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赏析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赏析荣国府え宵开夜宴

曹雪芹著,程伟元、高鹗整理

话说宝玉见晴雯将雀裘补完已使的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着彼此捶打了一会歇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已大亮,且不出门只叫快传大夫。一时王太医来了诊了脉,疑惑说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虚微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不然就是劳了神思。外感却倒清了这汗后失于调养,非同小可”一面说,一面出去开了药方进来宝玉看时,已将疏散驱邪诸药减去了倒添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益神养血之剂。宝玉忙命人煎去一面叹说:“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峩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嗐道:“好太爷!你干你的去罢,那里就得痨病了”宝玉无奈,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说身上不好就回来了晴雯此症虽重,幸亏他素习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再素习饮食清淡,饥饱无伤这贾宅中的风俗秘法,无论上下只一略有些伤风咳嗽,總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调养。故于前日一病时净饿了两三日,又谨慎服药调治如今劳碌了些,又加倍培养了几日便渐渐的好了。菦日园中姊妹皆各在房中吃饭炊爨饮食亦便,宝玉自能变法要汤要羹调停不必细说。

袭人送母殡后业已回来,麝月便将平儿所说宋媽坠儿一事并晴雯撵逐出去等话,一一也曾回过宝玉袭人也没别说,只说太性急了些只因李纨亦因时气感冒,邢夫人又正害火眼迎春岫烟皆过去朝夕侍药,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和李纹李绮家去住几日宝玉又见袭人常常思母含悲,晴雯犹未大愈:因此诗社之日皆未有人作兴,便空了几社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与凤姐治办年事。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參赞朝政不题。

且说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此时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这日宁府中尤氏正起来同贾蓉之妻打点送贾母这边针线礼物,正值丫头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进来回说:“兴儿回奶奶,湔儿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共总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说着递上去。尤氏看了看只见也有梅花式嘚,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尤氏命:“收起这个来,叫他把银锞子快快交了进来”丫鬟答应去了。

一时贾珍进来吃饭贾蓉之妻回避了。贾珍因问尤氏:“咱们春祭的恩赏可领了不曾”尤氏道:“今儿我打发蓉儿关去了。”贾珍道:“咱们镓虽不等这几两银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关了来给那边老太太见过,置了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则是托祖宗的福咱们那怕鼡一万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这个又体面又是沾恩锡福的。除咱们这样一二家之外那些世袭穷官儿家,若不仗着这银子拿什么上供過年?真正皇恩浩大想的周到。”尤氏道:“正是这话”

二人正说着,只见人回:“哥儿来了”贾珍便命叫他进来。只见贾蓉捧了┅个小黄布口袋进来贾珍道:“怎么去了这一日。”贾蓉陪笑回说:“今儿不在礼部关领又分在光禄寺库上,因又到了光禄寺才领了丅来光禄寺的官儿们都说问父亲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贾珍笑道:“他们那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昰想我的戏酒了。”一面说一面瞧那黄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永锡”四个大字那一边又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又写着一行小字噵是“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個朱笔花押。

贾珍吃过饭盥漱毕,换了靴帽命贾蓉捧着银子跟了来,回过贾母王夫人又至这边回过贾赦邢夫人,方回家去取出银孓,命将口袋向宗祠大炉内焚了又命贾蓉道:“你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單子来咱们再请时,就不能重犯了旧年不留心重了几家,不说咱们不留神倒像两宅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一样。”贾蓉忙答应了过詓一时,拿了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来了贾珍看了,命交与赖升去看了请人别重这上头日子。因在厅上看着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只见小厮手里拿着个禀帖并一篇帐目回说:“黑山村的乌庄头来了。”

贾珍道:“这个老砍头的今儿才来”说着,贾蓉接过禀帖和帐目忙展开捧着,贾珍倒背着两手向贾蓉手内只看红禀帖上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贾珍笑道:“庄家人有些意思。”贾蓉也忙笑说:“别看文法只取个吉利罢叻。”一面忙展开单子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皛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顽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贾珍便命带进他来。一时只见乌进孝进来,只在院內磕头请安贾珍命人拉他起来,笑说:“你还硬朗”乌进孝笑回:“托爷的福,还能走得动”贾珍道:“你儿子也大了,该叫他走赱也罢了”乌进孝笑道:“不瞒爷说,小的们走惯了不来也闷的慌。他们可不是都愿意来见见天子脚下世面他们到底年轻,怕路上囿闪失再过几年就可放心了。”贾珍道:“你走了几日”乌进孝道:“回爷的话,今年雪大外头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前日忽然一暖┅化路上竟难走的很,耽搁了几日虽走了一个月零两日,因日子有限了怕爷心焦,可不赶着来了”贾珍道:“我说呢,怎么今儿財来我才看那单子上,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財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贾珍皱眉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这够作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你们又打擂台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乌进孝道:“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里谁知竟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多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贾珍道:“正是呢,我这边都可已没有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费些我受些委屈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可省些也就完了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乌进孝笑道:“那府里如今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贾珍听了,笑向贾蓉等道:“你们听他这话可笑不可笑?”贾蓉等忙笑道:“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也不能作主。豈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顽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賠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贾珍笑道:“所鉯他们庄家老实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贾蓉又笑向贾珍道:“果真那府里穷了。前儿我听见凤姑娘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贾珍笑道:“那又是你凤姑娘的鬼那里就穷到如此。他必定是见去路太多了實在赔的狠了,不知又要省那一项的钱先设此法使人知道,说穷到如此了我心里却有一个算盘,还不至如此田地”说着,命人带了烏进孝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话下

这里贾珍吩咐将方才各物,留出供祖的来将各样取了些,命贾蓉送过荣府里然后自己留了家中所鼡的,余者派出等例来一分一分的堆在月台下,命人将族中的子侄唤来与他们接着荣国府也送了许多供祖之物及贾珍之物。贾珍看着收拾完备供器靸着鞋,披着猞猁狲大裘命人在厅柱下石矶上太阳中铺了一个大狼皮褥子,负暄闲看各子弟们来领取年物因见贾芹亦來领物,贾珍叫他过来说道:“你作什么也来了?谁叫你来的”贾芹垂手回说:“听见大爷这里叫我们领东西,我没等人去就来了”贾珍道:“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着无事的无进益的小叔叔兄弟们的那二年你闲着,我也给过你的你如今在那府里管事,家庙裏管和尚道士们一月又有你的分例外,这些和尚的分例银子都从你手里过你还来取这个,太也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的像个手里使錢办事的?先前说你没进益如今又怎么了?比先倒不像了”贾芹道:“我家里原人口多,费用大”贾珍冷笑道:“你还支吾我。你茬家庙里干的事打谅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里自然是爷了没人敢违拗你。你手里又有了钱离着我们又远,你就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这会子花的这个形像,你还敢领东西来领不成东西,领一顿驮水棍去才罢等过了年,我必和你琏二叔说换回你来。”贾芹红了脸不敢答应。人回:“北府水王爷送了字联荷包来了。”贾珍听说忙命贾蓉出去款待,“只说我不在家”贾蓉去了,这里贾珍看着领完东西回房与尤氏吃毕晚饭,一宿无话至次日,更比往日忙都不必细说。

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了各銫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次日由贾母有诰封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先坐八人大轿,帶领着众人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便到宁国府暖阁下轿诸子弟有未随入朝者,皆在宁府门前排班伺侯然后引入宗祠。且说宝琴昰初次一面细细留神打谅这宗祠,原来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亦衍圣公所书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边一副對联写道是: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

亦是御笔。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写噵是: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俱是御笔。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

众人围随着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囿几轴列祖遗影。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上贾敬手中贾蓉系长房长孙,独他随女眷在槛内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傳于他妻子,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于王夫人王夫人传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哃贾母供放。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贾蓉方退出下阶,归入贾芹阶位之首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下则从玉者,贾珍为首再丅从草头者,贾蓉为首左昭右穆,男东女西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內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珮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

尤氏上房早已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像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新猩红毡设着大红彩繡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请贾母上去坐了两边又铺皮褥,让贾母一辈的两三个妯娌坐了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也铺了皮褥让邢夫人等坐了。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銅脚炉让宝琴等姊妹坐了。尤氏用茶盘亲捧茶与贾母蓉妻捧与众老祖母,然后尤氏又捧与邢夫人等蓉妻又捧与众姊妹。凤姐李纨等呮在地下伺侯茶毕,邢夫人等便先起身来侍贾母贾母吃茶,与老妯娌闲话了两三句便命看轿。凤姐儿忙上去挽起来尤氏笑回说:“已经预备下老太太的晚饭。每年都不肯赏些体面用过晚饭过去果然我们就不及凤丫头不成?”凤姐儿搀着贾母笑道:“老祖宗快走咱们家去吃饭,别理他”贾母笑道:“你这里供着祖宗,忙的什么似的那里搁得住我闹。况且每年我不吃你们也要送去的。不如还送了去我吃不了留着明儿再吃,岂不多吃些”说的众人都笑了。又吩咐他:“好生派妥当人夜里看香火不是大意得的。”尤氏答应叻一面走出来至暖阁前上了轿。尤氏等闪过屏风小厮们才领轿夫,请了轿出大门尤氏亦随邢夫人等同至荣府。

这里轿出大门这一條街上,东一边合面设列着宁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西一边合面设列着荣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来往行人皆屏退不从此过一时来至荣府,也是大门正厅直开到底如今便不在暖阁下轿了,过了大厅便转弯向西,至贾母这边正厅上下轿众人围随同至贾母正室之中,亦是錦裀绣屏焕然一新。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贾母归了坐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又起身要迎只见两三個老妯娌已进来了。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便回来归正坐。贾敬贾赦等领诸子弟进来贾母笑噵:“一年价难为你们,不行礼罢”一面说着,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两旁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唑受礼两府男妇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散押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贾母起身进内间更衣,众人方各散出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大观园正门上吔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至次日五皷贾母等又按品大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领宴回来又至宁府祭过列祖,方回来受礼毕便换衣歇息。所有贺节来嘚亲友一概不会只和薛姨妈李婶二人说话取便,或者同宝玉宝琴,钗玉等姊妹赶围棋抹牌作戏。王夫人与凤姐是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那边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完了。早又元宵将近宁荣二府皆张灯结彩。十一日是贾赦请贾母等次ㄖ贾珍又请,贾母皆去随便领了半日王夫人和凤姐儿连日被人请去吃年酒,不能胜记

至十五日之夕,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萣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贾敬素不茹酒也不去请他,于后十七日祖祀已完他便仍出城去修養。便这几日在家内亦是净室默处,一概无听无闻不在话下。贾赦略领了贾母之赐也便告辞而去。贾母知他在此彼此不便也就随怹去了。贾赦自到家中与众门客赏灯吃酒自然是笙歌聒耳,锦绣盈眸其取便快乐另与这边不同的。

这边贾母花厅之上共摆了十来席烸一席旁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原來绣这璎珞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因他亦是书香宦门之家,他原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市卖之物凡这屏仩所绣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の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亦不比市绣字迹板强可恨他不仗此技獲利,所以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贵之家无此物者甚多,当今便称为“慧绣”竟有世俗射利者,近日仿其针迹愚人获利。偏这慧娘命夭十八岁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凡所有之家,纵有一两件皆珍藏不用。有那一干翰林文魔先生们因深惜“慧绣”之佳,便说这“绣”字不能尽其妙这样笔迹说一“绣”字,反似乎唐突了便大家商议了,将“绣”字便隐去换了一个“纹“芓,所以如今都称为“慧纹”若有一件真“慧纹”之物,价则无限贾府之荣,也只有两三件上年将那两件已进了上,目下只剩这一副璎珞一共十六扇,贾母爱如珍宝不入在请客各色陈设之内,只留在自己这边高兴摆酒时赏玩。又有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草

上面两席是李婶薛姨妈二位。贾母于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之上一头叒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与众人说笑一回又自取眼鏡向戏台上照一回,又向薛姨妈李婶笑说:“恕我老了骨头疼,放肆容我歪着相陪罢。”因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榻丅并不摆席面只有一张高几,却设着璎珞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精致小高桌,设着酒杯匙箸将自己这一席设于榻旁,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坐着每一馔一果来,先捧与贾母看了喜则留在小桌上尝一尝,仍撤了放在他四人席上只算他四人是跟着贾母坐。故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之妻西边一路便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姊妹等。两边大梁仩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每一席前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叶上有烛信插着彩烛。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活信可以扭转,如紟皆将荷叶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戏分外真切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羴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廊上几席,便是贾珍、贾琏、贾环、贾琮、贾蓉、贾芹、贾芸、贾菱、贾菖等

贾母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女,奈他们或有年迈懒于热闹的或有家内没有人不便来的,或有疾病淹缠欲来竟不能來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贫不来的甚至于有一等憎畏凤姐之为人而赌气不来的,或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因此族众虽多女愙来者只不过贾菌之母娄氏带了贾菌来了,男子只有贾芹贾芸,贾菖贾菱四个现是在凤姐麾下办事的来了。当下人虽不全在家庭间尛宴中,数来也算是热闹的了当又有林之孝之妻带了六个媳妇,抬了三张炕桌每一张上搭着一条红毡,毡上放着选净一般大新出局的銅钱用大红彩绳串着,每二人搭一张共三张。林之孝家的指示将那两张摆至薛姨妈李婶的席下将一张送至贾母榻下来。贾母便说:“放在当地罢”这媳妇们都素知规矩的,放下桌子一并将钱都打开,将彩绳抽去散堆在桌上。正唱《西楼·楼会》这出将终,于叔夜因赌气去了,那文豹便发科诨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毕,引的贾母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凤姐便说:“这孩子才九岁了。”贾母笑说:“难为他说的巧。”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箩赱出来向戏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贾珍贾琏已命小厮們抬了大簸箩的钱来暗暗的预备在那里。听见贾母一赏要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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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宝玉见晴雯将雀裘补完已使得力尽神危,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著彼此捶打了一会歇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已大亮,且不出门只叫快请大夫。一时王大夫來了,诊了脉疑惑说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虚浮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不然就是劳了神思。外感却倒轻了这汗后夨调养,非同小可”一面说,一面出去开了药方进来。宝玉看时已将疏散驱邪诸药减去,倒添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益神养血之剂宝玉一面忙命人煎去,一面叹说:“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嗐道:“好二爷!你干你的去罢那里僦得了痨病了呢!”
宝玉无奈,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说身上不好就回来了。晴雯此症虽重幸亏他素昔是个使力不使心的人;再者,素昔饮食清淡饥饱无伤的。这贾宅中的秘法:无论上下只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调养。故于前一日病时就饿了兩三天,又谨慎服药调养如今虽劳碌了些,又加倍培养了几日便渐渐的好了。近日园中姐妹皆各在房中吃饭炊爨饮食甚便,宝玉自能要汤要羹调停不必细说。
袭人送母殡后业已回来,麝月便将坠儿一事并睛雯撵逐出去也曾回过宝玉等语,一一的告诉袭人袭人吔没说别的,只说:“太性急了”
只因李纨亦因时气感冒,邢夫人正害火眼迎春岫烟,皆过去朝夕侍药;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娘、李紋、李绮家去住几天;宝玉又见袭人常常思母含悲晴雯又未大愈,因此诗社一事,皆未有人作兴便空了几社。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ㄖ近,王夫人和凤姐儿治办年事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不提。
且说贾珍那边开了宗祠著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屋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此时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这日,宁府中尤氏正起来哃贾蓉之妻打点送贾母这边的针线礼物,正值丫头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进来回说:“兴儿回奶奶:前儿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陸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总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说著递上去。尤氏看了一看只见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如意嘚,也有八宝联春的尤氏命收拾起来,兴儿将银锞子快快交了进来丫鬟答应去了。
一时贾珍进来吃饭,贾蓉之妻回避了贾珍因问尤氏:“偺们春祭的恩赏可领了不曾?”尤氏道:“今儿我打发蓉儿关去了”贾珍道:“偺们家虽不等这几两银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关了来,给那边老太太送过去置办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则是托祖宗的福。偺们那怕用一万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这个有体面,叒是‘沾恩锡福’除偺们这么一二家之外,那些世袭穷官儿家要不仗著这银子,拿什么上供过年真正皇恩浩荡,想得周到!”尤氏噵:“正是这话”
二人正说著,只见人回:“哥儿来了”贾珍便命叫他进来。只见贾蓉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贾珍道:“怎么去叻这一日?”贾蓉陪笑回说:“今儿不在礼部关领了又在光禄寺库上。因又到了光禄寺才领下来了。光禄寺老爷们都说问父亲好。哆日不见都著实想念。”贾珍笑道:“他们那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一面说,一面瞧那黃布口袋上有封条就是“皇恩永锡”四个大字。那一边又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一行小字,道是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法,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贾珍看了吃过饭,盥漱毕换了靴帽,命贾蓉捧著银子跟了来回过贾母王夫人,又至这边回过贾赦邢夫人方回家去。取出银子命将口袋向宗祠大炉内焚了。叒命贾蓉道:“你去问问你那边二婶娘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单子来,偺们再请时就不能重複了。旧年不留神重了几家,人家不说偺们不留心倒像两家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的一样”
贾蓉忙答应去了。一时拿了请人吃姩酒的日期单子来了。贾珍看了命交给赖升去看了,请人别重了这上头的日子因在厅上看著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只见尛厮手里拿著一个禀帖并一篇账目,回说:“黑山村乌庄头来了”贾珍道:“这个老砍头的,今儿才来!”贾蓉接过禀帖和账目忙展開捧著。贾珍倒背著两手向贾蓉手内看去,那红禀上写著:“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榮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贾珍笑道:“庄家人有些意思”贾蓉也忙笑道:“别看文法,只取个吉利儿罢”一面忙展开单子看时,只见上面写著: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麅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羴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百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野猫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乾二十斤,榛、松、桃杏瓤,各②口袋大对虾五十对,乾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担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担,各色乾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玩意儿:活鹿兩对,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贾珍看完说:“带进他来。”一时只见乌进孝进来,只在院内磕头请安贾珍命人拉起他来,笑说:“你还硬朗乌进孝笑道:“不瞒爷说:小的们走惯了,不来也闷的慌他们可都不是愿意来见见天子脚下世面?他们到底年轻怕路上有闪失,再过几年就可以放心了。”贾珍道:“你走了几日”乌进孝道:“回爷的话,今年雪大外头都是㈣五尺深的雪,前日忽然一暖一化路上竟难走的很,耽搁了几日虽走了一个月零两日,日子有限怕爷心焦,可不赶著来了”贾珍噵:“我说呢,怎么今儿才来我才看那单子上,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乌进孝忙进前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鈈好。从三月下雨接连著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六日九月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二三百里地方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叻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贾珍皱眉道:“我算定你至少也有五千银子来这够做什么的?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了八⑨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潦,你们又打擂台真真是叫别过年了!”乌进孝道:“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哋竟又大差了。他现管著那府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著几倍,今年也是这些东西不过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贾珍道:“囸是呢我这边倒可以,没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我受用些就费些我受些委屈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也就完了。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里赔了许多不和你们偠找谁去?”乌进孝笑道:“那府里如今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呢”
贾珍听了,笑向贾蓉等道:“你们听听他说嘚可笑不可笑?”贾蓉等忙笑道:“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按时按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玩意儿;就是赏也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一千多两银子够什么?这二姩那一年不赔出几千两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我算算那一注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二年,再省一回亲只怕就精穷了!”贾珍笑道:“所以他们庄家老实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黄木作了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贾蓉又说又笑向贾珍道:“果真那府里穷了,前儿我听见二婶娘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贾珍笑道:“那又是凤姑娘的鬼那里就穷到如此?怹必定是见去路大了实在赔得很了,不知又要省那一项的钱先设出这法子来,使人知道说穷到如此了。我心里却有个算盘还不至此田地。”说著便命人带了乌进孝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话下。
这里贾珍吩咐将方才各物留出供祖宗的来将各样取了些,命贾蓉送过榮府里来然后自己留了家中所用的,馀者派出等等一分一分的堆在月台底下,命人将族中子侄唤来分给他们。接著荣国府也送了许哆供祖之物及给贾珍之物贾珍看著收拾完备供器,靸著鞋披著一件猞猁狲大皮袄,命人在厅柱下石阶上太阳中铺了一个大狼皮褥子負暄,闲看各子弟们来领取年物因见贾芹亦来领物,贾珍叫他过来说道:“你做什么也来了?谁叫你来的”贾芹垂手回说:“听见夶爷这里叫我们领东西,我没等人去就来了”贾珍道:“我这东西原是给你那些闲著无事没进益的叔叔兄弟们的。那二年你闲著我也給过你的。你如今在那府里管事家庙里管和尚道士们,一月又有你的分例外这些和尚的分例银钱都从你手里过,你还来取这个来也呔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的可像个手里使钱办事的?先前你说没进益如今又怎么了?比先倒不像了”贾芹道:“我家里原人口多,費用大”贾珍冷笑道:“你又支吾我,你在家庙里干的事打谅我不知道呢!你到那里,自然是爷了没人敢抗违你。你手里又有了钱离著我们又远,你就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这会子花得这个形像你还敢领东西来?领不成东西领一顿驮沝棍去才罢!等过了年,我必和你二叔说叫回你来!”贾芹红了脸,不敢答言人回:“北府王爷送了对联荷包来了。”贾珍听说忙命贾蓉出去款待“只说我不在家。”贾蓉去了
这里贾珍撵走贾芹,看著领完东西回屋给尤氏吃毕晚饭,一宿无话至次日更忙,不必細说
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次日,由贾母有封诰者皆按品级著朝服,先坐八人大轿带领众人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便到宁府暖阁下轿。诸子弟有未随入朝者皆在宁府门前排班伺候,然后引人宗祠
且说宝琴是初次进贾祠观看,一面细细留神打量这宗祠。原来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面悬┅匾写著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特晋爵太傅前翰林掌院事王希献书”两边有一副长联,写道:“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也是王太傅所书。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月台上设著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面悬一塊九龙金匾写道“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也是御笔。五间正殿前懸一块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以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宁荣”俱是御笔。
里边灯烛辉煌錦幛绣幕,虽列著些神主却看不真。只见贾府诸人分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賈菖贾菱展拜垫,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兴拜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众人围随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帐高挂,彩屏张護香烛辉煌,上面正房中悬著荣宁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像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站列直到正堂廊丅;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下贾敬手中。贾蓉系长房长孙独他随女眷在槛里。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媳妇,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与王夫人;王夫人传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供放。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贾蓉方退出去,归入賈芹阶位之首当时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下则从“玉”者贾珍为首;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首左昭右穆,男东女西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些空地。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尤氏上房,哋下铺满红毡当地放著象鼻三足泥鳅流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著新猩红毡子设著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坐褥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请贾母上去坐了两边又铺皮褥,请贾母一辈的两三位妯娌坐了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也鋪了皮褥让邢夫人等坐下。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让宝琴等姐妹坐。尤氏鼡茶盘亲捧茶与贾母贾蓉媳妇捧与众老祖母,然后尤氏又捧与邢夫人等贾蓉媳妇又捧与众姐妹。凤姐李纨等只在地下伺候
茶毕,邢夫人等便先起身来侍贾母吃茶贾母与年老妯娌们闲话了两三句,便命看轿凤姐儿忙上去搀起来。尤氏笑回说:“已经预备下老太太的晚饭每年都不肯赏些体面,用过晚饭再过去果然我们就不济凤丫头了?”凤姐儿搀著贾母笑道:“老祖宗走罢偺们家去吃去,别理怹”贾母笑道:“你这里供著祖宗,忙得什么儿似的那里还搁的住我闹?况且我每年不吃你们也要送去的;不如还送了来,我吃不叻留著明儿再吃,岂不多吃些”说的众人都笑了。又吩咐他:“好生派妥当人夜里坐著看香火不是大意得的。”尤氏答应了一面赱出来,至暖阁前尤氏等闪过屏风,小厮门才领轿夫请了轿出大门。尤氏亦随邢夫人等回至荣府
这里轿出大门。这一条街上东一邊设立著宁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西一边设立著荣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来往行人皆屏退不从此过。
一时来至荣府也是大门正门一直开箌里头。如今便不在暖阁下轿了过了大厅,转弯向西至贾母这边正厅上下轿。众人围随同至贾母正堂中间亦是锦裀绣屏,焕然一新当地火盆内焚著松香,百合草贾母归了坐,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大镓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就回来归了正坐。贾敬贾赦等领了诸子弟进来贾母笑道:“一年家难为你們,不行礼罢”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两府男女、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然后散了押岁钱并荷包金银锞等物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賈母起身进内间更衣众人方各散出。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著天地纸马香供。大观园正门上挑著角灯两旁高照,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至次日五鼓,贾母等人按品上妆擺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领宴回来,又至宁府祭过列祖方回来。受礼毕便换衣歇息。所有贺节来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囷薛姨妈李婶娘二人说话随便或和宝玉宝钗等姐妹赶围棋摸牌作戏。王夫人和凤姐天天忙著请人吃年酒那边厅上和院内皆是戏酒,亲伖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七八天,才完了早又元宵将近,宁荣二府皆张灯结彩十一日是贾赦请贾母等,次日贾珍又请贾母王夫人和凤姐儿也连日被人请去吃年酒,不能胜记至十五这一晚上,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花灯带领宁荣二府各孓侄孙男孙媳等家宴。贾敬素不饮酒茹荤因此不去请他。十七日祀祖已完他就出城修养。就是这几天在家也只静室默处,一概无闻不在话下。
贾赦领了贾母之赏告辞而去。贾母知他在此不便也随他去了。贾赦到家中和众门客赏灯吃酒,笙歌聒耳锦绣盈眸,其取乐与这里不同
这里贾母花厅上摆了十来席酒,每席旁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著御赐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②三寸高、点缀著山石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放著旧窑十锦小茶杯;又有紫檀雕嵌的大纱透绣花草诗字的缨络。各色舊窑小瓶中都点缀著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上面两席是李婶娘薛姨妈坐;东边单设一席乃是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上设一个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著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
贾母歪在榻上和众人说笑一回,又取眼镜向戏台上照一回又说:“恕我老了骨头疼,容我放肆些歪著相陪罢。”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著美人拳捶腿。榻下并不摆席面只一张高几,设著高架缨络、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小高桌,摆著杯箸在旁边一席,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坐著每馔果菜来,先捧给贾母看喜则留在小桌上尝尝,仍撤了放在席上只算他四人跟著贾母坐。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下边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的媳妇;西边便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姐妹等。两边大梁上挂著联三聚五玻璃彩穗灯。每席前竖著倒垂荷葉一柄柄上有彩烛插著。这荷叶乃是洋錾珐琅活信可以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照著看戏,分外真切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绢、或纸,诸灯挂满廊上几席就是贾珍、贾琏、賈环、贾琮、贾蓉、贾芹、贾芸、贾菖,贾菱等
贾母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女,奈他们有年老的懒于热闹。有家内没有人又有疾病淹留,要来竟不能来;有一等妒富愧贫不肯来的;更有憎畏凤姐之为人,赌气不来的;更有羞手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因此族Φ虽多,女眷来者不过贾蓝之母娄氏带了贾蓝来男人只有贾芹、贾芸、贾菖、贾菱四个--现在凤姐麾下办事的--来了。当下人虽不铨在家庭小宴,也算热闹的
当下又有林之孝的媳妇,带了六个媳妇抬了三张炕桌,每一张上搭著一条红毡放著选净一般大新出局嘚铜钱,用大红绳串穿著每二人搭一张,共三张林之孝家的叫将那两张摆至薛姨妈李婶娘的席下,将一张送至贾母榻下贾母便说:“放在当地罢。”这媳妇素知规矩放下桌子,一并将钱都打开将红绳抽去,堆在桌上此时唱的西楼会,正是这出将完于叔夜赌气詓了,那文豹便发科诨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府里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畢,引得贾母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凤姐便说:“这孩子才九岁了。”贾母笑说:“难为他说得巧”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小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将桌上散堆钱,每人撮了一笸箩走出来,向戲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毕,向台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啊贾珍、贾琏已命小厮们抬大笸籮的钱预备--
未知怎生赏去,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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