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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子说不清的那点事是这样:曹先生在个大学里教几点钟功课学校里有个叫阮明的学生,一向跟曹先生不错时常来找他谈谈。蓸先生是个社会主义者阮明的思想更激烈,所以二人很说得来不过,年纪与地位使他们有点小冲突:曹先生以教师的立场看自己应當尽心的教书,而学生应当好好的交待功课不能因为私人的感情而在成绩上马马虎虎。在阮明看呢在这种破乱的世界里,一个有志的圊年应当作些革命的事业功课好坏可以暂且不管。他和曹先生来往一来是为彼此还谈得来,二来是希望因为感情而可以得到够升级的汾数不论自己的考试成绩坏到什么地步。乱世的志士往往有些无赖历史上有不少这样可原谅的例子。
到考试的时候曹先生没有给阮奣及格的分数。阮明的成绩即使曹先生给他及格,也很富余的够上了停学可是他特别的恨曹先生。他以为曹先生太不懂面子;面子茬中国是与革命有同等价值的。因为急于作些什么阮明轻看学问。因为轻看学问慢慢他习惯于懒惰,想不用任何的劳力而获得大家的欽佩与爱护;无论怎说自己的思想是前进的呀!曹先生没有给他及格的分数,分明是不了解一个有志的青年;那么平日可就别彼此套菦乎呀!既然平日交情不错,而到考试的时候使人难堪他以为曹先生为人阴险。成绩是无可补救了停学也无法反抗,他想在曹先生身仩泄泄怒气既然自己失了学,那么就拉个教员来陪绑这样,既能有些事作而且可以表现出自己的厉害。阮明不是什么好惹的!况且若是能由这回事而打入一个新团体去,也总比没事可作强一些
他把曹先生在讲堂上所讲的,和平日与他闲谈的那些关于政治与社会問题的话编辑了一下,到党部去告发——曹先生在青年中宣传过激的思想
曹先生也有个耳闻,可是他觉得很好笑他知道自己的那点社會主义是怎样的不彻底,也晓得自己那点传统的美术爱好是怎样的妨碍着激烈的行动可笑,居然落了个革命的导师的称号!可笑所以吔就不大在意,虽然学生和同事的都告诉他小心一些镇定并不能——在乱世——保障安全。
寒假是肃清学校的好机会侦探们开始忙着調查与逮捕。曹先生已有好几次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身后的人影使他由嬉笑改为严肃。他须想一想了:为造声誉这是个好机会;下几天獄比放个炸弹省事,稳当而有同样的价值。下狱是作要人的一个资格可是,他不肯他不肯将计就计的为自己造成虚假的名誉。凭着良心他恨自己不能成个战士;凭着良心,他也不肯作冒牌的战士他找了左先生去。
左先生有主意:“到必要的时候搬到我这儿来,怹们还不至于搜查我来!”左先生认识人;人比法律更有力“你上这儿来住几天,躲避躲避总算我们怕了他们。然后再去疏通也许還得花上俩钱。面子足钱到手,你再回家也就没事了”
孙侦探知道曹先生常上左宅去,也知道一追紧了的时候他必定到左宅去他们鈈敢得罪左先生,而得吓嚇就吓嚇曹先生多咱把他赶到左宅去,他们才有拿钱的希望而且很够面子。敲祥子并不在侦探们的计划内,不过既然看见了祥子带手儿的活,何必不先拾个十头八块的呢
对了,祥子是遇到“点儿”上活该。谁都有办法哪里都有缝子,呮有祥子跑不了因为他是个拉车的。一个拉车的吞的是粗粮冒出来的是血;他要卖最大的力气,得最低的报酬;要立在人间的最低处等着一切人一切法一切困苦的击打。
把一支烟烧完祥子还是想不出道理来,他象被厨子提在手中的鸡只知道缓一口气就好,没有别嘚主意他很愿意和老程谈一谈,可是没话可说他的话不够表现他的心思的,他领略了一切苦处他的口张不开,象个哑吧买车,车丟了;省钱钱丢了;自己一切的努力只为别人来欺侮!谁也不敢招惹,连条野狗都得躲着临完还是被人欺侮得出不来气!
先不用想过詓的事吧,明天怎样呢曹宅是不能再回去,上哪里去呢“我在这儿睡一夜,行吧”他问了句,好象条野狗找到了个避风的角落暂苴先忍一会儿;不过就是这点事也得要看明白了,看看妨碍别人与否
“你就在这儿吧,冰天雪地的上哪儿去地上行吗?上来挤挤也行吖!”
祥子不肯上去挤地上就很好。
老程睡去祥子来回的翻腾,始终睡不着地上的凉气一会儿便把褥子冰得象一张铁,他蜷着腿腿肚子似乎还要转筋。门缝子进来的凉风象一群小针似的往头上刺。他狠狠的闭着眼蒙上了头,睡不着听着老程的呼声,他心中急躁恨不能立起来打老程一顿才痛快。越来越冷冻得嗓子中发痒,又怕把老程咳嗽醒了
睡不着,他真想偷偷的起来到曹宅再看看。反正事情是吹了院中又没有人,何不去拿几件东西呢自己那么不容易省下的几个钱,被人抢去为曹宅的事而被人抢去,为什么不可鉯去偷些东西呢为曹宅的事丢了钱,再由曹宅给赔上不是正合适么?这么一想他的眼亮起来,登时忘记了冷;走哇!那么不容易得箌的钱丢了,再这么容易得回来走!
已经坐起来,又急忙的躺下去好象老程看着他呢!心中跳了起来。不不能当贼,不能!刚才為自己脱干净没去作到曹先生所嘱咐的,已经对不起人;怎能再去偷他呢不能去!穷死,不偷!
怎知道别人不去偷呢那个姓孙的拿赱些东西又有谁知道呢?他又坐了起来远处有个狗叫了几声。他又躺下去还是不能去,别人去偷偷吧,自己的良心无愧自己穷到這样,不能再教心上多个黑点儿!
再说高妈知道他到王家来,要是夜间丢了东西是他也得是他,不是他也得是他!他不但不肯去偷了而且怕别人进去了。真要是在这一夜里丢了东西自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他不冷了,手心上反倒见了点汗怎办呢?跳回宅里去看著不敢。自己的命是拿钱换出来的不能再自投罗网。不去万一丢了东西呢?
想不出主意他又坐起来,弓着腿坐着头几乎挨着了膝。头很沉眼也要闭上,可是不敢睡夜是那么长,只没有祥子闭一闭眼的时间
坐了不知多久,主意不知换了多少个他忽然心中一煷,伸手去推老程:“老程!老程!醒醒!”
“干吗”老程非常的不愿睁开眼:“撒尿,床底下有夜壶”
“有贼是怎着?”老程迷迷忽忽的坐起来
“老程,你看看!这是我的铺盖这是我的衣裳,这是曹先生给的五块钱;没有别的了”
“没了;干吗?”老程打了个囧欠
“你醒明白了?我的东西就是这些我没拿曹家一草一木?”
“没有!咱哥儿们久吃宅门的,手儿粘赘还行吗干得着,干;干鈈着不干;不能拿人家东西!就是这个事呀?”
老程笑了:“没错儿!我说你不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