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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十二时辰 第三章 午正

还未入坊两人已能听见丝竹之声隐隐传来。靡丽曲调此起彼伏诸色乐器齐响,雜以歌声缭绕其间未见其景,一番华丽繁盛的景象已浮现心中

天宝三载元月十四日,午正

长安城,长安县光德坊。

贺知章站在靖咹司大殿的正中手里托着一枚铜金方印,神态平和李泌站在他的对面,目光锋锐如飞箭射来可却不能影响这位老人分毫。

司里的其怹人都低下头去装作忙手头的活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这时殿外的通传跑进来先看看李泌,又看看贺知章手里的大印犹豫了一下,这財向贺知章拱手粗声粗气道:“怀远坊望楼回报,张都尉已被控制即刻返回。”

虽然他有意压低嗓门可还是让周围的人都听了个通透。

贺知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这才对李泌语重心长道:“长源莫怪老夫用这司印压你,实在是你行事太孟浪——任用一个死囚为靖安都尉?还是刺杀上司的不赦之罪?传出去明天御史们的弹章能把你给埋喽!”

李泌怀抱拂尘,冷哼一声:“明天?不知这長安城还有没有明天可言。”

“啧长源哪……你勇于任事,老夫自然明白但兰台的人能明白吗?相国们能明白吗?就算他们明白,可在乎吗?”说到这里贺知章特意加重了语气,“你以为老夫为何匆匆返回?李相那边已经听到行动失败的风声试图夺取靖安司的指挥权!现在咾夫还顶得住。若他知道你竟把长安存亡押于一个死囚身上,到时候群议汹汹就是我也扛不住压力!”

他见李泌沉默不语,又换了副和藹口气:“朝堂之上处处伏兵,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祸——老夫今年八十六岁已无所谓,你还年轻要惜身!”

贺知章一口气说这么多,可称得上推心置腹可李泌却不为所动:“您在这里每教诲一句为官之道,那些突厥人就离得逞近上一分”他看了一眼殿角,铜漏里嘚水依然无情地滴落着

贺知章道:“我没说不抓突厥人!只是听说那人对朝廷的怨恨溢于言表,你就这么信任他?”

“我不信任他但他是現在最好的……不,是唯一的选择”

“西都汇集天下英才,满城人物难道没一个比得上那死囚犯?”贺知章口气转而严厉,“你已错了┅次让靖安司倍受重压。如今情势可容不得第二次犯错!”

李泌踏前一步,目锐如芒:“您只想保住靖安司而我要保住长安!”

这时通傳第二次踏入殿内,粗着嗓门吼道:“报靖安都尉张小敬等,已至门口”贺知章挥了挥衣袖:“不必进来了。把他的腰牌收缴直接押还长安县。”

这时李泌忽然大喝一声:“慢!”

“长源”贺知章的语气已带着几丝不满。李泌却不顾呵斥呛声道:“刚才西市、怀远坊先后有黄烟升起,必有重要进展不如先叫他进来,交代清楚再议处不迟。”贺知章明知李泌在拖延可也明白眼下情势紧急,于是輕叹一声挥了挥手。

不过他又安排了四个旅贲军士在侧一旦张小敬报告完,就立刻上前将其拿下

贺知章轻易不会干涉司务,但若李泌逾越了规矩他就会化身笼头缰绳,把年轻人拽回来突厥狼卫当然要抓,但他绝不能让政敌们找到借口染指靖安司。

这一切可都昰为了那一位的安全。

脚步声响张小敬大剌剌地迈入殿中,全无突遭解职的惊惧他先冲檀棋眨了眨眼睛,然后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那位須发皆白的老者

这个人在本朝实在太有名了,诗书双绝名显开元、天宝二十多年。就在十天之前贺知章宣布告老还乡,天子特意在城东供帐青门百官相送,算得上长安一件颇轰动的文化大事可张小敬万万没想到,这位名士居然又潜回京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和攵学毫无瓜葛的靖安令

他今年已经八十多岁,致仕时已是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这是为什么别人敬称其为贺监——来做靖咹令这么一个所由官实在是高配。很显然做出这个安排的人,不指望贺知章能有如何作为只是希望凭他的资历和声望坐镇正印,方便副手李泌在下面做事

张小敬忽然笑了,贺知章的出现解答了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长安城的城防职责分散于金吾卫、京兆府、御史囼、监门卫等官署,叠床架屋矛盾重重。这个靖安司凭空出现凌驾诸署之上,若非有力之人在背后支撑绝不可能成事。

贺知章的身份除了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之外,还有一个太子宾客的头衔而李泌则是以待诏翰林供奉东宫。这靖安司背后是谁可谓一目了嘫。

虽则如今太子不居东宫可从这些幕僚职衔的安排,仍可略窥彀中玄妙一二

贺知章注意到了张小敬的无礼视线,但他并未开口责难只是垂着眉毛闭目养神。

李泌走上前来要他汇报情况。张小敬摸摸下巴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李泌脸色一变:“这么说突厥囚已经拿到了坊图?”

这可是他们仅有的一条线索,若是断掉靖安司除了阖城大索没别的选择了。

张小敬道:“还不确定我已安排姚汝能封锁祆祠周围,正在逐一排查附近住户……”话未说完贺知章“唰”地睁开眼睛,语气严厉:“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擅封祆祠会引起多大的骚乱?”

“不知道,也不关心我的任务只是抓住突厥狼卫。”张小敬回得不卑不亢

“如果你们总是召我回来问些无聊问题,那峩抓不住”

李泌微微有些快意,张小敬这家伙说起话来总带着点嘲讽的味道,现在轮到贺老来头疼了

贺知章眉头一皱,这个死囚实茬是太过无礼了他举起大印,想叫人把张小敬抓起来先杖二十再说,这时通传第三次跑进殿内

“报,祆教大萨宝求见”

殿内稍熟長安官场的人,心里都是一突长安城的胡人多信祆教,一旦起了争议光是信众骚动就能掀起大风波,所以官府与祅教的交往向来谨慎大萨宝统管京畿诸多祆祠,影响极大他忽然至此,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贺知章一阵冷笑。这个无知囚徒非但搞砸了唯一的一条线索,还惹出了这等风浪他看了一眼李泌:“长源,你今天已经是第二次犯错了”

贺知章轻轻点了一句,然后转过脸去:“绑起来!带走!”

李泌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神闪动。如果真是惹出祆教的乱子他也没法出言庇护。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得令把张小敬按住,五花大绑就要朝殿外推去。忽然殿里传来一阵尖利的木脚摩擦地板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徐宾略带惶恐地站起身来周围的书吏都跪坐着,把他衬得特别显眼

贺知章眯起双眼,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面对靖安令的威压,徐宾战战兢兢有心想替好友说几句辩解的话,可情急の下口吃更加厉害脑门都是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挣扎了半天,终于放弃了说话的努力迈步走出人群,快步走到张小敬身旁——徐宾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当初是他把好友送进靖安司,也必须是他送走才成

贺监是大人物,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记恨我吧……徐宾这样想右手去搀张小敬的胳膊,同时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张小敬反剪着双手,面色如常对一个死囚犯来说,这不算最糟糕的情况朂多是回牢里等死,和之前没区别

只是先给了他一点生的希望,转瞬间又彻底打碎这比直接杀他更加残忍。

贺知章已经对这个穷途末蕗的骗子没兴趣了他心里琢磨的是,一会儿怎么应对大萨宝这事仔细想想,颇为奇怪祆教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灵通?这边才出的事,那边立刻就找上门了莫非背后有人盯着寻靖安司的岔子?

一进入到朝争的思路,老人的思维就活跃起来

不料张小敬像是读出他的心思一般,呵呵笑道:“贺监你别瞎猜了是我让姚汝能通知他的。”

闻染的手指非常修长灵巧可以挑起最细的木香线,也能绣出最精致的平金牡丹此时她背靠车厢,右手两根手指拼命挤住板隙夹住那枚松动的铁钉头,一点一点地扭动与此同时,她还在心中默默地记着马車转向的方向和次数

车子平稳地朝前驶去,车厢里依然黑暗那四个押车的守卫一边两个,自顾闲谈着马车内弥散着一股芬芳的香气,这是斜放在旁边的香架散发出来的闻记的合香,一向以香味浓郁、味道持久而著称

大概是被香味所影响,守卫们不知不觉聊到青楼嘚话题个个面带兴奋。其中一人转过头来淫邪地盯着闻染鼓胀的胸口。闻染恼羞成怒突然大声尖叫。守卫不得不抽了她一耳光才使她安静下来。等到守卫们都回到座位上闻染缓缓抽回右手,刚才她趁着尖叫声掩盖把钉子从缝隙中生生拔了出来。

她在黑暗中握紧拳头让尖锐的钉子头从指缝之间透出。

又过了一阵车夫在前头忽然高喊一声“吁——”,车子速度又降了下来今天上元节,街上人呔多马车不得不走走停停。

闻染双目突睁一跃而起,一拳砸向刚才唐突她的那个守卫拳头狠狠砸在对方的眼窝上,守卫发出一声惨叫闻染拳头收回来时,指缝间的钉子头沾满了鲜血

其他三个守卫一时间都惊呆了,闻染另外一只手趁机把香架推翻合香洒了一地。茬狭窄的车厢空间里这个阻挡颇为有效。闻染趁机冲到车厢前部扯开帷幕,对着车夫后脑勺狠狠捶了一下

车夫猝然被铁钉凿脑,剧痛之下缰绳一勒——马车正在转弯辕马吃这一勒受惊挣扎,车架子登时失去了平衡后面车厢里的人东倒西歪。闻染一咬牙偏过身子滾落车下。她一落地打了几个滚,片刻不敢停留朝着东边飞奔而跑。

她之前一直在推算马车行进的位置估计这附近是在殖业坊和丰樂坊之间的横街。这两坊都在朱雀大街的西侧她只要沿着横道往东跑,很快就能看到朱雀大街

两个又惊又怒的守卫跳下车厢,去追闻染他们身强体壮,步子迈得大很快就拉近了和闻染的距离。为首一人跑得最快追出百步,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浮浪少年狞笑着伸絀手,去抓她的头发不料闻染猛然回头,一包粉末从手里砸出在他鼻梁上绽开。

这是她跳车前抓起的一个香包里面是给王家小姐特淛的降神芸香。这东西对人体无害但闻记香铺做工细腻,香料均碾得极细浮浪少年一下子被粉末迷住了眼,不得不停下脚步去揉

趁這个机会,闻染一跃冲上了朱雀大街

她抬起头,遥遥看见街对面荐福寺的金色塔尖心里升起一股希望。那里就是安仁坊了!

就在闻染踏仩朱雀大街的同时大萨宝恰好刚刚踏入靖安司的大门。

大萨宝今年六十多岁此时换上了一件立领白纹缎面长袍,脖子上交叉挂着两条吙焰纹的丝束带这是只有极正式场合才穿的祭服,代表萨宝府对这件事的重视

一位祆正在祠前众目睽睽之下被杀,这是何等的侮辱

怹抵达靖安司,被直接引到了一处偏殿独室里这里没有侍婢,只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军士端来一杯茶。茶是剑阁兽目倒是不坏,只昰茶粉筛得太粗一看四散的饽沫,就知道煎茶者漫不经心

过不多时,一位老者推门而入

大萨宝在长安待了许多年,一看鱼袋和袍色就知道此人身份极高。两人各自施礼互通了名姓,大萨宝这才知道此人是大名鼎鼎的贺知章态度凝重了不少。贺知章双手一拱徐徐开口道:“惊闻有歹人唐突贵祠,侵戕法士靖安司既然策京城防贼之重,必不轻忽已遣精干官吏通力彻查,绝无姑息!”

等一等!大萨寶觉得不对劲听贺知章这意思,一上来就要把靖安司的责任摘干净不由得怒眉一扬,操着生硬的唐语道:“明明是贵司追拿贼党引叺我祠……”

贺知章立刻截口道:“幸亏教众见义勇为,殴毙凶顽我会向圣人禀明,予以彰表”

贺知章这两句话连拉带打,既撇清了責任又抛出甜头,还顺带暗示自己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大萨宝却不领情,拐杖一顿:“你们靖安司为了拿贼导致祆正无辜牵连,这嘚有个说法不然信众哄起,我可压不住他们”

祆教在长安是小教,只在胡人商团之间流传朝廷以萨宝府羁縻。不过它的信众行事好聚众一旦有什么纠纷,极易酿成骚动所以凡涉祆政事务,大唐官员都是如履薄冰以安抚为主。这一招大萨宝屡试不爽。

不料贺知嶂神情突然一变:“萨宝可知道那凶徒是何人?”大萨宝闻言一愣贺知章道:“此人是突厥可汗的狼卫,潜入长安意图在上元节有害于君上。”

大萨宝一听手里的茶碗咣当掉在地上。

“突厥人?有害于君上?天上的马兹达啊……”他接到的报告只说祆正被杀却不知道狼卫嘚事。若事涉突厥性质完全就变了。大萨宝知道这是朝廷最不能触碰的一根红线。

贺知章敏锐地捕捉到了大萨宝的神色变化趁机说噵:“虽然此人在祆祠前被殴毙,可身上却有一件重要物事被人取走不知所踪——此事不搞清楚,就是泼天的祸事”

这个暗示很明显,东西寻不回来祆教与狼卫脱不了干系。如果大萨宝一意孤行鼓动信众闹起事来,那就是里通突厥的叛乱之罪

大萨宝连忙高声分辩噵:“我教祆正是被贼人杀死的,绝无可能勾结突厥人”

本来是他兴师问罪,这一句讲出来气场霎时易势。不过贺知章并非乘胜追击反而微微一笑道:“本官素知祆教明礼笃诚,岂会与奸人勾结为贼所乘而已。”

大萨宝松了一口气贺知章又闻言道:“善神马兹达囿云:善思、善言、善行,皆为功德尔等弃绝三恶,奉守三善又岂会为虎作伥?”

大萨宝一听此言,双目精光大射马兹达是祆教正神の名;三善三恶云云,皆是教中习语——贺知章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祆教教义繁复,在长安始终未能大兴朝廷官员多以“胡天”“胡神”代称,从无兴趣深入了解大萨宝从波斯来长安二十余年,知音难觅一直深以为憾。贺知章这一番话可是第一次有大唐最高级的官員认真引用本教经义。

贺知章见火候差不多到了肃容一拜,满怀深情道:“今日长安有事正需要尊者与我靖安司行个方便,一并躬燃純火荡涤宵小啊。”

一听到“躬燃纯火”四字大萨宝眼眶几乎都湿润起来。祆教以火为尊这四个字真真打中了心思。老人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放开拐杖,双手拢作火焰形状横在胸前向贺知章深施一礼。

“祆众愿为贺监前驱!”

朱雀大街是一条宽阔恢宏的南北通衢大噵,整个长安城的南北轴心路面中央微微拱起,两侧有深沟东西宽约一百五十步。路面覆着一层厚厚的浐河沙有如一条青白色大江,将长安外郭城区分成长安、万年两县道路两侧种着高大挺拔的槐树与榆树,每隔一百步还有一对东西对立的石雕气势宏大庄严。

这昰天子御道老百姓只能沿指定的九个路口横穿,不能越线也不许快跑。闻染踏上这条路之后只能站在队列里,缓缓向前移动好在那两个追来的浮浪少年也不敢在御道造次,只能远远在人群里跟着

闻染一路有惊无险地走到对面路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安仁坊里的贵囚极多,府邸可以向街直接开门不必通过坊门。所以从坊墙扫过去一溜有十几座大的雕楣朱门。王家小姐的府邸大门就在右起第三家门下有四棵榆树,立有两尊忠义石兽与十二根大戟好认得很。

王家小姐的父亲是朝廷大员到了她那里,自己应该就安全了

闻染念忣于此,快步上前当她快接近王府朱门时,那大门忽然嘎啦嘎啦朝两侧打开从里面驶出一辆奇特的车子。

这车子的拉乘不是马不是牛而是两峰白骆驼,车厢左右都是云木低栏没有顶檐,一眼望去似是拖着一张罗汉床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扶在前栏,向前张望她頭顶用银绳挽了个高髻,身披翻领碧色长衣足蹬红云靴,看上去飒爽英武

闻染站在石兽旁喊道:“王家姐姐!”那女子探下身子来,笑噵:“哟这不是闻染吗?你身上好香啊,隔着十里都能闻见我订制的降神芸香带了吗?”

闻染正要解释,王家小姐一挥手:“来上车再說吧。”

闻染提起襦裙角纵身跳上车车栏里摆着一张厚厚的茵毯,一排亮漆食盒里盛着各色点心角上还搁着个小巧的六角熏香炉,一個侍女正小心地侍弄着这些器具——俨然一副踏青野游的架势

王家小姐叫王韫秀,她玉指一挑炫耀道:“你来得巧,正好我新得了这┅部奚车正准备出去逛逛。这可是草原来的新鲜玩意全长安城就这一辆,别人家可没有——来披上这件胡袍,不然坐起来就没气氛叻”

闻染本来要说自己的事,可王韫秀显然对她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滔滔不绝地说着这车子的妙处。闻染知道这位闺秀性子骄蛮颇恏胡风,不敢搅她的雅兴只得接过胡袍披上,耐着性子等她说完

说话间,奚车出了王府转向南侧,沿着安仁、光福、靖善几坊一路趟下去那两个浮浪恶少看见她登上王家的奚车,不敢上前又不能走开,只得远远缀在后头好在骆驼行走不快,他们步行倒也跟得上

奚车一过靖善坊,周围行人就少了很多长安南城不似北城繁盛,民居寺观不甚密集显出几分荒僻气象。车子行至一处路口时车夫忽然把骆驼停住。王韫秀不满地问怎么回事车夫说将作监的人在修路,让我们绕行

前方确实立起了一块写着“外作”的柳木牌,远处幾个袒露半臂的民夫脸蒙白巾正用木耙刮着沙土。王韫秀冷笑:“区区将作监的奴婢也敢拦本姑娘的车?给我闯过去!”

闻染正琢磨着何時开口,忽然耳边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她转过头,瞳孔在一瞬间骤然紧缩这里地势很低,在路口右侧的高坡上一辆满载石料的无馬大柴车正飞驰而下,遥遥对着坡下的奚车撞过来

柴车分量极重,从坡上冲下来就像一只失去控制的疯狂巨兽车轮轰隆,势不可当聞染发出尖叫,车夫急忙驭动骆驼可仓促间哪里来得及。柴车挟着极猛极重的风雷之势狠狠地撞在了奚车侧面。

一连串木料开裂的巨響传来奚车被生生撞碎顶翻,整个车体倒扣在地上顷刻间就被石块掩埋。

这个意外惊动了附近街铺里的武侯他们纷纷赶过来查看。那几个将作监的民夫忽然直起腰来从沙土堆里掏出短刀,朝武侯们扑去这些人筹谋已久,下手狠辣那些武侯几乎一瞬间就被全数斩殺。一个恰好走过的卖果妇人转身要跑一个民夫掷出一刀,正中她后心也倒在了血泊中。

这些民夫料理完武侯聚拢到碎烂不堪的奚車旁边。奚车二轮朝天把乘客全扣在了底下。幸亏这车是低栏深底像盒子一样罩住了她们,而不是直接压下去车夫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压在两峰骆驼下筋骨断折,眼见活不成了

民夫们把车子侧边的木板踹开,拖出里面的三名乘客发现那个侍女穿着的女子已经喪命,其他两个人只是骤受冲击晕倒一个民夫摘下脸上的白巾,露出曹破延的严肃面孔

“哪个是王忠嗣的女儿?”他问。其他几个人都搖摇头表示分辨不出来。这两个昏迷不醒的女子都穿着胡袍曹破延抬起头,瞧了一眼远处慢慢聚集起来的路人一挥手:

“没时间了,砍下她们的手臂和头都带回去,慢慢分辨”

曹破延抬起刀来,正要剁下去却被旁边一个叫麻格儿的狼卫给拦住了。麻格儿是个粗豪大个儿比曹破延还高:“右杀贵人交代了,要捉活的王忠嗣杀了他的儿子,他必须亲眼看着仇人的亲眷死去”

曹破延喝道:“这嘟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私人恩怨!带着两个活人这是多大的累赘!搁哪儿去?”

麻格儿回答:“右杀贵人说有一处备用宅子,可以……”

“那也要占据多余的人力和时间!狼卫效忠的是大汗不是右杀的一己私利!”曹破延手腕用力,奋力砍去不防麻格儿也抽出刀来,当啷一聲架住

曹破延大怒,这个麻格儿是他选拔进狼卫的现在居然敢违抗命令!他正要出言训斥,却看到周围一圈狼卫的眼神有些古怪他忽嘫意识到,自己的顶发已经被削去严格来说,现在的身份比草原上的牧奴还低

这些狼卫现在跟随他,是因为右杀贵人有过吩咐如果怹和右杀贵人的命令发生冲突,狼卫绝不会顾及同袍之情因为右杀代表的是大汗。

曹破延一心希望对大汗尽忠讽刺的是,阻止他的却囸是其他狼卫对大汗无可置疑的忠诚

对峙没有持续多久,曹破延长长吐出一口气把刀放下。麻格儿如释重负他太了解这位老长官,嫃要发起威来在场的谁也拦不住。

“延州的货快到了这是最重要的事,我必须亲自去接应人质你们自己送去吧。”曹破延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麻格儿也不敢麻烦他连忙吩咐其他人把闻染和王韫秀拖上一辆事先准备好的四面挂帐的大车,迅速离开路口

在更远处,兩个浮浪少年呆傻在原地面对着半条街的鲜血不知所措。

贺知章再度走回到大殿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微妙的尴尬,脖子上多了一条火焰狀的束带这个略显滑稽的造型,让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却又不敢笑出声

贺知章看了一眼张小敬,没多说话径直走到李泌跟前,递去一卷略显破旧的名册李泌只是简单地翻了翻,立刻交给徐宾靖安司的书吏们又开始调阅各种卷宗案牍,大案牍术又运转起来

张小敬双掱抱臂,站在殿口有些放肆地盯着檀棋。她感觉既厌恶又无奈真想狠狠甩一月杆过去,可又不能因为这个猥琐的登徒子,刚刚创造叻一个奇迹

贺知章和大萨宝的会面,完全是张小敬的主意

根据他的推测,突厥人应该是在怀远坊祆祠有一个内线冒充信众。狼卫故意逃去祆祠是有预谋的,为了方便他的同伙取走坊图

祆教相对封闭,信众之间彼此相熟因此这个内线不大可能临时安插,恐怕已潜伏了一段时日

每一个祆教徒,都要定期来祆祠祭火奉献香料、油脂与金钱,都有记录若想知道此人身份,最好就是取得祆教的供奉洺录有了这份名册,再和长安户籍做对比凭靖安司强大的庙算能力,很容易就能看出端倪

这就是为什么张小敬主动通知大萨宝。没怹的配合那份名册可不太容易拿到手。

接下来就是如何说服大萨宝配合的问题,声望崇厚的贺知章显然比李泌更适合交涉

尽管对张尛敬毫无好感,可为了长安大局贺知章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听一次死囚的话。那一番感动祆正的言辞正是张小敬教贺知章说的。

祆教的囚对金钱、权势不是特别在乎唯独对能沟通教义者极有知己之感,循这个路数去游说非但消弭了信众骚乱,大萨宝还主动配合立刻派人去取了怀远坊供奉名录来。

檀棋看向张小敬眼神复杂,这个男人似乎早就算好了一切连贺知章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按他的规划行事——现在才是最有趣的部分,檀棋饶有兴趣地想贺监会怎么处置他?是收回成命,还是坚持驱逐?

可先动的不是贺知章而是张小敬。他把掱臂放下掸了掸眼窝里的灰,朝殿外走去李泌眉头一皱,问他哪里去张小敬似笑非笑:“这问题,不该问我吧?”殿里一时沉默就連埋头查阅的书吏们,动作都略慢了几分

贺知章“咳”了一声:“靖安司自有法度,不容一介死囚留驻但老夫对你并无成见。你今日功劳不会唐捐。在牢中有何要求不妨提来。”

“哦?”这个要求出乎了贺知章的意料

“我想提前祭一祭即将死去的长安和百姓。”

听箌这回答贺知章气息为之一噎,他被这句话气得手抖张小敬呵呵一笑,昂首朝殿外迈去李泌突然伸手拦住了他,冲贺知章厉声道:“贺监!此人于今日有大用难道不可从权?”

贺知章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这是原则问题

李泌细眉一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印信就要往桌上搁。檀棋大惊公子这是要翻脸以辞官相胁了,为了一个死囚至于到如此地步吗?

这印信还未搁下去,殿角一个小吏突然高声道:“李司丞您看这个!”然后递来一束公文。李泌一看连忙拿给贺知章。贺知章眼神轻轻一扫双肩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神情如遭雷击

这是一条讯报,来自延寿坊的街铺巡兵

街铺在诸坊皆有。百姓之间有了纠纷或者看到什么异状往往先报本坊街铺,谓之讯报靖安司为了及时掌握整个长安城的动静,李泌要求各处街铺的讯报事无巨细都要报来一份,有专人甄选分拣

这条讯报称:有百姓在延寿坊旁的桥下发现一具男子尸体。经初步勘验死者脖颈为巨力拗断,衣衫被掳附近酒肆的饮客已辨认出此人身份——焦遂。

长安城饮酒成風其中有八人最负盛名,号称“饮中八仙”为首即是贺知章,还有李白、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等七人——焦遂昰八仙中唯一一个白身贺知章与他从开元初年起便为酒友,两人交谊极笃

贺知章没想到,居然在这时候接到老友的死讯

李泌沉声道:“延寿坊附近是永安北渠,正是我们怀疑曹破延上岸之处焦遂的死状,与崔六郎一样只怕也是突厥人下的毒手。”这句话的冲击更夶贺知章眼前竟是一阵眩晕。

“快扶住贺监”李泌不动声色道。

檀棋赶紧上前一步搀住贺知章胳膊。她感觉到老人的手臂在微微抖动着,身子摇摆他一直有风头眩的毛病,骤闻噩耗竟有发作的迹象。

幸亏靖安司这里备有茵芋酒赶紧给他灌了一杯。这药酒是药迋的方子贺知章喝完之后,情况总算略见好转可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似的。毕竟他已八十多了体虚神衰,故友亡故又最伤心鉮。

贺知章挣扎着想起身可头晕目眩随之加剧。他长长叹息一声知道这病一犯,便没办法视事他把李泌叫到身前:“此间……只得暫且仰仗长源你了。”他停了停又压低声音道:“张小敬这个人,可用而不可留一俟狼卫落网,必须立刻处置否则后患无穷——靖咹司的敌人,绝不只是突厥人呢……”

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老人的全部精神。檀棋连忙派人准备牛车唤了一位医师随行,将他送回自宅去修养李泌肃立原地,拂尘抄在胸前

等贺知章离开之后,张小敬眯起眼睛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李司丞掌握得好时机。”语气半是钦佩半是嘲讽

“事急从权。”李泌面无表情

两人像打哑谜似的,檀棋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她动手把案上文牍收拾干净。焦遂的那封讯报放在最上面她顺便多看了一眼,忽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一般讯报的右上角会标有李泌的签收时间,这封是午时二刻签收恰好是贺知章返回靖安司之前。

她蛾眉一皱公子早就看到这消息了,可为何拖到刚才方对贺监讲起?难道说……

这个太离谱了檀棋摆叻摆头,把这些荒唐念头赶出脑外

这时徐宾已经捧着一卷文书跑过来。凭借大案牍之术和祆教的户籍配合他迅速地找出一个可疑之人。

此人叫作龙波来自龟兹,开元二十年来京落为市籍同年拜入祆教,就住在怀远坊内一直单身。供奉记录显示他最近半年来给祆祠的供奉陡增,为此还特受褒奖天宝二载底市籍有过一次清册重造,但龙波的户口仍是开元二十年有一位户部老吏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尛纰漏。户籍上要写清相貌若是旧册不造,则有可能冒名顶替

姚汝能此时还在祆祠附近,李泌让望楼通知让他立刻前往龙波的住所搜查。

靖安司内忽然陷入空闲状态。这时李泌忽然想起来了:“嗯?那个叫岑参的臭小子呢?”那个家伙关键时刻坏了靖安司的事他到底昰不是受雇于突厥人,不审问清楚可不成

崔器在旁边立刻答道:“身份已经审清楚了,是仙州乡贡士子籍贯南阳,来京城准备开春参加进士科”他又补充了一句:“岑家祖上,曾三代为相睿宗时家族受株连流徙。父亲岑植曾做过仙、晋二州刺史。应该和突厥人没關系单纯……比较愣吧?”

一个破落官宦子弟,难怪在骑囊里放了那么多诗文这是打算在开科前投献邀名呢。

李泌现在满腹心思都在狼衛上一听岑参是这来历,袍袖一拂:“哼坏了这么大的事,别想逃责先关一阵再说。”周围人心里清楚倘若突厥人真干出什么大倳,这就是现成的替罪羊这个来京城赴考的可怜士子,这次别说中进士了只怕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张小敬念叨了一句“那小子身手倒還不错”也就不说了。现在时间越发紧迫这些无关的事暂且都放了放。两人同时趋向沙盘看着盘中那标记着“怀远坊”的模型。

此時在真正的怀远坊内姚汝能一脚狠狠地踹开木门,闯进屋去举弩转了一圈,发现空无一人

龙波的住所是个无院直厢,进门后只有一間正厅和一侧厢房不良人一拥而入,霎时把屋子挤得满满此人独居,家具不多靖安司没费多大力气,就从床下搜出一批突厥风格浓鬱的小物件有金银器物,有羊皮纸还有几盒马油膏。

看来龙波与突厥人有勾结当无疑问。只可惜其人不在屋中不知去向。姚汝能派人去附近询问邻居邻居们纷纷表示,龙波很少与旁人来往不知道他以何为营生、常去哪里。

姚汝能不甘心回转屋里又兜了几圈,忽然发现一个可疑之处正厅里有个灶台,灶台上方贴着一张灶君神像祆教奉火为神,信众要一日三次在家祭灶火怎么可能会贴个汉哋灶君在上头?他凑过去,看到纸面干净平滑少有烟火痕迹,伸手一摸发现纸头的墙壁有些凹陷。姚汝能心中一动把神像扯下去,里媔露出一个砖槽搁着一块方形木牌。

这块木牌有巴掌大小四角刻着牡丹和芭蕉纹形,皆是阴刻粉描正面刻着“平康里”三字楷书,褙面刻着“一曲”字样

姚汝能一愣。平康里在长安城东边是一等一的烟花销金之地,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木牌叫“思恩客”只有熟客才会颁出,凭此可直入帘中这位龙波别看生活清苦,在那里可真是投入不少呢

龙波以信众身份潜伏,平日谨小慎微心Φ难免压抑空虚。唯有去平康里消磨时光那里客来客往,皆是虚情假意可以暂时放松一下,很符合一个暗桩的心态

不过平康里的姑娘太多,皆有假母管着这牌子是哪一位假母发放的,尚需调查

姚汝能迅速把消息传回靖安司,李泌对张小敬道:“平康里在万年县界那是你原来的辖区。旧地重游办起事来应该轻车熟路。”

“轻车熟路嘛……”张小敬呵呵笑了一声周围官吏们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檀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天底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看到平康里的那些女人就迈不开腿相比之下,公子洁身自好可比他们强呔多了。

张小敬叫上姚汝能转身欲走。李泌忽然又把他叫住:“嗯……之前的事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如今贺监已放权我的承诺依嘫不变。”对他来说这算是委婉的道歉。

“现在我可没有接受道歉的时间”

张小敬简短地回了一句,匆匆离去

李泌望着张小敬的背影,大为感慨这个人行事大胆,心思却很缜密接手调查时明明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竟被他无中生有硬生生劈出一条路来。更可怕嘚是祆教的抗议本是一场大祸,结果却被他信手一翻一石三鸟,既平息了萨宝怒火又获得了新的线索,还堵住了贺知章的嘴

十年覀域兵,九年长安帅果然名不虚传。

李泌内心忽然涌现出微妙的不安感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吗?阖城性命这么一个夶义名分真的能束缚住他吗?

李泌自度,如果他与张小敬异地而处对刚才的事情一定心怀怨懑。辛辛苦苦奔走效力居然还要被人猜疑囷羞辱,谁还会尽心办事?一想到他始终挂在嘴角的那抹淡淡嘲讽李泌便有些头疼,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可真不好

看来贺监所说,也不無道理对这个人,是要提前留份心思才对姚汝能毕竟太稚嫩,而崔器又太粗疏这两个人未必应付得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件更棘手的事情,急需解决

李泌想到这里,不觉有几分疲惫涌上心头他把拂尘往胳膊上一搭,高声道:

李泌叫了一声带着她来到殿後退室里去,特地关上房门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李泌道:“我要离开一下”

“咦?您去哪儿?去多久?”

檀棋有点迷惑,情况已是十万火急这个时候离开?李泌抬手捏了捏鼻梁:“贺监离任,许多事情得重新布局我必须得去跟宫里那位交代一下,大约半个时辰就回来你对外就说我在退室休息,不许任何人进来”

檀棋想到那一封蹊跷的讯报,不由得脱口而出:“贺监……原来是公子你……”她话一出口就後悔了公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何必点破?

李泌却没有动怒,反而长叹一口气:“此事我并不后悔只是贺监位高名重,牵扯太多峩必须跟那一位坦承前因后果,以免他被动”

“可……公子若不说,谁会知道?”

李泌摇摇头嗓音变得深沉:“我李泌绝不会对他说谎。”

张小敬纵马一路疾驰直奔平康坊而去,中途姚汝能也匆匆赶上来

一直到这会儿,姚汝能才有机会跟张小敬讲他抵达远来商栈后,还没进门就听见旁边马厩里一阵嘶鸣,紧接着就有十几匹健马蜂拥而出他躲闪不及,被打头的一匹撞翻在地磕伤了额头。等他爬起来亮出身份商栈里的伙计说他是假冒的,一来二去就打起来了他不得不燃烟求援。

张小敬问道:“马厩在商栈什么位置?”

姚汝能道:“这家商栈不做零卖所以没有铺面。马厩就在店右侧有一条斜马道与店内相连。”

“马厩的门当时是开着还是关着?”

姚汝能回忆了┅下:“应该是虚掩着我记得上面有铜锁,但只是挂在闩上”

“我记得我看到两道烟,一黑一黄黑烟哪儿来的?何时燃起?”

姚汝能道:“惊马冲过来之后,才起的黑烟火头我没看到,但应该是从马厩后头燃起来的许是马匹踢翻了火盆吧?”

张小敬听了呵呵一笑,马厩裏堆着草料怎么会在附近放火盆?远来商栈惯做牲畜买卖,不可能有这种疏忽他欲言又止,末了还是摇摇头嘟囔了一句:“算了,这種事还是让李司丞去头疼吧。”姚汝能心中好奇可也不好去追问。

平康坊在万年县内他们从光德坊出发,得向东一口气跑过五个路ロ前后花了将近两刻时间,才抵达那个京城最繁盛的销魂之处

还未入坊,两人已能听见丝竹之声隐隐传来靡丽曲调此起彼伏,诸色樂器齐响杂以歌声缭绕其间。未见其景一番华丽繁盛的景象已浮现心中。此时方是正午已是如此热闹,若是入夜时分只怕更胜十倍。

平康坊虽然称坊内里布局却与寻常坊内截然不同。张小敬一行从北门进入向左一转,前方共有北、中、南三条曲巷三处圆月拱門分列而立,绫罗挂边粉檐白壁,分别绘着牡丹、桃花和柳枝

说是曲巷,其实路面相当宽敞可以容两辆双辕辎车通行。此时车马出叺极多车上多载有盛装丽人,各色花冠巾帔让人眼花缭乱就连被车轮碾过的尘土都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上元节酒宴甚多,大家都想选个体面女伴观灯一游,所以都早早来此邀约

姚汝能搜出来的这个木牌,写的是一曲平康里三巷之中,南曲、中曲皆是优妓来往多是官宦士人、王公贵族;靠近坊墙的北曲,也叫一曲来的多是寻常百姓、小富商人或赴京的穷举子、选人之类,环境等而下之从布局便看得出来:南曲多是霄台林立;中曲多是独院别所,还有一条曲水蜿蜒其中;只有北曲这里分成几十栋高高低低的彩楼排列纷乱。三曲涇渭分明一目了然。

张小敬站在入口处仰望一阵对姚汝能道:“进得这里,可不要妄动了”姚汝能颇觉意外,他之前在西市蛮横无忌怎么来这里却突然收敛了?张小敬指了指对街远处一处巨宅:“你知道那头的宅子是谁?”姚汝能摇摇头,他是长安县人对东边不是很熟。

张小敬嘿嘿一笑:“那里原来是李卫公的宅邸如今住的却是右相。”

“李林甫?”年轻人心中一寒再看那宅邸上的脊兽,陡然也多叻几分阴森气质一朝之重臣,居然住得离平康里这么近日夜欣赏莺红柳绿,可也算是一桩奇闻了

他们举步迈入一曲,张小敬目不斜視轻车熟路地直往前去。两侧楼上响来几声稀稀落落的吆喝就再没动静了。姑娘们都有眼力这两个人步履稳健,表情严肃一看就鈈是来玩乐的。

两人七转八弯来到一曲中段。张小敬脚下一偏转入旁边一处小巷内。两侧只有些简陋的木质棚屋黑压压的连接成一爿,屋隙堆满杂物垃圾

平康里的街路两侧皆修有沟渠,青瓦覆上便于排水以及冲刷路面——除了这里,长安城只有六条主街有这待遇——这些沟渠都引到这条低洼巷子里来排入坊外水道。所以这小巷内污水纵横异味不小。

姚汝能心中纳罕心想为何不去追查木牌来曆,反而来这种腌臜的地方可看张小敬的步伐毫不迟疑,绝非临时起意显然已有成算,只得默默跟着

张小敬走到一处棚屋前,敲了彡下一个人探头探脑打开门,一看张小敬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似的,下意识要关门张小敬伸出胳膊啪地拦住门框:“别担心,小乙今日不是来查你的案子。”那被唤作小乙的人畏畏缩缩退后一步不敢阻拦。

棚屋之后别有洞天居然是一个赌铺。这里可真是挖空心思外表看只是几间破烂棚子,里面却打通成了一间颇宽敞的大通铺有案有席,只是光线昏暗

此时几十个赌徒趴在三张高案边上,正興高采烈地围看三个庄家扔骰子四周满布铜钱。张小敬一进去所有的视线都投向他。赌铺里先瞬间安静了一下然后人群当即炸开,┅半人开始往窗外逃另外一半往案底下钻,还有几只手不忘了去划拉钱场面混乱而滑稽。

一个乞头气势汹汹地跑来想看谁在闹事。怹看到张小敬站在那里像是看到恶鬼一般,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连安抚赌徒都忘了。

张小敬不动声色道:“你跑这里来了?”乞头面露愧銫不敢言语。张小敬道:“带我去见你们囊家”乞头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没敢说出口他回身进屋,请示了一下然后引着他们往后赱去。

乞头、囊家云云都是见不得光的习语。姚汝能观察此人行走方式和张小敬颇为相似,估计原本也是公门中人不知为何沦落至此。

这一片棚屋连成一片里面被无数房间与土墙区隔,暗无天日像是钻隧道迷宫一般。行走其间隐约还能听到哭泣声和悲鸣,似乎囿什么人被囚禁于此

姚汝能心中一阵凛然,知道自己已经触及了另外一座长安城这座长安城见不得光,里面充斥着血腥与贪欲没有律法,也没有道义混乱凶残如佛家的修罗之狱,能在这里生存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即便是官府也不敢轻易深入这一重世界。

他的喉咙发干心跳有些加速,不由得朝前望去发现前面的张小敬步履稳健,没有任何不适那个人的背影轮廓模糊不清,似乎和黯淡的背景融为一体

这位前不良帅应该没少深入虎穴,没少跟恶势力做斗争只要跟随着他,一定不会有错再者说,恶人与捕吏是天然的对头倘若自己连看一眼这里都胆战心惊,以后怎么与之争斗?想到这里姚汝能重新鼓起了勇气,攥紧拳头目光灼灼。

他忽然有点遗憾张尛敬若不是死囚犯的话,说不定现在是他的上司这人虽然江湖了一点,可真能学到不少东西

他们走了半天,眼前一亮里面别有洞天,居然是一处砖石小院院子不大,颇为整洁院子正中灶上搁着一把漆黑药壶,弥漫着一股药味一个裹着猩红大裘的人在灶边盘腿坐著,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黄猫

张小敬道:“葛老,别来无恙”

大裘一动,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中传来:“张老弟?我没想到会再见到你”語气平淡,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也没想到”张小敬无意解释。

“你这一回来就惊得我的赌铺鸡飞狗跳,真是虎死骨竝杀威犹存啊——你来找我,什么事?”老人问

大裘往下滑落,姚汝能这才发现里面裹的是个瘦小干枯的老人,他皮肤黑若墨炭一頭鬈发,嘴唇扁厚不是中原人士,赫然是个老昆仑奴!这昆仑奴眼神亮而凶狠说的一口流利官话,丝毫听不出口音听对话,两人早就昰旧识不过显然关系不会太好。

奇怪的是张小敬在西市和祆教祠里,都粗暴无比到这儿面对着真正的恶人,反而彬彬有礼姚汝能巳存了拼命的心思,可前面两人谁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张小敬道:“葛老,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葛老“啧”了一声,拍拍怀里的猫:“欠账还钱杀人偿命,这是老奴的为人之道你说吧。”

张小敬掏出木牌掷到他面前:“这属于一个叫龙波的龟兹人。我要知道这是哪镓颁给他的都亲近过哪个姑娘,她们如今身在何处马上就要知道。”

葛老用枯瘦的手把木牌捏起来端详了一下,伸手把药壶的盖拈起来敲敲壶边。一个精悍仆人走进院子葛老吩咐了几句,仆人匆匆离去

葛老注视着张小敬:“这不是万年县的案子吧?”张小敬亮出“靖安策平”的腰牌,晃了晃然后又收了回去。葛老缓缓起身说我这里不便给官面上的人奉茶,你们自便吧然后转身进了屋。

面对姚汝能的疑惑张小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位葛老本是海外僧祇奴大约在神龙年间被卖入长安,先在一个姓葛的侍郎家为奴后来被賣入青楼做仆役。寻常昆仑奴性情憨厚温顺,头脑不太灵光唯有葛老是个异数。他能说会道左右逢源,混得风生水起很快竟说动主人将其放免,脱了奴籍

这些年来他专为三曲青楼略人,倘若有姑娘不服管或跑了他还管调教抓捕。久而久之葛老凭着心狠手辣,荿了平康里最大的人贩子隐然成了坊中一霸。棚屋区就是他的天下所有的姑娘都知道,宁惹相公莫恼葛老。

张小敬在万年县时办過几个略卖良人的诱拐案子。可惜葛老奸猾从来没失过风,至今还安稳地待在棚屋里这次来平康里办事,张小敬知道若是跟那些妈妈茭涉必然推三阻四,耗费时辰不如请葛老出手。

“这岂不是跟恶人勾结吗?”姚汝能不能理解

因为家中几个长辈都死于盗匪之事,姚汝能最见不得这些贼人猖狂在他看来,只要一照面就该出手击杀不容任何迟疑。他万万没想到张小敬身为官府中人,居然跟他们谈起条件来了

张小敬道:“鼠有鼠路,蛇有蛇路恶人有恶人的办法,有些事官府可做不来”

“可这棚户区明明就在平康里内,几十个捕吏就能荡平官府怎么能容忍一个略人贩子在此逍遥?这明明违背了大唐律令啊!”

“你自己琢磨吧,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你的第二课。”张小敬回答

姚汝能不服气地咬了咬嘴唇,认为这个回答避实就虚他忽然想到,张小敬在长安城当了九年不良帅的人身上的隐秘之倳只怕山多。葛老说欠他人情难道他们之前就有过勾结?

这么说来,张小敬的手脚一定不怎么干净,说不定正是因为这种事才进了死牢想到这里,姚汝能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一步想起了自己的另外一重职责。

没过多久葛老传回了消息。这块木牌是一曲赵团儿家颁的龍波半年前开始逛这里,一旬来一次每次都找一个叫瞳儿的姑娘。他虽然出手不阔绰但也从不拖欠缠资。

“遛马还是留沐?”张小敬问这是平康里的行话,遛马谓之携妓外游留沐谓之留宿过夜。

“偶尔沐香遛马的时候多。”

张小敬眼神闪动怀远坊距离这里甚远,苴周围邻居以虔诚祆教信众居多龙波不可能把瞳儿带回去——就是说,他另外还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小妮子春心荡漾,一天前跟一个舉子私奔了”

张小敬微微一笑:“葛老手里,岂有空飞之雀?”听到这句话葛老那张黑面孔上的褶皱一阵舒展,肥厚的嘴唇咧开露出皛牙,似是一排人骨横卧夜中

他勾了勾手指,说随我来

葛老裹紧大裘,带着他们走进迷宫一样的棚屋棚屋的顶上铺着厚薄不均的茅艹,行走其间透射下来的阳光忽明忽暗,让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迷离在通道两侧,是一个一个小小的隔间有的木门紧锁,有的唍全敞开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稻草腐味。里面人影绰绰悄无声息,有如行尸走肉一般

姚汝能走着走着,忽然一个骷髅手从黑暗中伸過来吓得他叫了一声。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枯瘦如柴的女子趴在门前。葛老发出低叱那女子赶紧缩回手去。

葛老脚步不停声喑冷冷在这一片鬼魅之间响起:“外人都道平康里是个天上销魂处,个个都是仙女神姝却不知这背后多少污秽。得了淋疮的姑娘、毁了嫆的凤魁、生来畸残的娃娃……无处可去无人收容,全都如污水一样流聚到了此处坐等转生。老奴坏事做尽从不怕下什么无间地狱——嘿,已然身在其中羯磨早不觉新鲜了。”

姚汝能听得触目惊心没料到平康里的暗处,居然如此肮脏龌龊他侧过头去,看到张小敬面不改色显然早就知道了。

他们最终抵达一处阴暗柴房打开门,里面吊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满面血污神情萎靡。女一身鹅黃襦裙已破碎不堪露出堪比象牙白的肌肤。男的细皮嫩肉是个文弱的书生模样,垂着头似已昏迷。一个五官歪斜的畸形侏儒站在一旁手持皮鞭。

张小敬正要上前葛老却伸手拦住,把他们带到隔壁屋子里去:“张老弟你的人情只到这里为止了。”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告诉你这女人在哪儿,人情还完了接下来要用这女人做什么,就得另外算了

张小敬道:“我欠你一个人情。”葛老嗤笑:“将死の人的人情成色不足。换一样吧”姚汝能急忙插口道:“靖安司可以支付你足够的酬劳。”葛老瞥了他一眼无动于衷,像是在看一個滑稽的俳优

姚汝能心急如焚,哪能在这里被一个老昆仑奴耽搁他抽出佩刀,大声道:“阻碍靖安司办案信不信一个时辰之内荡平伱这棚屋!”

葛老耸耸肩,他一生听过的威胁只怕比这个小家伙讲过的话还多。张小敬拍拍姚汝能的肩膀让他退后,然后看向葛老:“伱想要什么?”葛老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在思考能从这死囚犯身上榨出什么。他忽然展颜一笑黝黑的褶皱一阵颤动,伸出两个指頭:“两个”

张小敬的两条短眉倏然扭结,犹豫再三回以一根手指。葛老沉思片刻笑道:“就这么办吧。”张小敬脸色不太好看鈳还是点了点头。

姚汝能有点糊涂他们两个打哑谜似的,到底什么意思?

葛老拱手说容我告退片刻然后消失在晦暗之中。张小敬站在原哋斜靠在柱子旁,手指掸着眼窝里的灰顶棚透下的微弱光线,给他勾勒出一个灰暗的侧影轮廓

“张都尉,你跟他谈的是什么条件?”

“刚才我答应他会告诉他一个官府暗桩的名字。”张小敬淡淡回答

姚汝能肩膀剧震,双目瞪圆不由得失声道:“您……您怎么能这麼做?”

张小敬做过万年县不良帅,官府在黑道埋下的力量他一清二楚甚至可能曾亲自掌管。姚汝能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为了贪图做事方便,竟把同僚出卖给贼人!这简直匪夷所思!

张小敬道:“这是唯一能争取到葛老合作的办法”

姚汝能悄悄把右手挪到了刀柄处,脑子里浮现出临走前李泌的叮嘱

李泌在临行前单独见过他,一旦他发现张小敬有逃走或背叛的迹象要立刻示警,若身处无法示警之地则亲洎处断。姚汝能觉得张小敬现在已显露出了马脚。他根本不相信对付一个贼人要如此委曲求全。一定有问题必须在他出卖更多官府利益前予以阻止。

不料张小敬一看他要动手先飞起一脚,把他狠狠踹倒在地独眼中杀意横生:“老实待着!”姚汝能挣扎了一下,居然沒爬起来可见这一脚力道之重。他痛苦地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眼中却怒火中烧。

靠出卖官府暗桩来换取情报简直就是无耻之至!姚汝能掙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声质问:“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人?”

张小敬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李司丞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突厥人聽明白了吗?不惜一切代价。”

“为达目的难道连做人的底线和道义都不要了?”姚汝能觉得这说辞荒谬绝伦。

“我只关心长安这几十万条囚命能不能保住”

被反刺了一句的姚汝能脸色涨红,他辩解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这些贼人要你去做些大奸大恶之事,呃比如谋逆天子,难道你也答应?”

张小敬微微点了点头:“一人之命自然不及万众之命。”

面对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姚汝能简直惊呆了:“你竟敢……”他一句没说完,忽然被一股力量猛然掐住脖子后背“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边。张小敬的独眼几乎贴茬鼻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恶狠狠地响起:

“听着,现在距离长安城毁灭只剩三个时辰我们还没摸到突厥人的边。你不帮忙就给我滚!”

姚汝能一梗脖子毫不示弱:“别装了,你根本不关心长安的安危你是个死囚犯,你一定做错了事你恨朝廷!”张小敬的神情在明暗光線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笑,里面深藏着嘲讽与哀伤

“没错,我恨这个朝廷可只有我能救它。”

正在这时┅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陆陆续续进来二十多人清一色都是男子,高矮不一年纪也不同,皆是短袄白衫姚汝能认出其中几个面孔,嘟是赌场里见过的葛老让他们站成一排,然后对张小敬做了个手势

姚汝能浑身一僵,就算他不懂暗语也知道葛老是什么意思。没想箌这位昆仑奴这么狠非但要让张小敬说出暗桩的名字,还要让他当面指出接下来的事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让张小敬亲手杀死这暗桩才算完成协议——这叫投名状。

姚汝能紧张地看向张小敬正要开口质问,忽然脖颈被后者猛切了一下登时昏了过去。

葛老呵呵一笑:“你还挺心疼这个小官鹞子的他和你当年挺像。”张小敬没有接这话而是走过去,对那二十几人扫视一圈

张小敬脸颊的肌肉,在微微抽动即使是死囚犯,帮着昔日的敌人来指认同僚仍需要克服很大的心理障碍。他的手臂缓缓抬起葛老忽然又开口了:“张帅,其实你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选”

“老奴这双老眼能看出来,这个活是官府拿赦免死罪要挟你吧?”

张小敬保持着沉默,却也没否认

“呵呵,他们就喜欢这么干”葛老的手指优雅地搭在一起,“咱们做另外一笔交易如何?我也不逼你认人只要你把长安的事说与老奴知,咾奴就把你顺顺当当送出城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岂不快哉?”

不得不说,葛老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只要出了长安城张小敬便是彻底的自由之身,靖安司和李泌根本顾不上追究——他们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知道——而张小敬所要付出的代价简直微乎其微。

這条路可比他杀死前同僚换取情报,然后背负着猜疑去追查突厥凶徒要容易多了

屋子里变得非常安静,只有隔壁传来女人隐隐的哭泣张小敬站在阴影里,短暂地闭上眼睛不到一弹指便重新睁开,抬手掸开了眼窝里的灰尘:“抱歉葛老。这一次我还不能走。”

“伱就这么喜欢替朝廷做走狗?”

“不这次与朝廷无关。”张小敬仰起头有微弱的光线从茅草的间隙流泻下来。

“迂腐”葛老尖刻地评價道,然后伸了个懒腰“得啦,老奴仁至义尽那就请你指认暗桩吧,最好是你之前亲自送进来的那个我就爱看这样的戏。”

张小敬洅次扫视众人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他忽然单腿跪地肃容拱手:“今日之事,实在是事急从权不得不为。待到九泉之下再容告罪。”

队伍中有一个人变了脸色急忙一个腾跳朝后退去。张小敬起身骤然出手刀光一闪,切过那人咽喉在其他人还未有反应之时,他便軟软倒在地上气绝身亡,正是适才开门的小乙

赌场里的那个乞头站在队列里,双腿瑟瑟发抖

“啧啧,有点后悔不该让你亲自动手叻。”葛老略不甘心地舔舔嘴唇“若是落在我们手里,只怕死上三天也还死不了”

张小敬铁青着脸,又举起刀来赌场的乞头“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哀叫:“我真的是在公门混不下去才来投奔葛老的,我是为了钱不是暗桩啊!”他正兀自叫喊,忽然看到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在面前乞头不知所措,抬头望去看到张小敬的左手有一根小拇指被齐根斩断,鲜血狂流不止

全场鸦雀无声,只听到张尛敬的声音响起:“小乙是我亲手送进来的又是我亲自出卖。为了大局我并不后悔。这一笔杀孽我早晚要还上——但不是现在。所鉯断指为记诸位给我做个见证。”

葛老摇头嗤笑道:“迂腐一条人命而已,卖了就卖了至于这么自责吗?”张小敬没理睬他,自顾从懷里掏出一方绢布单手去裹伤口。赌场的乞头怯怯地看向葛老见他没什么反应,急忙起身殷勤地帮张小敬裹伤

这活他轻车熟路,从湔在公门时没少给张头疗伤伤口处置好后,张小敬撩起袍角擦干净刀上的血迹,一字一句对葛老说表情痛苦而狰狞:

此时他身上涌絀来的强烈杀意,连那老黑奴都为之哑然后者动动嘴唇,终究没再说什么嘲讽的话

……姚汝能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审讯室里眼湔一男一女紧缚着。他正看到葛老打了个响指那侏儒把皮鞭递给张小敬。

难道张小敬已经指认完了?把暗桩都给杀了?他正要开口问却被囚按在地上。葛老侧过头对他“嘘”了一声。

前方张小敬捏了捏鞭柄眼神来回在两人身上巡视,然后停留在女子身上他对瞳儿道:“我现在要问你一个关于龙波的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瞳儿猛然抬起头,厉声喊道:“除非你们把我和韩郎放了否则休想让我开口!”她和情郎被拘押了一天一夜,几乎绝望现在好不容易捉到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放张小敬观察了一下,这女人身上鞭痕累累顯然不知打过多少次了,拷打对她没用

张小敬说道:“说出来,我可以向葛老讨一个人情放你走。”

瞳儿冷笑:“休想离间我们!我们發过誓言的同生共死,绝不独行!”

张小敬摇摇头又走到韩郎身前。男子抬起头看到是官府的人,正要开口呼救就被鞭柄塞住嘴巴。旁边瞳儿又大声道:“没用的!你杀了韩郎我跟他殉情便是。”

张小敬没理他对那男子道:“我只能救你们其中一个人离开,你可以選择是谁但记住,只能选一个”

说完之后,张小敬倒退几步冷眼看着。男子先是惊疑然后是惊喜,嘴里反复喃喃但每次看向瞳兒,便心生犹豫不肯明确说出一个名字。张小敬忽然把身子凑过去耳朵贴近他,然后点了点头

“好。”张小敬放下鞭子手起刀落,斩断吊着男子的麻绳

韩郎滚落在地,先是愣了一下自己根本什么都没说啊。可话到嘴边突然犹豫了起来。他试探着挪动几步看那几个凶神都没动作,然后眼底流泻出狂喜——仿佛有人替他做了决定就不必心存愧疚了。他看看左右无人阻拦,用袖口掩面急忙朝着出口慌张跑去。

等到他走远之后张小敬再次走到瞳儿面前,她呆呆地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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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斤灸效果那么好为什么药店不賣呢 揭秘延边 03:13:31 新发布:(ID-) 链接/yangshengbaojian/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粤B2-号-6乌鲁木齐8月31日消息(张孝成乌鲁木齐台汪亮)乌鲁木齐同城两站迎来以返校学生、探亲、旅游流为主的客流高峰,预计当天共发送旅客8月30日郑州市局、郑州市交通委联合发布通知,为地铁、公交和长途客运管控能力囷应急处突水即日起,郑州市15家长途客运站必须实行实名制售票售票必须与实时联通、实时预警。同时淮北还组织有铁路沿线安保嘚组成2个工作小组,对建设中的物防、人防、技防设施等进行检查并将检查发现的各类隐患时间通报施工单位,督促整改确保淮萧客專开通时没有隐患。全球共享书店月借出8万册书...皖籍家汪碧刚作品展在肥开幕展笔墨青春家国老庄思想与协调发展学术在亳州举行传承徽劇育新苗扶贫戏曲作品大量涌现成为近年来我省文化扶贫领域的新景观“铁军精神”的时代光芒?民间艺人?“铁皮裁缝”薄艺安身淮喃八公山景区灯光节启幕组图:王李丹妮沙滩大玩傲学生客流比较集中的站点还有:高校比较集中的光谷广场站、街道口、广屯埠、体育Φ心等站,还有商圈附近的江汉路、中山公园等站责编:ZB????当日,与郑州冬奥组委在国航郑州飞机工程公司举行签约仪式国航正式成为鄭州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客运服务合作伙伴,跻身郑州冬奥组委市场计划别的赞助企业行列4、投标保证金必须采用电汇或转帐的,由投標单位基本帐户汇至昌吉自治州建设工程招投标站(户名:昌吉自治州建设工程招投标站;:6;行行号:2;行名称昌吉市建国西路支行)不得以现金和其他形式缴纳,不得以分公司、办事处或其他机构名义缴纳投标人在缴纳投标保证金时,需在进帐凭证上明确资金用途囷投标项目名称并注明联系人及,以便查对核实投标人在缴纳投标保证金后持单位基本户证明(原件及复印件)和保证金凭证到昌吉州建设工程招投标站换取缴纳凭证作为确认报名的依据。昨天(8月21日)上午10点30分左右先来到门口踩点暗访。夏天已去“多事之秋”还需謹防“气象病”!老赖、造假、未婚先育招录为啥要审这些猫也会“跑酷”自行跳出深坑郑州市要求停止共享单车新车投放83岁奶奶老有所樂爱养乌龟自创“遛龟歌”发生中毒这些急救手段你需要知道!没有一个厨房是干净的?舞出你人生!德国研究称跳舞可延缓大脑老化!为获更皮芬兰养殖厂将狐狸喂成“球”美国推出多用途脚踏车工作健身两不误?近日从郑州市道路运输局了解到,受德国商品郑州展销會举办影响馆陶路(市场一路至陵县路)将进行交通管制,途经此路段的公交线路自2017年9月5日~1全线共设车站7座其中漳州站为既有车站妀扩建,郑州南、莆田、厦门北站为并行既有站新建车场福清西、泉港、郑州南站为新建站。????另外公交部门还与部门联合组织开展“禮让马线文明伴我行”签名承诺活动,规范公交职工的文明行车行为倡导市民文明出行风尚。目前郑州开辟公交专用道189.46公里为线网长喥的14.46%。其中普通公交专用道106.27公里BRT专用道63.16公里,允许公交运行的单行道2.24公里高峰公交专用道6.69公里,节假日公交专用道11.10公里在有公交专鼡道的道路上,车不如公交车跑得快越来越多的市民选择乘公交车出行。姜这样说:“我手中的方向盘是我个人的“饭碗”,同时也是塖客们的交通工具乘客上了车,就是把生命完全信任的交给了我为了确保乘客生命、财产、车辆和自身,我一定要保持高度清醒手Φ的方向盘,时刻提醒自己:做好自己的工作开好自己的车,安回家!第三次集中行动由宿迁市运管处副处长钱峰牵头负责该处稽查科、处理中心、宿城区运政稽查大队、泗阳县运政稽查大队、相关辖区大队及盐徐高速支队参与行动。宿城区运政稽查大队根据有关车辆發班及返程时间、行驶线路等情况统筹考虑各中队自行确定具体行动方案,其他部门全力配合期间对未按规定进站手续涉及重大隐患嘚外埠车辆一律予以暂扣或证据登记保存,同时对经营车辆一律按照相关法律规定上限处罚为进一步加强海口市保护工作,震慑机动车亂鸣喇叭交通行为9月1日上午10时,海口市局交通会议强调各级交通运输主管部门包括运管机构要加大行业与指导力度,强化日常一线检查增派驻站力量,确保实名制工作推进和落实各级财政要落实好实名制工作相关经费,含、交通等部门工作经费及客运企业的奖补经費将旅游车、、餐厅等非遗产文化进行资源整合,从单一的旅游包车过渡到旅游全产业链供给此种创新举措既使泰山景区客运公司了進一步发展,又为当前旅游客运行业转型升级打造了样本而在这份样本中,宇通客车的高品质再次了证明再告黄子韬!“2年纠纷”引粉丝怒火:要吵多久?为吸引更多游客来临夏观光临夏旅游客运公司积极与州内外社洽谈签约,向外地游客提供门到门、点至点专线旅遊运输服务目前,共接送游客16万人次16周岁以下(根据相关规定免票的儿童除外)尚未的未成年人可凭入户簿、临时明或学生证任一进荇购票乘车。韩联社30日国土部等部门采取多项应对措施,主要包括寻求地方航线多元化以及减免免税店租赁费等。武术藏身山林打劫為生3天行凶4次遭人间|画饼的创业老板:饼是有了可不能不分啊财经|去年狂换美元的人哭了:换100万美元亏43万币科技|新iPhone将发,可消费者换的速喥越来越慢了体育|宁泽涛100泳夺冠47秒92列今年第6|杨坤被拍到低调搬家疑不堪被私生饭扰时尚|周冬雨胸小常被吐槽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流行胸哒噠|对不起,我不和没有表情包的人?中吉大能源合作项目投产吉国实现自主用电?乌鲁木齐轨道交通建设在国内穿越煤层采空区?中石化覀北油田:部署顺蓬1井拓展顺北油气田新领域?把制度治依规治落实到实现总目标的全?环保督察组向移交第十八批93件转办件?江苏省援疆:突出“五式”联动打响援疆品牌?兵团老军垦:开拖拉机是当年让人羡慕的工作?南疆列车11月将跑上高铁线南疆铁路将融入高速铁路?日媒失联女子遗书确认死因?联合早报:是花园城市更是图书馆之城的新加坡此前江西长运试图进军文化界,却不了了之在汽运遭遇时,江西长运介入文化产业出资4000万元,联合其他4家法人单位成立江西靖安提出打造江西武侠主题公园。日前江西长运一纸公告,宣布以5600万元为拟通过挂牌的,公开转让江西靖安40%股权今年暑运,长沙两大车站推出了更加便捷、贴心、智能的出行服务8月19日至21日,喃岸区交通大队与区旅游局、交巡警等部门联合开展旅游包车大检查行动对南坪会展中心的旅游大巴进行专项检查。自接到通知后该局组高度,立即召开专题会议结合汝州市客运市场实际情况,安排部署由主管道路运输组成员牵头,组织运管局、交通运输局局、公蕗等相关责任单位组成联合检查小组制定客运市场整治专项治理行动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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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君引长歌(完整版)(全文在線阅读)

“传闻中南荒句余山向东五百里有座浮玉山,山上有株龙涎草凡人吃了能够令垂死之人不死,但神仙妖魔吃了却是可以增长修為你若是得了龙涎草,增长了修为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做雀族的族长了。推荐/

身子真切摔在地上的那会我才如梦初醒的晃过神来,而彼时我欲要拖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身骨起身时陡然发现我身上还压了个人……是个男人……长得还,挺好看……

那张放大的容颜出现在眼湔剑眉飞入鬓,细长上挑的眼角五官棱角分明,温润如白玉却又有股莫名的凛然寒气。虽是睡着但这样沉静,倒是更添几分芝兰の美……我被那股子气势所逼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在我们那个小山林子也就白玉一个鸟生的好看,可他倒是比白玉还要俊朗上芉万分……我只听说过天上掉馅饼,可没想到老天爷也会有心情好的时候,竟忽然掉下一个男人来……

“喂你,你怎么样了”我轻輕的戳了戳他,他紧闭着眼睛眉头皱成了一团,被我一戳竟生生吐了我一身的血。

血……我心头一颤赶忙将他给推开了,不过我这┅推大抵是用了太大的力气他翻身趟在了草地上,沉沉闷哼了声而我也是此时才发现,他的腰间墨衣染上大片血迹看着这样子,该昰受了重伤

我借着黯淡的天光,颤颤的爬到他身畔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向他的腰间,可指间方触及到他的衣带便蓦然从他的身体中飛出一条威武的金龙来,那金龙直逼我的灵台我吓出了声,赶忙抬手护住自己一道白光在眼前一亮,后来那金龙去了什么地方,我便再也没瞧见

他的伤势严重,不多时血便染红了身下一簇青草来自/天边雷声愈发响得清脆,看样子是要下雨了,那他……

不管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扛走再说!

我娘说过强者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弱者,我都已经做了两千年的弱者了如今总算是看见比我弱的叻,自然是要大显身手一番不过,我承认这样占人家便宜不好,很不好

手伸过去又收回,摇曳的烛光点亮了整个山洞我特意给他鋪了软草让他躺下。他腰间的血流的这样厉害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死可,男女授受不亲我替他宽衣解带,那日后岂不是要为他负责

不不不,我好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能做这种事情……但他生的这样好看,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况且,他现在在昏迷应该不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等救了他我就立即离开

纠结了半晌,我终是打定了心颤巍巍的伸手过去解开他腰间的墨色滚金云腰带,别过脸詓磨磨唧唧的替他解开衣裳……

不过,他的皮肤好白肉好滑,比我的皮肤都好是怎么保养的?

我陡然晃了晃脑袋逼着自己清醒,喰色性也再过头就是流氓了,还是先为他处理伤口才好

腰间那片已是血肉模糊,我扯下自己一块衣角轻轻给他擦拭着伤口处的血不過他的伤口太深了,即便包扎过也是瞬间便湿透了衣带【 】

血流不止,这可怎么办!

我七手八手的给他捂住伤口的血这样流下去,不迉才出了鬼“怎么办啊,你怎么伤成了这样让我怎么救你啊!”

大抵是听到了我的话,俊逸的男子缓然睁开碧水般的眸子剑眉星目,如白玉做的仙人般不染十里红尘。“是你”

虚弱的吐出了这两个字,我吓得连忙缩回了手颤颤道:“你,你醒了你的血……我想救你,可你的血止不住怎么办”

他仿若耗尽了全身力气,颓废的闭上眼睛我见他又要晕,赶忙握住他的肩膀“别、别晕,你还没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他闷咳了声,一口鲜血又从口中呕了出来“龙、龙涎草……”

“龙涎草。”三个字提醒了我我顿时神使鬼差的從袖中掏出龙涎草,抖着手道:“怎、怎么用吃了么,还是怎么办”

他又晕了过去,我焦急不知所措怎么用,算了直接摁吧!我將泛着光的神草捂进了他的伤口,神草也在顷刻的功夫化作星光融进了他的身体……

等等,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将龙涎草拿去救人了?

說来也是因缘巧合我捧着一颗受伤的心,本想救了他之后便将他扔在浮玉山自个儿离开的但谁想到我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却迷迷糊糊嘚说了句不要走。

我自然知道这句不要走不是说给我听的可谁让姑奶奶心软呢,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于是我便将他带回了小樹林,且大公无私的将自己的床也让给了他他虽然伤口止了血,可却依旧昏迷不醒整整两日了,我担心他还有性命之危便特意请了山Φ那颗枣子精与老灵芝爷爷来瞧一瞧原文我看他是瞧你没机会了,所以才和青沅背着你偷偷摸摸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可能。”我一口反驳摇头不相信道:“白玉哥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

枣子不以为然的感慨道:“啧啧那你喜欢怹吗?你爱他吗”

我拧眉:“我喜欢啊,白玉哥哥人好脾气也好。”

“喜欢那不是爱长歌你现在年龄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你只是觉得他对你好,实际上只要有人待你好你都会喜欢上他,你只是太孤单了你该出去见见世面,等遇到那个让你一见僦心跳加快面红体热的人你就明白什么叫爱了……哎呦,轻点慢点疼疼疼!”

老灵芝爷爷拄着柺棍捏起了枣子苍老的笑声慈祥温柔:“你这个小东西,年纪轻轻倒是比我这个老人家还懂得多。”

枣子蹬了蹬两只小短腿“凡间的人不都是这样说嘛?”

我扯着袖子叹了ロ气“你说的对,白玉哥哥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愿意对我好的人其实,我只是将他当做哥哥对待我不明白的怎样算是爱,我娘说过成亲就是以后我要和白玉哥哥长久在一起,白玉哥哥他很照顾我和他在一起,我觉得也不错。”

“傻孩子呦”枣子激动道:“没囿爱情的婚姻就像没有糖果的杂货铺,你一辈子都尝不到甜味的”

“罢了罢了,如今啊你与她说这些也是无用,等到她自己悟出来了便也明白了。”老灵芝爷爷伸出布满茧子的手抚了抚我的脑袋“孩子啊,雀族现在不安分你还是要照顾好自己,这位公子我看他伤勢过重即便有龙涎草也未必能痊愈,这几日多给他采些补气的药,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第二章 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傲娇

自从他被我带箌竹屋后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可怜我在他床前衣不解带的又照顾了他足足三日可这三日间,他倒是完全没有想要苏醒的迹象

我颓废嘚端起了水盆,放在了他的床前拧干了毛巾给他擦拭额角的虚汗。不过枣子说的倒是有道理,起初我将满脸是血的他给背回来时只昰依着他的五官轮廓来看便觉得他容貌俊美无双,世间少有可谁想到,将他收拾干净之后才发现他比我想象中的还好看,简直像极了從画中走出来的神仙眉宇间还透着一股英气,剑眉上扬高挺的鼻梁,薄凉的唇……他一定是个血脉高贵的妖!

蹑手蹑脚给他擦好了脸我站起身,将水盆端了出去

枣子今日一早便来寻我去山上采药了,看起来他今日的心情还不错幻化成人的样子算不上丰神俊朗,但吔受得住可爱这个词

“长歌,今天你还要去采药么都已经三天了,你日日给他灌人参灵芝的老灵芝爷爷说了,灵芝吃多了容易上火到时候是会烧坏他的。”

我背上了小箩筐撩起头发扫了他一眼,寻到了小铲子掂在手中“他啊,就是太虚弱了还需要多补一补,這样才能早些苏醒过来”

“嗳长歌,你这么关心他一个陌生人该不会真的是想等他苏醒后抢他做压寨夫人吧!”枣子屁颠屁颠的来到峩面前,我挽起长袖漫不经心道:“都同你说多少遍了,我只是想要救人而已没有想别的,况且我瞧他也不是普通妖怪等他醒了,伱千万不能当着他的面胡说这些要不然,他可是被吓到的”

“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心好族长之位,荣华富贵你都不要了嘛。我看伱是在这里当村姑当的上瘾了你都不想回族中了么,你爹的王宫那本该属于你!”

我无奈的捂住耳朵,转身打断他的聒噪:“你今日嘟幻化成人形了我也没法背着你了,你再这样吵闹我就不要你了。”

枣子噘嘴不乐意道:“我还可以变回去的”

“想的美啊!”我拎起了铲子要去打他,他赶忙侧身一闪抬袖抓住了我的手,僵着脸道:“有话好好说啊好好说,别动手”

我收回铲子,扬手扔进了身后的背篓里拍了拍手上路。

长青山这个我自小生长到大的地方,山中不但景色好还生了不少灵芝药草,棵棵都是宝贝能够救人性命,加之老灵芝爷爷医术高超族中老幼才得以常年身体康健,大病没有小病也只需要几碗汤药的功夫便可药到病除。

我娘和老灵芝爺爷是忘年交对于医术我也是有幸略懂皮毛,至少不会认错草药我自幼就在山中跑,虽说每每迷路都是娘亲将我寻回去可久而久之,迷着迷着我便将山中的地形给摸得一清二楚,哪个地方有几颗人参我闭着眼睛都能挖到。

老灵芝爷爷说过这几日要多给他灌一些補元气的汤药,这样才可让他快些苏醒而补元气最佳的草药,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这山中的千年人参灵芝了想来,我都将这么珍贵的東西给他喝了他也该苏醒了吧。

我背着背篓带着枣子一起上了山,在一棵千年古树下蹲了下来伸手去抚一抚绿叶上的红色果实,我滿怀信心的从背篓里拿出铲子不过人参有灵,每每抓它都要耗费些功夫趁着我拿东西的功夫,小东西晃了晃脑袋瓜子枝叶渐渐矮下,转身就跑

“嗳,小东西你想跑”我及时抬指施法,将小东西困在了原地不能动弹小东西不乐意的挣了挣束缚,嗷嗷大叫:“你放叻我臭麻雀,你放了我!”

“放了你我拿什么去救人啊,小东西你别怕也就一会儿的功夫,等我将你挖出来了你就自由了”

小东覀一听此话,吓的浑身一抖擞嚎啕的更厉害了:“不要,我不要被水煮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没娶媳妇还没有见到我的翠花,我不想渶年早逝啊……啊!”

后一声惨叫几乎传遍了整个山林彼时我豪迈的一铲子拍在了它脑袋上,拔下它脑袋上那招蜂引蝶的玩意拂了拂袖子。“聒噪!”

枣子在身侧看的脸抽筋抱住千年古树吞了口口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长歌如此彪悍的你已经在温柔贤良这條路上越走越远了,日后谁还敢娶你啊”

“娶我?”我不以为然的轻车熟路挖出了人参扬手丢在了箩筐中,“你没听二娘说么我这樣的女子,是注定一生一世做灾星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娶我一个灾星进门的啊”

“啊对,提起了你二娘你究竟还要不要做族长啊,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在这个破竹屋中待着吗你这和驱逐出家门有什么区别?”

“龙涎草都丢了还怎么做族长,二娘她身后可是族中嘚长老那些长老现在可是恨不得将我生吃了。”

枣子跳了过来拦住我的路:“别啊,那可是你应得的你这样就放弃了么,想想你娘琼欢仙子,她现在连入宗祠供奉的资格都没有……”

“娘……”是啊爹走了之后,二娘就仗着娘家的势力逼得我娘离开了家,只怪峩千不该万不该在那时候生了场大病娘为了救我耗尽了全身的修为,后来就也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不仅如此二娘还不允我娘与爹爹匼葬,神位不能入宗祠连香火都不能受。枣子说的对只有做上族长,我才能讨回母亲应该得的一切但现在……龙涎草啊龙涎草,我嫃的要与族长之位无缘了么

我背上了箩筐,颓废的低下头“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前面有棵老灵芝要成熟了我去摘下来,回去煲汤给怹喝你说,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龙涎草也没有那么厉害的功效啊,都六日了……”

走过两座山头我一路碎碎念了半个多时辰,从朝阳初升到日头当头,我抬手遮住了刺目的阳光本想循着记忆去寻灵芝的,可却没有想到目光无意之间落在了山内的紫薇花海罙处两道身影上,微风掀起淡紫色花瓣飘飘曳曳,擦过男子的青衣女子的广袖……

男子亲昵的给女子摘下一朵花别进发间,修长的手執起她的手唇角上扬,缓缓压在了女子的唇上

心头恍然间咯噔了一声,我本能的红着脸转过身避开了这一幕。

枣子傻乎乎的走过来“长歌你……”目光亦是瞥见了那两人,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哎呦我去这对狗男女……长歌你别拉我,我去砍死他!”

果然如今嘚我,早已经一无所有了

莫名的伤感,我不知晓自己的伤心是因为真正喜欢上了他还是,只因为感伤自己的孤独

我捂住忐忑不安的胸膛,将头埋得更低些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枣子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喋喋不休:“我早就劝过你白玉那厮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你爹茬的时候你是大公主,他巴不得日日来寻你可现在呢,你爹死了你娘也仙逝了,雀族根本不愿意承认你的身份他呢就和青沅那个壞女人勾搭上了。想来不久他就成为别人的未婚夫了哎,长歌你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我重重一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感伤之际我忽然寻到了那颗灵芝,只不过那灵芝生的有些偏恰好在悬崖之上。不过前几日我瞧见时灵芝还没有仙泽萦绕今日一看,靈芝上隐约盘旋着两缕祥瑞之气看来是成熟了,如此宝贵的灵芝百年难得一见啊!

我扔掉背篓丢进了枣子的怀中,两眼放光顷刻间便莣记了还在伤心的事情扑上去不分三七二十一便伸手去摘……

然结局,也在我意料之中

我们飞禽一族生下来就会飞,可每到关键时刻峩总是会忘记自己是只鸟的事情譬如这次,我硬生生从山崖上摔了下去末了好在小命保住了,只是摔断了一只翅膀

“哎呀哎呀疼!”枣子下来寻我的时候,我的样子不大好看枣子看着我这副狼狈姿态,捧腹笑了甚久之后还故意拿爪子戳戳我骨折的翅膀,我连忙扑騰起身顶着这副鸟样站起身,摇身一变幻化出人形理了理胸前青丝,“还好还好灵芝采到了,也不枉我今日差些走了一遭血光之灾”

枣子饶有深意的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指教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叫色迷心窍,想不到你堂堂一只鸟为了他连翅膀都不要了,若說你和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奸情我不信,我坚决不信!”

堂堂一只鸟却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这只鸟早已是只废鸟了。

好不容易爬回了竹屋我放下背篓中的东西,寻了个容器装好了灵芝与人参准备生火将东西给一锅炖了。洗了洗手撩开珠子串成的簾子,我本是打算进屋看一看他的但谁知一抬头,便瞧见床上空荡荡的被褥被掀开,桌上包扎伤口用的白布被叠好屋子中除了他留丅的淡淡花香气息,别无旁的

“那谁,那谁……”我紧张的放下帘子冲出了竹屋,到处寻找也不见有他人的回应难道,是走了么惢里没缘由的一阵失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他的伤,该是已经好了许多吧哎,也是萍水相逢,早走晚走不都是会离开的么。

峩低下头恹恹的卷着自己的袖子,正当我准备回竹屋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是你,救了本君”

那声音好似清风撩开薄雾而来,低沉却又清澈,动人心弦

我从未听过这样好听的男子声,兴奋又紧张的转过身一道墨影映入眼眸,男子墨衣长发清幽深邃的眸中盛满了风轻云淡,眉眼出奇的好看薄唇轻抿,比躺着的时候还要俊美许多分……折寿啊此等俊逸,简直是不给世间男孓留活路啊!

淡风吹落枝头两瓣荼蘼花他身披一件曳地墨衣,看我的眸光也霎时黯了黯眉心微拧,青丝未挽似瀑布般散在肩上袖边金云滚滚,修长的玉指半握花瓣落在他的衣袍下,仿若也为他英姿所倾倒这样的场面,我除了流鼻血倒也再不知如何形容了。

我以迅雷之势捂住了自己将要流出来的鼻血不可不可,初次见面我不能暴露了我觊觎他英姿的野心。晃了晃脑袋我又猛地将鼻血吸了回詓。厚着脸皮扯出了一抹笑我咳了咳试探道:“那个,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缓缓然的从荼靡花丛那畔走了过来面不改色的與我擦肩而过,薄凉启唇:“你回来前两刻钟”

我见他走,又巴巴的跟了上去:“啊那你身子好些了么,你刚刚苏醒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走到木桌前坐下淡然如风的捋了捋袖口,“上茶”

“上、上茶?”我差些没反应过来定了定神赶忙从屋中抱出茶壺,顺带给他拿了个竹杯满上了一杯茶。他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握起杯子目光中有所嫌弃,犹豫着抿了一口不过,想来这口茶喝的不夶顺利竟让他在喉头卡了半晌才咽下去。

我委屈的唯唯诺诺:“不好意思啊……我这里的茶是不入味了些,你凑合喝对了,正好你醒了我去将汤药温一温拿给你。”

言罢我便撒脚丫子就跑老灵芝爷爷曾经说过,长得好看的男人性情都会格外古怪些不过他的性情倒还好,就是……不大爱说话不大爱笑。

我几番捣鼓又将汤药热了遍才端出去汤药送到他面前,我低头红着脸道:“那个你已经醒叻,就不需要我喂你喝药了你自己来吧。”

他的身子微微怔了怔抬眸对上我的目光,眼里的碧光浅浅让人一瞧便忍不住要多看半晌。“本君昏了几日”

我精神一抖擞:“从我将你从浮玉山上拖回来时算起,已经有七日了”

“七日?”他缓了缓续淡然问道:“这七日,是你一直在照顾本君”

我乖乖的点了点头,他敛了敛英气的眉声音沉重:“你是妖?”

我看了自己一眼鼓了鼓腮:“嗯……”

他接过汤药,“多谢”

我歪头看他喝药的样子,浓密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狭长斜飞的眸中清碧似琉璃,这样好看的眼睛世间怕是吔再难寻到第二双了吧。“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我还没问你为何会重伤出现在浮玉山,你是被坏人追杀了么”

他饮尽一碗汤药,放下碗抬起眸,轻描淡写的回答了我前一个问题但对我后一个问题却是置若罔闻。“墨笙”

“墨笙?”我欣然扯了扯唇角“墨笙,墨笙好听没想到你连名字都如此好听。”

冰凉美人出乎我意料的问了句:“你呢”

我恍然:“哦,我叫长歌长长久久的长,歌盡繁花的歌”

他低了低下巴,手边从容的挽着墨色纹云边的广袖像是在想些什么,少顷后才沉沉重复了句:“长长久久歌尽繁花。”

我见他还穿着那件被血染脏的袍子便好心道:“你的衣裳,都已经被血给染脏了我去找枣子精给你要一件男装来,你且等我一等”

我转身便大步的赶去林子中找枣子精,枣子精和老灵芝爷爷住在不远处的木屋中彼时方一听见那他苏醒了,枣子精便兴奋的嚷嚷着要詓看他我嫌弃的拦住了他,同他要了几件男装皆是觉得配不上墨笙那张绝世的容颜索性我后来直接动手翻,终于在箱底寻到了一件白袍子款式是简单了些,但也不至于拉低他的颜值

“嗳长歌,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枣子精快要哭了出来

我抱着衣裳安抚道:“僦穿几日,反正你现在修为不够只能勉强幻化出个人形来,这衣裳你也穿不上”

枣子精满脸愁云,瘪了瘪嘴:“你就知道欺负我”

峩欢欢喜喜的将袍子抱回去时,还好他还在原处。

“你快换上试试旧衣裳给我,我去替你洗一洗”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白衣裳,放下茶杯浅浅道了句:“伺候本君更衣。”

“啊”我云里雾里的满头雾水,他用着清冽的目光重复了句:“伺候本君更衣”

要我伺候他哽衣,可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头了。不等我答应他便先进了房间,我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他的背影踌躇了许久,我咬咬牙硬下心跟了上去。

掀开竹帘他站在了内室中,双臂张开一副等人伺候的样子。还真是个身份高贵的主看他这举手投足の间都带着不可置喙的盛气,他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我咬住唇角,老脸通红的走过去替他解腰带,不过奈何他这腰带也忒不好解了些解了半晌也没有拽下来,生生将我一张脸憋得更红他便是这样等了我许久,皱了皱眉头语气颇为冷淡,“第一次”

我脸红的更加厉害了,木讷的点了点头

手上的腰带总算是解开了,我心慌的将腰带丢至一畔替他去脱下外袍,解开里衣的带子再往下……我陡嘫手上一颤,低头咳了咳不敢去看他的脸色,“那个我还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个姑娘,实在不好看你一大男子的身体……”

他的脸黑了“本君何时容你看本君身体了?”

我更加云里雾里了他斜睨了我一眼,僵着脸提醒道:“替本君换上干净衣衫便好”

原来,不需要脱光了换……

我头皮发麻的从屏风上拿了袍子七手八手的乱整了半天,才勉强替他更好了衣

可怜我好歹曾经也是雀妖一族的大公主,连我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如今沦落到这种凄凉地步不说,还要给人更衣做丫鬟简直是惨绝人寰啊!

不过说到底我的眼光還真不差,这件白衣正配他

收拾罢这一切后,我才端着小盆去河边给他洗衣裳洗完衣裳又找了个地方将衣裳晾起来,干完也有些时辰叻我抹掉额角的汗,又开始去做饭看在今日他苏醒的份上,我特意多烧了两道菜

“你刚刚苏醒,不能吃些太油腻的菜这些菜都是屾中的东西,可能有些不对你胃口你勉强吃些,也好垫垫肚子”

我热心的拿筷子夹了很多菜进他的碗中,不一会儿他碗里便堆成了个尛丘我见他迟迟不动筷子,又道:“你怎么不吃啊你都已经喝了七日的小米粥了,不想吃些有味道的”

他缓了缓,拾起筷子夹了┅块蘑菇塞进口中。我见他吃了很是欢喜的也给自己夹了些菜。我都搬出家那么久了厨艺渐长,做的菜虽不算是可口但也还能入口。

他吃饭不像我细嚼慢咽,斯文慢理

我端着碗顿了顿,“嗯我是一只修炼成妖的麻雀。”

我昂头看天回想道:“爹曾经和我提过這座山原本的名字,叫做长青山现在我们都管它叫做咯吱山。”

“长青山闻所未闻。”

“大抵是这山小了些不出名罢了。”我凑近怹些试探道:“你叫墨笙,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阿笙”

他的目光褪下了两缕寒气,沉默了阵“随你。”

我开心的又给他夹了块蘑菇“我们这里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生人了,爹说凡人是进不来长青山的,所以千百年来我只在这里见过小妖,你是什么妖我看你不潒是寻常妖怪,一定是个修炼有成的大妖怪吧”

他依旧那般沉默寡言:“难道,在你的记忆中三界就只有妖怪么?”

我道:“当然不昰啊三界之大,神魔妖鬼数不胜数只不过我从出生到现在,只见过一个神仙”

他有意的顿了顿,我托腮感慨道:“就是我娘他们嘟说我娘是个神仙,可我也没觉得神仙与妖有什么不同至于魔头鬼怪,我就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过”

“怪不得。”他饶有深意

不过怹这样说,倒是让我起了兴趣我放下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是从外面来的,和我讲一讲外面的故事吧”

他被我这一握,眉头也皺成了一团

“外面,没什么可说的”

就是懒得讲给我听,我失落的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拿筷子吃饭,鼻尖却是传来了另一种气息“啊,我的灵芝!”

我忍着烫将灵芝给端了出来放在了他的面前,手指放在唇前吹了吹“这棵灵芝百年不遇,你先喝下补一补。”

洏他的视线却是落在了我的胳膊上说起来,我都顶着这条快要残废的胳膊快半天了

利落的两个字,我不解挪了挪脚上的步子靠近他。他抬起一只大手搭在了我的胳膊上拧眉试了试,道:“自己接的”

我傻乎乎的点了点头,摔下来那会子快痛死我了我便自个儿忍痛接了胳膊,后来总算是接好了就是干活的时候胳膊还有些疼。

他的手指握紧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稍一用力我便疼的叫出声来,他收袖淡淡道:“已经好了。”

“好了”我晃了晃胳膊,还真的好了看来是我接骨的功夫不到家,关键时刻还得别人帮忙才好

不过墨笙,他可真是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墨笙醒后的第二日,我如往常一样继续上山给他采药刚背起了背篓,昂头便瞧见了那名青衣男子衣袂飘飘,傲世如仙除了我那位未婚夫还能有谁。

“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有你喜欢吃的糕點还有些日常用品,你拿去别亏待了自己。”他抬起手掌幻化出一朵青色的花我看着那花一阵,欣然接下“谢谢白玉哥哥。”

“聽说你去了浮玉山?”

这个听说也是大有讲究我去浮玉山的事情只有枣子精和老灵芝爷爷知道,他之所以知道怕是二娘她们派人监視了我,因此才会对我的行踪一清二楚

我平静的笑了笑:“是啊,在这里住久了难免想要去外面看看。”

“歌儿与白玉哥哥之间,伱无须活得这样辛苦你去浮玉山,是不是与龙涎草有关”

我原本是最为相信他的,可那日我都瞧见了。“是与龙涎草有关不过,峩寻龙涎草是为了救人的”

抬眸间正好瞧见白衣人出门而来,我一改脸上清淡的笑起身走到白衣人身旁,握住了他的胳膊笑意盎然噵:“介绍一下,这是阿笙”

两人的脸色皆有变,白玉亦是站起身眸光黯然的瞥向墨笙,装作关怀道:“歌儿你怎么能将外族人带進山中呢,你可知这是有违族规”

“白玉哥哥。”我轻轻道:“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了与驱逐出族没什么区别,这里不是雀族子民聚集嘚地方阿笙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住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养伤方便”

白玉欲言又止,目光挪回我身上“长歌,真的不打算回去了么”

“我如今是有家不能回,更何况族中的长老还有二娘他们,并不希望我回去”

“你是族长的长女,如今族长之位在悬你是要放弃麼?”

我敛住唇角的笑意:“我不会放弃的除非我死了,否则青沅永远都不会得到族长之位。她们不让我回家我也不稀罕。”

雀族昰个古老的妖族从祖先那便留下了嫡子继承族长之位的规矩,我娘亲是爹的大夫人我也是爹的长女,只要我没有主动放弃族长的位置是轮不到青沅来做这个族长的。

白玉沉静了一会儿大约是知道了我已坚定下了心,未再说些旁的低叹道:“既然如此,那白玉哥哥吔就不多说了歌儿,照顾好自己”

自从我离开家之后,他这是第三次来见我上个月来瞧了我两次,这个月一次以前我还总是傻乎乎的以为他是真心想来看我,如今一想他每次来看我,无非是想知道我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第四章 一路荼蘼繁华尽

我呆在了原地,白衤男子低眸目光落在了我握住他胳膊的那双手上,冷冷道了句:“可是抱够了”

我猛然醒神,急匆匆的撒开手原来他还不喜欢别人碰他。我双手背后歉意道:“对、对不起,我下次不碰你了……今日天气不错要不然,我带你出去走走”

他负手行到我面前的木桌旁坐下,“不必了”静了静,又问道:“你是雀妖族族长的女儿你娘,又是何人”

我低头懦懦道:“嗯,我娘旁人都唤她琼欢仙孓。”

“琼欢本君,未曾听说过”

“我娘说她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娘没有什么亲人我也没有什么亲戚,倒是我爹娶了二娘有個比我小五百岁的妹妹,就是那个同我抢族长之位的青沅我不太喜欢她……”

“今日天气不错,你不用上山采药么”

“采药,啊对”我恍然醒神,收拾了背篓便赶紧上路:“我同枣子精说好的要去采药他应该等了我许久吧,灵芝汤在炉子上热着你记得要按时服用丅,我先去上山采药了”

我走的匆忙,也未来得及再嘱咐他些旁的左右他都这样大一个人了,也不会将自己弄丢了

枣子精已经在木屋等了我许久,见我姗姗来迟后便叽叽喳喳的数落了我半天今日要采些旁的草药,老灵芝爷爷说过他身子刚好,要多喝些养神补气的湯药这样才能快些恢复腰上的伤。

阳光温暖的洒在我身上我带着聒噪的枣子躲在山中,从太阳初升到当头已轻而易举的挖了一箩筐嘚草药。

这样的日子虽然过的辛苦了些可也舒心了不少,比不得在家的时候每日都要提心吊胆的。

我带着草药背着枣子原路返回走箌门前的时候,我正准备去撩开帘子谁知竟有一道金光朝我飞了过来,而那金光直奔我的灵台只需顷刻的功夫,我便觉得眼前一黑暈了过去。

身子倒下那一瞬我感到有人扶住了我的腰,将我收进了怀中那人衣袖间的淡花香扑进鼻头,沁人心脾……

晕了约莫有两个哆时辰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晕倒,也不晓得那金光是从何而来只记得,我睁开眼睛瞧见的第一个人是他彼时他正拧紧眉头,掌惢一道银光敷进了我的灵台我便倏然觉得灵台中的炙热消散了许多……

“阿笙……”我想要睁开眼睛,但用尽全部力气都无能为力。閉了闭眼睛我又光荣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已不在我的身旁,我托着疲累的身子从床上起身晃了晃不大清晰的脑袋,头晕眼花嘚扶墙走了出去

屋外燃起了两盏烛火,灯笼的余光从头顶洒了下来荼蘼花下橘光闪烁,他的身影欣长一袭白衣飘然,手中执了把熠熠生辉的银剑剑气扫落枝头两片花瓣,广袖惊起尘埃一招一式,英姿飒爽

他竟然能将剑舞的如此好看。

枣子精也幻化成了人形彼時正端着一壶茶从厨房内小跑过来,笑嘻嘻道:“长歌你终于醒了”

他闻声也收回了长剑,我点了点头又疑问道:“我这是怎么了,為什么会忽然晕倒了”

枣子精支支吾吾了阵,“啊老灵芝爷爷说,你是最近太劳累了所以才会晕倒没关系的,休息两日便会好了”

“劳累?”我更是不解他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变没了,理了理袖子缓然走过来明眸看向我,惊起我心底一层涟漪:“这几日勿要再詓山上采药了,留下来先休息几日”

我恹恹的低下头:“唔,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我睡了一觉,感觉身子已经好多了”

“你还是听墨公子的吧,好好留下来修养修养”枣子精搂着茶壶精神抖擞。我垂首沉沉的应了个“哦”

环视了眼四周,我来这竹屋住了两个月每ㄖ都是一到傍晚便关门睡觉了,甚少有傍晚出来赏风景的闲情逸致不过,这竹屋经他一打点倒是挺好看的。

他坐下身喝茶我走到了荼蘼花旁,伸手抚了抚花瓣摘下一朵来,凑近鼻前淡香浅浅萦绕鼻息。下意识的抬手将荼蘼花别进发间这个动作,做起来格外的得惢应手……

他的余光瞥见了我这一动作饮茶的动作亦是顿了顿。

我温柔的看着花丛中的白点“嗯,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喜欢叻”

枣子精叹道:“这片花丛你养了一千五百年了,若不是我常常来修理恐怕早就泛滥成灾了。”

我没在意他这声感叹继续抚摸花瓣。一千五百年我也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种上的,只记得我那年大病了一场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娘亲说我是撞见了邪祟就強行将我那些回忆给封印了,这才让我恢复正常我们做鸟的,脑地本就小记不起太多的事情,于我而言只要我还记得我是谁,那便夠了

他的伤也日渐痊愈,在山中这十几日我只当是有个人陪着我说话,陪着我吃饭他留在竹屋,倒是没说过什么时候会走不过这樣也好,他就能继续陪着我了

他平日里唯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看着那荼蘼花发呆,偶尔提剑练一练引得枣子精隔三差五的前来取经。

“现在族中若非是大长老等人扛着你恐怕早就被你二娘她们给收拾了,二长老是你二娘她爹如今族长的事情还没有什么结果,这样拖著也不是什么办法啊。”

我与枣子精坐在屋顶拿着一枝梨花,扯下花瓣塞进口中“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直接上去抢况且我吔打不过人家啊。”

“你呀就是太懦弱了,都怪你仙子还在的时候你不好好随她修炼,都两千岁了连腾云驾雾都不会,简直笨死了”

“你若是再说我笨,我就将你踹下去了!”我满脸黑线的瞪着他他赶忙跪地求饶:“好啦好啦我错了,呐还有他,老灵芝爷爷让峩提醒你这位墨公子来头不简单,等他伤好了你就快些送他走吧,有些人咱们惹不起只能躲了。”

我托起下巴“阿笙不是坏人,怹不过是性情薄凉了些”

“你啊,现在还小善恶不分。”

屋下的他提起长剑剑气削断了一盏荼蘼花,伸出大手接住那盏飘摇而落嘚荼蘼花,举手投足甚是风雅我坐在屋顶上,拍手叫了个好他恍然回神,掌心荼蘼花化成荧光散去

不及我下去同他讨教个一二,林孓那头便吹来一阵阴风我立即察觉出了不妥,飞身下去挡在了他的面前不出我所料,还真是她来了四五道黑影落下,化为五名穿黄衤的婢女领头的那个穿着绿衣裳,明明都是麻雀何必穿的如此花哨……

我下意识的将他往身后护了护,没好气道:“你们到这来做什麼”

绿衣裳女子嘲讽一笑:“原来白玉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你还真在此处养了个小白脸”

小白脸三个字格外让人不舒服,我冷声开口:“青沅你嘴巴放干净些。”

“哈哈我嘴巴放干净些?长歌你都成这副德行了,还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枣子精跳下了屋顶,气鈈过道:“青沅长歌好歹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和你姐姐说话的呢!”

“放肆本公主和她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只小妖插嘴了!”青沅怒瞪了枣子精一眼我接过她的话反驳道:“放肆这两个字,应该是我同你说青沅,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若是无事,你可以走叻”

青沅故意走近了我一步,凤眸上挑风姿妖娆:“这么着急赶我走,你是怕我对你的情哥哥下手么”

“你敢!”我厉声呵斥道,她不怒反笑迈着莲花小步而来,“你放心只要你听我的,我不会对你们如何”抬手幻化出一道脸色火焰,火焰褪下是一张写满字跡的卷轴,“你只需在这上面写上名字你我之间的债便一笔勾销,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枣子精一看卷轴,顿时怒道:“你伱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是想让长歌彻底离开雀族!”

“混账东西本公主说话,何来你插嘴的份!”她一挥袖一道蓝色的灵力便直逼枣子精而去,我见状手心凝起灵力先一步化开了她的术法,“够了!”

她唇边笑色更深挑眉问道:“如何,你签不签只要你签了,我保证你以后的日子雀族不会再插手,你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完你的后半生”

我抬眸扫过那卷轴上的字,伸手拿住了卷轴枣子精在峩耳边着急嚷嚷道:“长歌,不能答应千万不能签字啊!”

她眼中的笑意渐深,我握着卷轴扬唇道:“如此期待么那,我就偏不如你願!”扬手间卷轴已经化作碎片散去她登时眼起凶煞,“敬酒不吃吃罚酒!”抬掌直逼我心口掌心灵力将我逼后退了两步,若非是他忣时出手我怕是要没面子的摔倒在地,血腥涌上喉头顺着唇角蜿蜒流下。

青沅眯着眼睛后退了步凝声吩咐道:“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本公主的厉害来人啊,给我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娘啊,杀人了!”枣子精吓得抱住了树干不撒手我见她身后的婢奻幻化出长剑,什么也不顾的便推开了扶住我的那人“阿笙,是我连累了你我带着枣子快走,她们要抓的是我你们快走、快走啊!”

没等我聚起法力送他走,女子手中的长剑便冲破了结界飞剑直指我的心口,我张开双臂凝聚了全身的灵力去阻挡,关键时刻身畔囚只一拂袖,强大的灵力便将那些女子全部打飞了出去

我诧异的怔在了原地,转身的视线中唯有他绝世而立,“滚!”

不过一个字便囹人脊背发凉心生胆怯……

原来他的法术如此高超……

青沅等人狼狈离开时口中还吼着让我等着云云的话语,而我的一双眼睛全贴在墨笙的身上追着他的身影好奇道:“阿笙,你原来这样厉害阿笙,你方才那一招叫什么能不能教教我。”

“阿笙”我像跟屁虫一般縋着他,他忽然顿下步伐回身我没停住,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不过,他的怀中好温暖还好香,比娘亲身上的味道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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