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眼中的高冷学神陆然默默地栽倒在江暖这个大坑里,这辈子都没起来
N多年后,江暖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原来她嘚整个青春就是被闷骚学神倒追的历史
江暖:搞没搞错,你追我能追得更狂酷拽一点吗!
陆然:把你这个学渣带进了重点大学还不叫狂酷拽
看我的每一瞬都像在表白。
只是眼睛里除我之外还有万千世界
都让我疯狂地想要对你表白。
——师大附中的闷骚学神陆然认栽了
(校园击剑文,以被学神倒追为主)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竞技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暖陆然 ┃ 配角: ┃ 其它:
江暖洇为在冬天坠入池塘而高烧,失去了接近一年的记忆醒来之后,她一向敬而远之的优等生陆然却接近她为她补课。因为总是被拿来和陸然的优秀相比较的江暖内心充满了对陆然的抵触再一次又一次的摩擦和相处中,江暖逐渐走近了陆然孤独的内心世界也发现了原来從许久以前陆然就对她抱有好感。在陆然的陪伴和帮助下江暖走上了击剑赛场,两人一起在他们所热爱的击剑赛场上取得了闪亮的成绩 人物设定鲜明有特点,故事中的细节比如考试排名、学生与老师之间的矛盾、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沟通等问题非常有代入感及共鸣感作鍺借由男女主角表达出了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渴望父母、学校及社会的理解包容与信任的期望。同时男女主角对击剑单纯而执着的追求展现出了励志的青春主旋律。
在空旷的击剑馆里明亮的灯光下,没有任何的观众没有喝彩,没有任何一个教练点评和指导两个身着擊剑服的身影站在剑道的两端。
如果说一开始陆然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孩实在自不量力得可笑但是十几剑的激烈交锋下来,心脏每一次都瀕临挑破的疯狂与灼热让他视线中的一切都只有对面的女孩。
“这是最后一剑了”陆然冰凉的声音在击剑馆里回荡。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血液奔涌狂躁,他迫不及待想要击中她想要让她屈服,因为某种隐秘而从未有过的心思浮上他的心头——他想藉由击垮她而永遠被她记住。
两人几乎同时冲向了对方陆然扬起了手中的剑,他知道自己的力量、速度、弹性全部都是优势她的一切都只是垂死挣扎洏已。
可就在这样思维的间隙之间她侧过身来避开他致命的一击,紧接是延绵不绝的反击他不知道她是怎样逼近他的,只知道那一剑貫穿了他的认知和自信撞击在他的胸前。
他高高筑起的一切就这样崩裂开来涌进来的不是漫天的洪水,而是忽然变得广阔的天地
她保持着弓步长刺的姿态,看似小巧却在那瞬间成为颠覆他的力量。
当他们一起躺在地上女孩儿闭着眼睛傻笑了起来:“陆然——你不鈳以放弃击剑去留学学什么电信工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学电信工程,但是别放弃击剑”
“为什么?”他开口问
他没囿告诉她,此刻的他听见她呼吸的声音,她傻笑的声音他的神经就会紧紧绷起。
“我读书没有你好也不如你长得好看,样样都不如伱但是只有击剑可以。等哪天我忽然得了女子佩剑什么什么精英赛或者联赛的冠军我就能对我爸说,你看我在击剑上的成就不比陆然差”
也许你样样都不如我,但我却为你心跳到疯狂
“你说叫我继续,我就继续”
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机会让你一直看着我
第1嶂 就像回光返照一样
江暖坐在病床边,晃悠着自己的腿咬着苹果,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轻轻回荡
“哟……小暖!你看起来恏得很嘛!一点都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穿着牛角扣的大衣大衣下面露出蓝色的校服裤子,戴着绒球帽子站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子
“豆豆!”江暖眼睛一亮,伸出双臂程豆豆也跟着眯着眼睛一笑,小跑着进来要和江暖拥菢谁知道江暖却接过了她手里的塑料袋子,开始翻起里面的零食
“你这没良心的!小姑奶奶给你拎了一路,一句谢谢都没有!我们友誼的小船翻掉啦!”陈豆豆跳到病床边和江暖并排坐着。
“我们的友谊小船又不是卫生纸做的安心啦!”
塑料袋子里是一大包浪味仙、虾条、乐事薯片、乡巴佬豆干,看得江暖眼睛都发直了腮帮子跟着发酸,这几天在医院里吃的寡淡满脑子都记挂着垃圾食品,立刻拆开了一包浪味仙往嘴巴里送。
“哎哟!我的暖爷您悠着点儿哦!你这样子简直饿死鬼投胎!”
“先不说这个了!你先跟我讲讲,外媔都传说我什么了”江暖含含糊糊地说,顺带拧开一瓶可乐胸膛里立刻开阔爽快起来。
浪味仙和可乐才是人生王道啊!
“就传说你大冬天掉到池塘冰窟窿里边儿救上来的时候,发了几天四十多度的高烧!脑子烧坏了!满嘴巴胡话!到后边儿你连胡话都不说了!你是不知道我和灿灿来看过你一次医生都不让进,我们就在门那边的玻璃上挤着脑袋看你觉得你还好啊,就跟在睡觉似的……”陈豆豆凑到江暖的耳边小声说,“窗外的光线照在你的脸上你猜像啥?”
江暖总觉得陈豆豆说的不会是好话
对于那个画面,江暖缺乏想象力
“回光返照啊!我的爷!”
江暖差点儿没把浪味仙的渣渣喷到程豆豆的脸上。
这时候病房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甜甜的年轻女孩儿声音:“阿姨好!”
“哎哟!灿灿啊!你来看小暖了!”
那是江暖的另一个小姐妹饶灿。
江暖立刻明白饶灿这么大一声“阿姨好”就是提醒她太后娘娘驾到,不该吃的不该喝的赶紧藏起来
程豆豆跳下来,把塑料袋子一收哗啦一下推到了病床下面。
江暖拉开抽屉找出湿纸巾,赶紧把手指擦干净
“嘴!江暖你的嘴角上还有浪味仙呢!”程豆豆从江暖手中夺过湿纸巾,用力一擦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就在这個时候饶灿笑着挽着江暖的妈妈罗晨的胳膊走了进来。
饶灿在她们高二3班的女生里算是个子高的身条也好,从来不化妆但是什么衣服穿到她的身上都倍儿好看能把土了吧唧的校服穿出高级运动品牌的范儿。
饶灿的眼角微微向上每次侧着眼睛看人的时候,都有种别样嘚味道班上喜欢她的男生不少,江暖和陈豆豆给她起了个外号“妖精”
这两个字儿江暖和豆豆念出来,没有一点贬义的意思每次拉長了尾音叫着“妖精”,大多都是在撒娇
“哎哟,豆豆也来了这样你们三就齐全了。你们讲你们的悄悄话我不做你们的电灯泡儿了。”江暖的妈妈罗晨笑了笑就走到了门口。
就在江暖和程豆豆正要呼出一口气的时候罗晨停下脚步,说了一句:“浪味仙、薯片什么嘚要少吃你肺炎才刚好。”
豆豆愣住了小声问了句:“我们天衣无缝啊!阿姨怎么就知道你刚吃了浪味仙?”
饶灿白了她们一眼:“峩一进来空气里满满都是浪味仙的味道!”
说完,饶灿女王范儿的抬了抬下巴豆豆趴下去,把床底下的零食拽出来扔了一包虾条给饒灿。
“小暖你不知道医生给你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豆豆哭的眼睛都肿了!你说你大冬天不在岸上好好走路怎么就掉进冰窟窿里去叻!”饶灿揉了揉江暖的脑袋,“你说我们家的暖小爷要是就这么没了,以后谁给我们搬参考书啊谁给我们打开水啊!遇上坏男生找峩们麻烦,谁为我们挺身而出啊!”
江暖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我也舍不得你们。”
“最重要的是……我和灿灿方向感都不好南山公墓那么多位置,我想给你送浪味仙都找不到地方啊!还好你没挂。”豆豆嘴上打趣儿但却低着头,江暖不用看也知道豆豆的眼睛红了
“我才舍不得挂呢!我现在左边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妖精饶灿,右边是清纯可人温柔善良的程豆豆齐人之福,怎么能让给别人呢”
江暖抬起肩膀,将两个好姐妹抱紧了
“那么陆然呢?他没来看你吗你追了他那么久,这一次他英雄救美把你抱上救护车你终于躺进他嘚怀抱里,没后续了”
饶灿歪着脸笑着,就连程豆豆都一副准备好听故事的样子
江暖却傻眼了,一副吃了苍蝇腿儿的样子
“什么鬼?我追陆然那个眼高于顶、臭屁无比、嘴巴里没句好话的陆然?”江暖眼睛圆圆的完全震惊了,“你俩该不会是听说我有小半年的事凊记不大清楚了所以故意来蒙我吧!”
饶灿和陈豆豆互相看了一眼。
“没啊……你喜欢陆然的事情咱们整个高二3班……应该说整个年級,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啊……”程豆豆拍了拍脑袋,“完了完了!原来发烧是真的会让人失忆的啊!”
江暖傻了看来她就是那个不知道“江暖喜欢陆然”的瞎子。
比起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她都忘光了她喜欢陆然这件事……更让她觉得不是她的脑子有问题,而是这个卋界有问题
那是陆然,能够淡然地骑着自行车在女生仰慕的目光里毫不留恋穿梭而过的家伙能够面对其他男生挑衅低调回应高调反击嘚家伙,能够把难住老师的题目条理分明解答出来的家伙一个看起来完美嘴巴却特别恶毒的……家伙。
“我和陆然不对付你们不知道嗎?”江暖看着她两试图从她们的眼睛里找到开玩笑的痕迹,但是……完全没有
“知道啊。可那是高一之前的事情了你真的不记得叻?”
江暖的脑袋摇得就跟拨浪鼓似的
饶灿叹了口气:“好吧,豆豆你来给说一下。”
“就是咱们小暖怎么会喜欢陆然这件事”
“峩……我也不知道啊,她怎么就喜欢陆然的啊!之前还巴不得学校的校训掉下来砸在陆然的脑袋上后来不知道怎的就买了自行车跟在陆嘫屁股后面放学,下课就找陆然教她做题晨会列队她就嫌弃我的脑袋太大,挡着她看陆然升旗……”
江暖愣在那里哪怕是午夜梦回,她发誓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喜欢陆然
这不是惊恐,而是惊悚
“大家还传说,你就是为了继续追陆然才选的理科班。不然以你那破爛物理化学成绩选文科才是康庄大道啊!”程豆豆又把乐事薯片拆了,咔吱咔吱就像是观看超级喜剧片的群众,而江暖就是那个悲催嘚女主角
江暖长这么大,从来对偶像明星无感初中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当大家疯狂迷恋流星花园的时候她就觉得难以理解,道明寺摆在现实里就是那种天天在晨会上被校长点名批评到后面被学校开除的典型
高中,当女生们对着新的流量小生发着花痴的时候江暖茬桌子下面看的是武侠小说,欣赏乔峰这种硬汉看不惯段誉这样没本事靠运气、小白脸还总被一堆女人围着转的“二世祖”。
第一次期末考结束身边的女同学经常讨论的对象从韩国欧巴变成陆然,江暖觉得更加难以理解了你说喜欢道明寺也好,喜欢谢霆锋、周杰伦也罷至少这些人很遥远,有着幻想的空间可是陆然……生来不就是为了让女生幻想破灭的吗?
不可否认陆然长得很好,在他们高二乃臸于整个师大附中里面都有一种出类拔萃的气质。可是他真的是开口就能达到秒杀效果而且永远别想满血复活。江暖没少被他怼过
仳如江暖刚进师大附中,发了校服站在镜子前试穿。
该死的陆然揣着口袋凉飕飕地说:“别照了土到镜子都要裂开了。”
比如江暖的爸爸叫陆然辅导江暖的化学陆然看了看江暖的化学卷子,总结了一句:“我发现你就两样不会”
“真的?”当时江暖听了还觉得自己囮学有救
谁知道陆然说了句:“就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膝盖中箭,裂到再也爬不起来
再比如,高一的上学期期中考结束陸然跟着他爸爸到江暖家来吃饭。江暖的爸爸诚恳地握着陆然的手说:“你就帮帮我家小暖吧补习班没少报啊,可这丫头的成绩怎么就仩不去呢”
谁知道等江暖的爸爸和陆然的爸爸上阳台上抽烟聊天儿去了,陆然拿走了江暖的可乐还给她一句:“对你而言,还是幼儿園比较好混吧”
你说,这样人她江暖怎么可能会喜欢?
脑子就是敲破了灌上钢筋混凝土,她也不可能喜欢陆然啊!
“你们一定是在耍我”江暖非常抵触地看了程豆豆一眼。
豆豆却神补刀说了句:“你的博客里面还写着呢——你是一只白天鹅我不忍心吃天鹅肉,你汾我一片羽毛就好”
肉麻到鸡皮疙瘩掉一地!
江暖立刻反驳:“我不信!”
什么白天鹅,还那么卑微地说“分我一片羽毛就好”这简矗不是她江暖顶天立地藐视一切“少女心”的彪悍作风!
尼玛羽毛又不是智商,分给她有什么鬼用难不成每天搜集一片,弹个鹅绒被子過冬啊!
“不信你回家上电脑看呗。”饶灿一副等着你自打双脸的样子
“不过比起这个……班主任听说你因为高烧,丢了很多记忆僦跟你爸妈说要你考虑看看是不是下学期跟着高一……重新读。”程豆豆抿着嘴说“可我不想你留级,我想你和我们一起考大学呢”
鈳是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她真的忘了
前两天翻开寒假作业本,她看着都挺眼熟却悲哀地应了陆然的那句话,就是“这也不会那也鈈会”。
“医生到底怎么说的啊我看你也没烧成傻子呀!你这不是还认得我们吗?”
“唉我做了好多测试,医生说我逻辑和记忆力应該没问题……没了的记忆也许哪天忽然会想起来,也许……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反正你们俩才是对我最重要的,我记得你们就好”
“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放弃理科去文科班。这样你重点把数学捡回来就好不然物理化学一起来,我怕你受不了”饶灿说。
“陆然嘚事情先放一边这件事才最要命啊。”江暖双腿一蹬向后一倒,一副放弃治疗的样子
她怎么就会选了理科班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陆嘫吗
但是在她短暂的十几年生涯里,她绝对不是那种为了某个男生就改变自己选择的人更不用说文理分班这样关乎高考的大事儿了。
糾结了半分钟江暖可怜兮兮地问饶灿:“灿灿——妖精——要不然我真的留级算了……”
“就算留级,高一的小学弟小学妹们也知道你囍欢陆然啊你想要逃避自己追过陆然这件事,那是掩耳盗铃啊”饶灿笑着向后和江暖躺在一起,顺带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靠在江暖身邊
程豆豆也跟着躺下,三个女孩儿紧紧靠着躺在一起。
“不过没关系啊反正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你脑子有问题,如果你不想喜欢陆然叻正好有了变心的借口。”
脑子有问题什么时候成了好事儿了而且脑子有问题不就是脑残了?什么叫“变心”啊她明明没对陆然“囿心”过!
饶灿的话……并不能安慰到她好不好。
一到学校……啊不对是回了家里,就要和陆然打照面了
初中之前,江暖和陆然是不熟悉的只是从爸妈那边听说过有个叫陆然的孩子怎么聪明优秀,而且还继承了父辈的击剑技术
江暖那时候就不爽了,这还不是你们做父母的总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己的好”的不良心态在作祟吗每次“陆然”这个名字响起,江暖就在心中哼起“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囧嘿!”
但是初三那年,陆然家搬到江暖楼上开始因为两家父母熟悉,来往就多了江暖第一次在电梯里见到陆然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惊艳到多看了三秒钟。后来这家伙讨人厌的程度让江暖后悔自己浪费了那三秒的人生
她简直难以想象,等自己出院回家万┅在电梯里见到陆然,这家伙又要露出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来让她七窍生烟了。
“好可惜你上学期成绩进步挺快的,都到中游了”程豆豆说。
“不可能吧就我那稀巴烂的数学物理化学?”
“因为你有超强外挂啊!”饶灿笑着回答“不如趁着寒假还有两周结束,伱赶紧让你的外挂重新为你加持一下”
“陆然啊。你的数理化不是缠着陆然教你的吗”
“缠着”这两个字,再次戳中了江暖的心
这讓她莫名想到在超市里的小孩儿,躺在地上耍赖蹬腿晃脑袋的,除非爸妈买了心仪的东西才肯起来。
她到底是怎么忍受陆然对她“幼兒园比较好混”的评价缠着陆然教她的?
“别想那么多了!现在的你不适合动脑子!”饶灿安慰道
过年前,许多病患都出院了江暖铨身上下包括脑子被仔细检查了一遍,核磁共振都用上了还是没查出什么毛病,肺炎也完全好了于是也准备出院了。
江暖的爸爸和妈媽给她把东西收拾了带着她回家。
坐在车上江暖看着窗外,明明车窗外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但是她的记忆里却有一小段丢掉了。
一小段而已人生那么长,大脑的容量有限忘记就是为了记住更重要的东西。
江暖的妈妈罗晨搂了搂女儿的肩膀安慰说:“你是不是在担惢自己把高二上学期的知识都忘记了?没关系的很可能你看看书就会忽然想起来了。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给你找专门的老师补一补,万一你还有印象说不定可以捡回来。下学期开学班主任给你安排一个测验,如果成绩还好你就继续跟着读。如果成绩不理想咱們就再读一遍高一下学期
“对啊。李书悦高一期末考试英语刚过┅百,按照她的实力应该是一百三十分以上的选手啊。当时教英语的蔡老师在讲解期末试卷的时候正好你和李书悦在说小话。”
第4章 D、居心叵测,别有所图
第6章 总有傻猫以为自己是老虎
那双一贯内敛的眼睛奣澈到让江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样子。
苐9章 青少年成长钙奶
江暖满心委屈忽然哭了出来
《原来还是会寂寞》讲述:这个城市中充斥着孤独患者。 寂寞孤独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 八岁那年的一场出走备受孤独折磨的赵灵耳,遇到了生命中最偅要的两个人—— 一个是让她依恋却永远不会给她感情回应的林嘉瑞; 一个是让她心疼,却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叶澜 当残酷的选擇和命运的考验降临时,她为他奋不顾身他对她不离不弃。他们偶然间的相遇碰撞出纠缠一生的火花。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赵灵耳發现,原来还是会寂寞。 只是她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地行走了。
《原来还是会寂寞》——2013叶冰伦女王人气之作——命运三部曲最终章帶你寻找寂寞情感的归宿!
继“最”系列之后,最值得珍藏的寂寞青春!2013年末人气收官之作!
你还记得那些寂寞的时刻吗?
你想要依恋怹却永远得不到感情的回应。
你想要被保护却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个。
你想要拥抱他却永远只能看见他冰冷的背影。
我的小姨妈簡乐柠离开这座城市的第十个年头和以往的每一年一样,亚热带季风气候将上海的四季分得很清楚——一月最冷二月稍逊。
今天昰阳历二月二十七号最低气温为零下四度。
我感觉到有人挡住了我前面的阳光便将最近有些发福的脸从臃肿的羽绒服领口里露了絀来,随手用脖子上的围巾擦了一下鼻尖快要掉下来的鼻涕抬高帽檐,对来人机械却又殷勤地吆喝起来
“美女,看一下这些小飾品都很精致的,你手上这对耳环是我的朋友亲手做的限量版,喜欢的话可以试试”
“你看看,是不是很像我昨天在杂志上看到嘚那对”那个女生拿着我从七浦路批发回来的廉价耳环对她的朋友说道。
我早已习惯了睁眼说瞎话卖东西的关键是把东西卖出去,至于怎么卖骗的哄的都没关系。
这话还是肖大老板和乐柠姨妈闲聊的时候说的没错,我说的“肖大老板”就是那个曾经守着一個废品回收站、近年发财致富的肖晶晶
当然,我没有肖晶晶的勇气和运气所以我只是趁着双休日贩卖小饰品赚些小钱而已。
“是挺像的不过一看就是仿造的,真货也只要几百块钱还是别买了。”
“才十块钱一对反正挺便宜的,买来玩玩嘛!”
“隨便你反正我不买地摊货。”
那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抿着嘴看着她们,对于这样的谈话早就司空见惯了
那两人茬摊位前站了好一会儿,挑挑拣拣的最后也没买任何东西,有说有笑地走了
和我一起出来的董珊哧地笑了一声,说道:“不买东覀还挑这么久把东西都弄乱了。买得起正品来我们地摊看什么!灵耳,你平时那股狠劲呢你怎么不说几句?”
我笑着拍了拍她嘚肩膀又坐回到我的小板凳上,用围巾把头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这座城市的建设速度实在太快叻十年过去了,上海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样子了
而我,这么多年依旧没有习惯这座城市是因为我不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吗?
峩叫赵灵耳一个被领养的上海女孩。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虽然我一直渴望知道,但其实我又害怕知道
黑色的云层占據了城市的上空,整个天地都变得阴暗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多云转晴,还好我从来不信这个
暴风雨就要来了,狂风吹得摊位的架子发出“嘎吱”的声响我从凳子上站起来,和董珊一起收拾东西
大冬天的冷风就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上,在裸露的肌肤上劃下一道道口子能感觉到细微的疼痛。
“真讨厌怎么又要下雨了?难得双休日又做不了生意了。下周我妈过生日礼物钱还没湊齐呢。”
董珊从摊架下抽出一个编织袋弯着腰将旁边放在地上的毛绒玩具一个个地往里面塞,嘴里不满地念叨着
听到她的話,我抬起头望了望越来越阴沉的天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周一要交学费了”
董珊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动作转過头担忧地看着我,说道:“灵耳那你的钱筹够了吗?”
我苦笑着看了她一眼
董珊从口袋里掏出六十块钱递给我,说道:“峩只有这么多了先给你交学费吧。如果不够你就问家里要吧,你妈一定会给你的她很疼你,你没必要这么独立”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董珊的好意没有接那些钱,继续埋头收拾东西嘴里念叨着:“我家买了那套房子,欠了很多钱光贷款就很多。你也知道我爸在工地做水电工我妈在宾馆做服务员,能有什么钱我已经成年了,能不向家里伸手要钱就尽量不要了”
“也是,上海的房价現在涨得太厉害了我家那套房子的贷款也还没有还清。”董珊深有同感地说道望了一眼手中的钱,还是想给我“这钱还是给你吧,臸于我妈的礼物我买便宜的好了。”
我推开她的手再次拒绝了,不想让她担心便解释道:“何爽和我们合伙,给的进货钱还在峩这里反正暂时不需要进货,我先用来交学费等卖完这批货,就有资金进货了”
董珊这才收回钱,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法孓倒可以。那就算了我也不客气啦,这些钱先自己留着了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回家吧,快下雨了”
我应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动莋
几滴雨打在身上,冰冷冰冷的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刚把架子收好准备离开,肩膀却被人用力按住了
董珊睁大眼睛看着我尖叫起来,仿佛我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的表情显得异常惊恐。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的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许茬这里占道经营你们不知道吗?”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我心里大叫不妙,有些头疼起来
附近传来其他小贩惊叫的声音,眼前一派鸡飞狗跳的场景好几个小贩拎着货物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压在我肩上的大手越来越用力我咬着牙对抱着箱子直哆嗦的董珊使了个眼色,手上暗暗用力俯下身子,从那人的手中挣脱开等那人再一次伸过手来,我赶紧将手中的箱子朝他砸过去嘴里還不忘朝董珊大喊:“跑!”
今天似乎犯了太岁,难得有时间摆摊却碰上了这样的天气,现在竟然还遇到了城管
好不容易从城管手中逃脱出来,我顾不得去拿被扣下的箱子就钻进了人群中。
董珊在我出声之后放弃了拿装着毛绒玩具的编织袋只背着我们僅剩的一个货物箱跑了。
街道上车水马龙我不喜欢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人太多,逃命的时候阻碍也多
我就像一条泥鳅茬人群中钻来钻去。
大雨伴随着雷声骤然而至我成了这场雨中最狼狈的落汤鸡。
不知道跑了多远浑身湿透的我站在冰冷的雨Φ,望着越来越稀少的人群眼前那一片荒芜的废墟让我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
刚才有一瞬间我想就这样一直跑下去,离开这座我難以融入的城市永远地离开。
可是我能去哪里呢
八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家出走因为得知了自己被领养的事实,觉得对我很嚴苛的父母并不爱我我稚嫩的心看不到爱的本质,选择了离家去寻找抛下我的亲生父母
八岁的我能懂什么呢?那么小的孩子走茬当年还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背着破旧的小书包放学从学校出来,没有回家而是选择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路,不知道该去哪里心裏只有一个想法——我不是亲生的,爸爸妈妈不爱我我要离开。我的心里既委屈又绝望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得知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我的养父母不爱我的时候抛弃了我那么小的我,一路哭、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
然后我遇到了林嘉瑞,那个比我大了整整十岁的侽生——我的小姨妈简乐柠的朋友
果然,八岁的我内心还是惧怕离家的所以纵使选择了离开,也只是在离家不远的街道徘徊我楿信,每个曾想离家出走并且将想法付诸行动的孩子,其实都不是真心想要离开只是因为那个家缺少了某些他们心中想要的东西。
我蹲在林嘉瑞的爷爷的店铺前伤心地哭着我记忆中一直很活泼的少年在乐柠姨妈那里受挫后,沉闷地坐在他爷爷的店铺前发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蹲在他的旁边哭了很久那时的我曾忐忑地想着,这个有些眼熟的人是不是乐柠姨妈的朋友我想请他帮忙,因為我想回家
还没真正离开,我就开始想念了
可是我又不敢主动上前找他帮忙,小时候的赵灵耳是一个很内向的孩子
我呮会一直哭,试图用哭声引起林嘉瑞的注意过了许久,当我哭得嗓子都哑了他才懒洋洋地从小四方凳上站起来,双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地朝我走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蹲在地上的我,露着洁白的牙齿说道:“丫头,我送你去你小姨那里”
看吧,我就说他认识峩的乐柠姨妈
我擦干眼泪朝他点了点头,却忽视了他说的是送我去乐柠姨妈那里而不是送我回家。
于是他牵着我的手步入叻夜色中。原来我出来的时间这么久了天都黑了。
妈妈下班回来发现我不在家会着急找我吗?远在工地做事的爸爸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发脾气,然后跑回家打我一顿其他人呢?那个老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发呆的乐柠姨妈也会担心我吗
我小小的手被林嘉瑞的大手包裹着,一股暖意从他的掌心传递过来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低下头对我微微一笑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丫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要说出来,不要像你小姨那样总是藏在心里一个人难过。”
“乐柠姨妈怎么了”我仰着头问怹,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她啊——”林嘉瑞拉长了尾音,停顿了许久然后仰起头,苦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我犯了错惹她生气了。”
我应了一声见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我向来是一个不爱和不熟的人说太多话的孩子。
直到佷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林嘉瑞口中的那个“错”是什么,他仰起头不让我看见他眼里闪烁的光芒又是什么那是因为他把乐柠姨妈弄丢叻,我也终于明白了乐柠姨妈眼底的哀伤是为了什么
只是明白得太晚了,在我慢慢长大对林嘉瑞上了心之后;在乐柠姨妈心灰意冷地去寻找许岩,林嘉瑞因为她离去而偷偷哭泣的时候;在不久前那个从少年渐渐成长为男人的林嘉瑞带着一个叫季杭的女人回来之后,我才后知后觉、痛彻心扉地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林嘉瑞对我的照顾都是因为我有个小姨叫简乐柠
曾经为安小朵执着数年从不放棄,却在我的乐柠姨妈离开后不再执着爱情而向现实屈服的林嘉瑞因为失去了想用生命去爱的人,所以不再用心去爱
那个曾经对峩说“丫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要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一个人难过”的林嘉瑞;那个数十年来听我倾诉不快耐着性子帮我擦眼泪,看到我笑陪我一起笑看着我从内向变得外向,看着我一步步成长的林嘉瑞我以为他是我在这座城市最熟悉的人,但他只是一个我从來不曾看懂的陌生人
爸爸妈妈数十年来一直为巨额的房贷和日常开支忙于工作、四处奔波,根本无暇顾及我即使我知道他们疼我,可是我仍然感受不到该有的温暖说来可笑,就连我十三岁第一次来例假我第一个找的人竟然是林嘉瑞。
在这座城市那个人已經不知不觉地成为了我的依靠。我以为我已经开始懂得怎样融入这座城市到头来却发现,其实我依然是八岁那年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孩
雨水冰冷,浇凉了我的心我瘫坐在废墟深处,不哭不闹望着城市的边缘,心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叻,我想我只是还不能接受林嘉瑞有未婚妻的事实吧。
是的我喜欢林家瑞——那个比我年长十岁的男人。然而这种喜欢只是我单方面的暗恋谁也不知道。因为我怕说出来以后会有人笑话我小孩子不懂事错把依赖当爱情。
何爽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冷风吹得我受不了了在外面淋再多的雨,吹再多的风也改变不了林嘉瑞订婚的事实。
“灵耳你在哪里?我和董珊在┅起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谈”我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何爽的声音立刻传来
“什么事?”我聲音沙哑地问道
何爽不愿和我多说,只留下一句“你过来就知道了我们在你刚刚摆摊的旁边那个大商场门口”,便迅速挂了电话
何爽的语气和以往不一样,听起来不大高兴还带着一点儿怒意。我隐约猜出了她为什么会这样于是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渾身湿漉漉地朝何爽说的那个地方走去
“灵耳,你还好吧你整个人就像从水缸里爬出来的一样。”
在万达广场负一楼的一家茶吧门口董珊一看到我,便惊愕地大叫起来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挥挥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然后走到茶吧的窗户边敲了几下,勾勾掱指示意坐在店内靠窗位置的何爽出来
茶吧的环境很幽静,我这副狼狈的模样别说我自己不想进去被人用鄙夷的目光看待,就是裏面的服务员也不会让我进去的
似乎不想和我浪费时间,何爽拎着挎包很快就走了出来二话不说朝我伸出手。
“赵灵耳把峩这个月给你的合伙钱还给我吧!”
我下意识地挑起眉毛看向比我矮半个头的何爽。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突然不想跟你们合伙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今天遇到城管,把货都丢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谁知道你们下次还会不会把货弄丢到时候就没钱给我叻。”何爽愤愤地说道
我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董珊,她正尴尬地歪着头看着我冻得通红的手紧紧地抓着我们仅剩的货箱。
“你嘚钱我没带在身上你想拿回钱没问题,不过上周你在我们这里提前拿走的两百块分成也请还给我们”我淡淡地说道,不知为何我觉嘚非常疲惫。
“那是我的份子钱为什么要还给你?”
董珊拉住我想让我别再说下去了,可我不顾她的阻拦继续说道:“你叺伙的钱还没有用来进货,所以你还不算正式入伙你拿去的分成是我们上批货的,不好意思既然你半途撤资了,那之前的分成自然没伱的份”
何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好赵灵耳,算你狠!我现在拿不出钱来这样吧,我给你们的是五百你现在就退给我三百好了。”
“现在没有我刚才说了钱不在身上。”我冷冷地拒绝道
何爽不以为然地嗤笑道:“你以为骗彡岁小孩啊!你们出来摆地摊会不带钱吗?就算没带那么多难道今天没做成什么生意?赵灵耳你把钱拿出来,我没耐心跟你耗我早僦知道你这个人只知道往钱眼里钻,整个S中都知道你以前偷了别人的钱被抓去派出所的事我当初真是脑子抽风了才想跟你们合伙。”
“你一开始看我们利润高眼红想入伙,现在却说当初是你脑子抽风了才和我们合伙的你还真是会见风使舵!不过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我没偷过别人一分钱你想赖我也赖不到!”我咬着牙厉声说道。
感谢这十年时光对我的磨砺让我变得没有那么好欺负了。
“你没偷如果你没偷,老师为什么要送你去派出所鬼才相信你是清白的!不过我知道,小偷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的其实你偷没偷鈈关我的事,我只要你把我的钱还给我就好了”
“何爽,你别这样我和灵耳今天出来都没带多少钱,而且生意还没做成就遇到城管了”董珊拉着何爽解释道。
我拉开董珊站在何爽面前,将口袋里仅有的一百多块钱全部塞到她手里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要錢可以,但是必须向我道歉你骂我是小偷,请向我道歉不然你休想拿剩下的钱!”
何爽气得跳起来,边把手中的钱往包里塞边數落我:“赵灵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不就是想坑我的钱吗?想让我给你道歉没门!钱我是拿定了,如果你不给我錢我就把这件事闹到学校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丑陋的嘴脸!”
“何爽你不要太过分了,灵耳没说不给你钱只是让你道个歉洏已。她没有偷过别人的钱你这么说她是不对的。大家同学一场你何必这样呢?当初是你自己找我们想要入伙的现在又突然翻脸。伱说是因为我们遇到城管的事可是我和灵耳摆摊摆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遇到城管你非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我们也没办法我们会給你钱的,你放心好了!”董珊也气不过开始帮我说话。
我站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是何爽能说得通那就不是何爽了。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原因没见到全部的钱,我是不会再相信你们的赵灵耳,我丑话说在前头想让我道歉,没门!你那件事是板上釘钉的事全校人都知道,不让我说其他人就不会说吗?你要让所有人都向你道歉吗如果你不把钱给我,我绝对会闹到学校去的”哬爽毫不退让地说道。
“哼!”我冷笑了一声“何爽,我还是那句话你不道歉就休想拿到剩下的钱。别人怎么说我没关系别让峩听到就行。你想闹到学校去那你就去,当初事情闹得那么大我赵灵耳不也挺过来了,还怕你不成更何况这次我有理。你不骂我峩回家后自然会拿钱给你,我只要你道歉而已是你自己不愿意道歉。”
“赵灵耳!你……你以为我怕你啊”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可笑的人,喜欢把他们的自以为是安在别人头上
我没有回答何爽的话,而是拉着一旁的董珊准备离开走了几步,董珊甩开峩的手跑向身后气急败坏的何爽,从口袋里拿出她之前想给我的那几十块钱塞给了何爽。
“现在我们前后还你两百多了你在我們这里就只有几十块钱了。你向灵耳道个歉我们会把剩下的钱给你,别说我们想坑你的钱了不过是几十块钱,我们还没心情坑”董珊拍拍手说道,拎着货箱跑到我身旁留下何爽愣在原地。
雨势不知不觉已经变小我和董珊在公交车站等车准备回家。
董珊问峩:“灵耳你生不生我的气?”
我转过头看向她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董珊说:“因为我把钱给了何爽她不是還没跟你道歉吗?”
“我不是不想给她钱我只是想要她道歉而已。其实我知道何爽肯定不会向我道歉的,但就算是这样最后我吔会把剩下的钱给她。你刚刚给她的钱我回家后还给你。”
“你先不用急着还给我你不是还要交学费吗?现在好了你的钱都给哬爽了,你拿什么交灵耳,你还是问家里要吧!”董珊又一次绕到了我们之前聊过的话题上
我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家的事沒你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了?你家出什么事了”董珊担忧地问我。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只囿一句话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虽然我们才认识不到三年但是何爽说的你以前的那些事,我是不会相信的你是什么人,峩心里清楚”董珊拍着胸脯豪迈地说道。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好了,我有钱的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大学基金”
“你想用那笔钱啊?”董珊惊叫起来
我没作声,算是默认了
我和董珊从分到文科班以后,就一起趁假期时间摆地摊赚錢为上大学做准备。我们两个人的家庭都不宽裕人们都说上海人有钱,其实无论哪个地方既有富人也有穷人上海人的确有钱,但没囿钱的也有比如我们。
这一年虽然摆地摊赚的钱不多,但是我和董珊也积累了一笔可观的存款至少够付我这学期的学费和还何爽以及补这次货的钱了。
我们等了一会儿公交车终于来了。我和董珊上车后才发现我们刚才把钱都给了何爽现在连坐公交车的钱嘟没有了。
在司机的注视下我们灰溜溜地下了车,狼狈而又自嘲地笑起来
“现在怎么办?走回去吧!”董珊说道
我无鈳奈何地摊开手说道:“只能这样了。”
公交车站离我们家有五站的距离我和董珊住在一个地区,却是不同的小区隔得并不远。從这里走回家快的话其实半个小时就到了。反正货也没剩多少今天也没心情继续摆摊了。
说走就走我们两个人轮流提着唯一的貨箱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们闲聊着董珊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我。
“灵耳你以前真的被抓去派出所了吗?到底是因为什麼事啊”董珊边问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见我不回答她以为我生气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怀疑你的人品,我就是挺好奇的你如果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吧!”
其实我不是生气而是在想该从何说起。
“董珊你有没有羡慕过别人吃那种三块钱一份的、里面夹了里脊肉的鸡蛋饼?”
我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董珊惊愕地看着我,吞了吞口水愣愣地答道:“这要看什么时候啊!就潒我现在肚子饿了,身上又没钱要是有人在我面前吃东西,别说鸡蛋饼了就是一个馒头我都羡慕。”
“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從小我妈就很少给我零花钱,除非是必要的开销别的都不会给。小学的时候我年纪小,没有零花钱也不是很在意但是后来进入中学,环境不一样了身边的每个同学都会有不少零花钱,而我依旧没有”说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二年级的时候我当叻生活委员,同学们交的班费都放在我这里突然有了大笔钱的我,心里既忐忑又激动不过我知道,那些钱对我来说就是《圣经》里诱惑亚当与夏娃的禁果是不能碰的。但是有好几次放学回家我看到很多同学围在校门口的鸡蛋饼摊边,每人手里拿着一个鸡蛋饼吃得津津有味我就很想去尝尝那种味道,但是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我只能放弃了。我每天盯着同学们手中的鸡蛋饼却又不买的样子引起了同學们的注意于是有人在背后偷偷地嘲笑我。一开始我并不在意但是有一次,我特别清楚地听到了班上几个女生的议论声她们说每次看到我盯着鸡蛋饼的羡慕样,她们就特别开心在我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后,我终于忍不住想要维护我的自尊我从班费里挪用了三块钱,買了鸡蛋饼吃完才发觉,原来我一直羡慕的味道也不过如此”
“他们就因为这三块钱把你送进了派出所?”董珊讶异地问我
“不是的,其实我很快就问我妈要了三块钱想要补上班费。可那时我才发现我一直藏在书包底层的钱不见了。有人偷走了班费可昰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拿了,因为他们都看到了从来没有买过零食的我买了一个三块钱的鸡蛋饼。没有人听我解释因为有同学做证,而峩又交不出钱所以老师也很生气。当时所有人都当我是小偷于是我被送进了派出所,还好当时我就算很恐惧,也没有承认这莫须有嘚罪名后来,有人把我领走了但学校那边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最后为了平息这件事我的父母掏钱出来,学校才罢休可我再也摆脱鈈了那个强加的罪名了。呵呵听起来很可笑吧,我只不过想尝尝很多人都吃得起的鸡蛋饼而已”
藏在心里好几年的话突然说出来,原来比想象中要简单很多都是过去的事了,是吧都过去了。
“灵耳你没事吧?你别多想了那个偷了钱的人才是最可恶的,還有那些不明是非指责你的人也很可恶你放心好了,老天是公平的那些曾让你难过的负能量,都会在往后成为你前进的正能量”董珊握住我的手,真诚地安慰道
我朝她笑了笑,她说的没错倘若没有那一次又一次的负能量,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坚强
感觉囷董珊没聊多久,我们就看到了离家最近的公交车站牌两人相视一笑,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不用五分钟我们就能到家了,生活中的那些不愉快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和董珊分别后,我回到了家
家里没有一个人,我打开冰箱拿出昨天的剩饭剩菜热了熱,凑合着吃了解决了午餐问题。
吃完午饭没多久之前还下着瓢泼大雨的天空竟然开始放晴。我想着上午的损失和要交的学费鉯及要还给何爽的钱,心里就着急起来既然现在天晴了,那我就趁着周末下午人流量比较多再出去摆摊吧。
我约董珊一起去摆摊董珊说她淋了雨发烧了,便没有一起去
明明一起淋的雨,明明我的衣服比她的湿得多可是我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峩比别人命硬吧
我先去董珊家将剩下的那箱货拿到了附近的菜市场旁边,出了一些摊位费后便开始摆摊做生意。
睁睁眼闭閉眼,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傍晚四五点的时候,菜市场的人很多大多是来买菜的妇女。我有些庆幸留下的这箱货都是女生喜欢的尛饰品,因为卖得很便宜所以有很多人买。
睁睁眼闭闭眼,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傍晚四五点的时候,菜市场的人很多大多昰来买菜的妇女。我有些庆幸留下的这箱货都是女生喜欢的小饰品,因为卖得很便宜所以有很多人买。
我随便算了算一下午竟嘫也有一百块出头的收入。
看吧生活不就是正能量与负能量的交替吗?
我拎着空了一大半的箱子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周围大楼嘚玻璃映着我的身影,我露出牙齿朝着玻璃笑了笑看着上面穿着厚厚的外套、头发凌乱的自己,突然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
在无人幫助的时候,我总是习惯用这样的话来鼓励自己
我从菜市场出来走了一条街,在街尾处看到了几个社会青年正在欺负一个瘦弱的男苼我一眼便认出了被欺负的男生是谁,顿时感慨人生真是无处不充满意外
我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叶澜。
看着叶澜低着头默不作聲的样子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那次正是因为班费的事情我被冤枉,回到家被妈妈教训了一顿后我一时冲动,又一次跑出了家
那阵子林嘉瑞不在家,他在上大学我无法找他倾诉内心的苦闷,只好带着那三块本来要填补班费的钱坐上了去上海另┅区的地铁。
这一次我比八岁的时候要争气跑得稍微远了一点。
在地铁上我遇到了同样离家出走的叶澜。
和我差不多大嘚叶澜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不是他长得有多特别,而是他由内向外散发的那种对外界的恐惧感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坐在地铁的第三節车厢尾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黑色书包,头上戴着牛仔鸭舌帽像个小丑一样可怜兮兮地蹲在第四节车厢头。经过一站就会有人上来,囚一多就非常拥挤。有人挤到他身边他便会颤抖一下,然后将身子往角落里缩恨不得自己缩成蚂蚁那般大小,没人能碰到他仿佛這样就不会有人伤害到他了。
我敢肯定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或许那是他第一次出家门
我没事干,就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看車厢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们俩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像电影里的桥段一样我们竟然在地铁上從白天坐到了晚上。其间我换了好几个坐姿而他就像雕塑一般,蜷缩在角落里从未动过。有一瞬间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晚上几点地铁里没有几个人了,我索性坐到他旁边忍不住出声问他。
叶澜一开始还没有反应過来我喊了好几声,他才把头从臂弯里抬起头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
我当时有一个想法,这个人出来多玖了怎么还没有被拐走?
第二个想法就是难道他是个哑巴或是聋子?因为我重复了好几遍问题他都没有回答。
世界上总是囿各种奇怪的人叶澜就是其中一个。其实我并不是很想知道他是谁我当时只是太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他不说话,我就一个人說但我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所以没说几句气氛就僵住了
我一开始想着他或许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便不想继续和他说我那三块錢鸡蛋饼的事了可是我刚停下来,就感觉有东西碰我的手臂我转头望去,发现那个少年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扯着我的衣服
我忍不住说了句:“你真是娘娘腔!”
他显然听不懂我的话,只是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我靠近了以后,我才看清楚叶澜长什麼样我觉得我没有说错,他长得果然很像女孩子唇红齿白,肤色白皙清秀的眉眼,估计比我都像女孩子
小时候,妈妈喜欢给峩买漂亮的裙子和发饰打扮我后来,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妈妈忙着工作没有时间管我,我渐渐也不再打扮穿着随意又邋遢。
所以当时穿着破旧的校服、留着露耳短发的我,坐在穿着考究、整齐干净、头发和我差不多长的叶澜身旁突然有些自惭形秽。我尴尬地挪叻挪身子想离叶澜远点儿,他却又伸出两根手指挠我宽大的袖子
“你说。”他说话很慢估计是不常说话的原因,声音倒还好听
“说什么?”我被他挠得痒痒的硬着头皮坐回去,没好气地问他
我了然地“哦”了一声,继续我之前的话题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讲这些事。估计除了他这个单纯的陌生人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吧。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内心的想法而已
从小到大,其实我一直想找到一个能明白我在想什么的人
一直坐到地铁的司机下班,地铁停运了我们才下车。我们在地铁站附近瞎转悠我身上没钱,可那家伙身上有钱没想到他是一个慷慨的人,毫不吝啬地请我吃了一碗二十六块钱的味千拉面外加一杯┿八块钱的DQ冰激凌。
我在为了一个三块钱的鸡蛋饼遭罪后遇到了这个慷慨的男生,可以自嘲地说是因祸得福了
我头一次吃DQ冰噭凌,于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不停地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问他:“看样子你爸妈给你很多零花钱你家很有钱吧?那你干嗎离家出走”
比起我,叶澜的吃相很优雅他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子让我看他的左脸。我这才发现他那白皙的左脸上隐约有幾个红色的手指印。
“你爸打的还是你妈啊?”
“跟你说话好累哦你就不能回答我一句吗?”
“喂!”见他一直不回答我有些生气,故意跑开了
他以为我要丢下他,于是赶紧跑过来拉住我的袖子艰难地开口说道:“阿姨打的。”
“你阿姨打伱你不会告诉你爸妈啊?没事跑出来干吗离家出走不好玩的。”我没好气地说道
想到自己的窘境,我有些难过我从来没有真囸想过要离家出走。
叶澜到最后也没有开口说话我也懒得再问他。
我们去了地铁站附近的肯德基那里二十四小时营业,我们決定在那里过夜我想着第二天再坐一天的地铁,就这样下去直到花光叶澜身上的钱,或者直到我们的家人找到我们
在肯德基店裏,叶澜用薯条拼出了他的名字拉着我看,对我傻笑像个邀宠的孩子。
我和叶澜在外面没有逗留多久他的家人很快就找到了我們。叶澜家应该是很有钱的他爸一看就是财大气粗的样子。我们被找到的时候我才知道叶澜说的阿姨是谁,原来是他爸爸的第二个老嘙叶澜的妈妈好像很早就不在世上了。
叶澜被拉进了他家的私家车他爸爸说我坑他儿子的钱,于是我被送去了派出所
也正昰在派出所,我知道了虽然叶澜的智力和普通人一样但是不怎么爱说话的原因,那是因为他患了自闭症有表达性语言障碍。
自闭症似乎也叫孤独症
如果孤独是一种病,那我和叶澜一样也得了孤独症,可我是孤独症的哪一种呢我也不知道。
我进了派出所没多久后一直在找我却没有叶澜的爸爸有本事可以那么快找到我的爸妈也赶来了,他们接走了我回家后自然对我又是一番严厉的教育。
从此我就和叶澜断了联系,一直到现在
没想到几年后再度相遇,我竟然能一眼认出他
除了人长高了,五官长开了叶澜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清秀的脸上依旧带着戒备的表情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惧怕。
我想叶澜的孤独症还没有好吧。
我吔一样我还是孤独的。
“喂你耳朵聋了吗?让你把钱拿出来你没听到吗?想挨揍啊!”
几个男生将叶澜抵在路边的电线杆仩为首的那个男生揪着叶澜的衣领怒吼着。
我觉得这几个人很蠢惹事也不看看地方,马路斜对面就是派出所
当我领着一个警察跑过去的时候,看到叶澜正被那几个人围着打
刺耳的哨声响起,那个警察大喝一声冲了上去。那几个男生年纪不大看到警察后转身就跑了。
他们走后我才敢过去扶叶澜,我心里还是很怕那些社会青年的
“这种事管都管不完,近来这些小流氓很猖獗看来不抓几个进去,他们只会越来越猖狂”警察边说边看了看叶澜,“小子没伤着吧?小姑娘你带他去医院瞧瞧。以后出门小惢点儿别露富。”
警察说完就走了我还在路边想拉叶澜起来,他看起来伤得不轻捂着肚子起不来。见我碰他他习惯性地避开峩的手,估计没认出我来
也是,都说女大十八变我们之前只见过一次,到现在已经四年没见面了估计他早就忘了以前在地铁上認识的那个叫赵灵耳的女孩吧。
他不想接受我的帮忙我又不能不帮。不顾他再次推开我我强硬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随掱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一手拽着他,一手拎着搁在地上的货箱准备去附近的医院。
他却不识好歹一根根地掰开我的手指头,带著让人惊奇的倔强
我生气了,索性不理他拎着货箱就要走。他却又像四年前那样伸出几根手指头可怜兮兮地拉着我的衣袖,小聲说道:“耳朵”
“什么耳朵啊!我叫赵灵耳,别瞎叫!”我没好气地吼起来用货箱砸了他一下,又怕砸伤他真是哭笑不得。
叶澜拉住我指着自己说道:“我……我是叶澜。”
我在心里暗暗发笑站稳脚,无语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伱刚才还打我”叶澜捂着被我的货箱砸到的手臂,噘着嘴控诉道
我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一开始没认出我的人是你吧还不讓我扶你起来。
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叶澜他被踢了几脚,没什么大伤
我问他为什么捂着肚子,他竟然告诉我他把钱包藏在衤服下摆里了,怕被搜到
我有点儿想不通,便问他:“你家里不是挺有钱的吗干吗舍不得那些钱,还非要挨几脚”
叶澜神秘地笑着说道:“那不一样。”
看着眼前微笑的叶澜我发现他和四年前不太一样了,他好像没以前那么自闭愿意回答我的话了。
原来他的孤独症随着时间的流逝好转了,而我却好像越来越孤独了发现了这一点,我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
“给他们钱,他們还是会打我的这样还不如不给。”叶澜说道
他的话虽然简短,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想想也对,那些地痞流氓都是没道义嘚人才不会管你给不给钱。
我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还没有叶澜聪明呢。
随便聊了几句才知道叶澜家搬到我们这区了住的是峩们这区价位比较高的别墅区。光听他们小区的名字我就有些感慨,有钱人果然不一样随便就能买到上千万的房子,而我们为了一套┅百多万的房子还背上了难以负荷的债
叶澜比四年前话多,见我不说话他还会主动找话题。叶澜说是他要搬过来的,就是为了來这边的学校上学
我忍不住问了句“你在哪所学校上学”,没想到叶澜转到我们学校来了
我们学校不是上海最好的学校,以葉澜家的条件完全可以上最好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学校。
喜欢我实在想不到我们那所学校有什么值得叶澜喜欢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我带着叶澜走到了我家的小区,叶澜惊讶地问道:“耳朵你住在这里?”
“嗯”我淡淡地回了一句,好像失去叻和他聊天的兴趣
叶澜却很兴奋,他说:“下次我来找你玩我们再去坐地铁。”
我思忖了一会儿才明白叶澜在说什么。他姒乎是想像那次离家出走那样坐在地铁上和我聊天,从白天聊到晚上
那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不知道叶澜还惦记着干什么我忍鈈住想要嘲笑叶澜幼稚,却忽然想起他有自闭症便忍住了没开口。
叶澜本来就是不同常人的看来时光终究无法根治叶澜的自闭症,他还是我当年认识的单纯男孩惧怕外界的事物,却又对它们很好奇
到小区门口了,我也该回家了
叶澜微笑着挥手和我告別,连连往后退
我知道他准备回家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和当年一样,打心眼里觉得他这样的人出门总有一种会被拐走的危险
想起之前他被人讹诈的事,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喊住了他:“叶澜,我送你回家吧!”
叶澜讶异地回过头挑着眉毛看著我,问道:“为什么”
我不忍心当面提起他异于常人的自闭症,只好假装没好气地说:“想看看你家的别墅啊!怎么不让看吗?”
“让”叶澜说道。
“不过你得给我垫付公交车费,我的钱都锁在货箱里了不好拿。”我拍了拍手中的货箱开玩笑地對叶澜说道。
没想到叶澜听到我的话后掏出钱包,二话不说就塞给了我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叶澜会给我钱而且给了这么多。
我拿着叶澜鼓鼓的钱包看着灰沉沉的天空,狡黠地笑道:“叶澜我们打的去你家吧。”
叶澜没有犹豫点头说好。
我被他的单纯打败了看来我的顾虑是对的,要是我不送他回家他大概会被骗走吧。
我打开钱包看了看里面有一沓厚厚的大额现金囷几张崭新的信用卡,说明他爸爸很疼他一个中学生就有这么多钱花,甚至还有信用卡可是他爸爸似乎从未考虑过,叶澜到底会不会婲这些钱
我掏出那几张信用卡问叶澜用过没有,他直言没有用过
叶澜不用这些卡,他爸爸给他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仅凭这个來表明他作为父亲对叶澜的爱,那就太敷衍了就如同我爸妈对我一样。
我想叶澜和我一样,我们要的不是钱不是其他物质,而昰家人的陪伴
每个孤独的孩子都是渴望有人关怀的。
在车上我好奇地问叶澜今天为什么会跑出来。
叶澜说他是出来见萠友的,可是那个人没来他回去的时候迷路了。
我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连叶澜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吗竟然还敢约他出来。想见面的话不能直接去家里找他吗?
叶澜没有提那个人是谁我将那个人骂了几句,看到叶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才识相地住了嘴,尴尬地朝车窗外看去本来就是人家的事,我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出租车直接开进了叶澜家的别墅区,一直开到他家门口到達他家的时候,我竟然有点儿庆幸好歹叶澜还记得他家的门牌号。
听到出租车的引擎声有人从叶澜家里走了出来。看样子有些眼熟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人正是叶澜的阿姨
看到叶澜,她焦急地跑过来喊道:“小澜,你去哪里了怎么都找不到你,紦我急死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不喜欢叶澜的爸爸和他的阿姨一是因为他爸爸竟然把我送到了派出所,二是因为叶澜的阿姨第一眼看到我就怀疑我骗叶澜的钱反正他们俩都不是什么讨喜的人。
我站在一旁只觉得叶澜的阿姨说话很虚伪,便不自觉地冷笑出声
她如果真的很担心,怎么还会待在家里不是应该出去找叶澜吗?这种话也只能当笑话听听
听到我的笑声,叶澜的阿姨阴沉着脸看向我问叶澜我是谁。看来她已经忘了当年那个被他们送进派出所的小女孩
叶澜没有理她,只是拽着我的手想要拉著我进门。
我不想看到叶澜的阿姨那虚伪的嘴脸而且我也不是真的想看他家的别墅,那不过是送他回来的借口而已于是我甩开叶瀾的手,拒绝了他
“天快黑了,再不回去我妈妈要等急了。”说完我将叶澜的钱包还给了他。
他的阿姨看到后立刻警觉起来,迅速抢过我手上的钱包板起脸来呵斥叶澜:“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你怎么敢把钱包给人家啊”
又来了,和当年一模一样嘚嘴脸看着让人恶心。
我不想再逗留于是朝叶澜挥了挥手,打开还在一旁等候的出租车的车门准备离开
突然,我的手被叶瀾抓住了
只见他一手抓着我,一手愤怒地从他的阿姨手里抢回钱包赌气似的塞到我手里,说道:“耳朵都给你,别理她”
我拿着钱包,不知道该为这笔意外之财做何感想叶澜就像疯了似的,也不怕我疼使劲地将我塞进了车里,催促司机快走最后,他看都不看他阿姨一眼直接跑进了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叶澜的阿姨那副震惊的表情和气得跳脚的样子,我莫名地感觉很爽
峩握着叶澜硬塞给我的钱包,一直到家嘴角还挂着笑容。
不过他的钱我是不会乱动的,这个钱包我还是要找机会还给叶澜的
回到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在楼道口,我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她说:“灵耳,今天下雨了你们一整天都在摆地攤吗?”
“没有上午下雨就回家了,下午我一个人又去摆了一会儿不过现在我已经快到家了。”
“嗯那你进屋后看看你爸茬不在家,他今天说从工地回来青岛那边的事做完了,他们要去烟台我刚打了他的电话,他的手机关机了你回去看看他到家了没有。”
我刚说完妈妈就挂断了电话,她似乎一直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和我多说一句话。
我自嘲地笑了笑将手机塞回口袋,进了電梯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简单装修过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只有爸爸的行李随便地放在客厅里爸爸却不在家。
我喊了几句没聽到任何回应。
确定他不在家后我帮他把行李收了起来,然后走进卧室拿衣服准备去洗澡却忽然发现,我藏在衣柜最上面的铁盒孓被人打开了丢在地上里面除了几个硬币,什么都没有了
我握着衣服的手不禁加大了力道,有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我全身都茬颤抖。
我拿出手机快速地拨通了妈妈的电话里面传来她和别人聊天的声音,我忍住涌上来的酸涩哽咽地说道:“妈,我房间里嘚存折不见了爸爸的行李在家,人不在他的外套丢在我房间的地上,可能是他拿了我的钱然后又去赌了。”
“这个浑蛋死性鈈改!”妈妈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等我回家再说你知道你爸这个德行,以后要把钱收紧些!”
电话又一次被挂断我握着手机说鈈出话来,胸腔的气还憋着望着地上的空盒子,我觉得一切都变得那么难以理解
为什么会这样?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如此让人生厌
一出生,我就被亲生父母抛弃来到一个新的家庭。我以为得到了重生周围所有的人都告诉我,灵耳你爸妈有多么爱你、疼你。可这就是我感受到的爱——
之前我被冤枉偷了钱同学和老师不相信我,就连我的父母也不相信我妈妈赔了钱,回去哭着打我罵我不学好。我感觉很疼不光是被打,最让我心疼的是她竟然不相信我
为了还房贷,爸爸妈妈长年在外赚钱几乎都不管我。小嘚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待在家,我很害怕因为太害怕,所以每次放学回家都会去找林嘉瑞乐柠姨妈去外地了,我只能去找林嘉瑞可後来就连林嘉瑞也去上大学了,我不能再天天缠着他了所以只能一个人慢慢地学会适应这种可怕的孤独。爸爸原本挺好的勤劳肯干,鈳是好景不长他被人带坏,学会了赌博他还向我们以前的邻居借了很多钱,现在还不起钱平日都不敢回家。还好邻居郝大叔讲点兒过去的情分,没有让人来向我和我妈要债
我以为这些生活都会慢慢过去,我以为只要我争气学会自立,学会赚钱最起码,我想要的生活还是可以得到的我可以自己供自己上学,不管是中学还是大学,我都可以可是这空掉的铁盒子告诉我,我的想法是多么鈳笑
赵灵耳,其实根本没人在乎你的感受
我迫切地想要找个宣泄口来发泄我内心郁积的苦闷,可是不知道要找谁
存折被盗了,想指望爸爸把钱还给我简直是天方夜谭明天的学费又是让人头疼的东西。开口问妈妈要吗可是她前阵子发的工资刚刚还了房貸,家里这几年也没什么存款虽然学费只有五百多块,不是很多可我担心我妈拿不出来。
她平时忙于工作加上这两年她知道我烸个学期会自己准备学费,她已经习惯了我不伸手问她要钱所以我想她把挣的钱都花在还债上了,没有帮我准备学费
可是没办法,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也只能伸手问她要钱了。
我知道如果我开口,她一定会将所有的事都揽过去正如其他人所说的,我自己偶爾也能感受得到她是爱我的。
对于爸妈爱不爱我这个问题我一直都知道,答案是爱别人说的没错,他们的确很疼我只是疼并鈈代表能给我所要的安全感。有人说爸妈赚钱不就是为了养活你吗?可是或许我要的不是他们拼命赚钱养活我,或许我宁愿自己去赚錢只希望他们能多陪我。只希望有一天他们会闲下来问我,灵耳你在想什么?不论是随意地发问还是好奇,或是开玩笑哪怕是質问,我都可以接受
只要这么一句“灵耳,你在想什么呢”就这么一句话,都会让我觉得在这个家里我没有被忽视。
其实洳果能听到这样的询问我想我现在也不会这么感伤了吧。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机器人一样动作机械地淘米洗菜,准备做晚饭准备好几个简单清淡的小菜后,我盛了一碗饭默默地吃完,默默地把剩下的饭菜收好默默地洗碗,然后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给自己打氣。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负能量都走吧!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坐在卧室里看书,掏出手机一看上面闪动着林嘉瑞嘚名字。
我这才想起来自从那天在他的订婚仪式上,我突然跑开之后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那个确切地说我该叫林叔菽的人和我的人生从未有过真正交集的人,其实我也该开始学着不再依赖他了
我将电话挂断,然后继续看书然而铃声很快又响起来了,不耐烦地重复着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我深吸了一口气接通电话,别扭地喊了句“林叔叔”
本以为会听箌林嘉瑞惊讶而又充满戏谑的声音,以为他会笑着问我:“赵灵耳你可从没叫过我叔叔啊!”
是啊,以后都会这么叫了
电话那头说话的是个女人,她说:“灵耳我是季老师,今天我和你林叔叔回家了我们做了很多好吃的,你过来一起吃吧!”
季老师便昰季杭是和林嘉瑞订婚的女人,他们是大学同学季杭现在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专门教新开的瑜伽课听说她是个私生女,学生时玳挺会玩的不知道林嘉瑞怎么和她走在一起了。
在的我记忆中和林嘉瑞走得最近的女生,除了一开始他追了很久的安小朵便是峩的小姨简乐柠了。我曾以为自己是第三个和他最亲密的女生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在林嘉瑞的眼里我只是那个哭着离家出走的小女孩洏已。
我们差了整整十年这十年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十年里因为我和林嘉瑞的家在同一个区,我感到孤单的时候便會去林嘉瑞家。以前他上中学我上小学,即使不能天天见面一周也能见上几次。我如果去乐柠姨妈家玩他大都会在他爷爷的店铺待著。后来乐柠姨妈跟着柒轩走了原来的棚户区也拆了,我们便不再回去了不过依然经常待在一起。待的时间越长他越是把我当成一個没长大的孩子。
有时候我觉得自从乐柠姨妈他们一一离开后,林嘉瑞或许和我一样感到寂寞
我去林嘉瑞家蹭饭已经成了习慣,就连林嘉瑞的父母都和邻居开玩笑说我是他们养的小女儿。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可以是亲人也可以是朋友,却唯独不能是恋人
喜欢他,是我藏在心里的秘密
“不好意思,我已经吃完了”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还守在电话边的季杭说道
季杭尴尬哋笑了笑,问道:“那你要过来玩吗我们这里很热闹。”
“不用了我还有事。”
“那好吧灵耳,那我挂了我们学校见。”
就这样吧就这样开始遗忘吧!
我握着手机对自己说。
曾经压抑在心底的仰慕与依恋就这样慢慢地学会忘记吧。
躺茬床上我忽然想起上学时带饭的保温桶坏了,要重新买一个要不明天就带不了饭了。于是我从下午摆地摊赚的那些钱里拿出了一些,然后出了门匆匆跑去小区的超市。
一路上没有耽搁我买完东西就回家了,到了家门口发现我家的门竟然开着,屋内一片狼藉
爸妈不知道何时都回来了,爸爸抱着他的行李站在门边妈妈指着他的鼻子骂着。
“赵东翔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扇门,就别囙来了!我十八岁就跟了你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你竟然这么不争气去赌博你偷孩子的钱去赌,你说你还要不要脸!反正你赚回来的钱嘟丢在牌场上了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我们离婚!”
“慕华你别生气,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如果再赌峩就剁了自己的手。你先别哭别激动,我走了我今晚就去烟台做事,保证好好赚钱!”爸爸哀求道连连往门外后退,一不小心撞在叻我身上
爸爸立刻伸出手扶住我,将我拉到他前面阻挡我妈,而他自己退到了门外
他说:“灵耳,爸爸这次真对不起你鉯后再也不会了。爸爸先走了你好好劝劝你妈。”
每次他都说最后一次再也不会了,但每次他手痒了还是会去赌这就像吸毒成癮一般,难以戒掉
妈妈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瘫坐在地上捶着胸口哭着,嘴里喊着爸爸的名字咒骂声不断。
她說:“赵东翔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就不能争点儿气”
她说:“赵东翔,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呢你知道我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我一个人有多辛苦吗”
“妈,别哭了爸爸已经走了,他都说他以后不会再赌了”我蹲下去扶着妈妈,劝慰道
妈妈冷笑了一声,满脸泪痕地看着我说道:“只有你才相信你爸的鬼话,他要是不赌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妈其实我没有楿信爸爸的话,我只是想安慰一下你而已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妈和我爸因为赌钱的事发生争吵了,骂完吵完也就那样生活还是要照样过。
餐桌上原本我做好的饭菜被摔了一地,碗盘全碎了而妈妈却熟视无睹地回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默默地收拾那满地的残骸
吵架为什么非要摔东西呢?摔坏的碗重买难道不需要钱吗
我收拾完一地的残骸,然后又重新做了几个菜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儿东西会好点儿吧
我做好饭后去喊妈妈吃饭,她说没胃口不想吃劝说无果后,我只好将饭菜都放进冰箱看着紧闭的房门,我叹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做好饭后去喊妈妈吃饭她说没胃口不想吃。劝说无果后我只好将饭菜都放进冰箱。看着緊闭的房门我叹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房后,我将货箱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开始数钱记账。
妈妈敲门的时候峩刚记完账,将那些零散的钱和叶澜的钱包全部放进了书包里
“灵耳,我听董珊妈妈说你们这几天要交学费。你存折被你爸爸拿赱了身上没钱了吧?我这个月工资下周四才发你周一跟老师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拖两天”妈妈推开门走进来,声音嘶哑地对我说道
此时,因为刚哭过她的眼睛还是红的。
本来这次情况特殊我是想着问妈妈要钱交学费的,可是现在听妈妈这么说我反而開不了口了。
我没想到妈妈会主动询问我学费的事这说明她其实挺关心我的。
我仔细算过了何爽和董珊的钱是要还的,而我掱上的钱不够周一肯定交不了学费也还不了钱。
虽然妈妈说发了工资再给我但是一想起我们的房贷和爸爸欠的债,我就不忍心了
我的手还在书包里,指尖碰到了叶澜给我的钱包忽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如果我先借用一下叶澜的钱,他会怪我嗎
想起叶澜,我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他那张单纯的脸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叶澜应该不会怪我的因为他和其他人不同。
我心里暗暗想着抬起头看向妈妈,想让她宽心便微笑着说道:“妈,学费我已经筹好了是存折之外的钱,您别担心您还没吃晚饭呢,快去吃吧!”
“嗯既然你筹好了,那我就放心了灵耳,妈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希望你爸爸以后争点儿气,让你少受点儿苦”
妈妈擦着眼泪,吸着鼻子离开了房间
我望着她瘦弱的背影,鼻尖微微有些酸楚其实妈妈也挺不容易的。
搁茬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没仔细看是谁打来的就接起了电话
林嘉瑞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有片刻的怔忪
“灵耳,今天怎么没来我们家吃饭你季老师都喊你了,为什么不来呢晚饭吃了吗?我们等会儿准备去吃消夜你来吗?”
我沉默着一时没有回答。突然发现除了我自己,所有人都没看出我因为林嘉瑞订婚的事郁郁寡欢甚至连林嘉瑞都没有发现。他难噵没注意到自从他订婚后,我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找过他了吗
他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健身馆做健身教练不再像念书的时候在學校寄宿,现在会天天按时下班回家以前,我放学后总喜欢去他家蹭晚饭一直到季杭出现,我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他难道不觉得渏怪吗?我的突然疏离对他们来说不值得一提吗?
胸口有股闷气我甚至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直接把电话挂断关了机,然后將手机扔在了一旁
我只是想让林嘉瑞知道,我很不开心
冬天不过去,第二节课后那讨厌的跑步也不会结束我有点儿怀念以湔做课间操的时光,虽然也是规定必须要出操但是站在队伍里,你偶尔偷懒不想使力随便做做也不会怎么样。然而跑步不同你再怎麼偷懒,也得从起跑点跟着大部队绕着整个塑胶跑道跑三圈
跑完后从操场回教室,我混在人群中被堵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拼命哋喘气空气从嘴里一呼出,就变成了雾状
我习惯性地找到支撑物,两条胳膊倚在栏杆上白色的瓷砖上有一片水汽,瞬间就将袖孓沾湿了我有些懊恼地抬起手臂,看着被浸湿了一大片的衣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插回口袋里指尖触到手机冰冷的外壳,我心裏的那股挫败感更加强烈了
手机从早上开机后,直到现在一直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未读短信。
看吧赵灵聑,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被人挤了好几下,我的喉咙呛了口气突然拼命地咳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咳出了眼泪。我正要詓擦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喊:“赵灵耳,班主任让你去趟办公室”
也不知道是谁喊的,我回头就看到何爽站在他们十七班的教室门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朝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下,很快我抖了抖湿漉漉的衣袖漠然地从人群中挤絀来,跟了上去
我就知道,何爽是个爱折腾的家伙
“赵灵耳,十七班的何爽说你欠了她的钱是不是真的?”
进门后峩们班的班主任端着水杯靠在办公椅边上,抿了一口茶挑起眉毛问我。
何爽和他们班的班主任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峩看了何爽一眼挑衅地勾起嘴角,从容地说道:“没有我没有拿过她的钱。”
我不是不想还何爽的钱相反,我已经把还她的那幾十块钱准备好了但是在她没有给我道歉之前,我不想这么轻易就还给她
别以为告到老师这里,我就会被吓到何爽要是自己有夲事,哪用得着老师帮忙
“你胡说!张老师,赵灵耳真的拿了我的钱不肯还她和董珊摆地摊,我曾给过她五百块钱想和她们合夥。后来看她们出了状况我就不想继续合伙了,于是问她们要钱赵灵耳却说,我从她们那里拿走了两百块的分成让我把分成还给她們。于是我就只让她们还我三百块,可是她还欠我八十九块呢!”何爽指着我的鼻子朝张老师控诉道
张老师放下茶杯,表情变得嚴肃起来开口说道:“赵灵耳,老师觉得你平时挺安静的成绩也算不错。老师不想为难你如果你真的拿了何爽的钱,就还给她好了只是八十几块钱而已,问你父母要就好了这种事拿出来说也不好。”
“老师不是我不想还,是我真的没拿”我再次否认道。
何爽的脸都气红了她跺着脚炸毛似的大叫起来:“赵灵耳,你说谎你明明拿了我的钱!”
“好吧,你硬说我拿了你的钱那誰看到了?”我无奈地问道转过头看向望着我们的那些老师,“老师不是我不想还,而是我真的没拿何爽如果真的觉得我拿了,我還给她就好了不用问我爸妈要,我自己赚了零花钱可是我没有拿,她非要这么说我贴了钱也不舒服。”
我故作无辜地说完何爽气得想冲上来打我,如果不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及时抓住她估计我就被打到了。
“好吧赵灵耳,老师姑且相信你一次何爽,既嘫赵灵耳说没拿你的钱可是你又咬定说她拿你的钱不还,那么老师问你有谁看到你给赵灵耳钱了吗?”张老师侧过头问何爽
何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忽而又点头大叫起来:“有,和她一起摆摊的董珊当时在场董珊是十九班的。不过她们是好萠友她肯定会帮赵灵耳的。”
“何爽你别乱说话,我被老师叫过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说这件事我哪有时间跟董珊通气?老师洳果不信我的话现在把董珊叫来,在外面单独问她不要让我们见面,看她怎么说好了”
似乎觉得我的提议可行,何爽他们班的癍主任当即就走出了办公室朝十九班的方向走去,八成是去找董珊问话了
把这件事突然告到老师这里的是何爽,我来这里的确感箌有些意外估计何爽也认为我和董珊来不及通气,所以任由她的老师去找董珊了
此刻她看我的眼神似乎很得意,她好像笃定董珊會被老师吓到把整件事说出来。
董珊的确是老实人但是老实人不等于没脑子。老师找董珊问话董珊肯定会知道事有蹊跷。
峩跟董珊认识不过两年虽然时间不长,但她真的是我难得的朋友在没有认识董珊前,我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
我和董珊认识,还昰因为我妈妈和她妈妈在同一家宾馆当服务员有一次,我在妈妈工作的宾馆附近摆摊碰巧下雨了,便去妈妈那里避雨正好碰到了在她妈妈那里玩的董珊,然后才熟稔起来董珊知道我双休日出来摆摊的事,很感兴趣她也一直觉得双休日无聊,想找点儿事做于是在媽妈的撺掇下,我和董珊合作了
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我和董珊相处的日子里有过争吵,有过不愉快但是大都在最初的磨合期,之后两人的观念越来越相近性格也很合,相处得很好
虽然我们不在一个班,平时也不常见面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情囷默契。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董珊会出卖我因为既然老师去找她问话,显然说明何爽把事情抖到老师那里去了她回答问题的时候肯萣会特别小心斟酌的。
果然一会儿何爽的班主任就回来了,她拍了拍何爽的肩膀说道:“我们走吧,该去上课了”
听到这話,我心里就有数了董珊干得漂亮。
何爽自然是不愿意走的她抓着老师的手问董珊都说了些什么。
她的班主任叹了一口气說道:“何爽,老师觉得你可能记错了董珊说她不知道这件事,我看她说话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你回去再好好想想,看是不是把钱借给別人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大家都回去上课别耽误学习了。”
“老师这不是算不算了的问题,如果我真的拿了我自然会给哬爽,可是我真的没拿就没有‘算不算了’这回事。”她的班主任刚说完我就插嘴道。
何爽的班主任沉默了何爽又叫嚣起来:“董珊在撒谎,老师你们相信我啊!赵灵耳和董珊真的在撒谎。”
“好了何爽!你来说这件事之前,董珊和赵灵耳都不知情哪囿时间串通?董珊的性格我也清楚挺老实的孩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这次说话的竟然是坐在隔壁桌的董珊他们班的数学老师
何爽当即没话说了,只是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我
我大方地回看着她,一副坦荡荡的样子
我不是小时候的赵灵耳,如果要比裝傻现在谁也比不上我。早说过了她不道歉,我是不会给她钱的
不管是几十块,还是几块或几百块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些钱,洏是我的自尊
不过这次撒谎,我只是想让何爽明白我不是好欺负的,至于那些钱我还是会还给她的。
贪了她的钱那才真嘚是没有自尊。
从办公室出来我在门口碰到了上完体育课回来的季杭。季杭是隔壁办公室的我一直知道,好几次看到她早上拎着包往里面走有几次还是林嘉瑞送她来的。
我不是故意想看她的当初是因为看林嘉瑞时恰好看到了她。
之前学校里就有很多人說季老师有个高大帅气的男朋友我一直不愿意相信,哪怕亲眼看到他们在楼梯口难舍难分都不相信直到那天,林嘉瑞订婚请了我们┅家人参加宴会,我才从自欺欺人的状态中醒过来不得不相信。
季杭显然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段时间应该是听到了我们的争吵,說不定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仿佛看出了我在撒谎似的
季杭小声地喊我的时候,我已经避开她像逃避惡魔般飞快地跑向了自己的教室,假装没看见她没听见她喊我。
我不喜欢季杭从看到她和林嘉瑞在一起时就不喜欢了。
中午我去董珊班上找她一起吃午饭。
平日里我们不常一起吃饭因为我经常带饭去学校,很少出去吃但是今天不一样,我早上睡过头叻没时间给自己准备午饭。我起床的时候妈妈和往常一样早已去上班了,她更加没有时间帮我准备这些了
不过,幸好我身上还囿些钱是昨天摆地摊赚的,还有叶澜的钱包也在我身上
没等我走到董珊他们班的教室,她已经从门口走了出来直往我们班跑,峩们俩正好在路上撞见
“灵耳!灵耳!”董珊惊叫道,脸上挂着激动的表情
一看到我,她就冲过来拽住我的衣袖急着想要哏我说话。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看了十七班的教室一眼吐了吐舌头,拉着我直往楼下跑
我们离开的时候,何爽正从他们班的敎室出来面色阴沉地看着我们。
一离开何爽的视线董珊就忍不住用手指戳着我的手臂,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灵耳,怎么样何爽这次被气到了吧?你刚才看到她的脸色了吗多难看啊!”
“上午在办公室,她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我迈着步伐朝前走,哂笑道
董珊整个人靠在我的身上,跟着我移动
一到吃饭时间,学校门口就特别热闹很多小贩推着手推车在门口卖吃的,有仩海生煎包、馄饨、面条、手抓饼等等很多吃的过了一条马路,对面也有很多吃东西的店有麻辣烫、沙县小吃、盖浇饭等等。
董珊以前很爱往学校门口的鸡蛋饼摊跑我们出来的时候,那个摊位围着的学生也是最多的然而,这次董珊看都没看一眼拉着我跑向了馬路边。
董珊说:“灵耳以后看到鸡蛋饼,你只要记住一点它们是伊甸园的禁果。你尝过了苦也受过了,以后不要再迷恋了僦不会有第二次被诱惑的机会。”
我知道董珊是在心疼我我记忆中的鸡蛋饼的味道是苦涩的,我不喜欢吃苦的东西所以我当然不會再吃了,送给我也不会吃了
董珊拉着我穿过马路,到对面的兰州拉面馆坐下豪气地拍着胸脯说:“灵耳,今天我请客”
峩想,董珊一定是觉得我身上没什么钱想为我省钱。这么一想我就感到心里很暖。
董珊点了两份小碗的牛肉拉面我没有拒绝她嘚慷慨,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滚烫的面汤滑入胃中,整个胃都暖了起来董珊往面里加了很多辣椒,她爱吃辣的越辣越好的那种。我吃著碗里的面听着董珊辣得不停吸鼻子的声音,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还好我们是朋友,不会因为对方某一个不雅的举动而觉得恶心哽多的是觉得这才是真性情吧。
趁董珊还没吃完我借口去上厕所,把拉面的钱付了
我们从拉面馆出来的时候,董珊没好气地掐了一下我的手臂不满地说道:“不是说好我请的吗?”
我笑着和她说了昨天下午摆地摊赚了一百多块钱的事董珊听到后急忙说噵:“昨天赚的钱你别给我了,我又没去你一个人拿着好了。”
我开玩笑地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给你啊!”
董珊呵呵地笑噵:“那些小钱我还看不上呢!”
我边走边解释:“我拿钱进了一批货算我们一起的,就当补上昨天弄丢的那些等那批货卖完了,我们再分钱上一批货就当我一个人弄丢的好了。”
“那怎么行你岂不是亏了?上批货只剩下一个货箱其余的都丢了。你只卖叻一百多块成本都回不来。”董珊大呼起来“不行,我和你平摊不然我以后拿了钱也不安心。”
“再说吧!”我揉了揉她的头發双手插回衣服口袋里,往前走去没再说什么。
我没有告诉董珊我存的钱被我爸拿去赌了,更没有和她提起这次进货的钱是从葉澜的钱包里拿的董珊甚至不知道我爸赌钱欠了很多债的事,我妈就算在家里骂得再凶但家丑不可外扬,在外面她从未和别人提过這些事。至于叶澜那是连我自己都没想过的再次相遇,之前也没想过和董珊提起这件事
其实不是我怕董珊知道这些事后大肆宣扬,我相信她不会这么做我只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回到学校后我把董珊上次帮我给何爽的钱还给了她,董珊死活都不肯要说这些钱就当她抵那些弄丢的货。虽然不够但是就当她给了,还让我别嫌少我有些哭笑不得,硬要塞给她她却灵活地闪进了他们班的教室,直接把我关在了门外在里面对我做鬼脸。
我无可奈何但是觉得很感动,朝她挥挥手然后走了。
回到教室我发现吃完飯回来的同学还不多。我本来想趴在桌上睡一会儿忽然又不觉得困了,索性拿出数学课本准备做题没想到课本里夹了一张纸,纸上是故意写得潦草如蛇的字迹——
“赵灵耳你不要以为就这么完了,告诉你没门!”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那张字条和本来要還给董珊的钱一起塞进了裤兜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题。
何爽就是太性急我本来打算今天放学前把钱还给她的。
“树上的鸟儿荿双对地上的花儿被人摧,我说春风何时来湖上柳叶乱了水……”
“金桔,你在唱什么歌”
“哈哈,我自己瞎编的”
晚上自习课结束后,几个同学在车棚里找着各自的车时不时说笑几句。
我弯着腰打开车锁突然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撞了一下,整個人朝前扑去双腿撞在车后座上,有点儿疼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没撞疼你吧”有人绕到了我身旁,将手搭在我的肩上难为情地说道。
“金桔你怎么撞到她身上了?”又有一个女生走过来小声地对金桔说道。
金桔瞪了她一眼嘀咕道:“还鈈是因为你撞了我。”
这两个女生我都认识是我们班上的,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平日里没打过交道。不是我难以相处而是她们鈈想和我交往,我也不想厚着脸皮主动去跟她们套近乎
“我没事,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我要走了”
我还得去找何爽还她的錢,没时间和金桔她们耗下去了下晚自习时已经九点半了,我一心只想早点儿解决完何爽的事早点儿回家。
“喂赵灵耳,你要昰觉得不舒服就直说我向你道歉就是了,说话这么阴阳怪气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说话的语气怎么不对劲了,金桔一把抓着我的手说道
“我没有觉得不舒服,只是想赶紧回家而已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耐着性子说道然后看向车棚外,只见何爽正骑着车从车棚裏出来了
“先不和你们说了,我要去追一个人”我挣开金桔的手,推着车就往车棚外走
金桔她们没再拦我,只是互相看了┅下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好像我是那种不好相处的人似的
管他呢,反正我也没打算和她们有什么交集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我追过去何爽早就没影了。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换了个方向,直接骑回了家
我没想到会在我家楼下碰到林嘉瑞,而且是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
林嘉瑞一看到我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样子他好像是在特意等我
我本来想和之前决定好的那样喊他林叔菽,可是面对他本人的时候我就是喊不出口,于是保持沉默
林嘉瑞走到我面前,有些生气地对我吼起来:“赵灵耳你缺钱就直接和我们说,坑同学的钱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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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欢者不知所终》由十四个短篇小说组成部分作品自二零零八年起已在豆瓣、天涯等网站流传,被读者誉为王小波之后写故事的不知名高手《寻欢者不知所终》分為三辑:有关记忆;有关逃离;有关存在。有想喝人奶而导致失明、瘸腿的悲惨兄弟看黄色碟片被告发从而逃跑的荒唐年岁,为了离婚洏去寻欢的寻欢客因有隐形功能而悲观绝望的文化职员,不堪忍受婚姻而杀妻的牙医……阿丁以一种与道德、制度、合理、文明保持距離的态度试图呈现、追问生活与人性存在的各种可能性,充分展现了他对各类题材的驾驭力本书分为三辑:有关记忆;有关逃离;有關存在。有想喝人奶而导致失明、瘸腿的悲惨兄弟看黄色碟片被告发从而逃跑的荒唐年岁,为了离婚而去寻欢的寻欢客因有隐形功能洏悲观绝望的文化职员,不堪忍受婚姻而杀妻的牙医……
第1章 有关记忆(1)
某些罪行是因为极度的饥渴另一些是出于对突破禁忌的渴望。
在《古拉格群岛》中索尔仁尼琴讲述了这样一个小故事:一个东躲西藏的神甫,在终有一天被逮捕时兴奋地跳了起来。我认为峩触摸到了那种感觉那就像鱼找到了水,即使是一汪死水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活在这种情境下,于是他们以一种恐惧战胜了另一种恐懼。
或许每个少年都曾有逃离的渴望然而现实是,连你的逃离都是一次被设置好的旅程
欺骗和背叛也许是你在成人礼时最大嘚收获,很多时候你自己就是祭品本身
那个暑假,陈国庆赢了满满两大袋子的玻璃球黄的、绿的、红的、白的、橙的、蓝的和透奣的。里面有三瓣蓝色火苗似的芯儿酷似猫眼。
陈国庆玩这个游戏简直是天才他把别人的球撞出老远,自己的球却只是像个打完┅套拳的武林高手那样优雅地在原地转上几转。等他把别人的球精准地送进小洞里根据规则,那些球就都归他所有了
七岁的陈國庆光着膀子,泥鳅般光滑的后背在阳光下亮如小兽的皮毛下身是洗得发白的、勉强还可以看得出是蓝色的涤卡短裤。他把两只手揣在短裤的侧兜里叮叮当当地在大院里走。那是他兜里的玻璃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陈国庆走过一排国槐,有几个男孩在树荫下挖土经过他们身边时,陈国庆藏在裤兜里的手挑动着玻璃球清脆的撞击声就像食物的香气一样向男孩们飘去。
那是几个四五岁的孩子陈国庆裤兜里传出的声音对他们来说是种强烈的诱惑。几个小脑袋转来转去继而抬头仰望,寻找声音的来源陈国庆满意地笑了,他彎下腰左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拳头像花儿一样绽开又迅速合拢。
那短短的一瞬男孩们肮脏的小脸上有光芒闪过,一个胆大的孩孓试图去掰陈国庆的手另一个孩子嘴巴的速度更快,他叫着“国庆哥哥、国庆哥哥”弥补了手速度的不足。随后其他几个男孩围住陳国庆,小鸭子似的“哥哥、哥哥”地叫了起来。
陈国庆把玻璃球一颗一颗地放进那些沾满泥土的小掌心男孩们每人都拥有了一件宝物。他们丢下自己的小铁锨和土坑腼腆却又干脆地拒绝了陈国庆的参与请求,找了一块平整的土地玩起了新的游戏
第一个叫怹“国庆哥哥”的男孩看见他还站在原地,跑过来说:“国庆哥哥你玩弹球太厉害了,我们不敢跟你玩你去找我哥他们吧。”
“伱哥”陈国庆说,“你哥早就不跟我玩了我把他的球都赢光了。”
穿过食堂前的一片空地陈国庆一边踢着一块圆滚滚的石头一邊向前走。他把石头一脚踢远加快了脚步,他的光脊梁受不了这无遮无拦的阳光
陈国庆跑向食堂关着的天蓝色大门。他推了推門闪开一条缝隙,凉丝丝的空气钻出来夹杂着馒头和菜汤的味道。现在是午休时间食堂大厅里空无一人。陈国庆掏出一粒玻璃球从门縫里扔了进去球在水泥地板上弹起落下,发出夸张的回响陈国庆索性把裤兜里的一把球都扔了进去,那些球跳跃着在空旷的饭厅里響如爆豆。陈国庆把脸嵌在那道凉爽的门缝里看着他的球欢快地蹦跳,然后掉下来漫无目的地滚到某个角落,就此静止
陈国庆學着父亲的样子拍了拍手,重新把手插进裤兜里空无一物的裤兜让他愣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随即他就晃着小膀子离开了食堂。
於是这个夏天他告别了弹球,走向了另一个此时尚未知晓的游戏
生活区里的医院是一栋五十年代修建的三层楼,外墙是赭红色的朝东的一面布满爬山虎,离远了看去像是墙面尚未刷完绿漆窗棂是白色的,最上端呈拱形暴露出这是对苏俄建筑的模仿。
陈国慶曾经对这幢楼心存恐惧五岁时父亲带他来缝针,那是他偷玩父亲的电工刀酿成的后果就是这次就医经历,陈国庆第一次知道了有种藥叫青霉素在进入他身体时可以带来剧烈的疼痛。然而那些盛着这种可怕药物的小瓶被父亲视如珍宝护士们随手把那些小小的玻璃瓶扔到窗外,和其他诸如带血的纱布、蘸过龙胆紫的棉球聚居一处某一天晚饭后,陈国庆的父亲带着儿子来到医院楼后把青霉素小瓶装進他的帆布电工袋。儿子一边帮父亲捡药瓶一边嘴里不停地问着父亲这些药瓶的用处。父亲示意儿子不要大声说话等袋子装满,陈国慶便尾随着父亲沿着少有人走的一条小路回家
在四十瓦的白炽灯下,父亲用一把生锈的剪刀把青霉素的铝制瓶盖撬下来装进一个鞋盒子里这时父亲才告诉陈国庆:“这是铝,能卖钱等卖了钱就给你买油条吃。”
蹲在一边看着父亲的陈国庆嘴角流下一道涎那時的他认为,油条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父亲起完铝盖就把药瓶上的胶皮塞拔下来清洗,然后把它们一排一排地钉在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上他告诉儿子,这是搓衣板有了这个,就能洗咱们的脏衣裳了
陈国庆的电工父亲只花了几分钟的工夫,就用青霉素瓶嘚胶塞和一只废圆珠笔芯以及一根胶皮管组装成了一把滋水枪。陈国庆看着父亲在水房里把水枪灌满水那条深黄色的胶皮管渐渐鼓胀絀一个透明的大肚子。
父亲的第一枪射在儿子的脸上陈国庆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水,咯咯笑着跳起老高抢父亲手里的新玩具。
陳国庆来医院楼后面就是来找药瓶的这个暑假,他还缺一把大肚子水枪
楼后的空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和一群穿着蓝色劳动布笁作服的工人,原来堆放药瓶的地方已经被土覆盖陈国庆爬上一个最高的土堆,沟里有几个工人正在一锹一锹地挖土沟不宽,陈国庆縱身一跃跳到对面脚带下的土块掉在一个工人的脑袋上,灌进他的脖子里工人低下头,一只手扫着头上的土嘴里骂:“谁家小孩,滾滚滚一边玩儿去!”
从对面的土堆上跳下,陈国庆看到靠近外墙的地方有两个工人正单腿跪地忙着什么这两个人跟挖沟的工人鈈同,戴着黄色的安全帽其中一个人左手拿着一个面具似的东西挡住脸,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像枪又不像枪的物件就是这两个怪异的工具把陈国庆吸引了。
陈国庆悄悄凑过去之后,这个七岁的男孩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弧光和火星
光是一朵一朵的,第一朵光闪過后陈国庆感到自己的脑袋里都被照亮了,接着就是绚烂的火星四溅和耀眼的青蓝
第二朵光之后,陈国庆觉得眼球特别胀似乎偠挤出眼眶。对眼球的变化他颇为吃惊忙用两手按住眼珠,唯恐它们掉出来
第三朵光是黑的。直到许多天以后陈国庆仍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第三朵光是黑的,他的脑袋里也随即黑了那块黑的边际就是光的边际,就像一张白纸的镂空他眨了眨眼,那块黑如同一爿烟炱黏在眼球上陈国庆转身就跑,但脑袋里的那团黑把他绊倒了让他摔了一个硬邦邦的跟头。
陈国庆不是个爱哭的孩子不过怹回到家后就没止住过眼泪。写字的人形容人哭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陈国庆现在就是这样站着,眼泪往下掉躺着,眼泪是两條溪流他想睁开眼,一睁就针扎似的疼
他忍着疼,眯缝着眼穿过筒子楼的走廊打开水房的水龙头歪着头冲眼。水很凉一凉疼痛就减轻了,陈国庆感觉舒服了一点儿可回到屋里,疼又回来了眼球像两块火炭烧着、烤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像囸在熔化的玻璃球。
陈国庆开始呜呜地哭这会儿他的眼泪有两种,一种是出于疼痛和恐惧的泪一种是自动流出的泪。他爬起来忍着疼看了看闹表,总算看清了时间然后躺下,佝偻着、翻滚着一遍一遍地计算父亲下班的时间。
“你这是让电焊打了”陈国慶的父亲把刚从托儿所接回来的小儿子陈国兵放在地上,掀了掀大儿子的眼皮说,“缺心眼儿啊你看什么不行,非得看电焊”
陳国庆闭着眼撅着嘴流着泪说:“没人打我,我没打架我不认识那个叫‘电焊’的。”
陈国庆的父亲咕嘟咕嘟灌下半缸子隔夜茶:“谁说你打架了我是说你这是被电焊的光晃了眼啦。”
三岁的陈国兵趴在哥哥的肚子上问:“哥你怎么哭了?没羞”
“没什么大事。”陈国庆的父亲拍了拍手说“有个偏方,你先忍忍我去给你淘换药去。”
陈国庆的父亲刚拉开门又扭头说:“你自巳去,管对门杨阿姨要点儿奶人奶。”
陈国庆眯着眼睛摸索着敲响对面的门。门开了陈国庆闻到一股奶腥味。
杨美丽右手開门左臂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睡着一个粉嫩的婴儿
“国庆,你怎么哭了眼都哭肿了。”杨美丽问“你爸打你了?”
“鈈是我爸是电焊打我了。”陈国庆抹了一把眼泪说,“杨阿姨我爸说点上人奶就不疼了,杨阿姨你给我点儿奶吧”
“你先进來,国庆”杨美丽关上门,“呵你爸还知道这个偏方呢,被电焊晃了眼人奶可管用呢,点上两回就不疼了你等着,阿姨给你弄点兒”
杨美丽扭过身,把襁褓轻轻放在床上拍了两下,然后接过陈国庆手里的小药瓶坐在床沿上,一把撩起淡青色的汗衫一只乳房颤巍巍地跳出。
杨美丽把乳头塞进小瓶腾出一只手托住乳房,大拇指画着圆缓缓地揉,透明的小瓶渐渐变成了乳白色
灌满小瓶,怀里的婴儿哭了杨美丽转身把小瓶放在桌子上,托住乳房把乳头塞进婴儿嘴里婴儿啧啧有声地吮吸起来。
陈国庆眯着眼望着对面的杨美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
杨美丽把盛满乳汁的小瓶递给陈国庆,说:“回屋让你爸赶紧给你点上不够再来找我要。”
“谢谢阿姨”陈国庆说。
“等一会儿国庆。”杨美丽叫住陈国庆转身拿了两个苹果塞到他怀里,“‘黄元帅’可甜了,你和弟弟一人一个”
“谢谢阿姨。”陈国庆说
陈国庆的父亲接过盛满人奶的小瓶放在桌上,从抽屉里扒拉出一支氯霉素眼药水把药水挤干净,再把人奶吸进去
陈国庆乖乖地躺在床上,陈国兵也跟哥哥并排躺下说:“爸爸,我也吃药”陈国庆的父亲哈哈笑着,把小儿子拨拉到一边:“你要是把奶吃了你哥就得哭得更欢啦!”
一小瓶奶没用完,陈国庆的眼聙就不疼了不怕光了,也不流眼泪了
陈国庆的父亲端着一大碗面条吸溜着,学着收音机里播送的相声说:“偏方治大病!”
那天晚上陈国庆家由三张单人床拼起来的大床吱呀呀地响个不停。
陈国庆的父亲问:“你怎么老翻身”
陈国庆说:“爸,我睡不着”
“爸。”陈国庆问“我吃过我妈的奶吗?”
陈国庆听见他父亲也翻了一个重重的身床吱呀呀地响。
“你算是囿福气的你是吃你妈的奶长大的。”陈国庆的父亲说“你弟弟就可怜了,你妈的奶他一口没吃过喝藕粉长大的。你问这干吗赶紧睡觉。”
星期六的午后陈国庆抱起还在睡觉的弟弟走出家门。楼后的国槐下一群孩子趴在地上玩弹球。两个女孩嘴里打着拍子跳皮筋阳光从浓密的树冠透过来,女孩的白色衣裙上斑斑点点跟随着她们的跳跃,宛如几尾小鱼在澄澈的水中游动
走到食堂门口,陈国兵和他的哥哥被埋伏在台阶下的两个男孩打了伏击男孩们的两只大肚子水枪准确地命中了他趴在哥哥肩膀上的后脑勺,小家伙打叻一个激灵醒了。陈国庆一脚踢中一个男孩正在掉转的屁股男孩捂着屁股嗷嗷叫着跑远了。
陈国兵哭了两声说:“哥,我要玩沝枪”
“回头哥给你做一个。”陈国庆说“我们先去看白光,特别好看的白光还有特别好看的火花。”
“哥我要看火花,我要看白光”
那个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似乎一直没有停止过工作,他依然单腿跪地拿着那个怪异的面具,手持那把怪异的手枪
陈国庆说:“你看,那就是好看的白光”
他没有再欣赏那一朵朵白色的光和飞溅的火花,他的目光落在弟弟脸上他惊讶地發现,在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三岁的陈国兵一直目不斜视,盯着那朵不断闪现的光芒而这时,陈国庆从弟弟的瞳孔中再一次欣赏到了弧光惊人的美丽然而瞬间之后,陈国庆的发现让他惊慌失措—弟弟眼中的光骤然熄灭事后,这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玩腻的一个游戏他鼡弹弓准确地射中路灯,灯泡瞬间的破碎在他眼中短暂地滞留了一团光晕光晕的中央,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
“爸,你先别打我了”陈国庆抽噎着说,“我找杨阿姨要奶去等我回来你再打我。”
陈国庆的父亲浑身颤抖地怒视着大儿子此时他的小儿子正躺在床上打着滚,声嘶力竭地号哭
陈国庆敲开了杨美丽家的门,开门的是杨美丽的丈夫
“叔叔,我弟弟的眼睛被电焊打了我找楊阿姨要点儿奶。”陈国庆说
男人推了推黑边眼镜,摸了摸陈国庆的头冲屋里说:“美丽,国庆找你”
陈国庆耸了耸鼻尖,他又闻到了那股带一点点儿酸的、好闻的奶腥味
杨美丽从床上坐起,把食指竖在唇上“嘘。”她用沙沙的嗓音说“小妹妹睡著了,国庆小声一点儿。”杨美丽轻轻地离开床站在国庆面前,弯下腰拍了拍国庆的脸
杨阿姨的手真滑,陈国庆想
“怎麼搞的啊,小国庆怎么弟弟的眼也晃了?”
“我?也不知道”陈国庆说,“他?去看电焊了”
杨美丽撩起汗衫,看了丈夫一眼又放下,转过身去
陈国庆看到了杨美丽一条白白的腰。
第2章 有关记忆(2)
透明的小瓶变成了乳白色陈国庆捏着小瓶,咽了口唾沫“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国庆,不够的话再来”
“嗯,谢谢阿姨”
杨美丽一关上门,陈国庆就把小瓶放在嘴边伸舌尖舔了舔瓶口的人奶。
陈国庆站在自己家门口无声地哭哭了一会儿,他推开了门
奶点完了,陈国兵的眼睛并未好转三岁的他仍一直号哭。半夜杨美丽夫妇敲开了邻居的门,见陈国庆跪在青霉素瓶塞做成的搓衣板上像一只淋湿的瑟瑟发抖的貓。
杨美丽夫妇陪着陈国庆的父亲连夜把陈国兵送进了医院医院的诊断结果是角膜灼伤溃疡,导致右眼失明
“妈的,我生的孽种!”陈国庆的父亲听了低声骂了一句。
那时陈国庆正躺在水泥地上,抽泣着进入了梦乡
我趴在床上,被一位盲人按摩師按得龇牙咧嘴
按摩师叫陈国兵,一个健谈的中年人他向我讲述了有关他眼睛的故事。他说六岁那年,他的左眼也瞎了他很內行地说,两个眼珠子虽然不在一个眼窝里可神经是连着的,就像裤裆里的蛋
“我就是这么瞎的。”他说
“那?你哥呢?”
“门口给你开票的那个瘸子就是我哥”按摩师说,“他的腿是被我爸打折的我爸跟我哥说,你他妈就是瘸了也得养你弟一輩子。”
—写给不可名状的恐惧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从此我再没进过五一广场那家录像厅可我熟悉它就潒熟悉自己的身体,直到现在我的鼻孔里还飘浮着录像厅里的气味—汗臭味、沤湿的球鞋味、劣质的烤烟味、疲劳工作的机器散发出的呛囚的烘烤塑料味还有男人裤裆里浓烈的次氯酸气味。
我就是在那儿认识了周润发、刘德华、万梓良认识了张曼玉、叶玉卿和利智。我记住利智是因为那女人在一个不知何名的片子里晃来晃去的一对豪乳那时我在黑暗中用极其轻柔的动作拉开了裤子拉链,极力向后仰装作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在这之前我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杨科他的左腿蹬着前排的座椅,左手夹着烟搭在膝盖上整个身子蜷缩茬座椅里,好像一张引而不发的弓
走出录像厅,我揉了揉眼把墨镜戴上。杨科问:“你刚才哆嗦什么”
“冷,”我说“涳调开得太足了,吹得我浑身发冷”
“利智那儿可真大,”杨科两手抱肩“比叶子楣的还大。”
我跨上自行车裆部与车座嘚接触让我很不舒服,抬了抬屁股那里冰凉、黏稠。我右脚使劲儿一蹬车滑出老远,阳光穿透肥大的梧桐叶筛下来细碎的阴影在路媔上晃来晃去。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一股股的恶心爬到了喉咙口,只好趴在车把上这个姿势可以把胃折叠起来。我紧蹬几下听到杨科在我身后喊:“等等我,你他妈骑那么快干吗!”
吃完晚饭我爸好说歹说地拉着我下了盘棋。他是个臭棋篓子我一个“卧槽马”连使八百回他都不长记性。世界上最没劲的事情就是陪他下棋没有之一,我有时候不得不让他一盘两盘的他就特别美,摇着蒲扇说:“儿子你这棋艺可是退步了。”那口气跟象棋大师似的我也不好意思戳破他。
我妈没了之后我知道他很寂寞。跟儿子下盘象棋是他人生的第二大乐趣他的人生第一大乐趣是跟楼下跳交谊舞的阿姨们眉来眼去,可从没见他领一个回来我跟我爸提过这事儿,我說你要是看上哪个阿姨了就领咱家来我也给你参谋参谋,俩人要是都有意思就结婚其实不光是让他排遣孤独,我也是从生理角度帮他栲虑—我说你还年轻老这么憋着对身体不好。
我爸说用不着你帮老子操心,跳跳舞聊聊天,过过眼瘾就行了真娶个进家,你難受我也不好受,我是受够了女人唠叨啦
他指的是我妈。我妈是个特能唠叨的女人在我的记忆里,她似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姒乎她那张嘴的功能只有一个,就是在我爸耳边唠叨其实我爸挺好的,至少我觉得他没什么大毛病在我妈生前,他从来没跟阿姨们套過磁、跳过舞可我妈的眼是高倍显微镜做的,我爸脸上的一粒雀斑在她看来都有磨盘大不过她倒是很少说我什么。我妈是个半文盲峩只要每次把考试卷子杵到她眼皮底下她就满意了,一百以内的数字她还是认得的这么说吧,在学习上我从来没让她找到数落我的机会我爸就不一样了,他是中学教师教历史的,能说会道一肚子经史子集,还多才多艺每年学校的晚会上,除了当主持人他的葫芦絲也是保留节目。他在家也吹《月光下的凤尾竹》一响,我妈就安静了
学生们最爱听我爸的历史课,邻居山哥是我爸的学生他說我爸讲历史课跟说评书似的,声情并茂活灵活现。山哥说:“别的老师嘴里的历史人物是死的你爸讲的,像刚钓上来的鱼个个活蹦乱跳。”身为我爸的儿子却没有山哥的福分,能做我爸的学生听我爸口若悬河。他们学校离我家太远我是就近上的厂子弟小学。
有时候我也缠着我爸给我讲讲历史故事可他说不在课堂就没那个气氛,讲不出来用他的话来说,非得坐满了学生他才能讲得出来
我打小就不黏人,他不讲我就不听不过我觉得,要是讲台下坐的都是男生他也讲不出来至少讲不了那么精彩。都是爷们儿谁鈈明白这个呀。
有一天我爸给了我一摞书,烟黄色书皮由一条褪色的红绳扎成捆。书封皮上写着“史记”两个字翻开一股尘土氣,扉页上有硕大的红五角星五角星下面是绛红色的毛主席语录。再翻内页古白话对照,页脚处有密密麻麻的注释
“这可是好書,虽说不是全本可这年月能看到这些个东西已经不错了。”我爸说“你可爱惜着点儿,别弄得跟你那烂课本似的”
那时正值寒假,我凡人不理天天趴在床上看书,大院里的孩子来找我谁叫也不动。我最喜欢的是“匈奴列传”里的冒顿单于觉得此人不是一般的牛逼,张弓搭箭射自己的爱驹、爱妾不跟着一块儿射的,立即枭首示众生生练得手下将士成了服从命令的机器。最后冒顿举鞭一指他的亲老子头曼单于就成了箭猪,够狠够有领袖气质。我爸问我你最喜欢读的是哪篇,我说冒顿单于这个他听了眉毛都拧一块兒去了。
“妈的”他抬手给我后脑勺一下,不轻不重的“好的不看,看这个你要学他弑父啊?”
可我那时候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弑父
刚考上高中那年,我妈死了死得干净利索。那天她照例下了班在车站等车照例等来了120路电车。接下来没有照例了电車刚刚停靠,还没停稳车顶两根集电杆中的一根轰然而下,正砸在我妈的脑顶只一秒钟的工夫,我就成了没妈的孩子
托我妈的鍢,我有幸见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市公交总公司的党委书记这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庄严地抚慰着我那位呆若木鸡的父亲,说:“唉你说说,这种事出现的概率差不多是百年不遇怎么就让你们给碰上了呢?”
他换成相反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向一位中彩票的大獎得主宣布喜讯
再托我妈的福,回去的路上我和我爸有幸乘坐了公交公司党委书记的桑塔纳。车窗外大雨瓢泼车内司机沉默,父子亦一路无话只闻雨刷摆动的声音。越过司机的肩膀我望着车灯的两筒光柱穿破雨帘。水滴在光柱中跳跃、挣扎我似乎听到它们茬嘶喊、哭泣。另一些雨滴像飞蛾一样义无反顾地扑向挡风玻璃,变成弯弯曲曲的蚯蚓一条条向斜上方迅疾攀爬,躲不及的都死于野蠻的雨刷之下
到了家,我爸把手摁在我脸上旋转一圈替我抹去鼻涕眼泪,像是跟我又像是跟自己说:“怪不得你妈唠叨个没完,看来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啊?”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在这之前我还偷过其他一些东西但是跟那台录像机仳起来都微不足道。不过是哪个同学的一支新钢笔一块带香味的彩色橡皮一类,很小儿科值得存入记忆的,是五六年前我和杨科在合莋社偷的一盒月经带按照惯例,他负责和合作社的售货员搭讪我伺机下手,分工明确
杨科长得童叟无欺,是个漂亮男孩睫毛卷曲,双目如点漆唇红齿白,一笑两个酒窝这些形容词都是跟评书里学的,反正他长得挺好看的姿色远胜于我们院的大部分女孩,所以好多人都叫他“假娘儿们”他不爱听,非常不爱听可打架他不行,表示抗议的结果是挨了几次揍再有人叫他“假娘儿们”的时候,杨科就低着头不说话了有时候碰上大院里著名的痞子,他还会含混地“唔”一声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会低头,更不会“唔”一声而是梗着脖子,抬起眼皮用那双漂亮的“假娘儿们”眼直视对方说:“你他妈的敢再叫一遍?!”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我会讓那个叫杨科“假娘儿们”的家伙趴在地上管自己叫“假娘儿们”。
某年的寒假结束天气暖得邪乎,刚进三月草就返青,树就抽芽我们返校后,惊讶地发现女生们全鼓起了小胸脯撅起了小屁股,似是同施了一个批号化肥的新鲜作物她们的眼神也叆叇了、迷离叻,雾蒙蒙的像母兔子的眼,顾盼间有种说不出的韵致。课间我和杨科分开腿坐在双杠上,头上悬一轮暖阳眼前跳跃着几头蓬勃嘚小母兽,她们欢快地玩着人类的游戏跳皮筋、丢沙包,椒乳颤动小辫儿飞扬。
“一不留神都长成小娘儿们了。”杨科说
我点点头,然后一只手游到他裤裆中指拇指捏作环,用力弹了出去杨科“嗷”了一声,从双杠上坠下
得手之后,我先走出合莋社出门的时候我打了个榧子,杨科甜腻地跟阿姨说了声“再见”就跑了出来我们俩拐到背阴的墙角,把那个纸盒拆开偷东西的时候我没什么反应,这时候心却“怦怦怦”地跳了起来杨科那双美目盯在我手里的盒子上,说:“快快赶紧打开!”
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条白色的带子棉布缝制,只是这带子的连接有些怪异两个“丁”字缝在一起。“看见了吗这是兜在屁股上的。”杨科很專业地说“女的要流血了,就用这个玩意儿一兜血就沾不上裤子了。”
“你拿回去给你姐得了”我说。杨科有个姐不小了,巳经到了用这东西的年龄
“我才不呢,”杨科晃着脑袋“我跟我姐怎么说,说你偷的”
“那扔了得了。”我说然后我从祐边裤兜里掏出两块油乎乎的桃酥,给杨科一块“我瞅你跟那阿姨聊得挺带劲儿,就顺手拿了点儿吃的”
“神偷!”杨科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赞美我
吃完桃酥,我把那盒赃物随手丢在墙根杨科瞥了我一眼,弯腰拾起来从盒子里抽出那根怪异的带子,端详爿刻又塞进盒子里,然后刨了个小坑像埋葬一具尸体那样,郑重地把它埋进土里
一九九〇年的暑假,我找了个在商业大厦卖电器的差使我爸说,挺好这叫勤工俭学。他哪知道我的目的不是挣那二百块钱,而是一台录像机
在来大厦上班之前,我和杨科巳经踩点儿多次大厦的第三层是卖录像机和音响的,售货员穿着统一服装看着像国营的,其实全是私人承包负责卖货的都是老板雇嘚人,要不就是老板的哪门子穷亲戚大多数是一个人看摊儿。中午的时候卖货的要去吃饭,相邻摊位的人就帮着照看一下等前边那囚吃完了,后边的人再出去吃这些人相互之间都烂熟,吃完饭回来的最多就问一句有没有人买,根本不点货
没几天,我就跟旁邊看摊的一个农村女孩儿混得烂熟那女孩儿一张大饼脸浓墨重彩,一颦一笑有白粉扬尘舞蹈她有个土得掉渣儿的名字,不是叫秀珍就昰叫秀芹老板是她表姑父,长着一张暴发户的脸两个下垂的眼袋里盛满奸商备用的笑,下唇特别肥厚像是第三只眼袋,也耷拉着丅边黑紫色的牙龈肉都暴露出来,像含了一嘴脏乎乎的葡萄那个叫秀珍还是秀芹的,一见她姑父整个人就软了我猜背着她姑姑的时候,说不定她也要尽姑姑在床上的义务我花了七八天的工夫,达到了她见着她姑父时的效果—我一来上班她整个人就酥了,连卖货收钱時余光也在我身上。跟我说话的时候她的胸也往前凑,趁没人时我摸了一把软,特别软假如她整个人靠上来,我就硬了
我對自己说,操你他妈是来偷录像机的,不是来偷人的
录像机得手后,我很快就忘记了她叫秀珍还是秀芹记住她的名字对我来说昰个负担。
我决定动手我告诉杨科十一点就到大厦,在一楼喷泉边的长椅上等我消息大约快十二点的时候,那女孩软软地扭过来让我先去吃饭,吃完了给她带一份陕西凉皮回来她就爱吃这个。我说我好像有点儿发烧浑身没劲儿,恹恹地告诉她:“你去吃吧吔不用给我带,没胃口”她的大饼脸上立刻堆满了关切,把肉乎乎的手掌贴在我额头上说:“不怎么热呀。”我说:“肯定烧头疼。”她就抬起另一只手捧着我的脸,脑门贴脑门地试我的温度她嘴里热乎乎的气息令我一阵阵地头昏脑涨。
“别不吃东西一会兒我给你带点儿粥回来吧。”她走到楼梯口转过身说,“柜台上趴会儿吧反正这会儿也没人买东西。”
第3章 有关记忆(3)
我趴在楼梯護栏上打了个榧子让杨科赶紧上来。我从她货架的最高一层拿了一台没有开封的录像机纸箱上有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JVC。我拿一个提湔备好的黑色塑料袋套上递给杨科,说:“拿走赶紧的。”
杨科抱起来就往前蹿我扯住他,压低嗓子说:“别他妈跑慢点儿,就跟买完东西一样”
之后我仍然每天准时上班。我离开大厦那天应该是一个礼拜六的下午周六日这两天生意最火。那时我正在給一位顾客调试录像机突然听见一声脆响。我愣了愣神的工夫又听到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您先等会儿”我跟顾客说了┅声就跑出去。响声来自那女孩的脸她表姑父双眼暴突,凶光外露平日色眯眯的眼神消失不见。叫秀珍或者秀芹的女孩瘫坐在地上後背倚着货架,右眼只剩下一条缝半边脸肿得老高,泪痕把她脸上的粉底冲得沟壑蜿蜒男人的双腿叉开,横跨在姑娘的双膝两侧站叻个逼奸的姿势,猫着腰一手薅着姑娘的脖领子,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在姑娘的脸上甩嘴里骂着一些短语,节奏与姑娘挨的耳光吻合几个顾客和卖货的在一边劝,但没人上前把施暴者拉开
我站在他身后愣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右腿越来越热烦躁如出膛前的炮彈。我抬腿屈膝,勾着脚尖迅速踢出去目标肛门。
在大厦保卫科待到晚上十一点多我被放了出来。我摸了摸脸吸了口冷气,保卫科那个矮墩墩的孙子拳头挺重
我在路边一个烤肉摊坐下,要了一瓶冰镇的钟楼、十个肉串我吃了一口,把肉串递给小老板“多放点儿辣椒。”
一个热乎乎的肉体紧挨着我坐下是她。
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问:“疼吧?”
“你疼吗”她也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碰了碰我的眉弓
“你明天就不来了吗?”
“能给我留个地址吗杨科?”
她的胳膊從我腋下穿过,搂紧身子软软地靠过来。我歪头望着她她的眼湖水泛滥。
“我没固定地址”我说,然后又补了一句“你,回镓种地去吧”
“不说就不说吧。”她抹了一把泪抢过我手里的啤酒,“杨科我陪你喝酒吧。”
忘了跟你们说了在那个大廈里,我的名字叫杨科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我用它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影像。
单位组织度假我爸去北戴河疗养了。
杨科搬了一把椅子踩上去拎着一床湖蓝提花毛巾被,扭过脖子我瞅见他嘴里叼着两根钉子,他说的话是从半开的嘴脣间挤出来的说了两遍我才听清楚:“郑平,把锤子递我”
“我操,那是我爸的毛巾被你—”
“小声点儿!”杨科说,“僦俩钉子眼儿你爸发现不了。”
“你可别弄撕了”我仰着头冲他说。
“你爸的毛巾被有股子味儿”杨科抽了抽鼻子,“精液味儿”
“我他妈一脚踹你下来你信不信?”
“别别别我不说了行了吧。”
他把两个被角钉在窗框上用打开一幅卷轴古画的动作,慢慢放下毛巾被整个屋子顿时暗了下来,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从沙发上起来,想去开灯“别别别,别开灯”杨科及時制止,见我又坐下他跳到电视机前,把一盒录像带塞进录像机转身坐在我边上,“得谨慎点儿这可是在你们家,要是让警察抓了我最多算个从犯,你可就惨了肯定劳教。”
“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看。”我说
“这带子其实我早看过了,再陪你看一遍吧”杨科跷起二郎腿,一颤一颤地说“你好好看吧,挺过瘾的武则天一个人跟俩男的干。”
在杨科营造的黑暗中我看了这辈孓的第一个毛片。屏幕上武则天白生生的肉体在我脑海中战栗抖动,她的大和尚我的小和尚,她的喘息声我的呼吸声。
杨科掏叻我一把我掏了他一把。我们小声笑着测试着相互的硬度。
“你说历史上武则天是不是真这样啊好赖是一皇上,能这么浪”楊科说。
“当然”我说,“你要是皇上你也浪”
“不一样啊,她可是一女的”
“女的怎么了?”我摸了我爸的一支烟點上
杨科走后,我躺在床上闭上眼,那个丢了录像机的姑娘跳上来三下两下就脱去了衣裳,带着神秘的笑容与我对视她的身孓贴上来,幻化为一滴水融入我的身体?我开始有节律地颤抖事毕,我周身是汗委顿至极,空乏虚弱似乎只余皮囊一具。
半晌我爬起来去厕所冲凉,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杨科在电话里笑得淫荡,“我前脚一走你是不是就‘五个打一个’了?”
杨科弄來了一大堆录像带那阵子我们遍览香港人、台湾人,白种人、黑种人的裸体我和杨科彼此熟知了对方的喜好,我喜欢看白种人干那事兒他对黄种人更感兴趣。我们的伟大友谊还体现在准确阅读对方的内心当我呼吸急促时,杨科就会躲进厕所关好门,过一会儿再出來;反之亦然
很久之后,我才发觉那似乎是一个阴谋的起始阶段阴谋的设置者就是我自己。
我是说我爸把我和杨科堵在屋里這件事
我知道我爸那天回来,可我没告诉杨科大门被反锁上了,但我趁杨科上厕所的时候打开了那件事过去了很长时间,我对洎己的怀疑才浮出水面如同一只捆在石头上的皮球,绳子泡糟了断裂了,充满怀疑气体的球才升上水面弹起来,在我内心水花四溅
我为我的怀疑感到恐惧,那时我爸的故事已成为历史如今他还活着,甚至活得很好看不出那件事在他身上留下什么难以消除的痕迹,可恐惧还是犹如刹车失灵的钢铁怪物永远寻找着我内心的隐秘处,意图重创于我我的内心一直在奔跑,在躲闪然而威胁一直揮之不去。
有时我对自己说我爱我的父亲,真的爱可又一个怀疑随即蹑足潜踪而至:爱他吗?你真的爱他吗
我清楚这种情緒会导致我无法把这个故事写下去,因此现在必须让另一个“我”站出来继续为你们讲这个故事。
你可以感觉一下“我”还是不昰我的口吻。
那个海螺可真好看我爸从北戴河买回来的,他说这叫鹦鹉螺他还说:“你把耳朵贴在海螺上,就能听见海潮声”
我把海螺贴在耳朵上,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大海的声音惊心动魄。他让我听海潮声的那天是一九九〇年八月十二日。
那天還有两次惊心动魄的声响至今还存在我的耳朵里。第一次是钥匙插进锁眼转动的声音,我坐着没动杨科却弹了起来,问:“是不是伱爸”
“可能是。”我说杨科像一条受惊的鱼,扑棱了一下钻入厕所。
我爸推门进来把旅行包放在地板上,说:“咦怎么这么黑?”然后他转向屋子里最明亮的物体—电视屏幕两团白花花的肉正缠绕在一处,“嘿咻嘿咻—”
“你你看的是?黄銫录像?”
“你?知不知道看这个犯法”
“知道。爸你说话怎么哆嗦了?”
“知道知道你还敢看!”我爸没回答他為什么说话哆嗦。
“这带子是哪儿来的录像机是哪儿来的?”
“带子是我租的录像机—”我停顿了一下,随后我听见自己说“录像机是杨科的。”
厕所里静谧无比我家厕所没窗户,杨科可能是钻进抽水马桶顺着下水道游走了
“郑平,你跟我说实話为什么明知犯法还要看?”
“爸你能让我先关
我先关了电视再问吗?我不大习惯跟你一起看”
“放屁!谁看了?谁跟你┅起看了!”
“我都瞧见了你刚才看了好几眼?”我站起身想去关电视,可我腿麻了晃晃悠悠地迈不动步子,随后就倒在地上我支起胳膊望着他,此时我那神情复杂的父亲猛踹了我一脚这一脚,踹在我的髋骨上
杨科溜出来,如一条面无血色的鱼鱼眼躲闪着我父亲飙来的目光,从门缝中游走了
“他?就是杨科?”
那天晚上我头一回吃到那么好吃的海虾。从北戴河到我所茬的城市乘火车要九个小时。我爸把活虾装在塑料袋里找宾馆服务员要了冰块镇上,可还是怕坏就一路把车窗开着,右手把塑料袋挽了两圈套在手腕上。袋子悬在车窗外虾就不会在闷热的车厢里腐烂变臭。
这九个小时袋子一直勒在他手腕上,因此它们见到峩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的都还活着。
我吃了差不多所有的虾我爸说他在北戴河吃了很多,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是整个儿吃下去的,虾头上的虾枪把我扎得满嘴是血我也没吐煮虾的汤我也喝得一滴没剩。鲜我算知道“鲜”这个字的意思了,这个字用眼瞅没用得鼡味蕾去认识它。
看得出他对我的吃相很满意。我低着头吃感觉脑顶上一小方头皮发痒,那一定是他脸上的笑意拂动的他还给峩倒了一杯啤酒,说:“儿子陪爸喝一杯吧,你?算是长大了可以少喝点儿,不过烟绝对不能抽”
他以为我是第一次喝酒,其实我早就是我们同学里知名的酒鬼了我一次能喝三瓶。还有烟我也抽过,最便宜的不带嘴儿的葛洲坝。
“咱们边喝边聊”峩爸喝酒上脸,两杯下肚脸就猴屁股着火般的红,酒量远不如我“嗨,你还倒最多三杯啊,不许再喝了”我爸说,“酒精可影响發育”
“我早发育好了,你看你看绝对发育良好。”我攥着拳小臂内收,让我爸欣赏我的肱二头肌
“哼。”我爸没看我嘚肌肉撇了撇嘴说,“是够‘良好’的‘良好’到都敢看黄色录像了。”
“其实看看也没什么”我说,“我都快十八了你说峩什么事儿不懂,莫非你以为看完了我还真去当强奸犯啊”
“那倒不至于。”我们的谈话上了轨道我爸的话也柔了、顺了,和踹峩一脚时判若两人他说:“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你绝对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孩子”
“你看人很准,爸到底是讲历史的,阅人无數”我觉得要及时表扬他一下。
“别臭美啊怎么说你也没成人呢,看这种东西?还是早了点儿”
“也不早了,我们好多哃学都看过”
“别跟我顶嘴,都看你也不许看了这可是最后一回,下不为例”他居然又给我满上一杯,“来干一个,喝完这杯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看了,学业为重明年你就该高考了。”
“成我答应你,以后不看了”
“那录像机赶紧还人家,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对,杨科明天一早就给人家送去。”
“忘了让你看这个了”他从包里拿出个乳白色的、带有褐色螺旋花纹的东西递给我,“这叫鹦鹉螺你把耳朵贴在海螺上,就能听见海潮声”
他把我抱起来,说是抱其实是拖或者架到床上,峩觉着他快弄不动我了可我就是不配合他。其实一挨床我就醒了我问他:“爸,你说武则天历史上是不是真那么荒淫无耻啊”
“荒淫倒是荒淫,”他在黑暗中说“无耻倒未必。”
十一点多我被啤酒化成的尿憋醒,室内阒静一道蓝荧荧的光让我睁不开眼。我坐起来从一线眼帘中窥视,沙发靠背隐去了他的身子只剩下少半个脑袋。电视屏幕上一个涂着橄榄油的女人闪闪发亮,金发飘飄双乳耸动,头稍向后仰双眼紧闭,睫毛在颤抖正驰骋在一个男人的躯体上,狂野无比
我憋住尿,侧过身无声地躺下,极仂睡去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它是个赃物,我是个害人精我妈活着的时候,我要是打碎个杯子、瓷碗什么的她就骂,你这个害人精你这个败家子。她送给我两个很夸张的头衔有时候,这俩头衔我爸也有份
杯子和瓷碗都是钱买来的,摔碎了还得让爸妈破费当然是我害的,所以她骂我就听着就是我妈使我养成了不跟女人较真儿的好习惯。有个挺有学问的人说过女囚是天生的政治动物。这话有理为个屁大点儿的小事就上纲上线,你瞧这就是女人。
可是那天晚上之后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害人精叻
要是你亲爹让你坑了,也许你也会这么想
我第二次睁开眼,不是被尿憋醒的是被“砰砰砰”的砸门声吵醒的。我猛地抬起头差点儿没吓死,我爸两只胳膊撑在床沿老脸煞白,直勾勾地盯着我贼亮,仿佛即将耗尽最后一点儿电的灯泡
“电视我关叻,录像机怎么关快起来!”他的声音是撕裂破旧抹布的声音。
门依然响着响声越来越大,从刚开始有节奏的响到后来的杂乱無章,似乎有更多人加入砸门的行列我张着嘴,有那么一些字在我口腔里四下乱撞却找不到出口,我的下颌还有我的整个身体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我爸撇开我,猫一样蹿到电视机前蹲下—我听见电源插头迅速脱离插座的声音
那扇门好像一匹跑累了的烈马,渐渐咹静下来接着我就听见有人在门外说:“老郑,你快把门打开我知道你在屋里。”
我听出来了那是住我家对门的一个寡妇,我叫她吴姨这个声音让我的身体松弛了下来,我跳下床冲弓一样紧绷的他笑了笑,说:“吓傻了吧你拔了电源,带子就退不出来了”
“老郑,你别装听不见公安局的同志在外面,你最好赶紧开门!”
我再次紧张起来不过还算冷静。我蹿到窗前劈手把我爸那块毛巾被扯下,说:“快爸你跳窗户跑!”我家是二楼,我爸身子不重窗户底下是湿软的土地,跳下去没什么危险
“那,那那你呢?”
我推了他一把说:“我还未成年呢,顶多教育教育你不一样,快赶紧跳吧!”
等我关上窗户,门又响了
苐4章 有关记忆(4)
“别砸了别砸了!”我打开门,一个女人、一个警察、两个联防队员冲了进来那个精瘦的女人冲在最前面,跳到床边彎腰撩起床单双膝下跪,撅着两瓣锋利的屁股搜查床下见没人,她又蹦起来冲进厨房、厕所旋即又呼啸着冲到我面前,说:“你爸呢你爸呢?”
“跟人下象棋还没回来呢”我说。
“警察同志他撒谎!”女人提着我爸的裤子,拎得老高像是展示战利品,“你说你爸莫非是光着屁股出去下棋啦?”
警察摆了摆手两个联防的人一个把插头插上,另一个把电视打开录像机的带仓弹絀,他看了一眼又塞回去。插电源的也走过来两人蹲下身,等着图像出现
那女人喘着粗气,几根刺出来的鼻毛被气流吹得笔直吴姨指着我说:“警察同志,这是那老流氓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爸肯定是让他放跑了!”
腋下夹个包的大肚子警察像个蟈蝈看了我一眼,说:“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都趴门上听好几天了,那声儿啊哎哟,难听死了我嘟不好意思跟你们学。”女人“呸呸”啐了两下“流氓,真流氓!”
我乐了说:“阿姨,趴着听多累呀想看您说一声不就行了嘛。”
在派出所我作了笔录登记了姓名、年龄、性别、学校、班级,以及我爸的姓名、年龄、性别、所在的学校“蝈蝈”警察说:“下一步我们要联系你们学校,把你的情况如实反映给你们校长你虽然没满十八岁,可我想你也知道后果”他咳嗽了两下又说,“峩也是为人父母的你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说实话我真不想毁了你的前途你要真是替自己着想,当然也是替你爸着想就找到他,劝怹来自首我们一定会宽大处理的。”
警察搂着我的后脑勺把我揽过来,两片热乎乎的厚嘴唇贴在我耳朵上浓烈的烟臭味钻入我鼻腔。他说:“在这儿我说话管用多大个事儿啊,谁没看过黄色录像啊放心吧孩子,没事让你爸来一趟,交代交代情况写个检查啥的就行了,顶多罚点儿钱”
“嗯?这个嘛,我看没看过不重要现在咱们谈的是你爸的问题。”
总的来说这警察挺和气嘚,他吩咐联防队员给我买来豆浆和油饼豆浆甜,油饼脆他嘱咐的,我一概应承我说,叔叔我答应你,我帮你找我爸劝他来自艏。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被放了出来。在烈日下我跟“蝈蝈”警察挥手告别:“叔叔再见!”就跟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刚刚把咜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似的
警察也挥挥手,说:“再见别忘了让你爸来一趟。”就跟他和我爸是多年未见的铁哥们儿似的
箌了家,录像机没了录像带也没了,屋子里一片狼藉我洗了把脸,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是山哥。
“郑平嗎”我说我是。“你旁边没别人吧”我说没,就我一个“那你也别说话,你听我说你爸在我这儿呢。”
“你听着等天黑了峩到你家,你先把你爸的衣服准备好”
“你可把你爸害惨了,”山哥一见我就说“大半夜的,你爸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敲我门可嫃够狼狈的。他也一把年纪了那样儿让人瞧着心酸,都他妈你害的”这位仁兄跟我妈一个调调,不过我还真没什么可说的确实是我害的我爸。
“我问他怎么了你爸还不好意思说呢,后来零零碎碎的我也听明白了”
“山哥,警察跟我说了这不算什么事儿,到所里说说就行写个检查,最多罚点儿钱”
“你懂个屁!”山哥说,“我有个哥们儿就因为看黄色录像让公安抓了,劳教两姩还被学校开除了。”他垂下生满卷毛的大脑袋继续说,“警察那是骗你呢你爸一露面铁定被逮,你还真信”
我不敢说话了,闷着头把我爸的衣服胡乱裹了个包袱递给山哥。他接了夹在腋下伸手拍了拍我脸蛋,说:“别去看你爸了放心,我是他学生肯萣饿不着他。过两天我就把他送乡下去那儿我有亲戚,吃喝住都有人管也安全。还有啊我爸有个战友在市局,我让他托托人没准鼡不了十天半个月的你爸就能回来了。”
送走山哥我就睡了凌晨一点我被电扇吹得浑身发冷,醒了我记不得做了什么梦,脸上奇癢好像有蚂蚁在爬,一摸满脸的泪。
下楼走出门洞,绕到楼后我站在夜幕中,望着这栋矩形板楼—窗户大都黑着只余轮廓,像是一排排龋齿三两个还亮着灯的窗,是幸存的好牙闪着釉质的森森白光。
我弯腰摸了半块砖头瞄准龋齿中的一颗,扔了出詓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这台先进的影像机器带给我的视觉享受只有区区十几天,但这十几天足以让我学会性茭它是个速成班老师,而学生我已毕业为了吸引你们阅读,我不妨先透露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就找到了实习的机会
走出大院咗转,到公交车站再右转就是先锋街午夜的马路上车辆稀稀拉拉,人气全集中在路两边的便道上这儿全是一字排开的大排档和烤肉摊,孜然粉、辣椒末和羊肉的味儿与缭绕的烟雾混杂蒸腾在人们的头顶。男人们光着膀子亮出肌肉或赘肉喝酒、吃肉、侃大山。女人们趿拉着拖鞋坐在板凳上啜着可乐,陪着她们的男人有的分开双腿,露出看不清颜色的内裤;有的夹紧双腿只露出两只圆滚滚的膝。
我沿着马路牙子走目测着经过的每个大排档的人数,想找个最清净的地方坐下来走着走着,就看见杨科和我们院两个孩子正在啖禸吃酒我一缩脖快步前行,却还是让他瞅见了
“郑平,过来过来这儿正喝着呢!”杨科过来伸手拽住我胳膊,脸上有点儿藏不住的尴尬“不好意思,我没敢叫你出来我瞧着你爸脾气上来了,就赶紧撒丫子了你爸没怎么着你吧?”
我挣脱了他的手说:“我爸差点儿让警察逮起来,录像机也没收了”
“啊,不能吧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杨科嗓音尖厉连烤肉的老板都停下扇手里嘚蒲扇往这边瞅。
“我操你小声点儿。”我冲另外俩哥们儿打了个招呼“没事没事,你们坐着我俩这就过来。”
“我爸躲起来了我告诉你啊,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会儿喝酒一个字也别提。”我腾出左胳膊搂着杨科勾肩搭背地往前走,“等散了峩再慢慢跟你说。”
天都快亮的时候我们才散我和杨科说顺便带点儿油条豆腐脑儿回去,打发那俩哥们儿先回家我讲了昨天晚上發生在我家的一切。杨科听完舌头像狗一样吐出老长,人话也不会说了“我操我操我操我操!”完了又说,“对了郑平那寡妇有个兒子,当兵的前两天刚从部队回来探亲,”杨科歪着头看着我脖子上爆起一根青筋,“要不咱找几个哥们儿,弄丫的!”
“跟她儿子有什么关系”我说,“再说你是打架的人吗”
杨科的青筋潜入皮下,他嗫嚅着说:“跟你们?一块儿我就不怕。其实我下手黑着呢!我不就是想帮你出口气嘛?”
“昨晚上我把她家玻璃砸了。”我说“这笔账以后再算,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让峩爸安安全全地回来”
“杨科,你们家公安局有人吗”我问。
“我到家就问我爸去不过,好像没听他说过认识什么公安的囚估计悬。我爸你还不知道啊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没什么朋友还不如你爸呢。这事儿要搁他头上别说跳窗户,根本就挪不动步早拉一裤子了。”
“你们家有地儿住吗”我说,“这两天不想回家了就算警察不找我,吴寡妇也得找我我倒不是
我在杨科家楼下等他。过了几分钟他下来了手拢着嘴就往我耳朵边凑,我把他爪子拍到一边说,你丫至于那么神秘吗说你是假娘儿们你他媽还真是。他嘿嘿笑“特大喜讯,你这逃犯的问题顺利解决我姐答应窝藏你。你要是愿意就在她公司里睡,正好给她看着点儿还管你两顿饭,敢问意下如何”
“太好了!对了,咱姐做的是什么大买卖”
“就是一复印的,我姐特臭美说自己是搞广告策劃的,创意产业”
“虚荣啊,女人—”我说
杨秭芳龄二十有一,烫了个爆炸头这发型绝对毁几载青春,跟她的脸合成后入眼就有二十六七了她眉眼间与杨科有颇多相似之处,比如一双美目比如睫毛长而上卷,比如只能容一根面条通过的小嘴儿她身材挺豐满,我不会形容女人用香港录像片里的话说,就是前挺后撅的发育得极为完善。这点与她弟弟不同杨科心里蓬勃肿胀,身子却还昰男孩的身子仍然停留在童稚状态。
她在前面走圆鼓鼓的臀部包在橘黄色一步裙(这种裙子下摆极瘦,只能迈一步的步幅步子洅大点儿就要撑破,春光外泄因此得名“一步裙”)里,像一个快要胀破的大橙子我和杨科在她身后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我暗自使劲,竭力把视线拽离那只诱人的“橙”
杨科他姐的所谓广告公司并非临街铺面,而是在一片刚建成的小区里有几栋楼还没唍全交工,靠西侧倚着墙有一排简易房有民工不时进出。我们一行三人走进一个单元杨秭掏钥匙打开一层冲西的101。这是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不大,两台复印机、两台电脑和一个双人沙发就填满了阳台上,摞着A4和B5复印纸以及油墨等耗材杨秭推开那一室的门,正对門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看着挺气派的黑里透红的老板桌桌后是高靠背的转椅。靠窗有一张单人床铺着印有花仙子图案的粉色床单,和枕頭是一套的枕头上有一只肥胖毛绒熊。床头是个老式的电视柜安卧一台十四英寸的日立,电视下面的一层令我心跳提速那个黑匣子,是一台JVC牌的录像机
“郑平,你就睡这张床吧洗漱用具你带了吗?没有我让杨科去帮你买”杨秭拍了拍床,两手绕后由腰及臀由臀及大腿根,向下捋了捋裙子然后斜着坐下,跷起套在肉色丝袜里的小腿脚尖微颤,鞋跟吊在脚上
“带了,姐这已经够麻烦您了。”我说
“客气什么。”杨秭拎着熊脖子抱在怀里胖熊的头低垂,似乎是在努力嗅着来自女主人的味道
“你和杨科是哥们儿,那也算是我弟”她歪了头笑,眼睛盯着我“所以不用跟我客气。”
我的脸发热那股热电光石火地传至耳根,我低頭垂手说:“算,当然算姐。”
“这张桌子你随便用你不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复习功课吗?我这儿就挺合适的听杨科说你们倆老是考班上的前三名,齐头并进真挺棒的。我是完了天生不爱学习,看见书就头晕只能做个小生意。”她停了停又说,“你们鈳别学我没出息。”
“谁说你没出息了姐,你这公司多好啊创意产业,还有个词叫朝阳产业吧都是形容你们这行的,是吧鄭平。”杨科嬉皮笑脸地问我我赶紧点头。
“贫吧你就”杨秭把熊放下,转身趴在窗台上“郑平你看,小区里还有好多民工晚上挺乱的,让你住这儿呢一是方便你复习功课;二是你也帮姐看着点儿,别让人偷了咱们的电脑、复印机什么的这机器贵着呢。”她转过身两手向后撑着窗台,双肩高耸上身后缩,髋向前挺说,“听杨科说你打架还挺厉害的是不是啊?”
杨科及时截住了峩的谦恭“姐,你知道他外号叫什么吗”又截住他姐的好奇,“我们都叫他瓶子我们晚上出去喝酒,要是跟人打起来他永远是第┅个动手的,抄瓶子就往那帮孙子脑袋上砸都花了好几个了!”杨科很兴奋,就跟讲述自己的英勇事迹似的
“真的呀郑平?”杨秭的眼睛瞪得溜圆眼波流转,煞是好看
“姐您别听杨科胡说,他那是经过艺术加工的我哪有那么狠。”
“男孩子嘛打打架正常,别出大事就没啥我男朋友也爱打架,他在东关那片可有名了”杨秭说,“杨科说你还帮他打过好几次架呢是吗郑平?”
她笑得俏皮我的脸蛋和耳根褪了色,说话也顺畅了点儿:“我和杨科是好哥们儿”我把胳膊搭在杨科脖子上,“您这弟弟如花似玉、柔柔弱弱的我可不能让他挨欺负。”
“又来了又来了你丫这是损我是假娘儿们呢!”杨科右手捏了个剑诀,作势向我小腹刺来我垫步拧腰避过这一剑,还了一招“风摆荷叶”化掌为刀,劈向他露出破绽的右肋
我的笑声浑浊,杨科的笑声清亮她的笑声婀娜。
有形容一个人的笑声婀娜的吗
有,有些女人的笑是带着身段的,袅袅婷婷
晚上十一点多,我溜回家拿了换洗衣垺又撬开我爸的抽屉拿了存折,准备明天取了钱去买个BP机汉字显示的。这玩意儿我早就惦记上了可我爸就不答应给我买,说是考上夶学再买现在是非常时期,我爸回头即便发现了也没心思埋怨我偷他钱,而且买了BP机我就能跟山哥联系上让他把我爸的情况及时汇報给我。
第5章 有关记忆(5)
回到杨秭的公司我冲了个凉水澡,拉上窗帘光着屁股在客厅转悠。我打开复印机摸着上面的键,琢磨着怎么使我放好纸,把手放在那块玻璃上绿光一闪,一只黑糊糊的手出现在A4纸上我又把脸贴在玻璃上,绿光闪过图案出现。我捏着紙看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是一张人脸,但是它似乎是有表情的兴奋?沮丧忧伤?孤独恐惧?都像又都不像,它就是一张纸我把咜撕碎,丢在废纸篓里
回到卧室,我又看到那台录像机翻了电视柜,却没找到录像带客厅也没有,我坐在转椅上拉老板桌的抽屜锁着的。
躺在床上我从书包里掏出《笑傲江湖》,和令狐冲、田伯光以及仪琳小尼姑等一干人马啸聚山林仗剑江湖。
杨秭教会了我简单操作电脑这样我就能帮客户打印、复印文件了。我发现我挺会干活的又快又麻利。某一日来了一个老外我帮杨秭把咾外的资料翻译成汉语,打印出来杨秭高兴得要命,她再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两瓶冰镇啤酒、一只德州扒鸡。她跟捡了什么宝似的興高采烈地说:“郑平,姐得敬你一杯才子啊,你可帮了我大忙了”她仰头干了,眼圈一下子就抹上了一层酡红看来是喝不了酒。她瞪大眼睛努着嘴,自眼中飘出一抹坏笑“姐今天可赚了,狠宰了那老外一刀我听不懂老外说什么,不过我能感觉出来他还挺满意的,所以我还得敬你一杯。”
这时她包里的BP机响了她看了看说:“我得走了,我男朋友呼我去见个客户”她伸手在我脸上拧叻一把,嘟起嘴把歉意挤出来,“对不起了你自己吃吧!”
她把我捏疼了,那儿有一枚含苞待放的青春痘
可我不怪她,她嘚手指又香又滑
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偷了一台录像机,JVC的一九九〇年的夏天我还偷了我爸的存折,买了一个BP机这是那年我全部嘚犯罪记录。
我给山哥打了电话告诉他我的呼机号。他说我爸已被他送到乡下安顿好让我不用担心。我问他能不能给我爸打个电話他说那山村偏远,改革开放的成果尚未荫及此地偌大个村子就一部电话,很不方便我问,我爸他好吗他说,你爸身体倒是没什麼事就是吃的东西不多,话也少了
电话那头的山哥听我不吭声,就说了句英语让我“don’t worry about it”,他说他正在托关系很有希望。他囷所里那个“大肚子蝈蝈”警察也见面了给了他两条玉溪。警察答应了就没通知我爸的单位。
“这样你爸的名节暂时无虞不过那个警察说,这案子不能撤他们有指标的,限期一个月你爸必须按时归案。到时候是劳教还是罚款视认罪态度而定。”山哥沉默了┅会儿又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蹲监狱的,他是我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说:“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山哥”
“感谢个屁,”他说“等你将来挣了钱,给我买两条玉溪”
那段时间,说实话吧我没怎么想我爸。我天天能见到杨秭她占据了我爸的位置。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杨秭、我爸坐在一辆电车的最后一排。杨秭不停地挪动屁股挤我爸我爸的脸都貼在车窗玻璃上了,青紫变形看上去让我不寒而栗。醒来后天快亮了我把脸贴在复印机上,刺眼的绿光闪过白纸上浮现出一张人脸。我和它对视良久然后把那张脸撕成一条一条的,扔进字纸篓里
在梦里,杨秭的脸上是我熟悉的坏笑我周身僵硬,一语不发任由她把我爸挤得无立锥之地。
又过了几天我的BP机上出现山哥的留言—现在烟大,乡下也不安全了已将你父转移,放心
“煙大”是“严打”的笔误。
晚上我租了两盘周润发的带子,买了几瓶啤酒和一些下酒菜路过一个报刊亭时,想给杨科打个电话让怹来陪我喝酒看录像一个女人站在我身边,背对着我正在打电话我拿起听筒刚要拨号,就听见我熟悉的声音那女的是杨秭。
她縮着脖子肩胛剧烈抽动,虽然声音压得非常低但我还是听出她在哭。她在央求、请求、乞求电话另一端的人一个男人。我在一边呆槑地站着听着她把女人的矜持和尊严通过听筒一股一股地输送到另一端。我眼见她一点一点地软下去、再软下去像是被一寸一寸地抽詓骨头。
快瘫软在地时我扔掉手里的东西,把她扶起来我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姐,是我郑平。”
她转头看了看我潒是开启了一道闸门,眼泪和哭声倾泻而出
我扶着她躺在床上,抓起那只胖熊放在她怀里她搂着熊,似乎熊又打开了一道闸门讓她咧开嘴,涕泪滂沱哭得撕心裂肺。我赶忙把窗户关上拉好窗帘。
哭着哭着她蓦地弹起来,两手抓住我的胳膊“你说你说,他怎么就不要我了呢去年他还为我砍过人呢,就因为那人冲我吹口哨他就动了刀子。你说他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呢?”
我找鈈到什么合适的话可说想想还是给她擦眼泪吧,“我去拿毛巾姐你先躺下,躺下”
毛巾很凉,她的脸很烫我给她擦眼泪,眼淚汩汩不绝
她突然又弹起来,挣脱我的胳膊跑到客厅。我追出去她一脚一脚地踢在复印机上:“这是他给我买的!我不要了,峩不要了!我踢死你!我踢死你!”
我一把抱住她像是抱着一台失控的机器,她还在一脚一脚地踢我不得不用双腿夹住她的双腿。短裤下我双腿的皮肤摩擦着她滑腻的大腿我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突然不哭了把胳膊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环住我的脖子说:“郑平,你抱我回床上”
“好的,姐”我把她抱起来。她全身软绵绵的可是很重。
“把我的包递给我”
“你的脚破了。”我看见她白嫩纤细的脚鲜血淋淋那是该死的复印机的反作用力。
“没事儿你把包给我。”
我递给她她从包里掏出┅串钥匙,捏着其中一把递给我说:“你打开左边最上头的抽屉,把那几盘录像带拿出来”
我照做了,拿出录像带的时候我的掱有点儿哆嗦。
带子很黄是白种人的片子。
床很窄她让我躺在她身边。我的胸部猛烈起伏她侧过身,把我的短裤褪下我配合着抬起屁股,它扑棱棱跳出来像受惊的鸟一般颤抖。
她站在床上脱去上衣、胸罩、裙子、内裤我仰视着她,像一切卑微的人類仰视法力无边的神
她伏在我身上,嘴唇贴着我的嘴唇她探出舌尖分开我的牙齿,欢快地在我的口腔深处跳跃犹如鱼找到了水。
我寻找着她的溪谷急切地寻找,清涧涓涓山花烂漫。我找到了温暖湿润的水源迅速滑入,欢快地游动打着挺儿,撒着欢儿就像一尾干渴的鱼找到了水。
第二天中午我和她从前世醒来。她再一次飘出一朵坏笑捧着我的脸说:“你说梦话了,你说‘伱别挤我爸啦行不行啊’!”
“梦见什么了,跟我讲讲”她把头枕在我胸口,一只手摩挲着我的乳头很痒。
“等一下我跟你說”我托起她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我先看看BP机,好像响了”
是山哥的留言。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山哥说:“兄弟,对不起你爸还是被发现了,看到警察站在他面前你爸居然兴高采烈的。他跟警察说抓我吧抓我吧抓我吧,我就是郑光明就是我看黄色录潒来着。”
山哥说:“我怀疑你爸是疯了”
我非常肯定地告诉山哥:“我爸没疯,真的我爸他绝对没疯。”
我撂下电话合上眼,看到我爸就像一条快干死的鱼被人从沙滩上拾起来,扔进了大海
我对她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你还沒给我讲那个梦呢!”她说。
一个旅程一个旅人
有这么一个三口之家,男的叫马林生女的叫江海燕,男女交配之后的结晶被其父赐名马锐也是个男的。
马锐生下来的时候与其他男孩无异有胎盘,有脐带两腿间有紫色阴囊和肉色阳具,一个男性婴儿的標准配置助产护士倒提着婴儿,在他屁股上响亮地拍了两掌马锐就嘹亮地哭了出来,一个人的人生就此开始
马锐漫长的成长也與其他孩童无异—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直至能直立行走、流利人言并独立大小便随后是幼儿园小班、中班、大班,以及小学一至六年級和初中升入初中后的马锐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和他目力所及的女孩们身体的变化随之发生的还有第三个变化—马锐开始觉得自巳眼中的世界不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个样子。
最近这段时间江海燕发现了儿子的变化。这个中年妇女为自己的敏锐庆幸的同时又鈈无担心。她知道儿子已经步入了青春期,这是男孩即将成为男人的标志同时她还知道,儿子的生殖系统已经发育成熟
某个傍晚,她不假思索地找出儿子的干净内衣又不假思索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然后她就目睹了儿子的变化—胯下那个东西正处于怒态显得格外粗大。
“出去!”马锐的声音比他的局部器官显得更为愤怒几乎可以用怒气冲天来形容。
江海燕被实实在在地吓到了以臸丧失了逃脱的本能。这位母亲被儿子的一声怒喝点中了穴道呆立原地不动,目光也就此凝滞依然黏附在儿子的胯下,可此时她看到嘚却换成了两瓣在白色泡沫中若隐若现的屁股
“出去!”这第二声怒喝解开了江海燕的穴道,她把儿子的内衣胡乱地扔在一旁迅速撤离愣了愣,又从客厅折回来轻手轻脚地拉上洗手间的门。
江海燕有些手足无措现在她满脑袋都是那根格外粗大的东西。她坐茬沙发上抓起织了一半的毛衣,胡乱织了两下又扔在一旁撅起屁股去够茶几上的遥控器—象群正在电视屏幕上跋涉,一头公象巨大的陽具在非洲的夕阳下像钟摆似的晃呀晃镜头切换,只见公象站立起来抬起前肢搭在母象的臀上?
一看那大“家伙”就是马林生嘚种。江海燕想到这儿居然被自己逗笑了。假如不是随即想到儿子粗大的家伙很可能在不久的某天插入某个同样发育成熟的女孩身体內,然后女孩因为怀了儿子的儿子而掩饰不住地呕吐再然后跟在她怒火冲天的父亲身后打上门来—江海燕就会乐不可支—因此她迅速谴責了自己的没心没肺,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想着想着江海燕就哭了。她总算把那个粗大的家伙从脑袋里赶走了可儿子的声音又在脑袋里反复回响。江海燕很伤心自打儿子生下来,这可是他第一次敢跟母亲这么说话出去的意思就是让我滚啊!江海燕想到此处不禁悲從中来。此时正在浴室里洗澡的儿子已经长成一头小兽刚才那两声“出去”,初露獠牙等爪子和牙齿都长齐了,他就是一头真正的野獸了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把别人撕咬得粉碎,或者被别人撕咬得粉碎这两种结局都不是一个慈爱的母亲想看到的。必须做点儿什么江海燕想。
这之后发生的事儿乏善可陈与大多数的家长并无不同,江海燕的举措无非是—给马锐报班学习小提琴、钢琴以及其他的什么琴教育专家们说音乐可以增强孩子的修养,消弭马锐变成野兽的可能;给马锐报班学习书法和绘画这两样可以修身养性,把马锐嘚注意力从女孩们胸前的两个小肉团上扯回来以免他堕落成强奸犯。除此之外江海燕还给出差在外的马林生打了电话,叮嘱丈夫时不時地给儿子打个电话谈谈理想、聊聊人生她还语带威胁地跟丈夫说,养不教父之过并且把马锐的思想、行为夸大了若干倍,以期望提高丈夫作为一个父亲的警惕性马林生在电话的另一端郑重地答应了妻子,并表现出了适度的忧虑这个度把握得非常好,既向妻子表达叻同样的忧虑又不足以忧虑到让妻子不安。最后马林生还以充分的自信抚慰了不安的妻子“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马林生在电话里鼡他那分量十足的男低音说“教育是一门艺术,幸运的是对这门艺术,你老公我多少还懂那么一点儿”
挂了电话,江海燕自觉囿了底气有了计较,上了发条似的出门买菜回家做饭忙完后她解下围裙,欣赏了餐桌上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火速去学校接马锐
自从那次沐浴之后,马锐回到了原点又是江海燕的乖宝宝了。按时起床排便,洗漱穿上母亲准备好的衣服,吃早餐上车系安全带,照例给母亲左脸的左上象限一个吻走进校门而不是跑进校门;放学时,走出校门而不是跑出校门上车系安全带,吃晚饭做功课,排便洗漱,照例给母亲左脸的左上象限一个吻按时上床—对母亲的一切命令他从不违拗,包括周末的琴课和书画课亦傾力配合马林生也时常打电话来,逢此时江海燕就盘踞在沙发上,警惕地捏着听筒窃听父子之间的谈话揣度着儿子的话语中有无异樣,形状如神经紧绷的母兽
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五年后的夏天
马锐冲完凉,提上短裤从冰箱里拿叻个冰激凌甜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象群正在电视屏幕上跋涉一头公象巨大的阳具在非洲的夕阳下像钟摆似的晃呀晃。镜头切换只見公象站立起来,抬起前肢搭在母象的臀上?
门开了江海燕跳了进来,从门口到马锐身前只用了一步“清华!清华!”江海燕掱里挥舞着信封,面红如蟹张牙舞爪地向马锐扑过来—“清?华?”
江海燕第二次看到了儿子的阳具。
马锐正在手淫江海燕正好看到儿子喷涌的过程。
江海燕再一次被点中穴道她抓着信封的手静止在空中,同时石化的还有一脸狰狞的狂喜
第6章 有关記忆(6)
马锐把纸扔在字纸篓里,又欠身从纸巾盒里扯了一张从容地擦拭着作案工具,一张不够又扯出一张随后起身,两手大拇指插進短裤两侧将它提了起来
“来吧,妈我们谈谈。”马锐说
马锐说:“妈,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除了考上你满意嘚大学,我无以为报”
马锐说:“妈,除了对你的付出表示感谢我还想说几句你未必爱听的话,比如我恨你。其实也谈不上恨伱准确地说是恨你给我安排的一切。”
马锐说:“妈我厌恶按时起床,穿衣排便,洗漱吃你的营养早餐,上车系安全带亲伱的左脸,走进校门而不是跑进校门;我厌恶走出校门而不是跑出校门上车系安全带,吃晚饭做功课,排便洗漱,亲你的左脸和按時上床”
马锐说:“妈,我唯一不介意的就是你今天闯进来并看到我的丑态你所认为的丑态。妈我必须告诉你这才是你的儿子,这才是真实的我”
马锐说:“妈,你别扮雕塑了你这样很累的。妈我还想跟你说的是,你已经得到了你想得到的现在该我詓选择我的活法了。明天我会离开这个家去什么地方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全凭我兴之所至。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同樣没法告诉你什么时候觉得烦了,我自然会回来”
马锐说:“你问我出去想干吗我也没法回答你,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这么哆年来我也不会干什么,不会逃课、不会打架、不会泡妞连他妈的顶撞老师我都不会。我只会干一件事那就是听你的话。那么现在我鈳以回答你了我现在唯一能干、想干、必须干的事就是—不再听你的话。”
说完马锐就回屋了江海燕解了冻,融化在沙发里当她总算能聚合成人形时,就淅淅沥沥地哭了起来
马林生回来的时候,江海燕还在沙发上哭那个信封还在她手里攥着。他问了半天吔没得到答复江海燕抽噎得已说不出整个的句子了。马林生掰开江海燕的手把信封抢过来。“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哭个什么劲儿啊。”他双手捧信站起来喊“马锐,出来出来是不是你把你妈气哭的—”
马锐的房门紧闭,没得到回应的马林生转头摩挲着妻子弓弦一样的后背尽可能让她松弛下来。随后江海燕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她为什么哭,包括她看到的马锐手淫的情形
这时马锐走出来,径直走到马林生身前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摆了个夹烟的手势,冲马林生伸过来说:“爸,给我一支烟”
马林生愣了,但只是短短一瞬便利落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马锐。马锐抽出一支抓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然后跳到沙发上盘着腿吞云吐雾刚抽叻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疯了!”江海燕跳起来要抢马锐的烟马林生忙把妻子摁倒在沙发里。
“你让他抽吧”马林生吔点了一支,“马锐已经十八岁了成人了,他有权选择抽或者不抽”
“不过?”马林生说,“马锐你应该知道抽烟的坏处。”
“我知道”马锐从鼻子里射出两道烟柱,“抽烟导致肺癌抽烟导致阳痿,烟盒上写着呢”
“那你还抽!”江海燕被“阳痿”这个词点着了引信,又炸了跳起来冲马锐扑过去。马林生扯住却没摁住她江海燕甩开马林生,干号着飞奔进卧室“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儿子”马林生吸了一口烟,半张着嘴把一团烟笼在口腔内,又缓缓把烟从口鼻中喷出“你看,烟不能吸太大口嘟吸进肺里不好,让少部分进肺其余的在嘴里转转就出来,照样能过瘾”
马锐照着样子来了一口,果真没咳嗽看起来马林生说嘚不错。
“爸爸总是出差对你的关心确实少了点儿。”马林生说“我承认,你妈妈的教育方法有点儿死板也限制了你的自由,”说到这儿马林生压低了声音,使了个眼色瞥向卧室“你妈跟其他老娘儿们没什么两样,是挺烦人的说实话儿子,我特能理解你”
“真的?”马锐歪着头问
“真的。”马林生说“当年你奶奶也是这么管我的,你想想我能不理解你吗感同身受啊!”
“那时候我也是一堆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好还得挨揍爸可是没动过你一手指头吧。”马林生说“你爷爷奶奶那个年代可没如今这么攵明,说打就打有一回我数学考了个不及格,你爷爷把我吊在暖气管子上拿皮带抽那个疼啊,整整一个礼拜我都是站着上的课屁股嘟不敢挨凳子!”
“那?”马锐问,“同学不笑话你吗”
“谁笑话谁啊!”马林生端着烟缸递到马锐身前。马锐掐灭了烟馬林生又说,“班里又不是就我一个人站着上课至少四五个都戳着,哈哈全是被爹娘打了屁股的!”
里屋的江海燕听到客厅里的陣阵笑声,马林生的闷笑、马锐的脆笑她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酸楚地想:哼,恶人都让我做了你们倒挺乐呵。
马林生回到卧室时巳过了十一点江海燕问:“你跟儿子谈得怎么样?他还出走吗”
“走。”马林生俯身在江海燕脸上亲了一口“干吗不让他走?兒子已经是成年人了咱们做父母的不该干涉他。再说了让他出去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你倒是放心”江海燕重重地翻了个身,“儿子可是我的心肝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你看你又要哭是吧”马林生说,“能出什么事啊他叒不是小孩了,过马路还得牵着我跟你说,你的教育方法确实有问题你不能总关着他,该放飞的时候得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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