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好象有一只大船这船很奇怪，是平底方型更奇怪的是，这船不是行驶在海里而是漂浮在云头上。不知为什么，云端仍有许多人在不断地往船上跳船超载了，开始摇晃起来它不能继续前行，停在原地开始打转那些游移的云也是白色的，它们也跟着船旋转船越转越快，仙桃听见有物体备被甩下了船船身开始倾斜，接着仙桃听见有人在大声叫更多的人跟着大叫，船上一片混乱她听见自己凄厉的惨叫……
　　　　她大叫着醒了过来，两只手兀自还在空氣中胡乱抓着父母听见她异样的叫声，也从梦中惊醒母亲坐过来，拿一条毛巾替她擦着满头满脸的汗水仙桃一口一口地大喘着气，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母亲忙着替她抚着前胸后背，父亲则一脸悲哀地望着她
　　　　仙桃在家里躺了两天，第三天她又及去医院了。
　　　　梁波看见他咧开嘴笑了笑，他尽力想摆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他拉着仙桃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在床边，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仙桃很诧异，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笑出来？这人也太没心没肺了不对，莫非他……仙桃猛地打个激凌她的心直往下坠。忝哪！这坏的时刻终于来了我，我该怎么办谁能救救我？
　　　　仙桃看着梁波发楞这时，她听见梁波说话了他说：“你吃个桃孓吧。”她猛地睁大了双眼盯着自己的丈夫，梁波看仙桃这个样子他也诧异了：“仙桃，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仙桃终于松下一口氣来但是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看着那鲜红的桃子出神那桃子为什么那么红呢？好象掐一下就能流出血来
　　　　梁波迟迟疑疑终於说：“仙桃，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也知道我不能变成傻子，所以我只能变成残废了”说到后来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经过三忝的煎熬梁波已经平静下来了，或者说至少表面上平静下来了他的性格最中坚的部分是够理智、够冷静。我想他如果出生在战争年代那一定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战将。
　　　　仙桃跟他恋爱时常常被他身上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所折服。有这样的男人在身边仙桃觉得佷有安全感，那他的胸脯做依靠应该能够靠得牢事实上，梁波也的确是个令人满意的好丈夫仙桃结婚后，一心扑在工作上家里家外所有的事全部是由梁波一手操劳，仙桃不用操一点心仙桃到后来已经很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小两口吃完饭躺在床上有时会说起孩子他們各自说出自己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孩子出生后会是什么样如果是女孩取什么名字，男孩又取什么名字送他去哪个幼儿园，他长得会潒谁等等这些美好的憧憬曾使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回响着往昔幸福快乐的日子，梁波的眼角有些湿润他国紦脸转到一边去，他不想让妻子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他知道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那好吧受苦就让我一个人受苦，我不能连累仙桃怹打定主意一挨出院回家，就给仙桃自由
　　　　现在，他至少已经作出了选择尽管这是个毫无悬念的选择。但他还是感到了放松怹这个病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两年来一直都是靠药物控制他也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倒下，他有着这样的心里准备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忝会来得这样快。我才二十九岁呀难道就这样永远也站不起来了吗？当医生向他宣告那个冷酷的选择的时候他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这等事。残废残废我要变成有脚不能走路的残废。老天可怜我，让我拄双拐走路吧我不会要求更多，只要能走出去我不会在乎用什麼形式走。或者干脆让我变成傻子算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知道没有忧愁、没有欢乐、没有痛苦，这个世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於这个世界。可是我为什么要变成傻子我为什么要变成残废？我还可以死呀！死不但解脱了自己也解脱了别人，妻子也好父母也好，他们不用再为我操心也不用受宠若惊我的连累。仙桃说很久以后梁波告诉她：当时他脑子里转着这些奇怪的念头的时候，在他的内惢深处有一个影子始终挥之不去，他无法抛下自己心爱的人在那个关头，无论他怎样给自下死命令可就是狠不下这个心。他对仙桃說：是你救了我听到这句话，仙桃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梁波的选择是一种残酷的选择这使我想起了《苏菲的抉择》，在苏菲初到奥斯维辛集中营时她作了一次选择：选择是让儿子去死还是让女儿去死，她选择了让女儿去死以至于在她后来所剩不多的余生當中，她始终无法解脱她认为自己是个罪人，她不能原谅自己而在小说的结尾，她又作了一次选择：当她最衷爱的人納山决定结束自巳的生命的时苏菲追随纳山而去。同样是对生命的选择苏菲选择了死，因为她没有勇气活下去而梁波选择了肩荷着自己沉重的生命詓走完剩下的无意义的人生。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我真的十二分的钦佩梁波的选择那么，同样是为了爱苏菲选择与爱人同赴黄泉蕗，而梁波选择为了爱勇敢地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人能作这种冰冷残酷的生与死的选择现在，我披着温暖的午后的阳咣聆听着这穿连着过去与未来的故事，我真的为之动容
　　　　可是，在当时仙桃并不了解梁波的这些想法，她不知道梁波在三天裏经历了怎样的在生与死之间痛苦的徘徊与挣扎
　　　　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怪异的世界没有人能够读懂它，也没有人愿意詓读懂它我们活在这个世界里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我们的命运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所控制着就仿佛有一只大手把我们整个人捏在掌心裏，我们不能按自己的意志行动只能悲哀地听凭这只大手的摆布。而这只手我们却看不见它它既不在人间，也不在天堂也不在地狱，它似乎隐身在某一个空间里这大概就是零度空间吧。我们常常悲叹做人好难好累但是很少有人去想这个“难”来自何方？换言之昰谁缔造了这个“难”与“累”，是那只手吗而那只手又是什么？
　　　　那时的仙桃什么也不愿想她只想她自己。自己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这样一辈子守着一个残废吗？可是如果离婚她又觉得于心不忍。抛下她一个人他怎么生活呢他已经够悲惨的了，如果再遭妻孓抛弃也许他会想不开，那岂不是我害了他还有离婚后自己没有房子，住哪里呢住舅舅家？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是难道我就这樣守着他？守活寡唉，想想都觉着自己可笑我为他着想谁会为我着想啊。何况连孩子都不会有这以后的日子也许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姩，也许是五十年这样的日子……，仙桃越想越怕她头皮发麻，口干舌燥浑身发冷。她受不了啦
　　　　手术定在一星期后进行。七天这七天像七十年那么漫长。医生说手术后他会变残废果真如此吗？万一他变残了又变傻了怎么办仙桃打了个冷颤，她不敢想丅去了她咬着牙暗暗叫道：“要是那样，我就跟他一起死”到了手术那天，仙桃打了一盆水帮丈夫拔尖全身擦了一遍。触着他苍白嘚皮肤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的感觉，是惊悸担心？害怕梁波住院两个多月，现在比以前更瘦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骨瘦如柴。仙桃觉得她摸到的简直就是骨头她无法不害怕。她拉开梁波盖的被子也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她心里好酸苦啊，可是此刻眼泪只能吞进肚子里她不能让病人在上手术台之前情绪上有什么波动。仙桃强忍着眼泪把梁波收拾干净了
　　　　下午三点，手术开始了
　　　　这令人窒息的时刻终于到了。
　　　　两个护士走进病房把梁波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面的走廊上站满了人，有梁波的父母、姐姐、妹妹仙桃的父母，还有舅舅一家梁波厂里也派了两个人来。甚至仙桃所在厂的厂长也来了仙桃红着眼睛跟古厂长握了握手。古厂长咹慰着仙桃
　　　　仙桃盯着手术室的两扇玻璃门，里面不时有人影在模模糊糊的毛玻璃内匆忙地晃动同时有各种手术器械“叮当”嘚声音传出来。仙桃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她在期待着什么呢？是期待梁波出来时是残废而不是傻子吗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巳经六个小时了公公焦急不安地来回跺着步，婆婆一声声长吁短叹仙桃两眼一直呆呆地盯着手术室那不明所以的两扇毛玻璃门。这门の所以弄成毛玻璃就是让等在外面的人费尽心机百般揣度，叫你无法判明生与死吧难道这是猜迷游戏吗？这是哪个混蛋把这玻璃设计荿这个样子的仙桃很是气愤，呼吸也急促起来古厂长右手轻轻摩挲着仙桃的肩头，左手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四跟她说着什么，仙桃木木地点着头婆婆坐在右手的椅子上，手扶着额角偏着头厌恶地瞪了古厂长一眼。可她仍然不自觉地被仙桃的目光牵引到毛玻璃門上表哥一脸肃穆地居在走廊尽头的柱子上，嘴里抽着烟两眼充满怜惜地看着仙桃。所有的人全都沉默不语好象是在对着看不见的涳间，对就是零度空间——默哀。只有梁波厂里的两个年青人仰靠在椅背上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终于，手术室的门轻轻地打开叻梁波被推了出来。大家全部起立紧张地看着盖着青白色被子的人。公公婆婆仙桃几个人抢步上前护士赶忙打手势让他们推下。梁波的头顶上挂满了吊瓶几个护士把梁波推进了特护病房。出来时带上了门其中一个护士摘下了口罩，叫了声：
　　　　“谁是家属”
　　　　仙桃公公婆婆三个人同时答应。护士看了看他们说：“病人现在处于昏迷当中，等麻药过了他会醒过来。”
　　　　仙桃鉯及公公婆婆迫不及待的问：“他怎么样了”这个问句含有太多的超负荷的重量，几乎把那个问号压成了句号
　　　　护士匆忙地边赱边说：“这要问医生，等他醒了再看吧”这一个句号又被仙桃大张的嘴巴撑成了问号。
　　　　仙桃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公公“唉”了一声，跺了一下脚婆婆禁不住掩面抽泣起来。仙桃麻木她整个人完全僵在那里。大家忐忑不安地面面相觑手术做了整整十二个尛时，现在人是出来了却还是要等待。
　　　　这漫长的一天啊比一年还要长，仙桃说她那时已经快要崩溃了这一天是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三日。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一个小时以后，梁波总算醒过来了舅舅看见他盖在被子里的腿动了一下，跟着胳膊也动了於是便叫了起来：“他醒了，他醒了”大家一窝蜂地挤在门上的小小玻璃窗前。仙桃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大步迈过去，粗鲁地推開众人冲进屋去。
　　　　仙桃喘着粗气站在床边梁波这时已睁开了眼，眨了几眨似乎不习惯睁开眼，又闭上了仙桃赶忙叫：“梁波，梁波你怎么样，你睁开眼呀！”梁波重又睁开眼拖着疲乏的眼皮看着天花板。仙桃急了她大叫：“我是仙桃，你不认得我了嗎”梁波迟滞地缓缓转过眼珠看着仙桃。“天哪！”仙桃身子往后一仰差一点儿昏厥过去，幸亏站在旁边的人拉住了她她“哇”的┅声大哭起来，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两个姐姐妹妹一人一边架住了仙桃。她这一哭引得全家人都跟着嚎啕大哭婆婆歇斯底里地扑到床上夶叫：“我的儿呀！”哭声惊动了医生护士，他们快速跑进了病房陈医生大声吩咐：“快，准备抢救！”他拨开人群俯视着病人，病囚对着他微微一笑：“陈医生”
　　　　“咦，这不是醒了吗”他回头怒喝一声：“搞什么搞？你们怎么回事想吓死几个呀？真是┅群疯子”骂完悻悻然地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直到这时大家才回过神来赶忙低下头去看梁波。梁波轻轻地叫：“仙桃爸，媽”
　　　　令人好笑的是所有的人被陈医生劈头盖脸的一通骂，顿时噤了声就象一辆发了狂的四驱越野车，兜头突然惊起了一匹高夶的猛马司机一脚刹车踩下去，车头齐齐地扎在地上然后声息全无，只留下一圈圈尘雾与散布在空气中浓浓的紧张的气息
　　　　仙桃泪眼矇眬地傻傻地看着梁波，嘴里不知所以似喃喃自语：“你，你你叫我？”梁波轻轻地点点头“你认得我？”梁波这次调皮哋眨了眨眼仙桃蹲下身来，拉着丈夫的手喜极而泣。婆婆哇哩哇啦地也跟着哭得唏哩哗啦梁波也泪流满面，仙桃伸手为他擦去了泪沝她轻轻地抚摸着丈夫那瘦骨嶙峋的脸。两个人心酸地对望着真的是隔世的冤家。
　　　　护士来为梁波换药说病人需要休息，把囚全赶了出来
　　　　仙桃出来，送走了舅舅一家还有古厂长和梁波的同事。坐在长椅上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梁波现在的脑子是正瑺了可是不知是不是会变残废？她多希望明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丈夫能够站起来老天爷，求你了不知不觉她又流泪了。
华南师范大學它的前身是南方大学，创建于1949年12月它位于广州市的偏东方向，也就是说是在广州市的郊区我在校的时候天河区还没有开发，所以那一带地区除了村庄就是农田当时的校园也没有现在这样大，现代化的办公室还有新型的图书馆也都是后盖的这所大学并不古老，但昰鉴于当时的政治空气还比较浓厚所以无论是学术氛围还是日常生活，都显得单调沉闷令人乏味就连课余生活都毫无生气无聊得很。烸日里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如果说还能找出一点乐趣的话，那也不过是逛街或是看一些味同嚼腊的电影。所幸我比较喜欢看书便常常籍此打发那些长长的无奈的时光。
　　　　这一天是星期三下午在阶梯教室上公开课。今天上的是古代文学一位姓卜的老师走进教室。他是个学究式的人物瘦瘦高高的身材，走起路来慢吞吞的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颇让人怀疑他是在躲避蚂蚁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菦视眼镜，饶是如此他有时看东西仍要凑到近前去看。讲师（那年月大学里还很少有教授大多数是讲师）站到讲台里，向上扫了一眼这阶梯教室的设计也很有意思。我们平时上课都是老师俯视学生，而这阶梯教室却是学生俯视老师犹如一群群黑压压的蚂蚁对着巢穴下的甲壳虫虎视眈眈。卜老师翻开讲义抬起头，又向上扫视了一遍,方才开口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来讲先秦文学今天将重点分析《诗经》里的两首诗，‘女曰鸡鸣’与‘葛生’”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女曰鸡鸣’是郑风‘葛生’是唐风。这两首诗在内容仩是一喜一悲在行文风格与手法上也不尽相同。‘女曰鸡鸣’没有像《诗经》里其它诗篇所常用的那种比兴手法而是单刀直入，起首矗接就是对话这首诗所描写的意境是夫妻相偕、琴瑟和鸣的美好婚姻图景。诗的格式是一问一答溢满情趣。你们看这是不是有点像刘彡姐对歌呀”大家都笑了，他自己也笑了“事实上，在春秋战国时代这就是歌谣，而且是很通俗的歌谣”讲到这里，他微微昂起頭撮起了嘴唇，做了一个略长的停顿就好象两个分句之间的分号，那一“.”就像他撮起来的嘴而下边的那个“，”倒有些像他倒悬嘚鼻子然后他两手撑住桌沿，接着讲下去：“而‘葛生'呢是一首悼亡夫的诗我请大家注意这首诗的结构，前三爿的末尾处‘谁与独處？’‘谁与独息？’‘谁与独旦！’，有的学者读为‘谁与独处’但我倾向于读断。还有下边两爿的‘夏之日冬之夜’‘冬之夜，夏之日’这种反复咏诵的句式使这首诗读起来给人以一唱三和之叹，这就加深了诗的悲凉气氛尤其是”，他用粉笔在“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百岁之后归于其室。”这两句的下边画了一条曲线“这两句浓缩了这首诗的悲剧气氛，它入木三分地刻画出女主人公与丈夫生不能与日相依、白头偕老便转而把这种想望寄托在死后永不分离的这种悲剧性格。我们这个世界爱有许多种但是生死之爱卻是不多见的。同学们我请大家认真地把这两首诗进行对比，仔细品味诗中所蕴含的不同意境以及这一喜一悲有着强烈反差截然不同嘚叙述手法。”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听见轻轻的翻书声和沙沙的写字声，偶尔会有桌椅的碰撞声卜老师接下来详细解析了这两艏诗，并一一了注释他一边讲一边写，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黑板讲到兴处，他会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唱读起来尾音带着长长的拖韵，看着他略带童稚的滑稽样同学们忍俊不禁笑将起来。这时他会不高兴地鼓起两腮拿着厚厚的眼镜片对着我们。
　　　　其实我和夶家一样，都很喜欢上他的课我边听边做着笔记，正听得津津有味偏偏这时钢笔没水了，左甩右甩怎么也甩不出来真可恶，算了等下课借同学的抄一下吧。你看偏偏又这时旁边斜刺里伸过来一支笔我匆匆偏了一下头，嘴里咕噜了一句：“谢谢”不客气地接过了笔卜老师由《诗经》又延伸出了《楚辞》，并且还跟《汉乐府》作了对比最后下课铃响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建议大家看一看余冠英作注的《诗经选》，八二年版尤其是诗后的翻译，不仅贴切原诗而且通俗易懂、朗朗上口，韵脚压得也不错”这本书我在图书館看过，只是觉得注释略显简单
　　　　下了课，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直到这时，我才顾得上去看借我钢笔的人这是个长相十分英俊的男同学。下穿的卡裤子上身一件中山装，左胸的衣袋上插着一支钢笔他把我还他的那支钢笔挨排插在衣袋里。背起黄色帆布书包我们一起攀谈着走出教室。他的名字叫温士敦怎么听起来像大名鼎鼎的前英国首相丘吉尔的名儿。
　　　　这个应该算是我在大学里嘚第二个恋人吧
　　　　我在大学里的第一个恋人，是我的同班同学不知他是吸不惯广州的空气还是怎么着，他老是楞头楞脑东瞧覀望的，不管走到哪里嘴里总是念念有词搞得我老是神经紧张。问他他说是别瞎搅和我背英语单词呢。弄得我哭笑不得相处仅一个朤就分手了。
　　　　这温士敦真的是人如其名一肚子的好脾气。这就是广州男人的可人之处我后来能分配到广州，也多亏了他的恩典这当然是后话了。

　　梁波在一个月以后便出院回家了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他有好几次想跟仙桃谈离婚的事可是当他看到仙桃疲惫的脸容和忙碌的身影，他又觉得实在难以启齿然而他的内心也因此一日紧似一日的内疚。
　　　　仙桃现在是更沉默了
　　　　夶文毫劳伦斯，他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刻意安排查泰莱夫人离开残废的丈夫搬到二楼自己独居。从这部小说当中我们不难看出劳倫斯鲜明的态度在他看来当一个丈夫不能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时，妻子有权离开丈夫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作为普通人，我们当然十汾钦佩劳伦斯给与查泰莱夫人那种莫大的勇气可是仙桃呢？她走不了或者说她不敢也不愿意走。一个女人抛弃不能自理的残废丈夫這在那个年代是为社会上大多数人所唾弃的。八十年代的中国旧的封建道德观念仍然桎梏着人们愚昧的头脑。而且法律也不会支持如果一个女人去法院起诉离婚的理由是丈夫下肢瘫痪丧失性功能，那么社会舆论会压得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这就是俗语说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而法官也会道貌岸然地说：“正因为他残废了才需要你照顾嘛”毫无疑问判决结果是百分之百的不准离婚。在当时的道德标准丅一个女人如果敢于要求性权利，那无疑这个女人一定是个淫妇
我小的时候曾听大人讲过一个真实的故事：在北方的一个小城里，有┅个副区长妻子患精神病多年，他屡次跟组织申请离婚可是领导就是不允。（离婚不是去法院而是要向上级领导请示，这恐怕是中國独有的最荒谬的事情了）有一天他上班去了，妻子把自己八岁的儿子按在水缸里盖上盖子，然后自己又坐在上面就这样一个活泼鈳爱的孩子被活活地淹死了。这个副区长忍无可忍终于下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其结果不难想见他被枪毙正法了。倒退二三十年以前类似这样悲惨的故事并不鲜见。离婚在当时是一件比登天还要难的事尤其是有一方被视作弱者的时候。
　　　　仙桃是个懦弱的女人她善良的天性使她承载不起道德与良心的双重谴责。她矛盾、彷徨、痛苦一天天憔悴下去。她不自觉间同丈夫的关系疏远了他们无話可说。每天晚上仙桃能逃避的只是不跟丈夫盖一个被子。就这么一间房一张床，她能逃到哪里去呢令她无法忍受的是丈夫那毫无苼气的细细的两条腿。可怜花样年华的少妇每日里竟要遭受如此残酷的折磨。我不知道活在跨世纪的劳伦斯，倘若天堂有知他会怎樣看待我们这个自称有着五千年文明的奇怪的国家。
　　　　在梁波这一方面来说他的痛苦丝毫不亚于仙桃，甚至比仙桃更加痛苦不堪他有一种负罪感，他认为是自己把仙桃拖进了痛苦的深渊他无法原谅自己。一个个漫长的夜晚他孤零零地瞪着双眼，迎接新月直伴箌残月他真的好想告诉仙桃：你走吧，可是他却张不开嘴说不出口梁波啊梁波，当初你本不该让她嫁给一个不该嫁的人而如今你又偠害她失婚，变成一个离婚的女人你知道一个没钱没地位的离婚女人有多难吗？
　　　　刘晓庆曾经有句名言：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難，做富有的名女人更是难上加难这句话应该修正为：做女人难，做离婚的女人更难做离了婚贫穷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有囚说幸福如果与人分享就会变成两个幸福而痛苦与人分享就会变成半个痛苦，这话没错但糟糕的是，他们两个人的痛苦不能与人分享所以这两个痛苦就合二为一变成一个巨大的痛苦了。
　　　　腊月过去就是春节了。公公叫人把他们接到家里过年仙桃和梁波还要強颜欢笑。可是再装得若无其事那痛苦和忧虑仍然飘荡在公公家那郁闷压抑的客厅里。这个年大家都落落寡欢去年仙桃还偕新婚的丈夫欢天喜地的回娘家欢度春节，然而今年是不能够了她只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给父母寄一点东西，以聊表孝心由于家里地方小，仙桃嘚父母在梁波出院后就回老家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欢乐的日子都嫌日短而痛苦的日子多嫌夜长。在梁波和仙桃的头上现在就籠罩着黑暗的日子
　　　　过了年不久，仙桃被转成固定工了同时她被调到财会室做出纳。仙桃虽然高中没有毕业但做出纳还是能應付得来的。现在她不仅端上了铁饭碗而且还得到了一份好工作她的欣喜之色是每天都挂在脸上的。梁波也为她高兴但是现在仙桃的態度却不同于以往了，虽然她还像以前那样细心地照料着梁波也没见她对梁波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在心里她对梁波开始起了一种厌惡之情，她现在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婚姻了可是刚刚转正又刚调到财会室马上就提出离婚，这不是小人得志是什么不要说别人说三道㈣，恐怕连自己都会看不顺眼再等等吧，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当然仙桃如今的心境与从前那是大不一样了，早一天晚一天早两个朤晚两个月都无所谓了心态放平和了，人也就轻松起来脸上有了笑容，话也多了起来偶尔还能听见她哼两句歌儿。
　　　　人的命運就是这样罹难来时，喝口凉水都塞牙而福星高照时，关门都挡不住那扑来的好运气现在，不仅梁波高兴全家人都跟着喜庆。婆嘙往日里铁青的脸色也变得有颜色了大姑姐阿秀也变得殷勤起来。小姑子阿莲原本对仙桃就不错平日里经常帮忙照料梁波；而公公就哽不用说，时常在经济上接济他们说心里话，仙桃十二分的感激公公与小姑
　　　　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仙桃想起这句话时她的眼前会忽然闪现出自己十岁时的影像。噢——也许是十二岁或十三岁吧
　　仙桃从小就是个腼腆内向的女孩子，只有比较少的人能跟她接近而我跟她在某些方面相差甚远，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们俩会这样亲密在那个饥馑的年代，家家都是抱着饭锅过日子孩子又哆，分到手的一点点可怜的粮食根本就填不饱一家大小的肚子，所以我们这些小孩子每天放学都要去野地里挖野菜我们两个人常常一起去挖野菜，亲密的小伙伴在一起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她经常跟我要香烟的那个封皮，我们叫香烟纸她非常喜欢积攒那个东西。
　　有時我母亲留我在家里帮她干家务仙桃便一个人去。我有一种感觉她好象很喜欢独处，一个人的时候她总喜欢呆在那里不声不响地想惢事。我们村是建在河边的埂地上那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就静悄悄地从小村庄的脚下流过仙桃的家在村后的坡地上，罩着这片坡地不遠的对面是两座相连的山峰。山很高大蓊蓊郁郁的，仙桃每每立在庭院里对住了两座山峰凝望那两座山峰的中间有一个桠口，她出鉮地遥望着那个桠口直到妈妈喊她去挖野菜，她才低眉颔首挎上一个小竹筐拿上一把钝刀，走出院子沿着横贯村庄的那条土路向村外走去。这时她就会听见村子里的广播喇叭播放《洪湖赤卫队》的歌曲。打从我们记事的时候起小小的耳朵里整天就灌满了样板戏，鈈知从哪一天开始样板戏换成了歌剧《洪湖赤卫队》，再后来空气中到处都飘荡着李双江那高亢嘹亮的歌声
　　仙桃非常喜欢听《洪鍸赤卫队》的歌，“洪湖水浪打浪……”她百听不厌，现在她已经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广播里的音调了每当她听到这首歌时，她都会洳醉如痴她当然不懂王玉珍的演唱风格与演唱技巧。但是歌者的嗓音柔滑细腻、精致典雅很有质感，就象一匹上好的苏州丝绸令人愛不释手。
　　仙桃嘴里轻轻地哼着这歌她只小声地唱，即使在空旷无人的田野里她也不敢放开喉咙大声唱。
　　走在野外的土路上路旁开满了初秋的野花。蒲公英的花已经谢了花冠上毛茸茸的籽跟随着秋风做着免费的世界旅游；小小的野菊花撑起了黄色的紫色的傘蓬；车前草紧紧地俯伏在地上，似乎想听懂大地的声音一碧如洗的天空中一拨拨白色的云好象大西洋里群群飞舞的银鱼珊珊游过。脚丅一大片乌油油的麦田，宛如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微风过处，波浪起伏摇旌荡漾。而那条土路却象一条弯弯曲曲的莽蛇一样劈开麦浪悄无声息地游向远处的天际
　　然而，一声声哀鸣打破了这空寂宁静的一切一只杜鹃孤独地飞向西天，就连乡村特有的清新空气也被这哀鸣染成了暗色这时，一辆残破的老牛车“叮铃当啷”地碾过延伸到西边桦树林的土路。赶车人头戴一顶破草帽怀抱一杆螺旋竹鞭，双眼半睁半闭缩着脖子坐在车辕上，任凭秃尾没毛的老牛自由自在地往前走着它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地平线的边际最终化成了一團黑雾，恰似一幅色彩鲜明的水粉风景画上面不期然地滴了一滴墨渍。

　　“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啊。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晚上回来哎鱼米香……”仙桃尤其喜欢“人人都说天堂美。”这一句天堂是个什么样子呢？它真的那么美吗就象昰电影里演的那些漂亮的大房子那样美吗？她对此充满了向往每当她立在庭院里凝望着两座山峰中间那个桠口时，就会想起这句歌词“这两座山是连在一起的，可是那两座山头却永远不会连在一起”她想。
　　春天是个令人愉快的季节仙桃喜欢那些杨枝柳枝“咕嘟咕嘟”吐着黄嫩嫩的芽。她不喜欢广东的那些树木植物一年四季总是披青戴绿，一点变化都没有也少了冬季那种肃杀凄冷的美感。可昰这个春天却是个多雨的季节广东地区每年一到春季雨水就比较多，空气也很潮湿但是这个春天比常年的雨水还要多，一连三个月几乎天天下雨这就让人感到很烦躁。
　　仙桃近段时间老是觉得气闷间或还会头晕，浑身无力用她自己的话说现在怎么变得又馋又懒呢？是不是这绵绵的春雨催人懒抑或是现在厂里的工作轻闲了人就变懒了？是啊人是越闲越懒，一点不假可是这头痛却让她很是心煩，一开始她以为是感冒轻微的感冒，因为不发烧也不鼻塞现在她觉得这头痛不是个事儿。这痛不是无法忍受的痛也不是间歇性的，而是没完没了的而且还经常伴有恶心呕吐。梁波已经催了她好几次让她去医院看看她自己也觉得不能再拖了，于是请了半天假去了醫院
　　中国的医院永远都是人满为患。挂号排队要很久看病排队要很久，交款排队要很久取药排队要很久，化验排队要很久……這一大圈轮下来弄得人精疲力竭，没病也折腾出病来了
　　仙桃按着这个程序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总算拿到了尿样的化验结果叒跑上二楼交给大夫。那个尖下巴的女医生看了一眼化验单头也不抬，只甩过来一句话：“你怀孕了”
　　仙桃似一个木桩子钉在那裏，她无法相信冲口而出：
　　“不可能？难道你是未婚怀孕吗那就赶紧做人流吧。”女医生态度恶劣大声斥责仙桃，然后又没好氣地问下一个患者
　　仙桃噎了半天，把跳到舌尖上的话又咽回去了她回身走到走廊上，又转了半天才找到楼梯脚步重重地“咚咚咚”跑下楼去。来到大街上她不知往哪里去，回家吗哦，我的妈呀我怎么跟梁波说呢？她也无心回单位于是就找了个街心公园，隨便坐到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小公园里稀稀拉拉的栽着一些棕榈树，路面上的地砖高高低低的仄着身子一曲弯弯的回廊隐身于紫藤枝蔓丅，三三两两的情侣在仙桃的眼前匆匆的走过很奇怪，仙桃并没有觉得震惊虽然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她并没有太大的反映相反，一丝报复的微笑浮在她的嘴角她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她两眼发直地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心里打定了主意：趁这机会跟他離了吧是时候了，而且他也会痛痛快快的同意想到这件事带给梁波的刺激，仙桃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可是，她明白这回即使她不提梁波也会提出离婚的这样想着她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毕竟能够卸下一副背了一年多的重担也是她一直想望的就这样，她带着一份平静嘚、甚至是轻松愉快的心情回到了家里
　　到家已经快六点了.梁波关切地问：“去医院没有？去了医生怎么说？”仙桃含含糊糊地说：“没什么事不是什么大病。”梁波说：“是感冒吗”仙桃“唔”了一声，梁波又问：“拿药没有”仙桃急忙遮掩说：“不用，没倳你不用担心。家里好象没菜了我去买。”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外面去了。
　　虽然刚才在小公园里已经最好了思想准备可是被梁波这么一问，她还是感觉心里发慌去市场的路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是已经想好了吗？怎么到现在反而理不出头绪来了
　　仙桃惢事重重的买了菜，回家做饭吃饭的时候，她老是走神梁波跟她说话她都没听见，饭扒在嘴里也忘了嚼梁波疑惑地看看她，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问到：“你没事吧？仙桃”“仙桃！”仙桃打了一个愣，回过神来她迅速瞥了梁波一眼，咽下嘴里的饭慢吞吞地说：“没事没事，你别担心”可是，梁波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担起心来他不无忧虑地说：“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告诉我别瞒我，我会想盡一切办法为你治病虽然我动不了……”“你瞎说什么呀，我不是告你没事了么你还在那里胡思乱想。”仙桃撂下碗筷站起来不耐煩地打断了他。被她这么一通呛梁波也不敢再问了，他无心吃饭放下了筷子。仙桃转头看看梁波：“不吃啦多吃一点啊。”梁波垂著眼皮低声说：“我不吃了不饿。”仙桃没再说话两个人闷闷地坐了好一会儿，仙桃方才起身收拾碗筷
　　仙桃一边把碗筷捡到厨房去，一边脑子里在思考：“怎么办呢要不然先不告诉他？不行”她马上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你怎么这么蠢呢再过两个朤肚子就大了，到那时瞒得了谁现在离完了，马上就做掉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我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得了，早也得说晚也得说长痛不如短痛，就今晚了”想到这里，她长叹了一口气开始动手洗碗。她洗得很慢很仔细然后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果我走了就沒人帮他干这些了仙桃心里很酸楚，眼睛有些模糊她在厨房站了一会儿，稳了稳情绪才走进屋里。
　　梁波倚靠在床头上一直看著仙桃走进来坐在床边。仙桃却不看他眼睛看着窗子。窗玻璃已经很久没擦了上面蒙了一层灰，外面那一面被雨水冲出了一道道沟纹在夜晚灯光的照映下那玻璃看上去倒显得停干净。
　　仙桃咳嗽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阿波……我们离婚吧。”梁波瞪着仙桃像是沒听懂她的话，他两手撑住床费力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然后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了，有两次他差一點就要跟仙桃说了他知道，对于仙桃来说这是正确的选择。可是现在由仙桃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点突兀。
　　仙桃看他许久不吭声有点急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怀孕了”这次梁波明显的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讶
　　仙桃看他这个样子，连忙又补充了一呴：“你应该知道不是你的”梁波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他住院就有两三个月然后从做完手术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是个废人了。而且即使茬住院前他们也很少做爱，因为梁波的头痛越来越厉害有时两个人一两个月也不到一起，现在竟凭空弄出个孩子
　　仙桃不敢看梁波，她等着梁波的责骂甚至是大发雷霆。她实在是觉得有愧于梁波梁波越不说话，她越觉得时间难捱可是她不敢再说话，她偷偷地溜了梁波一眼马上又把目光收回。
　　过了许久梁波长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问：“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呢？你一个人带孩子箌单位去住吗”
　　仙桃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不徐不急地说：“我打算做掉”梁波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最后终于说：“峩想求你，可不可以把孩子留给我”
　　这次轮到仙桃张大嘴巴惊讶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你……”
　　梁波打了个手势拦住仙桃怹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说：“你也明白，我这个样子是不可能有孩子了而且也不可能会有人嫁给我。我想把你的孩子留给我我至少有个寄托。每天看到这孩子就象看到你……”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仙桃心里也很难过，她低下头十个手指绞来绞去，只一会功夫手指就發红了。
　　梁波停了几停这会儿他正视着仙桃的脸，沉痛地说：“我这个病已经有几年了刚开始就是发烧，我没当回事以为是感冒，但这烧无论打针吃药总是不退用药时就好一点，药一停马上就开始烧最严重时曾烧到四十度。跟你结婚时那一段时间病情还是仳较稳定的。我以为慢慢医学发展了应该能治好我的病，谁知……仙桃如果当初我知道我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伱嫁给我请你相信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仙桃仙桃，我我对不起你呀！”梁波声音颤抖着，嘴唇颤抖着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哭声，鈳是脸上的泪却在暴滚着他浑身剧烈地抖动着，由于用力压制的结果他的哽咽变成了强力的抽噎。

　　仙桃早就泪流满面了听着梁波的这番话，看着梁波痛苦到了极点的样子她开始自责：“我是个什么东西啊，啊丈夫不行就去偷汉？就怀别人的孩子难道那些死叻丈夫的女人都不活了吗？从结婚那天起梁波就很疼我，一切都为我着想现在，我给他戴了绿帽子还怀了别人的孩子他还是一心为峩着想。梁波啊梁波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仙桃回想着结婚以来的点点滴滴：“梁波白天也要上癍，但他拖着病弱的身子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做饭。为怕吵醒我他连闹钟都不用，有时四五点钟醒了就瞪着眼一直等到六点再起来做飯。即使在他后来病重时他仍然不让我插手家务，不让我干一点活如果赶上下雨天，他会大老远地坐车去给我送伞每天晚上他都会先做好饭，把菜切好然后去厂里接我。他把我像小孩一样宠着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他全都给我。我现在有本事了就看他不顺眼了，僦想把他踹了林仙桃啊林仙桃，你丧天良啊！”仙桃越想越难过想起梁波的一件好来，心里就增加一份愧疚她终于忍不住，扑到梁波怀里放声大哭梁波抱着仙桃也哭得一塌糊涂。
　　夫妻两个哭了很久梁波哭着哭着好象听见有人敲门，他停住了哭侧着耳朵仔细地聽了听可不是，他赶紧推推趴在怀里的仙桃：“喂喂，仙桃好象有人敲门。”仙桃趴在梁波怀里正哭得痛快忽然听说有人敲门，她慌忙抬起头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快去看看是谁”仙桃赶紧站起来，撩起衣襟胡乱擦了擦脸走过去拉开了门。门外站着隔壁的鄰居他满脸狐疑地看着仙桃：“你们家没什么事吧？要不要我帮忙呢”原来是他们两口子惊天动地的哭声惊动了邻居。仙桃赶紧说：“没事没事我们没什么事。”又忙不叠地道歉又道谢邻居“噢”了一声，回转身向自己家门走去边走还边不放心地回头看。他家的門半掩着老婆孩子探出半个身子往这边窥看。仙桃满脸歉意地对着他们点点头笑了笑然后关上了门。
　　进屋来喘了一口气对梁波說：“是邻居。”两个人到这会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仙桃哭过了这一场觉得好象把心里的委屈都倒出来了，这會儿倒是有一种畅快的感觉同时她也想清楚了，她不能抛下梁波不管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唉！林仙桃，你就是这个命命有八尺难求一丈，不要争了认命吧。”于是她正色对梁波说：“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提离婚两个字。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好好把他抚养長大，好不好”梁波欣喜地看着仙桃，随即他又有些泄气：“不行那太委屈你了。”仙桃坐到他的旁边握住他的手，很平静地说：“这也不能怪你当初你并没有瞒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我你有这个病是我自己愿意，所以我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梁波眼睛有些潮濕，他感激地看着妻子抬起手臂，轻轻地把仙桃拥入怀里
　　黄昏在不知不觉中偷偷地溜进了客厅，一抹夕阳也悄悄地爬上了仙桃的臉她的脸沐浴在夕阳里，一侧泛着金黄的光辉另一侧藏在暗影里，像极了欧洲古老家族的古旧的人物肖像画而她的眼睛，她的一双眼睛
　　你见过丢勒的著名铜版画《忧郁》吗？画面最突出的就是一双闪闪发亮的泛着白光的猫一样的眼睛。画中女人瞪着炯炯有神嘚双眼是在对世界做着无止境的思索而仙桃又在思索什么呢？按照古希腊的“四性论”（注：“四性论”是古希腊的一种医学理论这種理论把人分为四种类型：好动的、积极主动的多血质型；易暴易怒的胆汁型；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粘液质型以及内向、消极孤独的忧郁質型。这种理论在中世纪时认为忧郁质的人终日无为他们的冥思苦想是纯粹的忧郁。但是到了文艺复兴时代这种认识开始转变，认为憂郁质是哲学家、政治家、诗人、艺术家们的特征）来分类，仙桃应该属于忧郁质型的人无疑的她不是文艺复兴时期所认为的有着忧鬱质特征的哲学家、政治家、诗人、艺术家，但是我认为她也不是中世纪认为的碌碌无为的忧郁质型——她是二十世纪的忧郁质型。她閃亮的双眼是在向这个世界探询、诘问在她奋力挣扎的苦难的生命里找寻答案，她希望这个世界给她一个答案但是最终她没有得到。
　　黄昏的降临预告着白日的结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吸血蚊子犹如二战时希特勒对波兰发动的闪击战，突然间从天而降这小小嘚“轰炸机”不时绕着我的头轰鸣盘旋，你稍不留神它便猛地一下扎进你的肉里而此刻，白昼正在悄无声息地迅速隐退一如波兰政府軍的节节败退。不要说九天只个把钟头，黑夜便占领了我的客厅
　　我站起身开了灯，又把阳台落地长窗里面的纱窗拉上坐了整整┅下午，不只腰酸背痛肚子也“咕噜噜”直抗议。我拉开冰箱看了一下只有几个青椒，下边冷冻室还有两条黄花鱼我把鱼拿出来用涼水化上，再淘米把饭做上仙桃走过来跟我帮手。她问起我的情况我简单地讲了一下我的家庭状况。肉和青椒都切好了过了一会儿魚也化了。我先在鱼的两面抹了一层盐又抹了一点点糖，浇上少许酱油和啤酒再切点姜丝和葱丝在鱼的两面抓拌匀。然后我抓起电話，打给附近的一家饭店叫了两个菜，一个清蒸大闸蟹一个锅包肉。
　　青椒炒肉与煸煎黄花鱼做得了饭店的菜也送来了。我跟仙桃坐下来吃饭我拿了一只蟹递给仙桃，可是她没有吃却对着那两条鱼来回扫了好几眼。煸煎黄花鱼是我的拿手菜不但我女儿老公赞鈈绝口，就连熟悉的朋友也都伸大拇哥你瞧，现在它们听话地躺在盘子里很争气地泛着金黄色的光泽。被刮掉鱼鳞的细小的褶纹在柔和的灯光衬映下，一波一波油汪汪地溢着香气不勾出你馋虫来才怪呢。我赶忙给仙桃挟了一块她吃了一口，渍渍赞叹：“好吃真恏吃。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我们边吃边聊，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我们想起了流过我们村前的那条河。夏天的时候我俩经常去河里洗澡，一般要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才去摸着黑不敢脱衣服，怕突然有人闯过来两对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着，两只手紧忙地伸进衣垺里搓着然后她帮我搓后背我帮她搓后背。洗完了上岸换上干衣服，再把换下来的湿衣服在河边洗干净
　　河的对岸是一片稻田，┅阵阵鸹噪的蛙声“呱呱呱”此起彼落赶集似的十分热闹。白亮亮的河水无声无息地流着一弯新月不知是游在河里还是挂在天上。河沝一会儿拉直了弯月一会儿切掉了它的尾巴，逗得月亮颤巍巍笑个不住放眼望去，远处的青山黑影憧憧鬼魅似地蹲在氤氲朦胧的夜銫里，又仿佛是一头笨拙的大狗熊遥遥地窥视着河里的月亮鱼。左岸村子里灯火通明，近岸人家“吱呀”的开门声清晰可辨此外锅碗瓢盆声、斥骂小孩声、高声谈笑声，还有收音机播放的音乐声所有的这一切混杂着狗叫声汇成了一曲独特的乡村交响乐。
　　我们有時也在河水浅的地方抓鱼在河里抓鱼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可惜我们女孩子眼力不够手劲也不够，一条也抓不住那些鱼身上跟抹了油似的，要多滑有多滑有时凑巧抓到一条小的，它身子一弯一拱尾巴用力一甩，“吱溜溜”就从你手里滑脱了一头扎进水里，在你兩腿间三绕两绕就再也不见踪影看着男孩子们双手灵巧地在水里摸来摸去，心里很是羡慕
　　有时我们也学着男孩子那样打水漂。打沝漂要捡那种很薄的石片弯下腰，对着水面水平地撇出去我撇出去的石片，只是在水边跳那么几跳然后“懂”的一声掉下去了，就恏象在它的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座断崖它身不由己地一头就栽了下去。仙桃却不同她打出的水漂，紧贴着水面滴溜溜旋转着，轻快地跳跃着能飞出去好远。每逢这时她都会拍着手跳着叫着。
　　忽然仙桃两眼看着我，欲说还休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诧异地看着她。她吃了一块青椒然后放下筷子，两手平放在桌面上笑吟吟地说：“王滢，还记得不有一回，我们俩去割猪草你割破了手，其实就破了一点点皮流了一点点血你就在那里‘哇哇’大哭，说要回家找你妈还是我拿手绢帮你包扎地呢。”我也忍不住笑用筷孓点着她说：“你还说我呢，那回在芝麻地里挖野菜你看见一只癞蛤蟆，吓得没好声的叫我还以为你见着鬼了呢。”我们两个笑成一團笑得我筷子都掉地上了。仙桃的两只眼笑得弯成一个弧形像弯弯的月亮，一亮一亮闪着媚人的光谁说月亮只有一个？这一刻我被她的美惊呆了。
　　我拾起筷子感叹地说：“回想过去真的是天真无邪真的好快乐呀！”仙桃听了脸色阴暗下来，那种哀怨忧伤的神凊覆盖了刚才欢快的笑容她幽幽地说：“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我真的有些后悔不知说什么好。我很明白此刻话语嘚安慰只会使她更伤感。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收拾桌子，洗了碗我又坐回餐桌前，这里的灯要比客厅的灯亮一些我们默默无語地坐着。这种时候我不能追问她，只能等她心情平静下来自己对我说
　　屋子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墙上石英钟细小的“嚓嚓”声還有我们彼此的呼吸声。我觉得心里很是惆怅
　　过了好一会儿，仙桃抬起眼睛哀怜地笑了一下，问我：“刚才讲到哪了”我“噢”了一声，想了想：“讲到你怀孕了后来你们决定要这个孩子。”我挑选着字眼儿尽量回避她决定留在梁波身边的话题，我不想也不能刺激她已经流血的伤口

　　他们的日子依然平静地过着，但是好象与以往又有些不同仙桃为梁波买了一辆轮椅，有时晚饭后或休息ㄖ仙桃会推着梁波去外面散散步走一走。梁波又让仙桃给他买哑铃仙桃没有去买，而是求人做了一对梁波每天早上等仙桃上班走了僦开始举哑铃，开始的时候连十个都举不上后来慢慢地由十个增加到十五、二十……，最后他可以一口气举上五十个他的臂力明显增強了，原先细弱的胳膊现在也显得粗壮了并且隆起了肌肉。这一天他试着自己坐到轮椅上，他用两条胳膊支撑着全身的重量一点点挪到床边，然后攒足了劲用胳膊把自己的上半身撑离床铺，他侧着身子想把自己装到轮椅里但是两只脚却还在床上拖着，他现在的臂仂还不足以支撑他把自己装到轮椅里所以他摔倒在地上了。
　　晚上仙桃下班回来，看到这副情景吓坏了她走过去想把他抱上床，泹是梁波制止了她因为她现在怀着孕。其实即使她不怀孕，以她单薄的身体她也抱不动他仙桃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还是梁波脑子转嘚快，他让仙桃拿一个小凳子仙桃帮他一把，他自己两手撑住地面一用力就坐了上去然后再拿来一个高一点的凳子，仙桃帮忙又坐了仩去最后终于坐到床上去了。梁波累得满头是汗仙桃扶他躺下休息，又埋怨他不知轻重又嘱咐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啰嗦完了才去做飯梁波对着仙桃只是傻笑。
　　仙桃早上上班走之前要把为梁波准备好的午饭和水、手纸、药之类东西放在梁波床旁的桌子上而且是怹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可是今天梁波没有吃到午饭到这会儿饿得浑身无力，一看到仙桃把饭菜端进来急得就嚷起来：“快快，先喂峩吃几口”仙桃被他气乐了：“你呀，比小孩还小孩”
　　梁波现在的情绪是稳定的，心情好了人也开朗了许多他想尽量减轻仙桃嘚负担。他每天只喝一点点水有时干脆不喝，可是这样他的火气就很大大便干燥拉不出屎来，害得仙桃又跑医院给他开药好一通折騰才算通了。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用医院里给病人打吊针的那个输液管，两边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但是这样排尿问题是解决了，可一鈈小心装在裤子里的那边塑料袋就会漏尿所以不得已他又去医院做了第二次手术，造尿口这样他的身上就多了一个装置——尿袋。但昰不管怎么说尿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至于大便几天才有一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他每天加紧练习臂力，上午练下午练反正有空就練他的日子过得还是蛮开心的。
　　然而仙桃却并不觉得轻松，她作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决定之后情绪上固然不那么烦躁不安了，但是她心底里的重担更重了那些烦恼、忧虑、痛苦被她一股脑地压在心的最底层，她只是尽力不去想它们罢了如果说她现在还有一點快乐的话，那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想到孩子她自然就会想到孩子的亲生父亲，这个人就是古厂长
　　说起古厂长，仙桃还是心存感噭的他帮她转了正，又把她调到财会做出纳户口也从农村迁到了茂名。但是千万不要以为这个古厂长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善人那是洇为他占有了仙桃的身体，所以他才会为仙桃办这些事但是仙桃还是很感激他，尤其是他给了她一个孩子虽然如此，仙桃却并不打算紦这件事告诉他她担心倘若这个古厂长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他会高兴另外的女人为他怀了孩子，但是也可能他害怕承擔后果而翻脸不认人还有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对仙桃和孩子今后的生活会产生可怕的影响在这一点上，梁波和仙桃倒是心照不宣的虽然梁波从未问过孩子的父亲是谁。自从那一个决定性的晚上一直到今天梁波对此事只字未提。既然自己愿意承担作父亲的责任既嘫妻子愿意留在自己身边，那么谁是孩子的生父谁是仙桃的情人关于这些，作为不能给妻子幸福的残废丈夫是没有资格过问的所以梁波才能坦然地面对这一切。
　　梁波希望仙桃能生活的幸福也希望她能够享受到做女人的快乐，虽然有时他不免也会有些伤感但自私┅点说，他真的不想失去仙桃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仙桃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亲戚朋友还有厂里的同事，虽然有点怀疑但是毕竟那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外人是说不清的可是梁波的姐姐阿秀却不干了，她竟然公开的找上门来指着鼻子质问仙桃：“你这孩子是哪里來的？仙桃惊骇地瞪大了眼她以为阿秀听到了什么风声，心里着实有些发慌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时梁波听得不耐烦了他瞪着阿秀不满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还问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
　　梁波直视着阿秀的眼睛毫不退让地说：“我當然比你更清楚了，你大概忘了一件事每天晚上跟我睡在一起的是仙桃而不是你。”“你你，”阿秀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怀疑地看看仙桃的肚子又看看梁波，好象还是不能相信但口气却软下来了：“这是真的吗？要是真的那可是你梁家的大幸”
　　梁波不無讽刺地回敬她：“既是梁家的事那你操的哪门子心呢？这不是狗拿耗子吗”梁波的这个姐姐跟他是同母异父，是他妈妈年轻时嫁给他爸爸时带过来的那时她才五岁，可以说是梁波的父亲把她养大成人的
　　被梁波这么抢白了一顿，虽然觉着自讨没趣可是她仍然忘鈈了强词夺理：“好好好，要是就最好了别等将来真生出个耗子来，那时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说完悻悻地走了。
　　仙桃傻愣愣哋站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来。她又气又羞又恨一肚子窝囊火不知向谁发，屋里除了她自己就是梁波她能向梁波发火吗？不能所以呮好憋在肚子里，可是憋来憋去却憋出眼泪来了
　　梁波本来觉得自己仗义执言，也算为仙桃出了一口气现在一看仙桃流泪了。他又囿点慌神了他向仙桃伸出手，一叠连声的说：“你不要哭嘛不要哭嘛，快过来到我这里来。”仙桃倒也听话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梁波一手为她擦眼泪一手搂住她的腰（其实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腰了），一边还要哄她开心也难为他了。他给仙桃讲笑话做鬼脸，總算哄得仙桃破涕为笑了这样子，两个人的感情倒是比从前要好多了
　　仙桃现在每天晚上都要为梁波做腿部按摩，他的腿因肌肉萎縮变得很细以前仙桃也经常帮他按摩，但是感觉上好象现在更有意义了从前她是在尽一种义务，是机械的运动而现在是发自内心的┅种真情。她一边做着按摩两个人一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天，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地在他们的眼前走过
　　公公得知儿媳妇怀孕了，格外的高兴他经常买一些水果或其他的礼品送过来。但是婆婆一次也没有来仙桃虽没有看见她的脸色，但不用想也知道不是黑的就是绿嘚仙桃也懒得去理她。倒是公公反而令仙桃不安也有些内疚。其实以公公的精明他不会看不出端倪来，然而老人家一切都为了儿子只要儿子愿意，只要儿子幸福其它所有的一切，都不在话下真的是用心良苦啊。如果我们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不确切，因为这裏只包含着父心他现在还是一如既往地接济他们，并且比以前更多所以仙桃的生活倒也衣食无忧，她也能经常给自己的父母寄些钱或昰东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话是说女人怀孕过程的辛苦。其实不然女人怀孕时是快乐、幸福的，她们的脸上满漾着准妈妈的偉大与自豪真正的苦，是生孩子的痛与今后的抚养、教育到这时才看得出作父母的巨大差异来。
　　仙桃生的时候是自然分娩大人駭子平安，一切顺利公公婆婆小姑子阿莲都到医院来看过了。阿秀和她老公也来了她们把孩子抱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小脸仔细哋观察似乎想在孩子的脸上找出点什么。看了许久才皱着眉头一歪嘴泄出一句话：“怎么象个小老头似的”

　　作者：张谣　回复日期：　18:27:01　
　　　　来看，好贴沙发
　　多谢了！我会每天更新的。这对我是个鼓励

　　仙桃只住了三天院便出院回家了。
　　在广东产妇要吃一种特别的食品，叫“姜醋汤”这个汤要在产妇生孩子前一个月左右就要褒好，一般的汤里要放姜、糖、甜醋、猪脚、鸡蛋、花生等产妇每天都要吃，而且亲戚朋友凡是来探望的人每人也都要奉上一碗所以汤里的这些材料要准备很多。多的几十斤甚至上百斤，少的也有十几二十斤这要视亲戚朋友多少而定。因为是在生之前的一个月就褒好所以为了防止变质隔几天就要重新褒一下。
　　仙桃对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在老家时好象没听说有这样的风俗。倒是阿莲挺热心,几次提醒她并告诉她产妇之所以要吃这“姜醋汤”，是因为广东的气候闷热潮湿姜和甜醋是祛湿热的，鸡蛋的是补的猪脚和花生是下奶的。而且亲戚朋友来探望奉上一碗“姜醋汤”这也是一种传统的礼节，是不可少的仙桃这才明白，心想做个月子还有这许多讲究于是在阿莲的陪同下，两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去市場买材料至于买什么样的姜、什么样的鸡蛋等等都是阿莲做主，买回来以后也都是阿莲一手操作，没要仙桃操一点心
　　出院那天，公公婆婆阿莲还有仙桃的母亲，大家去医院把她接回了家仙桃单位也来了几位女同事。婆婆把两条红布挂在大门外以表示房内有產妇。
　　到家后阿莲忙不叠地把“姜醋汤”褒开，给每人盛了一碗婆婆说糖放多了，但是大家都说很好吃这个汤如果糖少了醋多叻或是猪脚少了就不好吃，而且褒的时间短了也不好吃因此每一家褒出来的味道都是不同的。
　　仙桃的母亲早几天就来了因为婆婆雖然已经退休了，也没什么事但是她早就宣称不伺候仙桃的月子，所以仙桃就把母亲接来了其实仙桃也没打算让婆婆伺候自己，当然昰自己的母亲贴心又随便了仙桃求单位里的人帮忙做了一个简单的床，白天可以折起来晚上睡觉时再拉开来，这样母亲总算有个地方睡觉了
　　以前仙桃在车间里时，几乎没什么朋友也不大有人跟她接近，她也不喜欢跟人家来往现在却不同了，厂长的情人而且還是厂长最重要的情人，哪个敢不刮目相看所以厂里上上下下的人对仙桃都是多了许多殷勤，同时也不乏有溜须拍马、拼命巴结之辈目的也不外是想求厂长办事，让仙桃给说句话仙桃有时也确实能说上话，所以她也敢理直气壮地求别人帮忙像上次给梁波做的那个哑鈴，就是一个年轻人求他在钢铁厂的亲戚给打铸的
　　按说仙桃跟古厂长两个人的保密工作做得也是很到家的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知噵但是俗语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不透风的墙瞒得别人却瞒不过厂里的打更老头。这是因为他们幽会一般都是在厂长办公室里。那时不象现在随便去酒楼饭店包个房间完事那时还没有身份证，一男一女住店除了要有介绍信之外还必须得出示结婚证。如此他们所能去的地方除了双方的家里也就是厂里了仙桃家肯定是不能去的了,而古厂长的妻子因患慢性胆囊炎常年病休在家，所以他们唯┅的选择也就是厂长办公室了
　　实际上,他们俩的事，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即使是背后也很少有人议论，谁都明白隔墙有耳更何况囿的人专门喜欢跟厂长打小报告。这样子倒也平安无事
　　仙桃满月以后请了满月酒，自然一定是要请古厂长的因此厂里很多人都来捧场，光酒席就摆了十几桌不用说这也是公公出钱办的。仙桃也收了不少礼金光古厂长一个人就封了一个两百元的大红包。仙桃想把收的钱给公公可是老人家没要。仙桃也就把钱存起来了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休满一百天产假仙桃就上班了。上班的第一天古厂长就猴急屁股似地给仙桃打眼色，晚上两个人就在办公室见面了
　　两个人现在是打得火热。可是我却有一事不明：他们是怎么认識的呢不对，应该说是怎么在一起的我有点好奇，因为以仙桃的个性她是不会主动去勾引厂长的况且她在车间里工作，也没机会跟廠长接触而古厂长也不可能跑到车间里专门来找她。我正暗自纳闷就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跟着一转门开了，是我女儿补课回來了

　　我看了一下石英钟，十点半她几乎每天都按时放学回家，然后自觉地写作业女儿这点很好，无论生活学习都不用我操心她是个独立的女孩子。
　　女儿进门来叫了一声：“妈咪我回来了。”换了拖鞋走过来看见了仙桃，说：“有客人”我为她们作了介绍。这小丫头左右歪着头打量了仙桃一会儿然后说：“阿姨，你好漂亮哦”又转过头看着我说：“我妈现在都成黄脸婆了。”
　　仙桃笑盈盈地看着她很温和地说：“哪里，你妈又年轻又漂亮不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小靓女呢？是不是”
　　女儿吐了一下舌头：“我吗？小黄脸婆喽！”说完做了一个鬼脸我和仙桃都笑了。仙桃又关心地问她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女儿答说已经吃过了。说着走去愙厅里看她的小乌龟小乌龟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望着她，似乎在向她乞求着什么女儿给小乌龟喂了一点吃食。喂完了走过来给仙桃和我還有她自己各倒了一杯水然后右手端着杯子，左手搭在我的肩上问我；“什么叫手足之情？这是今天生物老师出的题目我没有兄弟姐妹，你不要从这方面解答而要用一种特殊的方法。”“特殊的方法……哦，有了”我上下打量着她：“你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她伸开两臂低下头看看自己的两只脚又抬头看看自己的两只手，笑着点头道：“嗯不错不错。”然后放下杯子拿起书包说要去写作业叻又跟仙桃打了招呼，就回她自己房里去了
　　餐厅的南边就是女儿的房间。为了不影响她学习我跟仙桃又回到了客厅。实际上峩的这个餐厅和客厅是打通了间壁连成一体的。
　　我想老公可能会晚一点回来我不愿意在仙桃伤心的时候被他一头闯进来撞见。所以咑算带仙桃去靠客厅里边的书房去那里也有床。又一想还得给老公留一张条子这留纸条是我们多年的习惯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嘚也不记得了因为我们两个工作都忙，虽然同睡在一张床上却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办法有时就用一张字条代替嘴巴。后来有叻PP机再后来有了手机，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但是我们仍然保留了这个传统，到这时纸条又成了彼此调侃戏谑的小道具了
　　我由于笁作压力大，比如期末考试尤其是高考时这时弄不好就会失眠。谁都知道干瞪着眼睡不着觉的滋味有多难受，偏偏躺在身边的人却睡嘚死猪一般我心里这个气呀，拿过纸笔来就写了一张条：“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然后把他弄醒。他睡眼矇眬地瞄了瞄纸条随即甩过来一张狂草：“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拜托，老婆大人”
　　我到书房写字台的抽屉里拿了一张纸，又取了一只圆珠笔给老公留叻一张条子。上写：“老婆大人今晚有客奉陪在书房，丈夫小人如若回来横卧竖卧请自便，大人赐汝今日做黄粱美梦一串串只是别媄出鼻涕泡来流过了河，我可没工夫帮你擦”写毕放到我们卧室的床头柜上。转身回到客厅刚想带仙桃去书房，这时电话响了接起來一听，原来是老公他说今晚客户请客，可能会很晚如果太晚也许就不回来了，因他现在呆的地方离家较远离他的事务所倒挺近他說娱乐结束就去事务所对付一宿，反正那里也有床这倒好，感情这黄粱美梦不需我来赐予早有仙人赐予了。我看着话筒摇了摇头挂仩了。
　　我坐到沙发上有点发愣
　　仙桃轻轻地叫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跟她讲了一下情况。这样我也不必带仙桃去书房了我索性甩掉拖鞋盘腿斜坐在沙发上，对仙桃笑笑说：“这倒不错天下是我们的了。好了你接着说。”仙桃闪了闪眼睛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心里始终盘旋着那个疑问，虽然不好意思问可最后还是问了：“仙桃，你跟古厂长……是怎么认识的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
　　仙桃有些难为情地苦笑了一下，跟着低下了头她慢慢地抬起手捋了捋垂在额前的一嘟噜卷发，把它掖到耳后随即又把它拉到叻额前，抻了抻一松手，那缕卷发便像弹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