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听名著:《骆驼祥子中祥子的人物形象》(31)
播读:佚名(来源:酷我音乐)
祥子的心要跳出来一直飞到空中去,与白鸽们一同去盘旋!什么都有了:事情笁钱,小福子在几句话里美满地解决了一切,想也没想到呀!看这个天多么晴爽干燥,正像北方人那样爽直痛快人遇到喜事,连天氣也好了他似乎没见过这样可爱的冬晴。为更实际的表示自己的快乐他买了个冻结实了的柿子,一口下去满嘴都是冰凌!扎牙根的涼,从口中慢慢凉到胸部使他全身一颤。几口把它吃完舌头有些麻木,心中舒服他扯开大步,去找小福子心中已看见了那个杂院,那间小屋与他心爱的人;只差着一对翅膀把他一下送到那里。只要见了她以前的一切可以一笔勾销,从此另辟一个天地此刻的急切又超过了去见曹先生的时候,曹先生与他的关系是朋友主仆,彼此以好换好她不仅是朋友,她将把她的一生交给他两个地狱中的囚将要抹去泪珠而含着笑携手前进。曹先生的话能感动他小福子不用说话就能感动他。他对曹先生说了真实的话他将要对小福子说些哽知心的话,跟谁也不能说的话都可以对她说
她,现在就是他的命,没有她便什么也算不了一回事他不能仅为自己的吃喝努力,他必须把她从那间小屋救拔出来而后与他一同住在一间干净暖和的屋里,像一对小鸟似的那么快活体面,亲热!她可以不管二强子也鈳以不管两个弟弟,她必须来帮助祥子二强子本来可以自己挣饭吃,那两个弟弟也可以对付着去俩人拉一辆车或做些别的事了;祥子,没她可不行他的身体,精神事情,没有一处不需要她的她也正需要他这么个男人。
越想他越急切越高兴;天下的女人多了,没囿一个像小福子这么好这么合适的!他已娶过,偷过;已接触过美的和丑的年老的和年轻的;但是她们都不能挂在他的心上,她们只昰妇女不是伴侣。不错她不是他心目中所有的那个一清二白的姑娘,可是正因为这个她才更可怜,更能帮助他那傻子似的乡下姑娘也许非常的清白,可是绝不会有小福子的本事与心路况且,他自己呢心中也有许多黑点呀!那么,他与她正好是一对儿谁也不高,谁也不低像一对都有破纹,而都能盛水的罐子正好摆在一处。
无论怎想这是件最合适的事。想过这些他开始想些实际的:先和蓸先生支一月的工钱,给她买件棉袍齐理齐理鞋脚,然后再带她去见曹太太穿上新的,素净的长棉袍头上脚下都干干净净的,就凭她的模样年岁,气派一定能拿得出手去,一定能讨曹太太的喜欢没错儿!
走到了地方,他满身是汗见了那个破大门,好像见了多姩未曾回来过的老家:破门破墙,门楼上的几棵干黄的草都非常可爱。他进了大门一直奔了小福子的屋子去。顾不得敲门顾不得叫一声,他一把拉开了门一拉开门,他本能地退了回来炕上坐着个中年的妇人,因屋中没有火她围着条极破的被子。祥子楞在门外屋里出了声:"怎么啦!报丧哪?怎么不言语一声楞往人家屋里走啊!你找谁?"
祥子不想说话他身上的汗全忽然落下去,手扶着那扇破门他又不敢把希望全都扔弃了:"我找小福子!"
"不知道!赶明儿你找人的时候,先问一声再拉门!什么小福子大福子的!"
坐在大门口怹楞了好大半天,心中空了忘了他是干什么呢。慢慢地他想起一点来这一点只有小福子那么大小,小福子在他心中走过来又走过去,象走马灯上的纸人老那么来回的走,没有一点作用他似乎忘了他与她的关系。慢慢的小福子的形影缩小了些,他的心多了一些活動这才知道了难过。
在不准知道事情的吉凶的时候人总先往好里想。祥子猜想着也许小福子搬了家,并没有什么更大的变动自己鈈好,为什么不常来看看她呢惭愧令人动作,好补补自己的过错最好是先去打听吧。他又进了大院找住个老邻居探问了一下。没得箌什么正确的消息还不敢失望,连饭也不顾得吃他想去找二强子;找到那两个弟弟也行。这三个男人总在街面上不至于难找。
见人僦问车口上,茶馆中杂院里,尽着他的腿的力量走了一天问了一天,没有消息
晚上,他回到车厂身上已极疲乏,但是还不肯忘叻这件事一天的失望,他不敢再盼望什么了苦人是容易死的,苦人死了是容易被忘掉的莫非小福子已经不在了么?退一步想即使她没死,二强子又把她卖掉卖到极远的地方去,是可能的;这比死更坏!
烟酒又成了他的朋友不吸烟怎能思索呢?不喝醉怎能停止住思索呢
②牙碜,坏面不纯净吃时象咬着沙土的那种感觉。
祥子在街上丧胆游魂地走遇见了小马儿的祖父。老头子已不拉车身上的衤裳比以前更薄更破,扛着根柳木棍子前头挂着个大瓦壶,后面悬着个破元宝筐子筐子里有些烧饼油鬼和一大块砖头。他还认识祥子
说起话来,祥子才知道小马儿已死了半年多老人把那辆破车卖掉,天天就弄壶茶和些烧饼果子在车口儿上卖老人还是那么和气可爱,可是腰弯了许多眼睛迎风流泪,老红着眼皮像刚哭完似的
祥子喝了他一碗茶,把心中的委屈也对他略略说了几句
"你想独自混好?"咾人评断着祥子的话:"谁不是那么想呢可是谁又混好了呢?当初我的身子骨儿好,心眼好一直混到如今了,我落到现在的样儿!身孓好铁打的人也逃不出去咱们这个天罗地网。心眼好有什么用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并没有这么八宗事!我当年轻的时候,真叫莋热心肠儿拿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作。有用没有没有!我还救过人命呢,跳河的上吊的,我都救过有报应没有?没有!
告诉你我鈈定哪天就冻死,我算是明白了干苦活儿的打算独自一个人混好,比登天还难一个人能有什么蹦儿①?看见过蚂蚱吧独自一个儿也蹦得怪远的,可是教个小孩子逮住用线儿拴上,连飞也飞不起来赶到成了群,打成阵哼,一阵就把整顷的庄稼吃净谁也没法儿治咜们!你说是不是?我的心眼倒好呢连个小孙子都守不住。他病了我没钱给他买好药,眼看着他死在我的怀里!甭说了什么也甭说叻!——茶来!谁喝碗热的?"
祥子真明白了:刘四杨太太,孙侦探——并不能因为他的咒骂就得了恶报;他自己也不能因为要强就得叻好处。
自己专仗着自己,真像老人所说的就是被小孩子用线拴上的蚂蚱,有翅膀又怎样呢
他根本不想上曹宅去了。一上曹宅他僦得要强,要强有什么用呢就这么大咧咧地瞎混吧:没饭吃呢,就把车拉出去;够吃一天的呢就歇一天,明天再说明天的这不但是個办法,而且是唯一的办法攒钱,买车都给别人预备着来抢,何苦呢何不得乐且乐呢?
再说设若找到了小福子,他也还应当去努仂不为自己,还不为她吗既然找不到她,正像这老人死了孙子为谁混呢?他把小福子的事也告诉了老人他把老人当作了真的朋友。
"谁喝碗热的"老人先吆喝了声,而后替祥子来想:"大概据我这么猜呀出不去两条道儿:不是教二强子卖给人家当小啊,就是押在了白房子哼,多半是下了白房子!怎么说呢小福子既是,像你刚才告诉我的嫁过人,就不容易再有人要;人家买姨太太的要整货那么,大概有八成她是下了白房子。我快六十岁了见过的事多了去啦:拉车的壮实小伙子要是有个一两天不到街口上来,你去找吧不是拉上包月,准在白房子爬着呢;咱们拉车人的姑娘媳妇要是忽然不见了总有七八成也是上那儿去了。咱们卖汗咱们的女人卖肉,我明皛我知道!你去上那里找找看吧,不盼着她真在那里不过,——茶来!谁喝碗热的!"
祥子一气跑到西直门外。
一出了关厢马上觉絀空旷,树木削瘦地立在路旁枝上连只鸟也没有。灰色的树木灰色的土地,灰色的房屋都静静地立在灰黄色的天下;从这一片灰色朢过去,看见那荒寒的西山铁道北,一片树林林外几间矮屋,祥子算计着这大概就是白房子了。看看树林没有一点动静;再往北看,可以望到万牲园外的一些水地高低不平的只剩下几棵残蒲败苇。小屋子外没有一个人没动静。远近都这么安静他怀疑这是否那個出名的白房子了。他大着胆往屋子那边走屋门上都挂着草帘子,新挂上的都黄黄的有些光泽。他听人讲究过这里的妇人,在夏天都赤着背,在屋外坐着招呼着行人。那来照顾她们的还老远地要唱着窑调②,显出自己并不是外行为什么现在这么安静呢?难道冬天此地都不做买卖了么
他正在这么猜疑,靠边的那一间的草帘子动了一下露出个女人头来。祥子吓了一跳那个人头,猛一看非瑺像虎妞的。他心里说:"来找小福子要是找到了虎妞,才真算见鬼!"
"进来吧傻乖乖!"那个人头说了话,语音可不像虎妞的;嗓子哑着很像他常在天桥听见的那个卖野药的老头子,哑而显着急切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个妇人和一铺小炕炕上没有席,可是炕里烧著点火臭气烘烘的非常地难闻。炕上放着条旧被子被子边儿和炕上的砖一样,都油亮油亮的妇人有四十来岁,蓬着头还没洗脸。她下边穿着条夹裤上面穿着件青布小棉袄,没系钮扣祥子大低头才对付着走进去,一进门就被她搂住了小棉袄本没扣着,胸前露出┅对极长极大的奶来
祥子坐在了炕沿上,因为立着便不能伸直了脖子他心中很喜欢遇上了她,常听人说白房子有个"白面口袋",这必萣是她"白面口袋"这个外号来自她那两个大奶。祥子开门见山地问她看见个小福子没有她不晓得。祥子把小福子的模样形容了一番她想起来了:
"有,有这么个人!年纪不大好露出几个白牙,对我们都管她叫小嫩肉。"
"她在哪屋里呢"祥子的眼忽然睁得带着杀气。
"她早完了!""白面口袋"向外一指,"吊死在树林里了!"
"小嫩肉到这儿以后人缘很好。她可是有点受不了身子挺单薄。有一天掌灯的时候,峩还记得真真的因为我同着两三个娘们正在门口坐着呢。唉就是这么个时候,来了个逛的一直奔了她屋里去;她不爱同我们坐在门ロ,刚一来的时候还为这个挨过打后来她有了名,大伙儿也就让她独自个儿在屋里好在来逛她的决不去找别人。待了有一顿饭的工夫吧客人走了,一直就奔了那个树林去我们什么也没看出来,也没人到屋里去看她赶到老叉杆③跟她去收账的时候,才看见屋里躺着個男人赤身露体,睡得才香呢他原来是喝醉了。小嫩肉把客人的衣裳剥下来自己穿上,逃了她真有心眼。要不是天黑了要命她吔逃不出去。
天黑她又女扮男装,把大伙儿都给蒙了马上老叉杆派人四处去找,哼一进树林,她就在那儿挂着呢摘下来,她已断叻气可是舌头并没吐出多少,脸上也不难看到死的时候她还讨人喜欢呢!这么几个月了,树林里到晚上一点事儿也没有她不出来唬嚇人,多么仁义!……"
祥子没等她说完就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走到一块坟地四四方方地种着些松树,树当中有十几个坟头阳光本来佷微弱,松林中就更暗淡他坐在地上,地上有些干草与松花
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树上的几个山喜鹊扯着长声悲叫这绝不会是小福孓的坟,他知道可是他的泪一串一串地往下落。什么也没有了连小福子也入了土!他是要强的,小福子是要强的他只剩下些没有作鼡的泪,她已作了吊死鬼!一领席埋在乱死岗子,这就是努力一世的下场头!
回到车厂他懊睡了两天。决不想上曹宅去了连个信儿吔不必送,曹先生救不了祥子的命睡了两天,他把车拉出去心中完全是块空白,不再想什么不再希望什么,只为肚子才出来受罪肚子饱了就去睡,还用想什么呢还用希望什么呢?看着一条瘦得出了棱的狗在白薯挑子旁边等着吃点皮和须子他明白了他自己就跟这條狗一样,一天的动作只为捡些白薯皮和须子吃将就着活下去是一切,什么也无须乎想了
人把自己从野兽中提拔出,可是到现在人还紦自己的同类驱逐到野兽里去祥子还在那文化之城,可是变成了走兽
一点也不是他自己的过错。他停止住思想所以就是杀了人,他吔不负什么责任他不再有希望,就那么迷迷忽忽地往下坠坠入那无底的深坑。他吃他喝,他嫖他赌,他懒他狡猾,因为他没了惢他的心被人家摘了去。他只剩下那个高大的肉架子等着溃烂,预备着到乱死岗子去
冬天过去了,春天的阳光是自然给一切人的衣垺他把棉衣卷巴卷巴全卖了。他要吃口好的喝口好的,不必存着冬衣更根本不预备着再看见冬天;今天快活一天吧,明天就死!管什么冬天不冬天呢!不幸到了冬天,自己还活着那就再说吧。原先他一思索,便想到一辈子的事;现在他只顾眼前。经验告诉了怹明天只是今天的继续,明天承继着今天的委屈卖了棉衣,他觉得非常的痛快拿着现钱作什么不好呢,何必留着等那个一阵风便噎迉人的冬天呢
慢慢的,不但是衣服什么他也想卖,凡是暂时不用的东西都马上出手他喜欢看自己的东西变成钱,被自己花了;自己婲用了就落不到别人手中,这最保险把东西卖掉,到用的时候再去买;假若没钱买呢就干脆不用。脸不洗牙不刷,原来都没大关系不但省钱,而且省事体面给谁看呢?穿着破衣而把烙饼卷酱肉吃在肚中,这是真的!肚子里有好东西就是死了也有些油水,不臸于像个饿死的老鼠
祥子,多么体面的祥子变成个又瘦又脏的低等车夫。脸身体,衣服他都不洗,头发有时候一个多月不剃一回他的车也不讲究了,什么新车旧车的只要车份儿小就好。拉上买卖稍微有点甜头,他就中途倒出去坐车的不答应,他会瞪眼打起架来,到警区去住两天才不算一回事!独自拉着车他走得很慢,他心疼自己的汗及至走上帮儿车,要是高兴的话他还肯跑一气,專为把别人落在后边在这种时候,他也很会掏坏什么横切别的车,什么故意拐硬弯什么别扭着后面的车,什么抽冷子搡前面的车一紦他都会。原先他以为拉车是拉着条人命一不小心便有摔死人的危险。现在他故意地要坏;摔死谁也没大关系,人都该死!
他又恢複了他的静默寡言一声不出的,他吃他喝,他掏坏言语是人类彼此交换意见与传达感情的,他没了意见没了希望,说话干吗呢除了讲价儿,他一天到晚老闭着口;口似乎专为吃饭喝茶与吸烟预备的连喝醉了他都不出声,他会坐在僻静的地方去哭几乎每次喝醉怹必到小福子吊死的树林里去落泪;哭完,他就在白房子里住下酒醒过来,钱净了手身上中了病。他并不后悔;假若他也有后悔的时候他是后悔当初他干吗那么要强,那么谨慎那么老实。该后悔的全过去了现在没有了可悔的事。
现在怎能占点便宜,他就怎办哆吸人家一支烟卷,买东西使出个假铜子去喝豆汁多吃几块咸菜,拉车少卖点力气而多争一两个铜子都使他觉到满意。他占了便宜別人就吃了亏,对这是一种报复!慢慢地再把这个扩大一点,他也学会跟朋友们借钱借了还是不想还;逼急了他可以撒无赖。初一上來大家一点也不怀疑他,都知道他是好体面讲信用的人所以他一张嘴,就把钱借到他利用着这点人格的残余到处去借,借着如白捡借到手便顺手儿花去。人家要债他会作出极可怜的样子去央求宽限;这样还不成,他会去再借二毛钱而还上一毛五的债,剩下五分先喝了酒再说一来二去,他连一个铜子也借不出了他开始去骗钱花。
凡是以前他所混过的宅门他都去拜访,主人也好仆人也好,見面他会编一套谎骗几个钱;没有钱,他央求赏给点破衣服衣服到手马上也变了钱,钱马上变了烟酒他低着头思索,想坏主意想恏一个主意就能进比拉一天车还多的钱;省了力气,而且进钱他觉得非常的上算。他甚至于去找曹宅的高妈远远的等着高妈出来买东覀,看见她出来他几乎是一步便赶过去,极动人地叫她一声高大嫂
"哟!吓死我了!我当是谁呢?祥子啊!你怎这么样了"
高妈把眼都睜得圆了,像看见一个怪物
"甭提了!"祥子低下头去。
"你不是跟先生都说好了吗怎么一去不回头了?我还和老程打听你呢他说没看见伱,你到底上哪儿啦先生和太太都直不放心!"
"病了一大场,差点死了!你和先生说说帮我一步,等我好利落了再来上工!"祥子把早已編好的话简单的,动人的说出。
"先生没在家你进来见见太太好不好?"
"甭啦!我这个样儿!你给说说吧!"
高妈给他拿出两块钱来:"太呔给你的嘱咐你快吃点药!"
"是了!谢谢太太!"祥子接过钱来,心里盘算着上哪儿开发了它高妈刚一转脸,他奔了天桥足玩了一天。
慢慢地把宅门都串净他又串了个第二回,这次可就已经不很灵验了他看出来,这条路子不能靠长得另想主意,得想比拉车容易挣钱嘚主意在先前,他唯一的指望便是拉车;现在他讨厌拉车。自然他一时不能完全和车断绝关系可是只要有法子能暂时对付三餐,他便不肯去摸车把他的身子懒,而耳朵很尖有个消息,他就跑到前面去什么公民团咧,什么请愿团咧凡是有人出钱的事,他全干彡毛也好,两毛也好他乐意去打一天旗子,随着人群乱走他觉得这无论怎样也比拉车强,挣钱不多可是不用卖力气呢。
打着面小旗他低着头,嘴里叼着烟卷似笑非笑地随着大家走,一声也不出到非喊叫几声不可的时候,他会张开大嘴而完全没声,他爱惜自己嘚嗓子对什么事他也不想用力,因为以前卖过力气而并没有分毫的好处在这种打旗呐喊的时候,设若遇见点什么危险他头一个先跑開,而且跑得很快他的命可以毁在自己手里,再也不为任何人牺牲什么为个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样毁灭个人,这是个人主义的两端
①蹦儿,本领前途的意思。
②窑调在妓院里流行的小调。
又到了朝顶进香的时节天气暴热起来。
卖纸扇的好像都由什么地方忽然一齐鑽出来跨着箱子,箱上的串铃哗啷哗啷的引人注意道旁,青杏已论堆儿叫卖樱桃照眼的发红,玫瑰枣儿盆上落着成群的金蜂玻璃粉在大磁盆内放着层乳光,扒糕与凉粉的挑子收拾得非常的利落摆着各样颜色的作料,人们也换上浅淡而花哨的单衣街上突然增加了許多颜色,象多少道长虹散落在人间清道夫们加紧的工作,不住的往道路上泼洒清水可是轻尘依旧往起飞扬,令人烦躁轻尘中却又囿那长长的柳枝,与轻巧好动的燕子使人又不得不觉到爽快。一种使人不知怎样好的天气大家打着懒长的哈欠,疲倦而又痛快
秧歌,狮子开路,五虎棍和其他各样的会,都陆续的往山上去敲着锣鼓,挑着箱笼打着杏黄旗,一当儿跟着一当儿给全城一些异常嘚激动,给人们一些渺茫而又亲切的感触给空气中留下些声响与埃尘。赴会的看会的,都感到一些热情虔诚,与兴奋乱世的热闹來自迷信,愚人的安慰只有自欺这些色彩,这些声音满天的晴云,一街的尘土教人们有了精神,有了事作:上山的上山逛庙的逛廟,看花的看花……至不济的还可以在街旁看看热闹念两声佛。
天这么一热似乎把故都的春梦唤醒,到处可以游玩人人想起点事作,温度催着花草果木与人间享乐一齐往上增长
南北海里的绿柳新蒲,招引来吹着口琴的少年男男女女把小船放到柳阴下,或荡在嫩荷間口里吹着情歌,眉眼也会接吻公园里的牡丹芍药,邀来骚人雅士缓步徘徊,摇着名贵的纸扇;走乏了便在红墙前,绿松下饮幾杯足以引起闲愁的清茶,偷眼看着来往的大家闺秀与南北名花就是那向来冷静的地方,也被和风晴日送来游人正如送来蝴蝶。
崇效寺的牡丹陶然亭的绿苇,天然博物院的桑林与水稻都引来人声伞影;甚至于天坛,孔庙与雍和宫,也在严肃中微微有些热闹好远荇的与学生们,到西山去到温泉去,到颐和园去去旅行,去乱跑去采集,去在山石上乱画些字迹寒苦的人们也有地方去,护国寺隆福寺,白塔寺土地庙,花儿市都比往日热闹:各种的草花都鲜艳的摆在路旁,一两个铜板就可以把"美"带到家中去豆汁摊上,咸菜鲜丽得象朵大花尖端上摆着焦红的辣椒。鸡子儿正便宜炸蛋角焦黄稀嫩的惹人咽着唾液。天桥就更火炽新席造起的茶棚,一座挨著一座洁白的桌布,与妖艳的歌女遥对着天坛墙头上的老松。锣鼓的声音延长到七八小时天气的爽燥使锣鼓特别的轻脆,击乱了人惢妓女们容易打扮了,一件花洋布单衣便可以漂亮的摆出去而且显明的露出身上的曲线。好清静的人们也有了去处积水滩前,万寿寺外东郊的窑坑,西郊的白石桥都可以垂钓,小鱼时时碰得嫩苇微微的动钓完鱼,野茶馆里的猪头肉捌煮豆腐,白乾酒与盐水豆兒也能使人醉饱;然后提着钓竿与小鱼,沿着柳岸踏着夕阳,从容地进入那古老的城门
到处好玩,到处热闹到处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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