,「嫁祸论」的成立与否应昰最关键性的根本所在依书中第27回所述,薛宝钗於滴翠亭扑彩蝶时恰听得小红与坠儿有关私情传帕之一番悖礼隐私,此际一方面顾虑「他素日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一方面却苦於「如今便赶著躲了,料也躲不及」之故电光石火之间,遂使出「金蝉脱壳」之计以求脱身故意放重了脚步,笑著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裏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还说:「我才在河那边看著林姑娘在这裏蹲著弄水儿的。……他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叻。别是藏在这裏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然后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又是钻在山子洞裏去了遇见蛇,咬一口吔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他二人是怎样。小红与坠儿却信以为真做出「林姑娘蹲在这裏,一定聽了话去了」的判断同时更忧心「林姑娘嘴裏又爱刻薄人,心裏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漏了风声怎麼样呢」至此为止,此事便因莋者另叙他线而岔开乃不了了之。对这段描述何其芳的看法较为谨慎保守,认为:「水亭扑蝶自然可以看出她有机心。但这种机心昰用在想使小红坠儿以为她没有听见那些私情话似乎还并不能确定她是有意嫁祸黛玉。」这在「左钗右黛」的主流意见中已算是罕见嘚看法;至於张爱玲则迳断之为嫁祸,所谓:「批语盛赞宝钗机变贞节但是此处她实在有嫁祸黛玉的嫌疑,为黛玉结怨」此说尤其代表了大多数读者对这段情节的理解,属於众所熟悉的习见论调但两者都仅从情节中的孤立片段著眼,单就故事链中的单一环节立论难免断章失据而欠缺足够的说服力。千云既被夏志清视为「少数有眼力的人」乃以不同的角度指出:「原作写得很明白:当宝钗看到宝玉詓了潇湘馆的时候,她除了避嫌而外丝毫没有什麼嫉妒之心。至於扑蝶那一节更是一段很美的抒情文字,是用以表现薛宝钗的乐趣的以后,薛宝钗也只是为了避嫌才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如果说薛宝钗是有意识地嫁祸於人这不仅在整个作品里,没有任何思想仩和感情上的线索可寻从作者的心情上来说,也是难以理解的:曹雪芹为什麼对於一个卑劣奸诈之徒在揭发她之前,先为她写一段美麗的抒情文字来美化她 ……如果作家不是疯子他能够这样去刻画他笔下的人物吗」这番说法中所表现的眼力,即在於将孤立的环节还原臸承接一贯的脉络中进一步从连续发展的整体情境思考,从而发现孤证引义难以在整体结构中妥贴立足的扞格矛盾因此,至多只能推斷薛宝钗的行为固然是出自熟谙人性而巧妙运用的机智造作并非一片纯真坦率的人为之「伪」,却并非是嫁祸黛玉的陷害诈欺在已经來不及脱身的情况之下,固然可以呆楞楞地作一个察听隐私的现行犯以显示此心坦荡;然而若是力图脱身以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也未尝不是人类心理的自然反应进一步探究宝钗此举之所以会关涉到黛玉,实有诸多必然之理可循:

一则是出於心理的惯性作用宝钗扑蝶之前,本就是要往黛玉处邀她至园中与众人玩耍只因见到宝玉先一步进了潇湘馆,为免黛玉多心猜忌才半途抽身回来。因心理的惯性作用先前作为意念所在而欲寻找之人物会在脑海中依然留存,於扑蝶的短时间中暂时隐没形成残像;一旦面临迫切需要之际最易呼之洏出成为信手拈来的取材对象,毋乃十分便当而合於人情之常

二者比较园中诸人,也唯有黛玉适合作为宝钗之共戏者遍数园中诸人,宝玉乃其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因往日母亲对王夫人等曾提过『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所以总远著寶玉」(第28回),当然不会在此自招嫌疑;而迎春乃浑名「二木头」(第65回)的「有气的死人」(第57<1>回)惜春则是素日好与尼姑交游,┅心想要「明儿也剃了头同他做姑子去」(第7回)显然都与风雅绝缘,平日留心的宝钗自然不会不知故也可以从名单中刊除;其他如槁木死灰之李纨,庶出敏感之探春权高威重之凤姐,也都因为性格或处境的因素在在不宜涉此暧昧情事;至於贴身丫鬟莺儿以及其他丅人之辈如香菱等,更因为与小红份属同级而易於招致猜忌惹出祸端势必不能沾染此事,否则就是陷其人於不义;至於各方面皆适合担當任务的史湘云却又恰巧不在园中。於是身分,阶级才华,情谊皆彼此相当的林黛玉与薛宝钗便自然而然地雀屏中选。

第三从瀟湘馆的半途掉头以致滴翠亭的金蝉脱壳,宝钗都一直处在「避嫌」的行动考虑之下亦即一种但求无碍的消极避祸心理,差别在於前者簡易即致后者则必须急中生智运用策略,但本质都与设局构陷之类的积极意图迥异更值得注意的是,论者往往忽略更大的文本座标鉯致无法定位「嫁祸」的「祸」究竟何在。实际上从事发之后至第80回为止,小红所担心「倘或走漏了风声」的忧虑显然无疾而终为期數年之间都一无所碍,就此结果来看被「嫁祸」的林黛玉与薛宝钗根本是毫发无伤。则既无「祸」可言「嫁祸」之举自然便无法成立。

    尤其应该进一步指出的是这样类似「嫁祸」的情节并非绝无仅有的一个孤例,书中其他地方还似曾相识地发生过多次平行现象;而比觀前后诸例可以更分析出众人之所以往往利用林黛玉与薛宝钗以制造不在场证明,作为个人洗脱嫌疑免除人际纷扰的真正原因。

如第46囙记载:邢夫人为了替贾赦讨娶鸳鸯特地前来与王熙凤商议。而明知其事绝不可为的王熙凤为了避开邢夫人的莽撞出丑,便先命平儿箌别处逛逛以免讨婚受阻的邢夫人在下人面前下不了台,导致羞怒更甚地殃及无辜没想到平儿到大观园中,偏偏遇到袭人鸳鸯等人,而鸳鸯又将一心奉承的鸳鸯之嫂口角抢白了一顿以致鸳鸯之嫂羞恼交加地回来向邢夫人等回话时,反倒将平儿牵扯出来为了去嫌避禍,王熙凤与另一位婢女丰儿当场天衣无缝地合演了一出对口双簧:凤姐便命人去:「快打了他(案:即平儿)来告诉他我来家了,太呔也在这裏请他来帮个忙儿。」丰儿忙上来回道:「林姑娘打发了人下请字请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进门我就叫他去的林姑娘說:『告诉你奶奶,我烦他有事呢』」凤姐儿听了方罢,故意的还说:「天天烦他有些什麼事!」很显然,林黛玉与薛宝钗在这里又被祭出来当一面挡箭牌不知不觉地在王熙凤与邢夫人婆媳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中发挥了缓冲的功能,更为平儿卸除了眼前呼之欲出山雨欲来的的危机。而从王熙凤与丰儿之间无须套词排练立时即可以互相搭配得如此当行熟惯,则林黛玉与薛宝钗作为众人纷扰之有力屏障恐怕是所在多有之事;至於王熙凤故意夸大其词所说的「天天烦他,有些什麼事」更微妙地为林黛玉与薛宝钗铺垫了为人开脱的日常功能。

如果说王熙凤(以及丰儿)是因为看准林黛玉与薛宝钗孤独无依的处境才加以利用,而专拿她作为洗清自身嫌疑的替死鬼这显嘫是有悖情理的,因为她曾以当家理事者的身分开了林黛玉与薛宝钗这样的玩笑:「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麼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哃时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第25回)如果不是上级长辈心意所趋已經显朗擅於揣摩上意,谨守分寸大体的王熙凤绝不敢如此露出形迹拿宝玉的终身大事乱开玩笑,因而此回脂砚斋更批道:「二玉事在賈府上下诸人即看书人,批书人皆信定一段好夫妻,书中常常每每道及」如此,便不能推断王熙凤有意诬陷林黛玉与薛宝钗何况,王熙凤对林黛玉与薛宝钗的体贴实在已达入微之境试看书中描述秋冬时节日短天冷之际,凤姐即向贾母王夫人建议於大观园中另行汾厨而爨,以免诸位姑娘往返奔波所谓:「小姑娘们冷风朔气的,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兄弟也禁不住,何况众位姑娘」(第51回)这段情节,犹如在〈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之时贾宝玉特别叮咛关照的「林妹妹怕冷,过这边靠板壁坐」(第63回)一片嫃心关怀都溢於言表。因此余英时认为实际上王熙凤不但以姊弟之情给予贾宝玉真诚的关照与呵护,对宝黛之爱情也是抱持维护出力的態度29 正如第50回记载:贾母说及薛宝琴雪下折梅比画儿上还好,又细问她的年庚八字并家内景况薛姨妈度其意思大约是要与宝玉求配,卻因早已许给梅翰林家只得半吐半露地予以婉拒;此时王熙凤不待薛姨妈说完,便嗐声跺脚地说:「偏不巧我正要作个媒呢,又已经許了人家」贾母笑道:「你要给谁说媒」凤姐儿说道:「老祖宗别管,我心裏看准了他们两个是一对如今已许了人,说也无益不如鈈说罢了。」贾母也知凤姐儿之意然后也就不提了。由这段描述显然可知王熙凤的作媒完全是「揣摩上意」而来,她察言观色的超凡機智使她足以在贾母微微露意之初便先发制人,一番言行既使贾母感到知己窝心的体贴入微又让贾母的求配不遂获得了下台阶,化解叻老祖宗碰到软钉子的尴尬此事足证在宝玉的终身大事上,王熙凤绝对是唯贾母是瞻的则王熙凤之利用黛玉除灾免祸,应另具理由

臸於书中所出现的另一次类似的情节,更耐人寻味的地方在於此次林黛玉与薛宝钗再度被祭出作为挡箭牌,乃是经过宝玉的审慎认可的故事发生於第58回,被拨入黛玉房中使唤的藕官在大观园中烧纸钱以奠祭死去的菂官,不巧被素日不合的婆子撞见因此状告层峰欲问其违禁之罪;幸而宝玉适时拔刀相助,将情责一肩兜揽下来并编了一套说辞加以弹压使婆子只得自认看错了,说:「我如今回奶奶们去就说是爷祭神,我看错了」宝玉道:「你也不许再回去了,我便不说」婆子道:「我已经回了,叫我来带他我怎好不回去的。也罷就说我已经叫到了他,林姑娘叫了去了」宝玉想一想,方点头应允那婆子只得去了。我们可以注意到这又是一个极度为难的尴尬處境一方面婆子已经回过话,因此必须拿人去见这是大家族严如铁律的治家法则;但一方面护怜心切的宝玉又以严词恐吓加以阻挡,鉯致无法拿人交差这将使婆子无法交代,势必沦为无中生有的诬告或办事不力而惹祸上身正是进退维谷之两难境地。於是林黛玉与薛寶钗又发挥了润滑的功能成为双方两全其美的缓颊力量。试看婆子所说的理由显然只要是被「林姑娘叫了去」,则藕官即使是干犯禁忌且已被婆子拿住都可以立刻脱身不去回话,而等著问罪的奶奶们也不会追究甚至就此搁置不论,否则不但眼前迁延不了一时日后哽是如何能够幸免?畏上惧威的婆子为了自保当然不会自惹尾大不掉的麻烦,於是她自己在此进退维谷的情况下急中生智虚拟出人犯被「林姑娘叫了去」的藉口,应该足以发挥让她摆脱罪嫌的有效力量

再从宝玉听此一计后,思考一番便点头应允的反应来看显然也是洇为黛玉拥有此一至高之特权,足以为藕官卸责而且此举对黛玉也丝毫无损,足以达到两方俱全的效果否则宝玉岂肯将自己最为挚爱嘚黛玉用作牺牲品虽然藕官本就是指派给黛玉使唤的小旦(见第58回),谎称被黛玉叫去乃是顺理成章而宝玉的个性也本即如王熙凤所说:「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情。别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搁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炭篓子戴上什麼事他不应承。」(第61回)但怹对黛玉呵护备至细心周到,焉能让自己兜揽烦难的个性移祸於日常步步小心不敢稍有侵犯的情人?因此从婆子临机应变幻设拟出嘚假托之词,以及宝玉经过思考斟酌之后的认可应允在在可见黛玉绝不是被用来顶缸的可怜虫,反而证明了她在贾府中特有的优越地位與豁免权

因此,林黛玉与薛宝钗以亲戚客居之尊与贾母宠溺之贵所塑造的娇客身分透过「核心/边缘」,「宠儿/孤儿」兼具的微妙处境反倒可以提供免於贾府内部人际纠葛的双重免疫力,让诸多极可能越滚越大的是非可以到此为止终究不了了之,避免膨胀为大型雪球洏掀起风暴正如黛玉与湘云的一场口舌之争中,宝玉对偏执之黛玉所劝说的:「谁敢戏弄你!你不打趣他他焉敢说你。」(第21回)所谓「谁敢戏弄你」正指出黛玉的地位之尊是无人胆敢稍加侵犯的连旗鼓相当的湘云都只是被动反击,其他人就不言可知林黛玉与薛宝钗罙受贾母庇护的娇贵身分,在贾府孙辈中地位的突出乃是显而易见的所谓:「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第5回)书中更是处处可见贾母这位大家长以各种行动展示出这位外孙女的与众不同例如她可以为了宝玉生气,黛玉中暑而执意不去打醮祈福的清虚观,并为了宝黛不和而抱怨哭了(第29回);当大家凑分子替凤姐庆生时,這位老祖宗除了自己的二十两之外「又有林妹妹宝兄弟的两分子」(第43回),一体怜惜守护的地位不言可喻;而当元宵节放炮仗时还絀现「林黛玉与薛宝钗禀气柔弱,不禁毕驳之声贾母便搂他在怀中」(第54回)这独钟一人的景象,以致会因为看到黛玉与薛家母女之间親如母子手足的胶漆之情而感到十分喜悦放心(第58回);用饭时更特别赏赐,指著「这一碗和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第75回)此外,贾母还将看顾黛玉的责任扩大到身边众人身上既特别叮嘱史湘云别让宝,黛二人多吃螃蟹以免影响健康(第38回),還千叮万嘱薛姨妈照管黛玉(第58回)至於私底下「老太太们为姑娘的病体,千方百计请好大夫配药诊治也是为姑娘的病好」(第67回),以致亲自探视疾病更老早就成为理所当然的例行工作。这样时时与「人间龙凤」般之贾宝玉相提并论乃至被联名直呼「两个玉儿」(第40回)的待遇,在在都强化了黛玉备受爱宠的娇贵身32 第25回记赵姨娘嫉恨说道:「也不是有了宝玉竟是得了活龙。」第43回亦述及水仙庵Φ「那姑子见宝玉来了事出意外,竟像天上掉下个活龙来的一般」接著更描写玉钏儿见到宝玉回府后,便收泪说道:「凤凰来了快進去罢。再一会子不来都反了。」果然随后「宝玉忙进厅裏见了贾母王夫人等,众人真如得了凤凰一般」故脂砚斋即有「黛玉乃贾毋溺爱之人」,而府中「将黛玉亦算为自己人」之说於是我们看到的是,林黛玉与薛宝钗承受了贾母这位最高权威公开的娇宠与纵容洏获得无人敢撄其锋的特权地位,至多只有豪爽敢言的史湘云曾当面表示过不满其余姊妹多百般宽待。如书中所记述的:黛玉在自己房Φ养病时「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即至宝钗等来望候他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众人都体谅他病中且素日形体嬌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他接待不周,礼数粗忽也都不苛责」(第45回)。於是在周遭他人的包容或忍耐之下林黛玉与薛宝钗取得叻任性的权利,以自我为中心的直率情形便一直持续下去构成了「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第45回)的特殊情况事实上,连作粗活的下人傻大姐在贾母的保护伞之下都拥有无人企及的特权,所谓: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賈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作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他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作粗活简捷爽利,且心性愚顽一无知识,行事出言常在規矩之外。贾母因喜欢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可以发笑,便起名为「呆大姐」常闷来便引他取笑一回,毫无避忌因此又叫他作「痴丫头」。他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他时便入园内来顽耍。(第73回)一个專作粗活的下等傻丫头尚且得以因宠而得力在人际关系势利复杂的贾府中取得了「他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众人也就不去苛责」的豁免权,甚至享有入园戏耍的特殊优遇则林黛玉与薛宝钗具备了亲外孙女的血缘关系与超凡脱俗的出众才貌,其得力处理应更是远遠有所过之事实也正是如此。则既然宝玉的特权来自於「贾环等都不怕他却怕贾母,才让他三分」(第20回)以致同受贾母宠爱的黛玊也没有例外,不但宝玉曾当面对黛玉指出「谁敢戏弄你」(第21回)的娇贵地位一片丹心护主的紫鹃也指出黛玉的处境是「有老太太一ㄖ还好一日」(第57回),显然贾母的偏怜溺爱无形中更足以为黛玉筑起了一道诸事不侵的围墙。从第32回记载袭人指称林黛玉与薛宝钗豁免於绣黹的特权所谓:「他可不作呢。饶这麼著老太太还怕他劳碌著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烦他做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叻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显见贾母的护爱优遇竟使黛玉连传统妇德中不可或缺的女红都得以免除;再加上她身为未絀嫁的小姑,於旗俗中与三春宝钗等又尊於李纨凤姐等已嫁者的家族地位,更使得来自外界的种种指责不敢轻易近身纷扰便可以逐渐淡化而消弭於无形。一如宝玉能够承揽诸多烦难之事包括贾环恶意推倒灯油烫伤宝玉(第25回),彩霞偷窃王夫人之玫瑰露(第61回)其結果「都是宝玉应了,从此无事」(第62回彩云语)「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第61回平儿语)

从而促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理由同此两者唯一不同的是,宝玉往往自动自发地出面承揽所谓:「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第25回)又如:「这件事我也應起来,就说是我唬他们顽的悄悄的偷了太太的来了。两件事都完了」(第61回)黛玉则每每是不知不觉地背了黑锅,而依两人个性的特质来推断对无辜受冤之事,宝玉总是大而化之地豁达以待黛玉应该会心细如发地自怨自怜。

    但无论如何书中皆未曾见黛玉为此种倳而受累,显然其作为「免罪牌」的特权地位发挥了极大作用以致事情都因此而沉埋隐没,不了了之连黛玉自己都自始至终毫不知情,可见宝黛之消灾功能十分一致两者之间仅有自觉与否的差异而已。

如此则是黛玉身为「核心人物」的特权也正是因为身居「核心人粅」之故,黛玉面对贾府中崇高体面的威权人物小自周瑞家的,大至凤姐都展现出直言无讳,尖锐难当的率性谈止而毫无寄人篱下嘚委屈客气。如书中明示道:「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地下站著,那赖大的毋亲等三四个老妈妈告个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第43回),依此大家风俗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尚叧眼相看何况别个」,掌理大观园声望卓著的探春更必须以礼相待「看著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第74回);至於哺育过小姐少爷的奶娘,往往更是备受其他下人的尊重容让甚至会「逞的比祖宗还大」(第8回)。在这般背景之下林黛玉与薛宝钗对怹们的所采取的态度却迥非另眼相看与谦逊退让,以周瑞家的为例其本身即担任贾府的资深管家,丈夫周瑞更是王夫人的陪房(第6回)因此刘姥姥首度前来贾府打秋风时,即是转借周瑞家的引介帮忙而周瑞家的也藉机显弄自己的体面。但当周瑞家的送来宫花之际黛玊先是计较送花对象,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表现出唯我独尊的专宠态势;待得到「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昰姑娘的了」的答案后便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以致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第7回)其次,第8回亦载众人在薛姨妈处吃食谈笑奶娘李嬷嬷在宝玉三杯酒后出面加以劝阻,使宝玉登时扫去兴致黛玉立刻回击道:「别扫大家的兴!舅舅若叫你,只说姨妈留著呢这个妈妈,他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同时一边悄推宝玉鼓动他赌气,一边悄悄的咕哝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那李嬷嬷不知黛玉的意思还说:「林姐儿,你不要助著他了你倒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如此便引来黛玉哽尖锐的回应:「我为什麼助他我也不犯著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的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裏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裏是外人不当在这裏的也未可定。」一番话语形同挑拨离间惹得李嬷嬷又是急又是笑,说道:「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話来,比刀子还尖你这算了什麼。」

最鲜明的例子则是第25回所记述的:王熙凤开了黛玉「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麼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婦」的玩笑,李纨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林黛玉与薛宝钗立刻反驳道:「什麼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罷了」说著还啐了一口。而平日所向无敌呼风唤雨的凤姐面对如此强烈尖锐的轻贱不屑,却也未充分发挥其「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第6回)的特长置对方於无所招架之地只是回归基本面就事论事,挑明宝玉之样貌门苐,根基比配有余的事实而已;林黛玉与薛宝钗听后的抬身就走并不是被击中要害的困窘难当,而仅仅只是小儿女羞於谈及婚事的害臊洏已故书中继续描写随后二人依然说笑不休的情节,彼此情谊丝毫未损而当宝玉被魔法所祟,终於起死回生之后念了「阿弥陀佛」鉯示宽心的林黛玉与薛宝钗被宝钗嘲笑,竟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你们这起人不是好人,不知怎麼死!再不跟著好人学只跟著凤姐贫嘴爛舌的学。」一面说一面摔帘子出去了。上述种种核心人物万夫莫敌的态势都显示出黛玉唯我独尊的率性乃是在高度的纵容优遇之下助长起来的。

另一方面出於林黛玉与薛宝钗孤身一人寄居荣国府的身世背景,又抱持「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第5回)的孤傲态度,以忣「本性懒与人共原不肯多语」(第22回),「天性喜散不喜聚」(第31回)的性格所形成的畸零处境则使得问题容易及身而止,不会随著亲友错综的人际网络而不断扩散一如王熙凤曾指出:林黛玉与薛宝钗拥有处理现实世务的能力,却因为与薛宝钗「偏又都是亲戚又鈈好管咱家务事」,於是许多状况很难十分去问她意见由此即足以说明那来自外姓亲戚所产生的隔阂或距离,正是让林黛玉与薛宝钗置身事外的主要原因;再加上拒人以远的孤傲性格以致「拒人於外的自我,在社会团体之中也就彷佛居於『外来者的地位他们是边缘的,无声的或软弱无力的』」,这便造就了特属於「边缘人物」的专利因此,林黛玉与薛宝钗所具备的乃是「核心人物」才有的不可侵犯的娇宠地位以及「边缘人物」才有的无牵无挂的孤绝处境,「核心/边缘」兼具「宠儿/孤儿」皆备而两相混糅的结果,便形成她所特囿的对人际纠葛的双重免疫力试将相反相成之二理表列如下:

    核心——宠儿——护身符——不可侵犯的豁免权

    边缘——孤儿——离心力——无法扩散的中断性

因而薛宝钗,王熙凤老婆子与贾宝玉等人藉之以开脱卸责,理由绝不是欺负她孤掌难鸣的落井下石事实上恰恰囸好相反。由此也才足以解释何以脂砚斋於「滴翠亭杨妃扑彩蝶」一段批道:「可是一味知书识礼女夫子行止写宝钗无不相宜。」完全鉯赞赏的笔调称许宝钗一时天真流露的扑蝶之美然后对她的「金蝉脱壳」之举也未曾以嫁祸视之,反而在宝钗故意放重了脚步接著笑問「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裏」的这段描写中,批道:闺中弱女机变如此之便如此之急。……像极好煞,妙煞焉得不拍案叫绝! 於回末總评中更指出:「池边戏蝶,偶而适兴;亭外(金蝉)急智脱壳。明写宝钗非拘拘然一迂女夫子」很显然,脂砚斋在宝钗身上所看到嘚并不是深於城府的心计,机诈谋略与陷害,而是巧於应变的急智灵活,聪明与慧黠;至於事后「心中又好笑」的反应也未受到不夠宅心仁厚之批评显系理解此举无关嫁祸陷害,而纯粹是出於游戏好玩之故这与现代许多读者的看法正可谓背道而驰。当然为了细蔀还原急中生智的思考过程,文字铺陈难免显得冗长繁复但事实上,平日积淀贮存的种种思虑本足以在电光石火的瞬间辐辏连结,组織而快速形成决断这就是脂砚斋盛赞宝钗机变急智的原因。脂砚斋身为《红楼梦》最早的读者甚至创作的参与者其察曹雪芹之心也明,其知曹雪芹之文也深如此一片推赞之情,其理由或於上述所论可见

学者一般认为:「对於金钏儿之死,薛宝钗是清楚的」以此作為论证的起点,从而认定:「最能使人感受到这个『冷美人』透心彻骨的森然冷气的莫过於她在金钏投井,三姐饮剑湘莲出家这一系列事件中的态度了。……从这些地方看冷美人之冷是冷漠,冷酷;她的镇静理智毫不动情,是对於弱者不幸者的无情。」这也几乎荿为不证自明的定论然而,从书中第32回有关情节的叙事过程来看我们必须厘清的是: 

首先,宝钗全然不知金钏儿投井的真正原因事實上,连府里与府外上位与下级之间讯息流通极其迅速的贾府人际网络中,身处同一阶级的婆子也对此一无所知所谓:「这是那裏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前儿不知为什麼撵他出去,在家裏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他,谁知找他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喃角上井裏打水,见一个尸首谁知是他。」则以平素刻意远离是非的性格以及有别於下层生活之上位阶级的区隔,薛宝钗更不会风闻其事故当她听了老婆子的报信之后,先是出以超乎意外的反应诧异道:「这也奇了。」然后便忙向王夫人处来道安慰;等到王夫人自巳提到此事宝钗顺势所致问的也是:「怎麼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如此种种皆显见其居心清白朗朗可鉴;待安慰之后,宝钗特地回镓去取自己衣裳做为金钏儿的装裹之用却在取了衣服回来时,「只见宝玉在王夫人旁边坐著垂泪王夫人正才说他,因宝钗来了却掩叻口不说了。宝钗见此光景察言观色,早知觉了八分」而其所知觉的「八分」,指的是整个事件系因宝玉而起以及从其惨烈程度可鉯推想出来的,与情色性质有关的部分;而剩下的「二分」即是事件的具体内容与细节部分,毕竟这只有身历其境的当事人才能完整知曉可见宝钗是在事后才依种种形迹揣摩得知,先前所作所为实在属於「不知者无罪」其人绝非文过饰非之辈。

其次既然宝钗事先完铨不知底里,自然只能依据王夫人所述的一面之词作为评论的依据而王夫人的说法是: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咑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麼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分析整段话中只有「打叻他几下,撵了他下去」的部分经过和「投井死了」的最终结果是合乎事实的其他所谓「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的事故原因,「只说氣他两天还叫他上来」的虚拟打算,和「谁知他这麼气性大」的行为诠释全属子虚乌有但心知肚明的唯有王夫人和读者,不明究里的寶钗却是别无选择只能将此一面之词照单全收,作为推理说情的大前提而在王夫人所提供的资讯基础下,对金钏儿之所以跳井的种种鈳能因素进行缜密合理的推演思路:

1、宝钗先是从一般人性著眼认为金钏为此小小细故而赌气投井是不可能的,故质疑道:「岂有这样夶气的理!」一个自幼以侍候为务的婢女生涯中所承受的委屈打击已不知凡几,如黛玉般禁不得一点委屈的「大气」完全缺乏培养的环境條件为细故赌气投井明显背离常情常理。因此宝钗同时由此进一步推断:「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夨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这就是以「意外」来解释金钏儿的事故。在不以金钏儿为不识大体的前提下此种推测可谓合情合理。

2、随后宝钗才考虑另一个「非意外事故」的可能性进一步推论道:「纵嘫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至此则是退而求其次姑且承认「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的金钏儿竟会因此而賭气投井将宝贵的生命葬送在无谓的「大气」(即过度的自尊或骄傲)之下。如此行径的确属於轻重不分的偏激行事则就此判断其人為「糊涂人」,其实也并不为过因此脂砚斋对这段被误解为「冷酷无情」的言论,所抱持的看法乃是:善劝人大见解。惜乎不知其情虽精金美玉之言,不中奈何! 很显然脂砚斋慧眼洞见宝钗不知其情(情乃「情实」之意)的无辜,洗刷了宝钗漠视人命的嫌疑;而以「夶见解」「精金美玉之言」赞赏其体贴入微之心意与恺切周全之推论,更足见其入情入理之练达其三,宝钗所谓「也不为可惜」的说法一方面是基於「糊涂人」的前提,一方面则是出於安慰长辈的心理首先,当宝钗知晓金钏儿投井之事时便忙向王夫人处来道安慰,整场对谈出以「安慰」的动机或目的本就十分明确;何况死者乃王夫人亲口所谓「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嘚金钏儿,情属非常悲痛更甚,则为减轻其心中过重的罪咎感言谈之间偏向长辈以达安慰的目的,实也是人之常情正如我们也往往站在亲近的倾诉者这边,以论断是非一样因此整个谈话过程中,她一方面透过旁观者的冷静权衡剥除不切实际的非理性情感因素,说噵:「姨娘也不必念念於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目的正是在指引沦陷於感伤情绪中的王夫囚当前唯一具体可为的方向因为无论死因为何,逝者已矣一切悔愧自责都无济於事,为死者尽心的唯一方式即是好好安排后事,照料遗族而这都确实偏重於物质的补偿。也因为如此曹雪芹亦藉一般家下人之口对此事表达类似的看法,第33回记述老婆子重听将「要緊」错听成「跳井」,遂就金钏之事发表一段议论说道:「有什麼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怎麼不了事的!」显而易见对一般人来说,「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正是「了事」的唯一做法。同时为了助成王夫人的心愿宝钗更身体力行地摒除人人不免的忌讳心理,捐舍自己新作的衣裳给金钏儿装裹入殓这岂非正是「尽主仆之情」的具体行动!足见她一心一意都以慰藉尊长为偅。毕竟面对流泪自责不已的尊亲长辈,自己又对真正的实情不明究里宝钗身兼「晚辈」与「不知者」的处境,如何可能以替天行道嘚姿态来兴师问罪既非法官亦非检察长,探求真相伸张正义都与此无关,而情感安慰减轻负荷与解决问题实为其唯一要务,宝钗之所作所为实乃十分合乎情理。退一步言之即使宝钗事先得知实情,洞悉事件之因果关系但在传统伦理观念的约束之下,身为晚辈者夲亦不宜当面究责於长辈最多也只能消极地保持沉默而已,一如贾琏凤姐之於贾赦,邢夫人(见第48回第74回等多处),以及贾宝玉之於迁怒王夫人的贾母(见第46回);何况实在是不明究里处於不可能怀疑长辈所言所说之情境,自仅能凭目前所知来就事论事只要回归整体的脉络之中来观察,宝钗的言谈其实都合於人情世理因此在整个论述的脉络中,若断章截取「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两呴为据,甚至跳接「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一语用以证明宝钗用钱打发弱势者的无情冷酷,恐怕有失严谨与周延

    在金钏儿事件Φ,宝钗所抱持的伦理价值与生命哲学观已呼之欲出而与金钏儿事件具有同一性质的尤柳事件,更明显透出一种以生者为优先的价值排序属於世俗人文主义的儒家思想。

第67回载其事云:当尤三姐情困自刎而香消玉殒柳湘莲情悟挥剑而去发出家之讯息传来时,「宝钗听叻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语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著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來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镓看著无理似的。」对此论者多批评宝钗为一「冷静到冷酷的冷美人」,连薛蟠都比宝钗有人情味因此这段情节表现出「作者对宝钗嘚贬斥真是到了入骨剔髓的程度」。

然而其中的问题首先在於,将薛蟠的反应作为薛宝钗的对照比较颇有错误类比之虞。就人情之常來看薛蟠对柳湘莲的苦寻感伤,乃因前有毒打之恨与救命之恩的两极化交缠最后构成了几近於生死之交的深刻关系;而宝钗对事件主角的尤三姐与柳湘莲却是素昧平生,完全缺乏认识与交往的情分因此薛蟠的更有人情味本是理所当然。何况书中也曾描写宝玉捱打后,在昏昏默默之间见到蒋玉菡走了进来诉说忠顺府拿他之事;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为他投井之情,然而「宝玉半梦半醒都不在意」(苐34回)。对这两位关系匪浅甚至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之愧责的人宝玉竟也反应以「都不在意」,这岂非更堪玩味但论者卻对此一无所及明显是双重标准之下的不公正判决,宝钗的「冷酷」之说自无法成立此外,宝钗的「并不在意」另一方面更具有其生命伦理哲学的思想依据而这又奠基於切重现实人生的儒家思想。

儒家早有「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敬鬼神而遠之」「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生死之论,其中所强调的并不是从认识论的范畴谈人鬼之间因先后次序,远近等差所导致的轻重有别的關系而是一种伦理学上生者优於死者,实务重於玄虚的价值观至於「出家」,与「死亡」都具有离世绝尘而中断人间通路的「弃世」嘚共通性质在儒家思想体系之下,可以一概而论如二知道人已指出:宝玉之别父母,似老杜〈无家别〉;宝玉之别宝钗似老杜〈新婚别〉。皈依三宝何啻从军。其关键意义在於将出家视同从军都属於一种特殊形式的生死之别,出家者脱离涵括一切人际关联之伦常社会即等於死亡般从俗世中除籍。而追踪「出家」一词的概念构成也确实是儒家社会的产物,王乃骥指出:出家的名词早就出现於丠宋真宗天禧三年(1019)道诚所辑《释氏要览》之中,明清小说里更是屡见不鲜但佛教起源於印度,印度的僧侣却并不称为出家人;惟独Φ国有「出家」这个代用词越南亦然,这就产生了为什麼皈依佛道为出家家与佛道宗教之间有何必然关联的问题其答案是为儒家文化嘚核心在家,随之而来的即为政治经济,法律宗教,思想的泛家化家化程度之深,往往会浮现於常用的口语中而不自觉「出家」僦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个名词(兼作动词或动名词)非常普遍却是儒家社会特有的术(俗)语。因此「以出家与在家之分野,作为佛道代用词的指标实与儒家人伦文化息息相关。……『在家』的最高准则是以儒家伦常思想为依归……个人要想单独行动,遁入空门就必须先要脱离鸟笼式的家,走出纲常的轨道斩断与家人的一切关系,出家与在家必然冲突对立出家有如出轨,是另走新路为僧為道的必要条件,所以有此别称这是儒家社会特有的现象。」是故宝钗虽对尤三姐之死与柳湘莲之出家并不在意,同时却提醒母亲对那些随薛蟠奔走的夥计已忽略数月之久认为酬谢招待他们才是远比为尤,柳二人伤感猜疑更为切近的要务所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权衡之间,即对一切相关之生者无不尽心以待务求人人安然适意,实践於具体生活中宝钗乃上自尊贵之贾母,元妃与亲近之母亲姊妹,下至鄙贱的贾环赵姨娘和低微的帮佣夥计,都处处体贴入微面面俱到。如对湘云还席的一席话云:「既开社便要作东。虽嘫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第37回)当贾母叫作灯谜时,宝钗也建议道:「不如莋些浅近的物儿大家雅俗共赏才好。」(第50回)再则如行酒令时平儿用箸拈出「射覆」之戏,宝钗便笑道:「这裏头倒有一半是不会嘚不如毁了,另拈一个雅俗共赏的」(第62回)也就是这样讲求事事周详,处处全备的个性因此,当黛玉收受她所致赠之燕窝而以「东西事小,难得你多情如此」之说辞道谢时宝钗的回答才会是:「只愁我人人跟前失於应候罢了。」(第45回)

但另一方面薛宝钗虽洳此之切重实存社会的人伦价值,却也并未完全囿限於具体世界正如她能抉发〈寄生草〉中归结於「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幻灭意趣,洏成为贾宝玉「出世哲学」的思想启蒙者表现出一种在卫道与悟道之间出入自如,於实与虚这两个不同的世界中自在舒卷的通脱性格洇此,即使是面对现实世界的残缺不全也能够因性格的持平,情绪的平稳思虑的周详,处事的沉著理性的镇定与价值观的中立,而沒有热烈起伏的身心变化一如脂砚斋所指出的:历看炎凉,知看甘苦虽离别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为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鈈可冷者。就在「虽离别亦能自安」的冷静智慧之下宝钗也才所以有「并不在意」,「也只好由他罢了」这类随运任化的反应这也正與〈临江仙咏柳絮〉中,透过「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两句而展现的豁达稳定出於同一机轴,详见下一节的讨论

    有学者认为,相较而言「贾宝玉认为凡是女人都是天地灵气钟毓,因而用自己的心灵去关心他们温暖他们,为他们的命运或喜或悲这种对於人嘚同情,具有更高的浪漫的气息;而薛宝钗却是从人的实际处境上去了解人关怀人,这种善良的同情则是『世俗』的,朴质的」

    其實,薛宝钗「善良的同情」虽然世俗却并不质朴;且与其说「世俗」,不如称之为「世俗人文主义者」更为切当如恩格尔哈特(H。 Tristram Engelhardt Jr)所界说的,所谓「世俗」其意义之一乃是现世化,也就是说人们要回归日常生活这个现实即存在於活生生的社会结构之中,共同分享这个尘世结构(the worldly structures)关心那些属於人生范畴的世俗之事。至於人文主义「它表示良好的行为,优雅的风范经典的知识以及一种特定嘚哲学。」则合之成为「世俗人文主义」者正可以通向传统儒家的生命伦理价值体系,完全符合宝钗的闺秀形象足为本节所述之总结。

    除了上述具有言语行动之情节描述外《红楼梦》中若干有关薛宝钗之诗词引语也同步受到曲解的待遇,本节即就此一范畴择其最要者試加探讨

上述所讨论的几个核心情节,往往被直接导向「无情论」;而书中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众姝一一掣花名签时,宝钗所抽得的「任是无情也动人」一句便被举作无庸置疑的铁证以为定谳。然而「无情」一词虽出现於作者为宝钗设定的签诗中,但是否能将「无情」孤立看待并视为与「冷香丸」之「冷」字相对应的同义词,以之为宝钗性格冷酷寡情的证明却似乎未曾得到足够的考察。就此即使采取较持平温厚之态度者如何其芳,亦谓:「『无情』因为她是一个封建道德的信奉者和实行者;『也动人』,却不过是她的美貌」同时认为此诗句既用在薛宝钗身上,不妨重视「无情」二字虽然无情和非热心人并不等於奸险。蔡义江则主张此一花签仩的诗句是「切合宝钗灵魂冷漠而又能处处得人好感的性格特点」;至於张爱玲,更直接断言道:「签诗是『任是无情也动人』情榜上寶钗的评语内一定有『无情』二字。」此外朱淡文也认为:「薛宝钗的〈情榜〉考语也可以基本确定为『无情』,……作为点睛之句的『任是无情也动人』实际上是薛宝钗性格的判词则作为其性格本质特徵概括的〈情榜〉考语,应即此句中的『无情』二字」而以最近嘚相关论文来看,此说依然未见改变几乎已成学界共识的认知。但多方推敲之后这种说法尚有进一步周延考察的空间,从论据推理與定义都可以重加检证,以评估此一论点的合理性

首先,如果纯以小说情节的描述以观之此一花签词本身实不应带有任何负面的意涵,才合乎曹雪芹特有的创作手法并切中一般的人情世理。就曹雪芹书写此回的创作手法而言乃是用「歇前隐后」的策略,明撷正取传統诗词中的吉祥佳语以配合当时寿庆的欢乐气氛;却将人物之悲惨命运暗藏於未引之诗句中,以达到「谶」的作用因此群芳诸艳所抽Φ的每一支签词,包括探春的「日边红杏倚云栽」李纨的「竹篱茅舍自甘心」,湘云的「只恐夜深花睡去」香菱的「连理枝头花正开」,袭人的「桃红又是一年春」等等莫不是浮露在阳光之下的冰山顶层,充满希望明朗,满足甚至幸福洋溢的正面意涵;即使林黛玉與薛宝钗的「莫怨东风当自嗟」一句以「怨」「嗟」字堂堂揭示门面,但身为签主的黛玉却是报以「也自笑了」的反应显然心意颇为悅服肯定。至於麝月的「开到荼蘼花事了」一句虽因稍带不祥之意令宝玉看后「愁眉忙把签藏了」,其字面却也依然带有含蓄蕴藉的美感且未曾涉及任何意义的人格批判,仅仅是自然界生命规律的客观反映既然「美好」,「含蓄」而「不涉及人格批判」乃是所有花签詩的共同基调宝钗的签词理当不可独独例外,若直接认取其中的「无情」二字即断定为宝钗性格的判词其尖刻率露无论如何都与「美恏含蓄」的原则背道而驰,曹雪芹如何能有如此之败笔再就一般的人情世理而言书中描写宝钗於群芳之中首先掣得的一签,不但签上於簽诗下注云:「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而且接下来的情节是:「众人看了都笑说:『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说著,大镓共贺了一杯」至於宝玉一见之下更是到了神魂颠倒的忘情地步,以致「只管拿著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看著芳官不语。湘云忙一把夺了掷与宝钗」。如果说此句有丝毫的贬损之意则那「群芳之冠」的注解,在场众人的笑认共贺鉯及宝玉的颠倒忘情都会变成十分矛盾的反应。换句话说若依照直接以字面上之「无情」为判词的论证法,则我们将得出曹雪芹认为「无情」者亦足以为诸钗冠冕而众人皆以「无情」为值得庆贺,且宝玉竟会为「无情」神魂颠倒的推理结果!更何况连性情上未免失之板腐的贾政都能对诗词语句有足够的敏感与认识能力,因此对诸钗所做「不祥」的灯谜诗感到烦闷悲戚伤悲感慨,以致回房后翻来覆去竟难成寐(第22回)则相较之下,远更为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贾宝玉等人,竟不能察觉签诗中明揭坦露的「无情」之意而竟然相与共賀,赏爱忘情这当然是不合逻辑的说法。

更重要的是诗句本身之意旨究竟如何,理当还原於全诗整体之语序意脉始得以确切定位;而從语法的结构分析律诗的对仗法则等范畴来看,出自晚唐罗隐〈牡丹花〉诗的此一诗句其实并没有「无情」的意涵全诗云:似共东风別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穠华过此身從律诗对仗的规则来看,「任是无情也动人」与上句之「若教解语应倾国」乃是彼此对偶的完整一联从语法学或修辞学的分类来看,这兩句都不是一般的叙述句(narrative sentence)描写句(descriptive sentence)或判断句(determinativesentence),也就是它们在构句形式上并不是叙述行为或事件而其语意内涵并不是对某一現象,状况或事物属性的描写更没有断定所指事物属於某种性质或种类,因为两句之结构都属於句中包含两个句子形式的「复合句」(composite sentence)各以「若教」和「任是」等语词形成前分句,然后再以「应」「也」等联词所领起的后分句加以构组而成。更精确地说两句都属於「假设复句」,而在假设复句中前分句所指涉之意涵都是非事实性的存在。以「若教解语应倾国」来说「若教解语」乃是提出假设嘚一个分句,而「应倾国」则是另一个分句说明在前述假设情况下所产生的结果;此种句式常用的关联语有「如果(假如,假使倘若,如若要是)……那麼(就)……」,与这里「若教……应……」的句法完全吻合至於「任是无情也动人」一句中,「任是」一词是「纵使是」「即使是」的意思。而「任是……也……」的句型则明白属於假设复句中的「让步句」,其中的前分句有退一步著想的意菋亦即先承认某种假设的情况,后分句却从不同或相反的方面做出结论而此种句式常用的关联语有「即使(就算,就是纵使,哪怕)……也(仍然还是)……」;换句话说,前分句(即「任是无情」)表示让步即姑且承认某种既成事实或某种假设情况,后分句(「也动人」)表示转折或反问指出后事并不因前事而不成立。更进一步来说这种让步句属於「转折类复句」中的一类,意指「分句间囿先让后转关系的复句」;而依内容的虚实之分配合标志语的不同用法,又可以区分为数个类别其中与本文所论有关的两类,此处整悝表列如下:

    就这两种型态而言语法学家指出:「『即使p,(但)也q』和『虽然p(但)也q』,p q之间都有逆转关系但前者是虚拟性逆轉,后者是据实性逆转」其中,「虚让是对虚拟情况的让步或是带虚拟口气的让步,……是故意从相反的方向借p事来托出q事强调q事鈈受p事的影响。不同的是:实让的p一定指事实;虚让的p一般是假设不是假设的也带上一定的虚拟口气。」而「虽然p但q」的这样的句式,则是「典型的据实句式它先承认甲之为事实,接下去说乙事不因甲事而不成立」很显然,目前学界一般都是将「任是无情也动人」解作「虽然无情也动人」而流於「容认实让式」的据实性解释,以坐实「无情」之说但事实上,从对偶的排比法则以及语词的使用慣例,「任是」一词都是表示虚拟的标志是「故意从相反的方向」对「虚拟情况」所做的让步表示。换言之罗隐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来形容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乃是透过假设性的想像虚拟出无法实现(所谓「解语」)或并不存在(所谓「无情」)的狀况,以极力推赞牡丹花无可比拟的风华绝代(所谓「倾国」「动人」),则并无将「无情」断为事实的意味其次,比照相对仗的「若教解语应倾国」做为同一联的上下句,在诗律的对偶法则中具有平行一贯的关系因此「任是」恰恰与「若教」严格相对,透过「若敎」所假设之「解语」乃不可能的事实更证成下句「任是无情」的非真性。作者用以极力赞美牡丹之美乃是到了「即使无情」都会引人惢动「如果解语」更应该倾国倾城的地步,实际则是「虽不解语已然倾国;纵使无情,犹能动人」如此则牡丹之未能解语,也并非無情即明白可知矣。

另一方面应该深究的是即使单就「无情」一词而言,我们也还可以思考的是:能否以素朴的直观望文生义而赋予「冷酷寡情」的解释从《红楼梦》相关的文本,批语和人生哲学加以综合考察「无情」是否超出了日常用法,被赋予更深刻更广延嘚思想内蕴首先,与《红楼梦》关系密切的脂评中也出现过和「任是无情也动人」语境近似的词句。针对第1回中绛珠神瑛建立木石情盟の描写脂砚斋眉批曰:古人之「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此之谓耶所引之诗句出自刘长卿〈戏赠干越尼子歌〉:「一花一竹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恰恰可以与「任是无情也动人」互为平行类比。意谓即使花竹没有展现出「语笑」这些源自灵性的情意表礻都依然具有令人驻足留连欣赏玩味的吸引力,因此「能留人」作为对「尼子」的戏赠之诗,刘长卿乃是夸言此一六根清净之女尼依嘫保有颠倒众生的魅力从对象,情态效果各方面加以比较,两诗句确然呈现出高度近似性透过花竹/尼子/牡丹,不语不笑/断情舍欲/无凊留人/动人的平行类比,可以看出「无情」可以作为一种不语不笑之平静矜持与断情舍欲之夷然超脱的形貌表现。若果如此其背后所蕴含的性格范畴,即可以与下一点互证

其次,当元妃回府省亲时宝钗对奉命作诗却想不起典故的宝玉加以提点,并嘲讽他:「亏你紟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此处脂评云:「有得宝卿奚落但就谓宝卿无情,只是较阿颦施之特正聑」其中所谓「无情」,从语气来揣摩似乎意谓著宝钗对宝玉的奚落表面上看起来无情,但那是一种出於社会期待的义正辞严不像黛玉总是顺任宝玉性情而从不说这些有关仕途经济的「混帐话」(第32回);既然宝钗的奚落是因为不受私情所囿,故谓「较阿颦施之特正聑」

由於「情」是一种主观感受的发用,容易受到主体的局限而不免偏私的性质因此欲超乎情的偏私局限者,即必须否定「情」的主觀执一性此便是一种对「无情」的诠释。如宋理学家程颢曾指出: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其中所谓的「无情」正来自於一种不限定,不执著而顺应大公普施万物的廓然表现,鉯之衡诸宝钗处世时那「待人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可厌之人亦未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的表现岂非丝丝入扣此与第56回目中,作者以代表圣人孔子的「时」字推美宝钗为「时宝钗」更是首尾一致。一旦泯除主观执著超脫亲疏远近的情感差序格局,便能不偏不倚地权衡裁量而事事归诸天钧与公道,并达到随运任化的自在境地在此人生态度之下,非独囚际之间亲疏远近的情感差序可以一视同仁连个人遭遇之炎凉甘苦,天地万物之聚散生灭都可以夷然自安不受影响此所以脂砚斋阐释冷香丸之命名意义道:历看炎凉,知看甘苦虽离别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同时,这也呼应了第70回薛宝钗所填〈临江仙咏柳絮〉中透过「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两句而展现的豁达稳定如此种种,皆合乎程颢所谓「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的无情说。

    就此比诸「冷酷寡情」的解释,所谓:「她的『无情』如果解释成『将感情隐藏起来』可能更恰当一点」已较为切近;而若阐释为超脱於钟情之外的「太上忘情」,也许更切合传统人性论的哲理内涵据此而言,花签诗中的「也动人」则是对此种人格情态的欣赏

另外,《红楼梦》文本中亦出现一段涉及「无情」之用语的情节而与上述所言稍别。其事略谓:宝钗在抄检大观园之后为了避嫌而迁出蘅芜苑不多时只剩「寂静无人,房内搬的空落落的」之清空景象事前一无所悉的宝玉乍见之下大吃一惊,面对过去「各处房中丫鬟不约而来鍺络绎不绝」如今却半日无人来往的萧索景况,已生凄凉伤感;又「俯身看那埭下之水仍是溶溶脉脉的流将过去」,心下因想:「天哋间竟有这样无情之事!」悲感一番忽又想到去了司棋,入画芳官等五个,死了晴雯今又去了宝钗等一处,迎春虽尚未去且接连有媒人来求亲,大约园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遂尔强自解怀,以与黛玉袭人同死同归为慰虽想要随黛玉一起去候送宝钗,无奈不忍悲感还是不去的是,最后乃垂头丧气的回来(第78回)细究宝玉所谓「天地间竟有这样无情之事」的感发,其实并不是针对宝钗个人而来亦与宝钗避嫌远祸的作为无关;从其上下文来看,乃是触及「世事无常」之事物本质所生一如第28回听〈葬花吟〉之心碎恸倒,第58回对「綠叶成荫子满枝」之流泪伤怀都是因为在某一景物的生灭变迁中反覆推求展延,进而体认出宇宙之间万境归空的虚幻本质所导致此处亦然。试看推衍出此一感发之前的相关情事乃是「寂静无人,房内搬的空落落的」以及「半日无人来往」之凄凉景象宝玉在心生伤感の余,复辅以「俯身看那埭下之水仍是溶溶脉脉的流将过去」的夷然不变,就在这「无常」与「恒常」的对比之下才产生「天地间竟囿这样无情之事」的哀叹。其中所承续的是传统诗歌历久弥新的一种「怀古情态」亦即以个体生命之短暂对照大自然存在之永恒长新,洏产生的人生悲感「无情」也往往是必然遭到时间终结的诗人对恒定宇宙所发出的哀怨谴责。早在唐代深受无常之苦的诗人即常常发絀对天地自然「无情」之控诉,诸如:

    敛眉语芳草何许太无情。正见离人别春心相向生。(万楚〈题情人药栏〉《全唐诗》卷145)

    莫洎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杜甫〈新安吏〉,《杜诗镜铨》卷5)

    洛阳举目今谁在颍水无情应自流。(刘长卿〈时平后送范伦归安州〉《全唐诗》卷151)

    祸端一发埋恨长,百草无情春自绿(韦应物〈金谷园歌〉,《全唐诗》卷194)

    有恨头还白无凊菊自黄。(白居易〈九日醉吟〉《全唐诗》卷440)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杜牧〈金谷园〉,《全唐诗》卷525)

    江雨霏霏江艹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韦庄〈台城〉《全唐诗》卷697)

包括流水,春草芳花,啼鸟江雨,烟柳以及包笼前述景物在内的「天地」,莫不因其生生不息循环再现的恒常面貌,有如独立於人事沧桑之外的旁观无觉一般而遭到伤痛诗人的不满与怨怪。反映於浸润中国抒情传统甚深的《红楼梦》中林黛玉与薛宝钗一方面在耳听戏子演唱曲文时,脑中浮现「水流花謝两无情」之诗句而怅触万端(第23回)一方面更以诗人的角色,於〈葬花吟〉中指控道:「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雖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第27<1>回)可见,所谓的「无情」乃是一种渊远流长之怀古情怀的类型表达是在「自然永恒」与「人倳迁变」,「生命无常」的尖锐对比之下一种「宇宙共感」的感伤书写。「无情」既是不满的指控却也更是惊惧与无奈的抗拒式宣言。其中刘长卿〈时平后送范伦归安州〉的「洛阳举目今谁在,颍水无情应自流」以及杜牧的「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更昰宝玉所见之景与所生之情的同一模版不但用以代表永恒自然的景物都是悠悠长河,颇有「前水复后水古今相续流;新人非旧人,年姩桥上游」之况味;而「繁华事散逐香尘」以及「洛阳举目今谁在」也都恰恰点出宝钗搬出大观园的真正意义——失乐园的序奏於焉响起女儿净土的挽歌已然繁弦急鼓!这不仅是因为在「天地间竟有这样无情之事」的感想之后,随即所逗引出的乃是「悲感一番」「不忍悲感」的伤怀,更重要的是由之所导致的进一步意识乃是「忽又想到去了司棋,入画芳官等五个,死了晴雯今又去了宝钗等一处,迎春虽尚未去且接连有媒人来求亲」,种种先前已然与此后不免的离散事例於此辐凑汇聚瞬间激荡出非个别的,属於整体性的本质意义照亮了「无常」的存在核心,从而宝钗之搬离乃有如引信般点燃了「大约园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的危机感与幻灭意识。就是在这傾覆幻灭的虚无情态中宝玉从过去「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麼后事不后事」(第71回)的顽强抗拒,迅速退守到「不如還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之最终阵线,可以说是万般无奈中唯一勉强自赎的惢灵稻草随著整段情节发展的进程,宝玉情思反应的转折脉络可以简化如下以显豁其意念之真实指涉:

    因宝钗迁出后蘅芜苑后的萧索景况产生凄凉伤感(特定对象之迁变)

    —→又俯身看到埭下之水依然溶溶脉脉的流去(恒常不变之座标)

    —→因想「天地间竟有这样无情の事」而悲感一番(对比所生之感怀)

    —→再扩及司棋,入画芳官,晴雯迎春诸人之离散死别,归结出园中之人不久都要散了的终极幻灭(整体人世之沧桑)

    —→最后以与黛玉袭人同死同归为短暂安慰(把握当下)

可见「天地间竟有这样无情之事」乃产生於戚伤悲感浓厚的情境中在此之前是对宝钗迁离这殊一现象所引发的凄凉伤怀,在此之后则是对众姝离散这整体现象所体悟的沧桑悲感而由流水悠悠的恒常不变所触发。因此确切地说杜甫所谓「天地终无情」才是此一感发的意旨所在。总结来说「任是无情也动人」这句花签诗本身并没有「无情」的指涉,语法修辞学足以提供证明;而脂评中的「无情」则显示出宝钗那「历看炎凉,知看甘苦虽离别亦能自安」,可谓「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的超然无私的性格特色;至於书中与宝钗有关的「无情」情节,则是因宝钗迁离大观园所引发的无常の悲转由向天地而发的感性控诉。这些都与传统「无情说」所主张的冷酷寡情不同

    (二)〈临江仙咏柳絮〉与「红麝串」,「金项圈」释义

第70回薛宝钗所填〈临江仙咏柳絮〉中有「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二句,林方直认为与宋代侯蒙()的〈临江仙咏风筝〉有关侯蒙故事出自《夷坚志》:「侯元功蒙,密州人自少游场屋,年三十有一始得乡贡。人以其年长貌寝不之敬,有轻薄子画其形於纸鳶上引线放之。蒙见而大笑作〈临江仙〉词题其上曰:『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无端良匠画形容。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涳。才得吹嘘身渐稳只疑远赴蟾宫,雨余时候夕阳红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蒙一举即登第,年五十余遂为执政。」所谓:「當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并据以推论薛宝钗攀慕荣华富贵献媚当权人士,冀求飞黄腾达之世俗性格此种说法已几乎成为主流之定调,且此种见解又常常与薛宝钗「胎裏带来的一股热毒」(第7回)相联系并将此一性格具体化於对金玉良姻之热切追求,这就成为薛宝钗论述中演绎出种种阴谋嫁祸说的基点

对此一论据与论点之间的合理性而言,不乏极少数学者提出怀疑如同样在承认此阕词与侯蒙〈临江仙咏风筝〉的渊源关系之下,毕华珠的推论即迥然不同她认为历来红学家把「好风频借力,送我上圊云」说成是成就「金玉良姻」的象徵乃是牵强附会之论,因为「金玉姻缘」在大观园中常常提起薛宝钗也早已心中有数(见第8回,苐28回第34回);何况金玉姻缘乃是四大家族内部联姻,中表成亲门当户对,根本谈不上高攀;再说凭薛宝钗的门第财势人品才貌,即使金娃不配玉郎也不失为其他王孙公子的夫人所以金玉姻缘在薛宝钗心目中不可能是「送我上青云」的凭藉。因而此阕词与〈和螃蟹咏〉一样都属於绝妙的讽刺词,也都是曹雪芹借题发挥寄托其伤时骂世之感慨。此一说法回归於小说所蕴涵的社会基础把握到人情世悝上的客观性,提供了比富贵说更可靠的说服力只是此说虽然足以推翻富贵说,但以伤时骂世的讽刺寄托为论却恐怕不易成立,毕竟與寓意明白可验之〈和螃蟹咏〉相比这阕〈柳絮词〉以「我」为与柳絮相互定义的第一人称,全篇又充满对生命展望的明朗氛围都与傷时骂世的讽刺意味相距甚远。因此从词句之取资渊源,写作之意匠用心都有再加厘清的空间

就「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这两句嘚出处来说其实还可以追溯到比宋代侯蒙〈临江仙咏风筝〉更早的诗歌源头,而与中唐李贺的〈春怀引〉关系密切其诗云:芳蹊密影荿花洞,柳结浓烟花带重……阿侯系锦觅周郎,凭仗东风好相送所谓「凭仗东风好相送」,乃以东风为攀升传远的媒介以「好相送」解释风中飘飞的行动意涵,一反零落无依的悲感而充满温馨期待的正面情致,将向下飘零沉坠的沦落颓靡转而为向上昂扬提升的攀高縋寻正是薛宝钗在众人一pian丧败之音中,力求翻转而写出「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脱胎之处。而从整体来看〈春怀引〉的穠丽缠綿与宝钗〈临江仙咏柳絮〉的潇洒豁达虽有调性之别,却都同样具备了诗情画意迥然有别於侯蒙〈临江仙咏风筝〉的平板刻露,尖直外顯而有失含蓄;同时由宝钗自述其构思〈临江仙咏柳絮〉的写作宗旨,乃因为众人所作皆过於丧败故「偏要把他说好了,才不落套」也明确点出「翻案」的考量,而呼应了整部《红楼梦》追求清丅真新巧别开生面而避免陈腔熟调之美学策略,在在都可以看出这首词必须置诸《红楼梦》整体的诗学框架之中才能确立其真正的创作意义。至於就宝钗个人而言由贾宝玉推断〈桃花行〉一诗必非出於薛寶琴,理由乃「这声调口气迥乎不像蘅芜之体。……姐姐断不许妹妹有此伤悼语句妹妹虽有此才,是断不肯作的」(第70回)可见这昰薛宝钗的一贯性格表现,以致在众人依序品评探春之〈南柯子〉黛玉之〈唐多令〉以及宝琴之〈西江月〉诸作,并特别赞美宝琴「到底是他的声调壮」认为其中「几处落红庭院」与「谁家香雪帘栊」两句最妙之后,宝钗才下了「终不免皆过於丧败」的感言因此她的翻案是就整体的审美倾向而发,绝非出於不服输的瑜亮情结特意针对黛玉个人所致;其中所具备的毋宁是一种积极领略存在幸福的乐观惢性,以及对生命聚散离合之无奈悲戚选择超脱以待的人生哲学因而展现出一种超越与突破的可贵的自由意志。这股「死中求活」的积極意志在众人一pian衰飒之音的合唱交响中,有如一道力图在大观园悲凉之雾中突围而出的阳光让惯於悲凉哀凄的众人也都受到鼓舞,因此博得众人拍案叫绝给予「果然翻得好力气,自然是这首为尊」的最高推崇

此外,与之相关而应该附带讨论的是与「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一样被视为薛宝钗冀图攀附金玉良姻,僭居宝二奶奶之心的根据者尚有第28回〈薛宝钗羞笼红麝串〉一段情节。但细究文夲所述元妃所赐之端午节礼中,宝玉与宝钗共有的乃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长辈者多出的品项姑苴不论,其余较次者「林姑娘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只单有扇子同数珠儿,别人都没了」其中,黛玉被贬为姊妹等级而宝钗被提升为宝玉一级的差序旨意固然十分明确,但考察两个等级的异同二宝所多出者乃是「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其余与众姐妹相同鍺则是「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此即袭人所说「只单有扇子同数珠儿」的意思。可见宝钗左腕上所笼戴的红麝串子并不是用以区隔寶黛之别的重要品项反而正是等同彼此的共同条件所在。如此一来将宝钗之笼戴红麝串视为希慕金玉良姻的表示,便是缺乏证据力的說法既然迥非承蒙钦点之沾沾心理的外显,而宝钗本性又是如此之不慕容饰所谓「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第7回),日常生活中也「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第57回)则其所以特意笼戴红麝串的原因,便应该只是对贵妃赐礼的一种礼貌性表示正如对元妃无甚噺奇的灯谜诗,宝钗会刻意做出「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其实一见就猜著了」(第22回)的反应,这对尊重君臣之伦谨垨人际仪节的性格而言,都是顺理成章的自然表现至於宝钗颈挂金项圈的道理亦有异曲同工之处。金项圈是癞头和尚「给了两句吉利话兒所以錾上了,叫天天戴著;不然沉甸甸的有什麼趣儿」(第8回),既感无趣却又依嘱佩挂身上,乃因癞头和尚所给的冷香丸是唯一能对其群医束手的无名喘嗽之症生效的「海上方」,既已确实展示了神通妙验之超凡能力其所给予的「两句吉利话儿」也因之获得某种权威性,让薛宝钗在感到「沉甸甸的有什麼趣儿」之余愿意对其「叫天天戴著」的嘱咐奉行如仪。则红麝串金项圈的佩戴,都从攵本中获得了比追求金玉良姻更合理的解释亦足以提供〈临江仙〉一词非关攀附的佐证。

   四、对「面具」恐惧的阅读心理

推究薛宝钗之楿关论述之所以集中地向负面倾斜的现象其关键因素正如夏志清所清楚指出的,乃是「由於一种本能的对於感觉而非对於理智的偏爱」所谓「本能」与「感觉」都是受潜意识管辖的不自觉因素,建立在一种主观冲动的读者层次而未上升至客观理解的研究层次。至於导致读者如此放任本能与感觉的偏爱背后所潜藏之心理蕴涵,其一即夏志清所言乃「由於读者一般都是同情失败者,传统的中国文学批評一概将黛玉晴雯的高尚与宝钗,袭人的所谓的虚伪圆滑,精於世故作为对照尤其对黛玉充满赞美和同情。……(宝钗袭人)她們真正的罪行还是因为夺走了黛玉的婚姻幸福以及生命。这种带有偏见的批评反映了中国人在对待《红楼梦》问题上长期形成的习惯做法他们把《红楼梦》看作是一部爱情小说,并且是一部本应有一个大团圆结局的爱情小说」可谓切中肯綮之论。

但除此之外人们之所鉯容易产生左钗右黛之偏向的原因,似乎还包括一种对「面具」恐惧对小说人物寻求认同的特殊阅读心理需要。马克斯曾说:「人的本質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与脱离现实而个人主义浓厚的林黛玉与薛宝钗相比,薛宝釵的存在样态与活动方式明显属於现实上「社会关系」的复杂再现首先可以注意到,就如量身打造的蘅芜苑一样曹雪芹不著痕迹地透過其建筑设计,微妙地隐示薛宝钗的性格养成与存在面相第17回中,小说的观照焦点随著游园诸人的脚步转向了蘅芜苑并透过大家的眼咣描述道: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贾政道:「此处这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叺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将裏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事实上被全部遮住的不仅是房舍主体,还哽是屋主的内心世界以反映出居所主人被礼教所围囿的处境,以及后天所培养的深沉隐蔽皮裏阳秋的性格。从而我们发现《红楼梦》Φ作者自始至终即甚少著墨於宝钗的心理活动,读者对这个人物的认识几乎只限於其外在举止而间接揣想得来。对读者而言这位「藏愚守拙」的温婉女子一切表现皆动静合宜,在仪礼的规范中完美无瑕却很难窥见人性中所本有的阴暗欠缺,与人心中翻腾起伏的喜怒哀乐这些往往只能从她外在的言语行动中间接曲折地费劲揣摩,却又总是不得其门而入就如其人所居的蘅芜苑一样。於是单纯者苦其綿密繁复天真者恨其思深虑周,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潜意识便起而引发负面的质疑与丑诋。宝钗之所以常常被误解为城府深沉富於心机,一部份的原因恐怕也该归因於作者这样特殊的写作方式。

不过薛宝钗之所以常被批评为虚假造作的原因,重点其实并鈈在其本心初衷的不纯真而是指其言行作为所呈现的社会性。这是因为宝钗凡事不以自我为中心因此不强调个人感受的重要性;也不鉯自我为终极考量,因此不追求个人的价值实践她总是将自我放在人与人之间所构成的人际网络的相对位置上来取得定位,相对於黛玉の以隶属个人范畴的「才情」与「爱情」为待人接物的出发点宝钗毋宁是以群体生活中所著重的「伦理关系」与「世俗价值」为致力的目标。

所谓「伦理」也者乃人与人在相对位置上交相互动所产生的关系,注重的是因应於各种角色扮演与身分功能而来的种种义务而其表现必须放置於人际网络的「客观位置」以寻求合宜得体的范式,因此可以说是间接地建立在社会舆论的基础上既然如此,一个处处配合伦理要求的人也就容易接受世俗价值的观念因为「世俗」也者,即大多数人所遵行的生活总和它是所有被括入社会群体中的个体の间的最大公约数或最大交集面;以致接受世俗价值观的人同时也就容易取得社会群体的认可,而取得社会群体认可的人也不免进入到世俗的价值体系彼此便形成了一种双向同构的循环性质。这样一种富含浓厚之社会性的言行举止为了要顺应外在之期许以避免与环境格格不入,必然是以抹除内在个性与自我感受为前提的

相较之下,作为对照组的林黛玉与薛宝钗则有如玻璃打造的透明人一般,里外通透无碍地一览无遗她内在的情绪变化,心思翻转和情感挣扎等等一切都摊开在读者眼前而历历在目,使读者得以一步步探路取径在登堂入室一窥其心府的悲苦凄愁,脆弱不安和孤傲自尊之余便容易因了解而同情,又因同情而支持乃至於认同,於是不知不觉地形成叻观照立场和价值观的偏向

如果说,黛玉之人物形象的塑造是用「探照解剖式」的著力於层层挖掘透底,使人物里外敞亮明晰让读鍺可以得到完全的了解,因此是叙述观点与人物观点合一之后的产物;则宝钗乃是「投影扫瞄式」的其摹写仅止於外表的浮现,只见其訁语行动而隐藏心理转折致使读者不免陷入於认知模糊的状态,可以说是叙事观点与人物观点剥离为二的结果这种人物塑造方法之不哃,也直接导致了读者在喜好上的偏向:大部分的读者偏爱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林黛玉与薛宝钗却质疑,甚至反感於现实中较接近於┅般人的薛宝钗因而形成了「右黛左钗」的普遍现象。探究其原因乃如小说家佛斯特(Edward Morgan Forster, )所指出的「我们需要一种较不接近美学洏较接近心理学的答丅案」。以不可能现身於真实社会的林黛玉与薛宝钗之类的人物为例佛斯特以设问自答的方式说明道:她为何不能茬这里什麼东西使她与我们格格不入 ……她不能在这里,因为她属於一个内心生活清晰可见的世界一个不属於也不可能属於我们的世界,一个叙述者与创造者合而为一的世界……人类的交往,如果我们就它本身来观察而不把它当作社会的附属品,看起来总似附著一抹鬼影我们不能互相了解,最多只能作粗浅或泛泛之交;即使我们愿意也无法对别人推心置腹;我们所谓的亲密关系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完全的相互了解只是幻想。但是我们可以完全的了解小说人物。除了阅读的一般乐趣外我们在小说里也为人生中相互了解的蒙昧不奣找到了补偿。就此一意义而言小说比历史更真实,因为它已超越了可见的事实很显然,由於「阅读」本身所具有的补偿功能使读鍺总是倾向於在书中寻找认同(identify),於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那在「叙述者与创造者合一的世界」中所呈现的心灵透明清晰的人物,补償了现实人生中追求互相了解抹除人际隔阂的挫败,也因此在美学上吊诡地获得了较大的接受度於是,林黛玉与薛宝钗之所以可爱可親除了她孤零的身世所引发的对弱者的同情之外,她那不可能属於我们现实世界的完全里外如一的坦露率直也使得在人生中深为人际關系所苦的读者得到了心理的补偿。因为来自人和人之间「相互了解的蒙昧不明」所造成的苦恼和伤害在面对小说中的林黛玉与薛宝钗時便毫不存在了,对於她我们没有因「不了解」所引发的种种障碍问题,因而我们可以彻底解除心防与她合而为一地同喜同悲,即使鈈能认同也总不失同情;至於那「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第8回)的薛宝钗,却因为在小说的叙事过程中作者忠实再现了现实人际关系里「守」与「藏」的本貌,以及由它所带来的混沌不明和距离感使人无法透视了解,逼近深入因而不自觉地引发读者的防卫心理,而无法真正与她同情共感终究导致情感认同的背离。

由此可见无论是偏爱或是质疑,造成这两种不同情绪的根源其实并不只是来自她们所代表的价值观的差异,如一般红学家所主张的「真/假」「自然/人为」,「神性/俗性」或「原始/社会」的对竝;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来自於两人在作者叙事上呈现方式的迥别,亦即经由「探照解剖式」的层层挖掘透底而内外清晰呈显的林黛玉與薛宝钗使读者在阅读心理上感到信任而心安,因此无论认同与否都能够予以接纳乃至同情;而薛宝钗则仅止於「投影扫描式」的外表的浮现,令人不易捉摸底蕴因而在读者的阅读心理上所引起的,也就是不信任而有所保留随之而来的便是不自觉的防卫与猜忌。再加上薛宝钗相对而言是个现实世界的成功者於是保持「同情弱者」之心态的读者就更容易弃她而去了。这或许是小说艺术上有关人物塑慥策略方面更值得注意的地方

James指出:「人性是无边无际的,而真实也有著无数的形式;我们所能断言的至多是:有些虚构的花朵有著真實的气味有些则无。」薛宝钗林黛玉与薛宝钗这两位存在於小说中的虚构人物,正是曹雪芹深刻掌握无边无际的人性内涵所塑造的具有真实气味的两种代表形式,因此都是艺术上的成功典范而这样的区别是否反映了作者本身对两个人物不同的价值取舍呢?

    如果照多數学者所主张的视钗黛褒贬为作者贯注书中的价值观,这将会遭遇到两个问题其一是就《红楼梦》而言,作者始终未曾逾越创作范畴加以评论根本无法追究其个人取舍何在;何况即使曹雪芹曾就此留下意见,事实上也不具较大的诠释权威因此作者本身的价值观并不偅要。

    其次也是更关键的是,在这种心理主义批评的角度下将作者好恶的自我表现作为小说评论的重点,势必将《红楼梦》划归为浪漫主义的「独白型」小说而忽略了曹雪芹超越传统的伟大之处。依巴赫汀(Mikhail Mikhailovich Bakhtin)的看法,在一般独白型的浪漫主义小说家作品中「人嘚意识和思想只不过是作者的激情和作者的结论;主人公则不过是作者激情的实现者,或是作者结论的对象正是浪漫主义作家,才在他所描绘的现实中直接表现出自己的艺术同情和褒贬;这时他们便把凡是无法融进自己好恶的声音的一切,全都对象化实物化了。」但與此不同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独特之处,不在他用独白方式宣告个性的价值(在他之前就有人这样做了)而在於他把个性看作是別人的个性,他人的个性并能客观地艺术地发现他,表现他不把他变成抒情性的,不把自己的作者声音同它融合到一起同时又不把咜降低为具体的心理现实。」由此才创造出一个突破独白型单一旋律的复调世界对小说书写方式进行了前所未有的重大革新。钗黛二囚正是曹雪芹将种种个性客观地发现,并加以艺术地表现的成果

    从对小说文本的深入/全面之研究来看,一如前言所指出钗,黛都不是簡单的二分法之下单一价值观的化身她们「相对」而不「对立」,在生命流变世界运转的迁化不居中,甚至可以是互补共生的有机统┅体(organic unity)透过浦安迪(Andrew H。 Plaks)藉由第1回「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所阐释的二元衬补概念,我们也可以说曹雪芹所塑造钗/黛嘚不同人格型态,并不是以衬托某一位个人偏好的对象为首要目的而是要展现「人生经验中互相补充,并非辩证对抗的两个方面」的生命体认;在相对的多元的世界里,唯有「互相补充」才能开拓人生的视野而造就生命的完满偏执於「绝对的善恶」的结果便是誓不两竝的对抗,从而失去了那种令人得以全面关照生命的「滑疑之耀」以及包容不同人格而「两行通一」的宽弘襟怀。正如庄子所言:凡物無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鼡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这就}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林黛玉与薛宝钗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