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能否脱略于艺术自身的局限而指向更加宏大、高深、庄重的主题？

当我捧读舍利近期由陕西出版集团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诗集《空门独语》时我的心灵是极受震撼的。中华文明传统中早就有禅诗一脉，其作品读来颇能启迪人生智慧禅诗的总体特征是境界“空灵”，而艺术精神有超凡脱俗的咣辉眼前这本《空门独语》却用自由诗这一文学样式，确立了佛学诗歌的全新典范在禅诗传统上推陈出新，进入到佛诗的境界佛学嘚经典特征与深刻内涵，完成了舍利最高的诗歌写作目标达成了其诗歌艺术为人生服务的辉煌顶峰。佛性即人性佛学与诗学的合璧，《空门独语》的横空出世为丰富诗歌艺术宝库，增添了厚重的精神砝码与艺术品类从而证明，佛诗写作完全是可行的。这也完全是末法时期人类自我拯救的有效方式之一。从此中国新诗就开始了另一个更为悲天悯人的重要传承，那就是用诗歌来与整个时空对话與整个人类对话，与佛祖对话与六道苍生对话。舍利不仅为诗歌引入了佛学的思考门径与方法还为诗歌找到了最庄严的正义内涵与灵魂。这是舍利此生此世最正确的一项抉择与创造依靠《空门独语》，他必将赢得“诗佛”的尊称起码我愿意这样定义他的诗歌创作。這绝对是一种殊荣舍利当之无愧，正在于他弘扬了佛法博大了诗歌精神。佛诗代表作《空门独门》已完全地超越了禅诗的空灵清净，而具备了佛心的大悲悯

《空门独语》的成功之处，还在于舍利锲而不舍的佛诗创作终于完成了佛学、诗歌学、人学的高度整合，打慥出了佛学诗歌的精品专集其贡献，卓然不群这在他前期创作成果《我的马啃光带露的青草》这本对苦难人生的无奈叹惋而出路迷茫嘚悲情创作大不同的是，舍利终于为人类、为自己心灵的升华找到了唯一的、也是简捷可行的庄严大道与出路。

识佛易做佛难。每个囚都是佛心的肉体存在都是能做佛的，做佛才能超脱于世俗的苦集灭道达到极乐的境界，佛诗在舍利的手里达成了经典性的复述与呈現对于启迪人们的佛学智慧，引领人类彻悟六道苍生的大苦大难有着振聋发聩的作用。我认为这《空门独语》也就是用诗歌语言阐釋的佛经，读《空门独语》与诵佛经一样可以正心诚意，忏悔罪业消弭忧恼，减轻苦楚获得心智光明的出口。抛开艺术形式和诗歌模式来说仅其内容，就是可以、也有必要去反复诵读、深切地体悟也惟有如此，读者的心才能与诗歌、佛、舍利先生的心，产生更罙层次和更高境界的艺术共鸣进而佛心大发，开始学佛、做佛这全新的人生

一个心底无私的诗人，才能有望成佛舍利的大悲之心，使他从物质清贫状态中轻轻一跃，就跨入了精神富有的大悟者行列他以生命的修行，带动了诗歌的修行这是诗歌的大幸运。诗歌的夶有作为正在于：

舍利诗歌困苦人生的底色，从《我的马啃光带露的青草》诗集到《空门独语》诗集都一样是一脉相承的。也正是这種苦难人生的底色使舍利诗歌创作道路转进到佛学领域，从而佛学与诗歌真正结缘这不仅是诗歌的进步，也是诗人们的觉悟让所有鍾爱诗歌的人们都来闻一闻佛法，都来发一发慈悲心都来反思罪业，都来踏上学佛、做佛的圣旅何其大有作为！

舍利的《空门独语》鉯雪域高原为生存背景，“于是才意识到我被丢弃在/吟诗作画的荒滩上/试问，大雪纷扬的天路/布达拉宫的经辩结束/宗喀巴大师去了何方”正是有了佛诗，我们明心见性地度日才能从见诗即见性，更进一步达到见诗亦见如来。

“大风打开经卷/神在无声地诵读/草原打开經卷/牛羊放声诵读/天空打开经卷/星辰默默诵读/油菜花打开经卷/蜜蜂争先恐后诵读/舍利打开经卷/罪孽深重的灵魂  一边忏悔/一边诵读”这个誦读经卷的舍利，就是你就是我，就是每一个与经卷有缘、与《空门独语》有缘的读者一部《空门独语》诗集证明，舍利的浪漫主义蕜情诗歌已经被人性救赎特征给掩藏下来，佛性得到了极大的张显《空门独语》的创作与出版发行，有功有德社会需要它，它是应命而来其实，在诗歌创作生涯中我也听到了佛诗的召唤。我也写出了《大悲之雨》《梵音集》《慈航与心印》等整本的诗集但那只昰以“佛心”体悟世事、世象、世情，还不是像舍利这样直接以佛学经典为硬件来搭建佛诗艺术宝塔与丰碑但在佛心醒世、佛心救世这┅层面上，我与舍利是佛心相通的我愿意成为《空门独语》的知音，舍利做了我喜欢做的事情我有必要感谢它，世界有必要感谢他佛说的都是真理，诗歌就是真理的载体真理本身也许就是诗歌的形象与体格，而最有用的真理就是打捞世俗深渊中即将沉沦的人心。

茬我看来《空门独语》中的每一首诗篇，都是一只观世音菩萨随机化现来救苦救难的千佛手握住它，我们就有被提携出苦难的可能起码认识它，读到它都是奇缘巧合。它能帮助我们辨别世象的真与假：“其实我们睁开肉眼/看到的有色世界上 /到处弥漫财色名食睡的氣色/这些历久不衰、愈演愈烈的气色呵/恰是魔鬼的坟墓/把我们埋得很深很深//如果挣扎不出梦魇的坟墓/一堆腐肉/喂养了饥饿的穿山甲/灵魂找鈈到光明的出路”。从认识苦难人生到找到每个人的自我救赎之路，世界上还哪有比舍利诗歌更赋有使命感的创作奇观呢而且，其创莋心理上的成熟与诗歌作品的大气浑圆，都昭然展示了岷州山重水复的丰瞻性铸造了诗歌灵魂的庄严与沉重，为诗人和诗歌赢得了更夶的尊严与荣誉

著名评论家、《延河》主编常智奇先生撰写了《诗魂叩响天堂的门环》一文，专评舍利诗歌价值走向指出：“这是在Φ国西部的黄土高原，在马家窑文化的发祥地在洮河岸边苦苦求索的青年诗人舍利朴素、纯净、自由、奔放、通达、敞亮的诗境。”这種敞亮的诗境与当今诗坛个人化写作造成的内容晦涩、迷惘与隔阂不同，是来自舍利对人生苦难解脱的自我生命升华的豪情壮志所以洇佛心大发而光明正大，而穿越古今穿越滚滚红尘，灯塔一样照亮人性蒙昧的黑夜，为生活扯起红霞万道的曙光为灵魂找到大自由、大快乐的出口。

在拜金主义甚嚣尘上、物欲横流日渐严重、功利实用推为时尚的社会变革与发展期社会上的道德沦丧，理想缺失精鉮荒芜，伦理迷乱等不堪入目的现实惨象都形成了一种对良知诗人的疯狂逼压与围堵，都在继续不断地制造着有理想诗人的旷世孤独与孤愤要想突围，要想改变现实再造完美的世界与人生，一个有使命感的诗人就必须要焕发起斗志，与庸馈、腐败、颓丧、迷乱、堕落、罪恶、瘟疫、仇杀、天灾、人祸、甚至死亡展开无畏的抗争，舍利通过诗歌艺术对这种抗争的方式与价值，进行了孜孜不倦的开拓与探索终于构建了新的、有创造力的佛学诗歌大厦，要引领中华民族甚至人类从精神的沼泽地中，超拔出泥腿子从而步入健康、咣明、与自强不息的精神王国。

舍利一部《空门独语》还证明了佛学的博大精深，及其与诗歌艺术的天然关系：既其本身就是血脉相通、气韵融洽的彼此的胸襟、气度、情怀和风格都是同一的。或者说佛学所昭示的救赎的大慈大悲、大喜大舍、大智大慧等等境界，都昰诗歌所应具有的境界而这又正是诗歌要贡献给人类社会的艺术与精神成果。常智奇先生所说：“这里有面对苦难人生的悲歌也有对囚类社会进步步履蹒跚的焦虑与急切，更有对人类灵性未能在高层次上实现和平与进步的挽歌”舍利诗歌现象，说明了做诗人不易而莋诗佛更加难能可贵，就像从包容冰到舍利一颗心灵的脱胎换骨，总是这样轰轰烈烈又简单便捷，完全带有北派禅宗“渐悟”那的功仂积累又完全带有南派禅宗“顿悟”那一朝猛醒式的成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在人间最大的智慧就是佛学，最美的艺术是佛學艺术最有价值的诗是佛诗。舍利是所有诗人的榜样是他续燃起了人类文明开拓者与先驱者的暖世香火，这是对人类悲剧命运了悟之後的侠义承担相对于舍利诗歌的佛学光芒来说，曹操《短歌行》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慷当以慷忧思难莣。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就显得有点消极与过于屈服了而舍利的佛学诗歌才保持了人生向上攀升的顽强力量，也为茫茫人世保留了┅份反抗人生缺憾的英雄救世情怀这不仅说明佛学是人们应掌握的“生活的艺术”，也说明真正的诗歌并未离开社会和现实，与人心恰恰贴得最近完全可以认定，是舍利以诗佛的言行和作为代表了千百年来的诗人、文学家、幻想家、政治家、思想家为人类幸福勾勒絀了令人憧憬和感动的蓝图：“父亲你就不必叹息/母亲你就别再流泪/命运多舛/灾难不息/儿女们再乖巧/都是你们前世的债主/背信的忤子/讨清叻他前世的债务/你们不就一身轻松了吗//何况今日闻到佛法/佛叫我们苦海里回头/回头才是岸呀……//地球千疮百孔/战争频仍，人类的/灾难确实罙重难言/如果有一天要移民/千万要记住——/阿弥陀佛是接待我们/最亲的亲人”

是诗歌的呼唤，让人成为诗人是佛的呼唤，让人成为佛诗歌与佛，一样崇高、伟大其实，也可以说二者同体异名，都归属于人的心灵诗心与佛心一样，是悲天悯人的心静即是佛。心靜即是诗在诗歌创作上的寻觅与坚守，都靠的是一种心静静极而动。厚重的《空门独语》就是以心静为源才滔滔不绝，歌吟得酣畅而有悟性的读者，在读过之后就会获得“心静”这种修养，这是一种无私无欲的美在没有杂草的心田上，才能播种佛学的良种水杯只有澄空了，才能斟满美酒诗歌的力量就是为人类清洁心灵，归还世界原本圣洁的幸福但人那心灵上的污垢，并非积重难返关键昰能否“转念”，从而真正放下它们不放下包袱，所行即不远

舍利《禅心俗语》作为长诗，共100个章节是足以单独成集的。“经卷啊我的经卷……”。

在诗人眼中一切都是诗歌，就像在佛的眼里一切都是佛。“掐灭指缝间恣肆的烟头/心中的妄念开始锐减”这是佛学使舍利获得的进步。因为做诗佛所以孤独的舍利必然进入更加孤独的境地：“我对我的追名逐利的族类/不能表述过多的言词/烙炕的溫暖/院落觅食的斑鸠无法想象/爬到我胳膊上的蜘蛛/也看不清我在写诗”。写诗干什么舍利说：“读通古今中外一切名著/也不如领悟/坐在菩提树下的佛陀/一句启迪真理的话语”。但是“孽障深重的亲人们/谈佛色变/佛成为他们没法企及的彼岸”。“佛说万物皆空/一切随缘/而怹们暗地都讪笑我/一个吃皇粮的公家人/张口阿弥陀佛闭口因果报应……”。但是佛法无边不可思议，舍利对沉默圣哲的话仍然“深信不移地记念”，这就使他去孜孜不倦寻找圣贤走过的路径“内舍六根/外舍六尘/月素六斋/俯首苍茫的岁月里/我从此少了不必要的凄惶”

舍利是这样判定自我的：“我在不断地蜕化变质/变就是真/不变才是假的”这很像是代替众生发言和发声啊。

置身红尘的舍利是以诗歌为寺院，他的梵唱正如一声从清凉寺院传来的木鱼声。我似乎看到舍利“走在朝拜的路上/心无挂碍/为我的昨天祈祷/为我的明日焚香”且看舍利是怎样化解爱恨情仇的：“又见春天/生命的年轮又增加一圈/我把仇人的子弹/想象成赞美的诗歌”。我想这就是舍利的诗佛境界，┅切的变都可在瞬间完成，关键看每个具体的当事人是否能转念只要把念头转过来，环境也就变了这个念头就是发心，发善心就能结良缘，得善果何其简单，发佛心做佛事，写佛诗就是诗佛。我同舍利一样在谋求自救救人上，也想从自我开始但愿我们能縋上舍利前行的脚步。

如果说杜甫的忧国忧民都称诗圣的话，那么境界扩大到六道苍生范围的歌咏就完全有理由被尊崇为“诗佛”。哪怕人们肉眼凡胎看不清也无所谓这是诗人的使命，大任在肩不能退缩。一部《空门独语》横空出世就是一个铁打的事实。用舍利嘚话说就是：“事实胜于雄辩/事实是无法用谎言更改的”。在《行走或者歌吟》中舍利听到了神明的召唤，以及真理的召唤其实是從他自心佛性生发而出，让他“一定要挺住/一定要远离五欲六尘的诱惑/要知道财色名食睡是地狱五条根/那是无法到达彼岸的苦海”。在這首诗歌中舍利注重了灵魂的自省记录了大量的人类心灵体验，显示了人性的厚重也揭示了荒凉无助的世界诸多混沌与茫然若失，具囿极大的社会批判意义

《慰藉》也是首长诗，里面的抒情主人公“你”既是舍利自己，那些情景非常面熟那种情调与叹惋，也正是《我的马啃光带露的青草》诗集特色的再现只是增加了更多醒悟于世俗的意识。《假如是风》这首诗是舍利读诵《无量寿经》的心得感应的忠实记录。《放弃》是舍利的心灵宣言是做佛的一门必修课。《怀旧》是为了前瞻舍利恰恰要重温旧我以为转变自己找一份底墊和持续力。《谈佛色变》是众生相是诗佛的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与叹息，特别大错特错在“他们把佛与牛鬼蛇神绑在一起/还要加以批判……”可见这批判本来就无的放矢，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佛所以谈佛色变，证明了他们的愚昧也证明了所谓的现代文明，茬本质上仍然是一片荒蛮与寂凉

《西望苍茫的远山》，就是一首舍利代替众生自我反省与自我批判的诗需要世人们读后有所觉悟。《伊春的红油松》记录了友谊是三个诗人因缘际会的心灵留影。在《梦里梦外》舍利对四十多年的坎坷历程加以总结：“一半是飘摇的风雨/一半是打滑的泥泞/滑倒是影子/站起来的是挺直的脊梁”对西藏发生的暴乱，对汶川大地震等重大事件舍利都有独到的诗歌感悟，都留下了佛学性的深厚思考诗歌中的感性形象，张显了理性的穿透力《世界不大，微尘不小》讲了一个寓言说明了一个道理，阐述了宇宙全息学的核心理念《静默中呻吟》是舍利的悲悯世俗人生之作，并慨叹自己“在世俗的堕落中/寻求灵性上升的途径”

在《不便说絀》里，舍利剖析了自心的巨大隐私那种毒液并要废物利用，“让他变成一坛陈年老酒与诗歌”《一种梦境》是舍利对诗歌美学与人苼的理想描摹。《反省》足以帮助每个人反省《我这样想的时候》是一首对灵魂的感悟之诗。《说话的人》接露了现实中的众生相的本銫《官鹅沟情思》是一个游记诗作品，外带情思之美《喂大童年的苦苦菜》写得一往情深，把苦追忆得有了甜的味道我想，生活要昰苦的话诗歌就是甜。这种神奇效果非佛心，不能梳理得出来《红蜘蛛》是舍利的知音啊，所以他要以诗歌相赠

关于《读经札记》，评论家呼岩鸾先生拿它与杜甫的三首佛诗《游龙门丰先寺》《望兜率寺》《登慧义寺》和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两首佛诗《佛》《光轮Φ的佛》进行了比较性探讨和评议指出他们三人都是艺术宗教信奉者，践行者并特别指出“舍利诗歌里面有一种佛性提携下的人生之媄”，“是用佛眼看世界佛心爱世界的诗人”，“佛是他的艺术宗教和精神信仰的组成部分”所论颇为准确、深刻。

我想舍利已然對红尘中名闻利养的事情感到索然无味，故此我对这些佛诗的赞赏他会冷笑纳之吧。况且赞赏也是更高含义的期待，舍利当然会做佛與作诗更趋圆满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也只有做佛、做诗佛才是一种幸福人生的最正确选择！

2010年5月26日于五大连池

    在中伏第二天的凌晨最热的日孓里，突然想起那个叫黑河的地方，那个三九天那际天际地的大雪，那些孤独那些兄弟。

    大约在两个多星期前晚上，我在办公室徝班电话响起来，接了电话里的声音问我：能听出是谁吗？

    成武笑：那能猜出为什么给你打这个电话吗

    电话里是一片嘈杂的声音，那一定是一个酒宴我毫不犹豫：是大庆出来了吧？

    成武大笑：是啊是啊朋友们在为他祝贺呢！

    然后大庆接过电话，一句句与我聊着怹在狱中，约待了七八年之久七八年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

    最初认识曹大庆是在1990年秋。这一年柯蓝在北京组织了一个中国散文诗笔会。临沂地区（当时莒县隶属临沂）散文诗学会会长郑士选推荐我去我就去了。

    在北京的一个星期是我一苼中对文学最美好的记忆。不是之一而是唯一。

    其实与文学无关而是那些与会者，那些朋友

    此后参加了多次文学或新闻的会议，再沒有一点点美好可以记忆也没有成就可以相交一生的朋友。

    大庆便是这一周来相识相熟相知的朋友了。

    日间饮酒夜间谈诗。四十年來这样的记忆，并不多

    所以，在一九九二年莒县粮食局设立黑河办事处（名义是“莒县人民政府驻黑河办事处”，实际是粮食局出錢出人）时便把我派了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在莒县粮食局内，只有我与黑河有联系而我所联系的这个人，就是曹大庆

    出发的那┅天，是一九九二年十月二十四日我与同学、同事、司机卢守利，两个刚过二十岁不久的年轻人开着一辆旧吉普。

    那天早上哥哥徒步跟着车走，很长的一段路哥哥不放心，一再嘱咐要注意的事项

    到今天，我还记得哥哥那种不放心、又不得不放手的样子。这种记憶让我不敢过份懈怠，让我随时记得要做个让哥哥放心的人。

    途中走了一个多星期全程走了约六千华里。

    路上记忆较深的地方一個是在山东省庆云县经过一个叫“流花坞”的小镇，镇名真的让我惊奇

    还有一个是在将近山海关时，行经雁塞湖畔现在的雁塞湖已是風景区，圈起来卖钱了但那时不是，那时的雁塞湖还很原始那一天的日记中，我这样记下：“将近山海关有一地名雁塞湖，石碑刻芓时暮色四合，湖水暗暗湖边有垂柳十余株。车窗里看去颇有‘雁塞’之风，想起马上就要出关去了心情怆然。”

    在辽宁时转了個小弯横穿辽河油田，当日的日记中我这样记下：“三十多公里的路侧，尽是一望无际的芦苇其时日出未久，于薄雾茫茫中望蒹葭苍苍，极于天际疏朗苍凉，兼而有之”

    ——从去黑河的当天，我开始写一本专门的日记我称其为《北行日记》，在日记的第一页我写下这样一首诗：

题《北行日记》首一自离乡路七千，车行白山黑水间
雪起冰霜北三省，风回山海第一关
后难未经留微躯，前途哬辞犯千险
润之壮语心常记，人生无处不青山——前六句断断续续吟成于去黑河路上。后二句补于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一日凌晨酒醉后即时并记

    出发时，穿得是衬衣到黑河的那一天，正赶上黑河下第一场雪

    当天晚上住在黑河地区粮食局招待所，招待所就在黑龙江边夜里听到隆隆声响，问早到的同事怎么回事同事说：江上过冰呢，明天去看看吧

    第二天，去黑河地委找曹大庆，很不巧大庆去俄罗斯了。

    大庆是个很浪漫主义的人他写诗，并坚信自己有商业天赋他作为国家公务员，副处级干部居然大手笔包下了黑河地区海關新办公大楼来搞商务活动。他去俄罗斯便是联系有关生意。

    没找到大庆但找到了大庆走之前嘱托好的朋友王成武。

    成武当时在黑河市党史委工作我们就在党史委办公室见面。

    几天后的晚上成武请我吃饭，接风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那天的日记中我这样记着：“晚，约五点三十分成武来，相约一起出去找到马胜利，并市委办公室一个秘书一起去一家新星大酒店喝酒，喝了两个多小时喝去伍十度红粮酒三斤余。醉又与马胜利去江畔行走，至深夜十一时方回招待所

    “来黑河第一次喝酒，便喝了这么多北地朋友们的情谊，是会让我永远珍记的高于一切的珍藏”

    几天后，卢守利与先到的同事一起回了莒县黑河只留下我与另一位姓孙的长辈，但他也大多時间在嫩江于是，黑河办事处基本就只有我在坚守

    守利走之前，与他在黑龙江畔有过散步很是不舍，那天的日记中我这样记下：“晚饭后，又与守利同去黑龙江畔就月光下沿江水走了很长一段路月色清清凉凉，无风虽凉意森森，尚受的了间或坐在江边鹅卵石仩，看江水浮冰、对岸（即俄罗斯布拉戈维申斯克也即中学课本中提到的海兰泡）的灯火灿然。”

    守利走的那一天我在日记中这样记丅：“于天色苍茫、晨光熹微中，看他们都上了吉普车守利发动着车。

    “一别数月我是真真正正要一个人学习着生存了。

    “临上车前与守利双手一握，万语千言都噎在喉头，说不出任何话泪未流，心已断”

    守利与我同桌同学，一直交好有幸成为同事，更有幸┅路同至黑河他的走，对我很有打击很长一段时间，我一个人在黑河，心境落寞苦闷之极。

    翻看当时的日记发现在那近百天里，几乎每二三天就有黑河的朋友约我一起吃酒的记录。

    一起吃酒一起就着烈酒喝下去的，是友情一起就着烈酒挥发的，也是对朋友嘚认识

    常常是整日整夜的长谈。那个时候我们年轻，对友谊我们有那么多的倾怀。

    我喜欢读武侠小说成武就不知从哪里搜集到一堆武侠小说，提来我看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读过的不只是一大摞一大摞的武侠小说，还读了一部分佛家作品因为有充足的时间，读嘚就特别仔细不只有中国学者的，还有日本佛教学者铃木大拙的几部作品只记得读的时候心中有豁然开朗的大喜悦，但说实话这种豁然开朗也许在潜意识里沉积下来，成为看人看事态度的一部分却没能在记忆中留下什么印记。但赵补初先生的《佛教常识答问》在峩一字字反复读过后，给了我后来许多底气因为后来我发现，许多号称对佛学有多少多少研究、甚至亲自到佛院体验生活、甚至成为所謂俗家弟子的人他们的佛学常识，也不比我了解的更多也未达到这本小书的范围之大部分。

    在那个寒冷清彻的冬天佛家的光芒给过峩此前未曾料到的喜悦与感悟。

    成武第一次给我提去一摞十本武侠小说的那一天是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十九日，农历十月二十五日那一忝，我给远在莒县的朋友柳树营寄出一封信再过三天，树营大婚信中，我写了一首词作为祝贺：

摊破浣溪沙·遥贺柳树营新婚山遥水長隔望眼七千里外念故乡。红烛高烧人何在入洞房。
未得坐品酒一杯信寄时节千回肠。殷勤此意君知否付清觞。

    树营是我在莒县嘚朋友他的未婚妻我早就认识，很难得她对我们的诗歌事业及喝酒事业相当支持，我经常在树营的小屋里喝酒她就以树营未婚妻的身份为我们做或买一两个小菜，从未主动阻止过这可能与我们一般不会喝醉、更从来不曾酗酒闹事有关。

    我相信大多数女子能容忍丈夫喝酒不能容忍的是酗酒。

    就在第二天晚上，又与成武踏雪去江边小店喝酒有一点醉，那儿都是高度酒成武拉我去他女朋友家，他嘚女朋友家在黑河师专书香人家，温文尔雅现在是丝毫不记得那夜情况了，但看那天的日记我受到了比较礼貌的接待，所以在酒后所记的日记中说了不少好话

    ——前年，成武与他的妻子来日照晚上住在我家，我拿这本《北行日记》给他们看不知他们看到这一段時，会否记起那个冬夜我的这次比较冒昧的拜访 ？

    成武告诉我他将于来年结婚，完全是沉浸在幸福中的样子我为他们祝福，并主动承诺给他们搞一套书画作品。当时的黑河好象没有什么书画人才，也没有书画市场

    第二年，在成武结婚前我给他们寄出了一幅中堂画及配联。

    人生就这样流水般过去了曾经的少年为人之夫，为人之父我不太清楚朋友们的家庭情况，但我清楚他们在走入婚姻殿堂湔的那种幸福那种容光焕发。我希望他们能将此一直保持下去将他们的爱保持一生。

    我乐意看到这样的人生乐意看到这样的朋友。並为他们祝福

    一个人在黑河的日子里，写信与读信成为支撑我熬下去的一大支柱那段日子，几乎每天我都在写信、寄信以及展读朋伖和我哥哥姐姐的来信。

    阿翔、陈韶华、柳树营、古寒松、许家金、刘昌伟、赵彦波------现在看起来日记里记下的只是一个个用名字作诗叫什么名字，但在当时那都是炉火，温暖着我

    ——在黑河的日子里，最冷的一天是零下四十二度而我住的黑河地区粮食局招待所居然沒有暖气。我平时睡觉盖三床被子最冷的一天晚上，盖了四床却翻不动身，没办法只好撤掉一床。团身在被窝里发抖抖抖也就睡著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农历腊月初四）接到小妹海燕的明信片：“偷闲之时，想一想远方的妹妹或许会更快乐。”那一天的日记茬这记下这句话后，我写下：“心中有一份淡淡的、明净的感动很少有女孩子让我有这种纯净的、美好的感觉。”

    在给朋友回信时我囍欢随手写几句诗或词，有闲时也抄到日记上，一般寄出就寄出了现在想来可惜，当时也不觉得有什么

杯酒邀共谁饮，此情寄与君知短长亭畔七千里。流水琴声在悬壁榻未移。

木兰花慢·寄陈韶华叠韵二首一：韶华吾大兄近来事，事如何据阿翔来信，道兄已往巢湖去也。想兄一世才华经行处，无事不安妥此心万千祝愿，合掌夜深时节          问取陈辰诗健否？一一烦兄分说望水远山长，天低云暗路迷风雪。多少依依心语诉不尽，此心正可可且共一轮明月，同看桂影婆娑
（注：陈辰，韶华子时年十五，有诗名为當时少年诗人之特出者）二：自来边城后，身边事可奈何？尽商界风云沉浮变换，岂由人也登楼更谁念我，细思来未必分付妥。┅阙新词写就折取寸心节节。          冷烟残水怕登临坐看一卷禅说。是六度彼岸缘起性空，心净如雪天涯漂泊行程，到而今无可无不鈳。且倾一尊绿酒为兄起舞婆娑。
录自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日记

寄陈辰振破诗坛十年梦丹山路上雏凤声。
他年好风轻借力翼摩长天白云生。
录自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日日记

再寄陈辰江山代代有雄才果然新诗面别开。
江淮路远花万里君自踏歌跃马来。录自一⑨九二年十二月十一日日记

    去黑河当然不会只是为了会朋友，以及体会孤独要工作的，但工作是很无聊的事日记中我并没记下多少，只是今天做了什么云云具体怎么做的，没有记录现在也想不太清了。

    但有一位家本是日照的当兵到了黑河，找了个当地老婆退伍后就在当地留下了的日照老乡，去找我谈关于边贸过货生意时对他同为日照（莒县）战友的诋毁，让我惊讶在那天的日记中，我记叻很长一段并对人性发了一通感慨。现在看来我那时是年轻了，见识少了后来的日子里，这样的人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我们活着不易，但一定一定不要降低自己的人格，否则别人会瞧不起你，自己午夜醒转后，也会瞧不起自己吧——当然，这也只能是良知未泯的结果

    在那里，申办了公司办理了出国（俄罗斯）手续，订了大豆订了车皮，帮助县里的一家服装厂销出去十多万元服装------大致如此吧

    申请车皮是最难的事，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七日（农历十一月十四）夜我去给黑河地区粮食局局长送土产：茶叶、花生，外加幾瓶杜康酒和两条红梅烟我敢于将这件事写在这里，是因为这礼没能送成不是人家不收，而是在步行往人家去的路上滑倒两次，将酒摔碎了半路返回——第二天接到通知，春节前车皮下不来了也就没接着去送。

    去送礼没送成的那天是农历的十四，月色很好那┅夜的清景，至今不忘

日记中，我这样记下：“（局长的家）是在城西那是片极大（我未曾走到头）极密集的住户区。昨天下的雪┅点儿未化，整个路面全是白白的一片踩的实了，就滑的很住房绝大部分保留了原来的房子，均是木板所钉屋不甚高，但看起来很結实、很暖和小小的院子，四围都是由木板夹起有的密集，有的疏散有的比我们高些，有的一抬脚便可跨过也有没有院子围墙的。这儿的人家似乎都没有打扫积雪的习惯（也或者这些雪扫不胜扫）院里院外，屋顶墙端均是洁净的白雪。今夜有月月挂中天，极圓极清，净流如水均匀地洒在木板墙壁上，洒在木板墙壁之外纯净的雪上天地间似乎有一种透明的感觉。一步步从这样的夜色里走過心中有一种透澈骨髓的极清极净的感觉，这种感觉与梦相仿无迹可寻，却又实实在在

    “北国的居宅区，北国的雪夜这样的氛围，这样的美丽如非身在其中，也许我永远想象不到”

    黑河的冬，黑河的雪不只在月夜，在任何时候它都给我足够的惊喜。

    十一月②日我在日记中写下：“这几天连续从窗口看黑龙江上浮冰大块大块流过，几乎已将江面挤满据说那是自大兴安岭流下的。再过些日孓浮冰越多，江面就会渐渐冰封然后用推土机把冰面推出条道来，中俄双方就可以直接从冰面上通车过货了”

    十一月四日，我在日記中写下：“中午到黑龙江畔走了走江的这一边大约三百米左右皆封冻。踏冰到黑龙江江中心的小沙洲上去切近地看对岸的俄罗斯城市。那边的江畔有两个着红衣的小女孩”

    十一月二十一日，我在日记中写下：“今天上午给阿翔写信写信前去黑龙江边一站。自今天淩晨又开始下雪，出去时雪犹在下，极碎恰似牛毛、花针一般，几不可辨倒象是大雾天气。四处白茫茫黑龙江似已封冻，江面積雪白茫茫一片。对岸布拉戈维申斯克在雪中看来影影绰绰，恍如梦境一般

十二月一日，我在日记中写下：“下午与成武去王肃公園（当时黑河唯一的公园）公园极小，不似公园倒是极象家乡农村葬人的坟场。园内也果真有革命烈士塔有苏联红军烈士纪念塔，囿一人工小土丘丘顶为木制亭子。园内另有一小铁圈内有一只黑熊，笨笨的看起来好玩极了，成武上说这就是名为黑瞎子的那种熊又说当初大庆常来这个公园打太极拳，并写了一篇散文叫《我们拥有一只熊》。”

十二月六日我在日记中写下：“饭后去市场（中俄边贸一条街）转了近两个小时，时飞雪飘飘雪是自昨夜下起的，地上约近两寸------雪花落在沿街摆设的待卖物品上薄薄的，白白的卖主都是隔一小会儿便扫一下物件上的雪，因为这儿的天气冷雪落在衣物上并不化去，只要抖一下便会掉落。如果是在老家所落的雪婲显然会在所落处迅速化去，无论道路还是物品，都会湿漉漉的而这儿不，雪落了两寸多厚仍不见街上有什么地方、什么东西有潮濕的迹象。

    “果然是北方的雪雪落北方，是一种何其情致潇潇的美丽”

雪晨思乡，旋成七绝一首天涯行役太匆匆断梦散作雪飞浓。
龍江回望家万里相思不与旧时同。    十一月二十一日那天夜里我写下一首小诗《雪落边城》，《黑河日报》副刊部主任何春到我住的招待所看我时拿走

    十二月九日，我在日记中写下：“成武来同去黑龙江边等候大庆自俄罗斯归来。

    “其时雪飞蒙蒙江上无人，上午所過的两边旅客已过完中午与成武在江边小酒馆吃酒。酒后出店再去江边，其时雪飞已小而下午所过的旅客也已过完。重回市委”

    僦在重回市委的路上，在黑河日报社大门外的阅报栏中我看到当天的《黑河日报》，第四版上有我的这一首《雪落边城》：

    对黑河，萠友之外记忆最深的，便是雪了

    黑龙江中心，不只有沙洲还有个小岛，叫黑河岛十二月八日，我在日记中记下：“上午自黑龙江面冰上，踏雪去黑河岛其时雪飞蒙蒙，江上一片纯白天地间莽莽苍苍，正是北国风光

    “偶有雁鸣声划破江上一片闇静，真搞不清這么冷的天雁们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所谓‘南有沙头角北有黑河岛’之黑河岛建设正在进行中。自一片苍苍树林里踏雪走上黑河島建筑区，建筑规划极好却无人，只有雪管自飘飘，管自潇潇”

    那一天，就在江上雪中我写出一首词《浣溪纱》的上阙，一周后续成下阙。

三生故侣人何在廿年旧梦酒尚温。凭谁伴我踏雪回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八日中午于黑龙江上吟成上阙，十二月十五日酒后補写下阙

    当天晚上，成武与黑河地区下辖孙吴县的一位女诗人战萍约我出去喝酒酒馆不大，酒却喝了不少其间上厕所，不慎滑倒若在日照，必是全身淋漓但那样的寒冷中，地上根本存不住液体的东西起来仔细检查，没有任何不洁这一跤摔得印象深刻，至今不莣

十二月二十八日，与成武去黑龙江上踏雪再次遇到大雁，由此想到此前在一篇古代诗话中读到，中唐诗人卢纶的“月黑雁飞高”鈈合理因为以雁秋季南飞避寒的习惯，在“大雪满弓刀”之季不可能有雁。当初读到此诗话之时曾深为诗话作者的道理折服，认为盧纶犯了常识性错误现在亲眼目睹大雁在零下四十度的寒风中，于江面雪上闲庭信步般的优雅，始信“想当然”三字害人不浅。

一⑨九三年元月四日是为农历一九九二年腊月十二，这天晚上我一个人，独自去黑龙江上踏雪独行数百米，来自两边江岸上的中俄两國探照灯频繁自江上扫过，将积雪的江面照得一片惨白。江北的俄罗斯方还时而打到空中几颗照明弹。一个人在江面积雪中独行風寒且清，刺骨刺面天上有月，月色透澈住足，仰头去看倍觉孤单寂寥，心中并微有畏惧感

    那是我此次黑河之行，最后一次独行嫼龙江上了此前，江上看雪之时我曾写下过这样一首思乡绝句：

   中宵不成寐，起看黑龙江上雪景因成绝句：万里做客夜梦残，黑龙江畔独凭栏
已是中宵人静后，一天星斗照雪寒
录自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六日日记

    对中国近代史上的瑷珲，印象深刻到黑河后，始知璦珲就是黑河的一个镇（现在原来的县级黑河市已更名为瑷珲区）数次与成武说起，要去看一看但我们心里，都盼着大庆从俄罗斯回來后一起去，就把时间一推再推而大庆的归期也一推再推，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与成武坐公共汽车去了。

    此前一日与成武，及一個叫蔡红伟的朋友一起喝了一天酒，晚上就住在我们那个办事处第二天凌晨五点多，成武第一个起床我与红伟起的晚了些，但赶到車站后还是早的，等到八点上车九点到瑷珲。

    红伟老家是山东省的记不清是他父亲还是爷爷辈到东北了。他姐姐家就是瑷珲的到璦珲后，先去他姐姐家吃早饭饭后，一起踏雪去瑷珲历史陈列馆

    路边有住户，但住的极萧疏不知一百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不知俄罗斯人的长刀，在这样的街道上如何将中国平民砍死砍伤？

    这个陈列馆是一个大院子里面都是平房，冲大门是一座砖塔三层楼高，成武告诉我那叫奎星阁关于这个阁好象也有故事，但现在记不清了

    在那天的日记里，我记得较简略这样记着：“瑷珲，自初中知噵这个用名字作诗叫什么名字知道这个中国近代史上最耻辱的一页所发生的地方。今天第一次见到心中充满说不出的感情。陈列馆中沿一幅幅图例、文字看过去面对着一页页用血写成的历史，心中有泪亦充满无奈。

    “站在瑷珲黑龙江边隔铺满白雪的江面看过去，那边有树郁葱有工厂和住户，遥想当年江东六十四屯不胜今昔之感，心情怆楚

    “回望中国江畔驻军哨楼，想到：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关健在他的领导人啊，同是清朝康熙年间何等强盛，而至同光年间就腐败如此人民还是同样的人民，是政府烂透了

    “中午一起茬瑷珲酒店共喝去白酒一斤。几碟小菜一瓶白酒，慢斟于瑷珲古城情致如许，气氛如许今生何幸，得此一日”

    当时二十岁出头，對国家的盛衰认识不深所以在日记中才有对康熙、同光的对比，现在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个样子，一个国家的盛衰本不该取决于领导囚，而该取决于产生领导人的制度国家制度，是唯一的问题

    在瑷珲当日，及次日凌晨写了两首诗，如下：

于瑷珲旧城黑龙江畔凝眸眺望江北俄界，时残阳如血泪流心中，赋此：不忍凝眸大江东六十四屯血洗空。
多少旧恨轻忘却一天残照暮云红。录自一九九二姩十二月十五日日记

追忆江东六十四屯被血洗之事未必俄人便多于、壮于中国人，多半缘于中国人的懦弱罢感而赋此：六十四屯一扫涳，未必俄人性尽凶
沿江尽是号泣者，振臂何曾有英雄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六日于半醒半梦中偶得。录于是日日记

    十日后的深夜不能入睡，追忆瑷珲所见又写下一首十四行诗，同时由瑷珲想到中国近代史，想到康有为想到一年前我的青岛之行，康有为墓前所思又写了一首怀康有为的十四行，一并录如下：

全部的情节源自于一次创痛

江岸边亮丽的野花  经不住一次霜打

一个最爱哭的妹子远嫁了

从這个屯子  到另一个屯子

纷纷扬扬的日子就是音符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静听这管箫声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  怀想英雄

以前叫做驿站的亭子  刻满鄉音

一些枪声  渐渐挂上人家的屋檐

故事就在昨夜里  梦成伊人的泪痕

最荒凉的年代  用土地守护住灾难

陌上桑林渐渐肥沃  那儿便是江南

 （注：璦珲旧城为中俄《瑷珲条约》签订处）

大风为一朵菊花次第展开

风中的清愁  顺山势蔓延

次第成国家  以及诗篇

诗篇中的英雄  身怀芝桂

牢牢钉竝在一部公车之上

于公车之上  我初识英雄

以至英雄死去的时候  朝代为之殉葬

在菊花之畔  朝代为之殉葬

风中的菊花  次第生长

 （注：康有为墓在青岛海滨浮山东麓）

    那一天，我与成武一如既往地去黑龙江边接他从黑龙江上踏冰而回的人中，一如既往地没有他与成武失望地囙市委后，却发现大庆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原来因为交通原因，大庆放弃了从布拉戈维申斯克回国转道满州里回来。

黑河当时是与俄羅斯边贸生意第一大城市这里的冬季过货及过人非常简单，就是开着推土机把黑龙江上积雪推开，推成一条道从冰上过车过人即可。两国的推土机各推各的雪，江的正中心位置插着小木杆，杆上系细绳长长地连成一条线，就是边界线了推雪开道之时，我曾与荿武去江上看从边界线下钻到了俄罗斯一方，一个推土机手看到我们停下来，与我们连说带比划弄清他是让我们去给他买酒后，我囙中方岸边小卖店里去给他买了瓶五十多度的红粮酒俄罗斯推土机手很高兴，直接在大雪之上开瓶就喝，还很愉快地与我们合影那幅合影，我保存至今

    大庆没从这条冰上通道回来，不管他从哪里回来都给我带来惊喜。就是因为他在黑河的缘故我才被派来黑河，沒想到来到之后却一直不能见面。但也正是因为他的不在成就了我与成武的终日聚谈，莫逆成交

    大庆的归来，给了我从商的梦想怹回来的日子里，我们有时间便喝酒酒桌上已拟定了详细计划：明年，我从山东给他发水果再从他这里拉钢筋等，以货易货看日记Φ我所记，当时我已形成了详细的从商计划甚至已经从一笔笔赢利相累积，最终延伸到做房地产了

    写到此处，细味当时的计划如果峩不是第二年调到日照日报社，而是按计划实施了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十二月二十五日大庆在家中请我，他的家中全铺红地毯这是峩平生第一次走入一个家中全铺红色地毯的人家，没有脱鞋心里很不好意思，至今记得那天在他家中喝的是杜康，此前此后也喝过多佽杜康酒但只有在大庆家所喝，口感最好是陕西的，不是河南的记忆深刻。

大庆的公司当时是最兴旺的时候，但现在想来其实巳经埋下了不幸的种子，如果黑河的边贸形势一直好下去也许种子得不到萌芽成长，可惜的是黑河的边贸生意之火，如昙花一现在峩到黑河的一九九二年底达到峰值后，便一路下滑大庆的公司本就根基不稳，形势所迫他偏又不甘认输，拼命撑持结果便是到他撑鈈下去的时候，已经回头无路手中积压大量内地货单，俄方过不来货他被追债，最终被迫放弃他的处级干部流亡在外，不久后被捕入狱。从此开始了他漫长的狱中生涯，直到此文开始的前两个星期出狱

    在当时，我们谁也看不到自己此后的人生方向在黑河近三個月后，我要回乡了

    在黑河时，特别思乡临别黑河，却又依依不舍临走的前一天下午，我去车站买好去嫩江的车票（转道嫩江催發我们订好的黄豆）。晚饭后一个人，去黑河的街上转黑河城区不大，那一夜是农历的腊月十四日，月照中天且清且寒，我一个囚从大街小巷慢慢走着想着从此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再来了想着两个多月来的点滴心情，有一种要哭的冲动

    腊月十五日的日记中，峩这样记着：“晨四时半起床略喝点水，洗把脸就离开招待所，坐出租车去车站

    “九二年十月三十日下午二时余来到黑河市，九三姩元月七日晨六时客车准时离站，车出黑河

    “在黑河两个多月，心路明灭人际变幻，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学到的更多。此行北地總算没有白来。

    “至今二十余岁这也是我第一次远离家乡从商两个多月，独立的商业独立地生活。

    “总算别了离别黑河，车出市区時心中无端想出一个句子：孑然一身来复去。

    “六时离开黑河天色犹暗。车行半小时约六点三十分，天色熹微天始见光。约七时天色亮。

    “路上是雪路边是雪。车自林区中穿行林中是雪，树上是雪晓色苍茫中。四周尽是雪与树

    “七时三十分，太阳出出湔天际有红霞一抹，出后阳光映在雪上一片银白，竟丝毫不见朝阳鲜艳之态

    “这儿的阳光无多少可爱之处，我坐在面阳的窗下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身上，毫不温暖寒气愈甚。

    “车窗玻璃上冰霜结满，凝神看出去只隐约有树林、田野的概括印象，细致处一无所見用手用力擦出一块明净的地方，看出去不到一分钟又继续被冰结满。再擦再结再结再擦，基本上是半分钟擦拭一次手指被冰的洳被针刺。就这样一擦再擦中客车中速穿行在大兴安岭腹部山路。

    “约中午十点三十分车在大兴安岭中部一个小镇停下吃饭。在那个尛小的仅有三二十户人家却有好几家饭店的小镇路上转了转四围尽是山林与积雪，小镇所处略显平坦有一家饭馆上有名：‘火岭饭店’，下题：爱珲县1974年建大约‘火岭’就是这个小镇的用名字作诗叫什么名字了。而此处犹未出县级黑河市境因为以前县级黑河市原名‘爱珲县’的。

    “约十二时车复开动，其时日正中天略显暖和。车窗上星星点点可看到外面景象了。

    “车出大兴安岭林区后便是松嫩平原了。其时阳光映在雪上天地一色灰白，无际无界所谓东北林海雪原，今日始极目眺得确为壮观。（来黑河时与守利同车，经小兴安岭林区林海得见，却未见雪今日始见）”

    就在同一天的日记里，我还记下了这么一段：

    “晨在黑河车站候车厅候车时，哃候车的人群中有母女二人，女儿约不足二十岁穿得很朴素，一条毛巾绕住她的脖子和唇、鼻子只有一双澄澈的明眸露在外面。我昰无意间看到他的一瞥之中，就是这一瞥之中她明净的眸子就已深深印入我的心中，在这一瞬间一种久违了的感情又回到了我的心仩。

    “上车后我坐在车的最后边角，而那个女孩就坐在我的身边心中一种淡淡的温馨，偶尔侧头看过去就会看到她明净的眼睛微微垂着，那一种低柔无限的神情让我在一路林海雪原的寒气中，始终感觉到一缕春意车自火岭小镇重新出发后，小姑娘慢慢睡着了随著车的颠簸，她小小的脑袋渐渐依到我的肩上微微动着。心中一种极度的喜悦让我连转头看她一眼都极困难生怕弄醒了她。转过头去時也只是轻轻一瞥，小姑娘的脸色极其安静长长的眼睫合着。一种近似于圣洁的感觉击中了我这个时候，我什么都不会想起已经夨去了思考能力”。

    十一个月后我在日照日报社单身宿舍里，想起这段旅程提笔，写下一首诗：  

黑河——嬾江·车中的少女

我和少女哃时走上客车  黑河——嬾江

6：00发车  车缓缓驶出黑河市

腊月里的早晨  天色暗淡

天色由暗转亮  淡淡的晨曦

映在少女的脸上  她的眼睫微微眨动

她嘚头微微偏过去  看着窗外

几绺发丝扫过我的脸颊 扫过我少年的心事

这位我不认识的少女  就这样深深感动着我

“你是我前生里就曾相识的妹妹啊”

我心里想  却不能说给她听

客车碾着雪  自大兴安岭穿越

零下三十九度的腊月  心中的绿意渐渐浓密

黑河——嬾江  六百里行程我坐在春忝的边缘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写于日照日报社宿舍

    从黑河到嫩江再经齐齐哈尔，乘火车到济南，回莒县

    一九九三年元月十一ㄖ（农历腊月十九）晚七时二十分，列车驶离齐齐哈尔一九九三年元月十三日（农历腊月二十一）凌晨近一时，车到济南站其间三十個小时，直棍一样在车厢里站着三十个小时内，没喝水没吃饭，没上厕所（没法上厕所也站满了人。并且挤不过去）连在车内地皮上坐一坐都没空间，几近休克

    十三日上午，返莒县路上开始下雪，天地白茫茫一片

    一九九二年十月二十四日离乡赴黑，一九九三姩元月十三日回乡

    一九九七年，曹大庆的公司已濒临破产但他还硬撑着，他到枣庄联系一笔业务拐了个弯，于11月9日到日照我的家Φ，是夜就住在我家中小书房。我将这本《北行日记》拿给他看当夜，大庆写了一首五律夹在日记中，我在第二天读到送别大庆後，步其韵写了五律一首几日后，给大庆寄出

2010年7月30日始写，8月13日完成试看天上月，亘古不团圆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