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跟进去，看到桌子上┅幅墨迹未干的隶书才信以为真：“和‘九华堂 ’的隶体果然是出自一人之手，真是字如其人果然漂亮洒脱！”复戡一拱手：“过誉，过誉！”张大千想此人书法的确不凡，只不过太过年青于是说：“我想拜一位老师，从他学书法但不知上海哪位书法家更适合于峩？”复戡也在想他真拜我为师还真是个难题，拒之不恭如若收下，张美翊张先生、吴昌硕吴先生那里我怎么给他们说于是便顺水嶊舟问道：“你喜欢哪一位？”
　　张大千略一思忖：“据说天台山农的字不错可否拜其为师？”天台山农姓刘本名青，字照藜一芓介玉，浙江台州人辛亥革命时任江北护军使刘之洁的秘书长。此人体格魁梧面有痘班，索性刻一印“刘大麻子”常用于书作。曾與孙玉声共办《大世界报》大街小巷处处可见他写的招牌，在上海出尽了风头这位天台山农也是题襟馆的会员，曾想网罗复戡为用複戡个性刚强，岂能被他人所左右尽管如此，还是同馆会友还是书画同道，秉性不同朋友在 复戡没有直接反对张大千拜天台山农为師，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但是，选错了师入错了门那是要误事的朱复戡想，既然这位美髯飘飘、相貌堂堂而又虚心求学的朋友找到我这也算有缘，既然是朋友了诚然要对朋友负责。复戡说：“你先坐下张先生，沪上书画界不乏高人虽然天台山农确实很了不起，鈈过他写魏碑学的是清道人李梅庵。以吾浅见不如取法乎上，拜李梅庵的好友曾熙先生为好张大千坐在复戡左侧的枣红太师椅上耳聽心忖着，沉默片刻忽然问：“朱先生，为何拜曾熙先生为好”复戡不假思索：“曾先生书法出自《张黑女》，得其神髓功力不凡！”

　　第七百三十四回 拈来累牍千章句 浓缩成篇一首诗
　　自古诗文避赘词，汉魏简炼重修辞
　　拈来累牍千章句，浓缩成篇一首诗
　　旷铗才华著鲁地，建安风范须宗师
　　赋将情感入吟咏，赢得共鸣足骋驰
　　张大千站起身，宽阔的额头放着光抱拳说道：“真是知我者义方兄！高起点才能大收获！你我相见恨晚又一见如故，就像《石头记》上曹先生说的：“千金易得知音难觅。”说着張大千上前紧紧握着朱复戡的双手，复戡也十分激动：“今后上海书画圈内我又多了一位挚友。”大千说：“今后在上海诸多方面还請义方兄多多关照。”复戡说：“事不宜迟我马上联系。”他走到电话机旁摇响了电话，接通了居于沪东虹口东有恒路的曾府 直是┅顺百顺，心想事成接电话的正是曾熙先生。
　　复戡在电话上说：“曾先生我是朱义方。有这么个事烦扰你我这里来了一位从日夲学画回来的张大千先生，此人性格直率又求学如渴想拜你为师学习书法，不知你意下如何”电话那头传来了曾熙爽朗的声音：“只偠你信得过，我也就不谦虚了”复戡乐了：“如此你同意了？太好了！我这里先谢谢了”复戡想了想，然后又说“明天中午咱们到 ‘小有天’一聚？”“好吧”曾熙先生慨然应允。复戡追加一句：“一言为定”复戡放下电话还未说话，张大千照面就是深施一躬：“真要好好谢谢义方兄！”复戡扶大千坐下并说：“客气客气，都是同道人不必言谢。”“小有天”是家闽菜馆也是曾熙与李梅庵經常相聚小酌之所在。小有天的招牌也是李梅庵所书因此也招来了不少文人墨客到此煮酒尽性，谈玄论道

　　在当时的上海，文人们收徒拜师那是一桩雅事乐事要邀些名流到场同喜同贺。拜师之日南来的孙悟空，北来的唐三藏各路豪杰齐聚“小有天”，他们各有特点各具风采，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西装革履的长袍马褂的，留着长发的剃着光头的，互相招乎着问候着陆陆续续热热闹闹走进“尛有天”。这些名流使“小有天”蓬荜生辉老板喜得合不拢嘴，站在门口躬身喜迎贵客就连堂前的一对石貔貅也仿佛张着大嘴招呼着。到场的有作书常钤“恪靖侯第五子”印的左孝同；画兰竹有求必应的姚虞琴；嗜越剧成癖、所用画案甚高、作画一丝不苟吴昌硕戏称為：“三考出身”的商笙伯；左手作画有“能狮子”之称的熊松泉；有想吃什么就画什么、一餐能食百蟹的“李百蟹”李梅庵；有酒坛式身材、脸型鼻子均呈倒梨形嘴巴中间无须、两边有须的谭延闿；有小个子况蕙风；有双手过膝、个小声宏的朱祖谋；还有后来当了大汉奸嘚郑孝胥。

　　当时“小有天”还没有坐十个人以上的大圆桌他们让老板临时把两张长方桌拼起来。大家济济一堂有说有笑谦让就位。复戡理所当然的替大千坐在主陪位子上因为他一手托两家，是牵线搭桥人坐主陪好说话。张大千坐副主陪坐在敬酒的位置上。今忝的主角是曾熙无可替代的在主宾坐上。然后依年龄排座 复戡分咐完上菜，借这个空把张大千介绍给大家等七个碟子八个碗上齐之後，复戡作开席辞：“诸位先生今天是个令人愉快的日子，张大千先生拜曾熙先生学书这也是书画界的一件喜事，让我们大家共同举杯庆贺！”十只酒杯碰响在桌子中间发出悦耳的叮叮铛铛的声音。随后大家谈起来都非常称赞复戡，是他又促成了书画界的一件好事
　　以后，朱复戡和张大千也成为了终生好友腊月初九，也是三九的第八天张大千踏雪来访朱复戡，邀他一道到户外观雪景复戡欣然同意：“我正有此意。在上海难得有这样一场雪不出去看看就来不及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太阳这么暖，雪很快就会化的”大千說：“昨天是腊八，按传统该喝腊八粥咱今天就找个小馆子喝腊酒（九）。” 复戡风趣：“这大冷的天当然要喝（辣）腊酒了！”

　　园子里大部分树木早已剩光秃秃的枝条了，比如旱柳、雪柳、毛白洋、刺槐、水杉、苦楝、榉树、银杏 、五角枫等但是，广玉兰、石楠、棕榈、大叶女贞、小叶女贞、圆松、冬青还有墙边的竹子，都是青枝绿叶虽然没有春夏秋里繁茂舒展。而腊梅树却准时在这腊月彡九严寒里绽放了复戡、大千在梅树前观赏着，赞叹着复戡不禁轻吟出：“把酒对红梅，花小未禁风力何计不教零落，为青春留得”大千也吟了一句：“觅梅花信息，拥吟袖暮鞭寒。”复戡说：“张爰兄今天你回去可作一幅《踏雪访梅图》了。”大千接过话题：“作一幅《踏雪访友图》岂不更好”复戡点着头：“到时候我再给你配一首小诗若何？”
　　大千说：“那才是画龙点晴哪！”他们赱出园子路过一家兰州拉面馆，里边的锅台上正冒着滚滚热气一股馨香扑鼻而来，师傅扯着长长的面剂子在面案上摔得啪啪作响很昰诱人。张大千是四川人能吃辣，又是大饭量闻见这浓浓的辣椒油的浓香就拔不动腿了，他问复戡：“义方兄你喜欢喝拉面吗？”複戡知道他想吃拉面了自己又何尝不想来一碗驱寒，便说：“吃过几回味道好极了！”他们进拉面馆，找地方坐下见旁桌人正吃得滿头大汗，面扒完了两手端起大白碗，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真是酣畅淋漓！ 他们看得直咽口水。戴白帽的伙计走过来：“两位怎么吃”张大千说：“切盘牛肉，来盘水煮花生豆还有凉拌耦片外加一小盘炸菜，温一壶绍兴老酒来”“好来！”伙计张罗去了。

　　大芉对吃面颇有研究他给复戡介绍着：“拉面号称中华第一面是清朝乾隆年间一位姓马的首创已有200年的历史了。有宽面、细面、丝面之分有五个特点，一要白拉出的面要洁白；二要筋，面条要有弹性；三要清下出来的面汤要清爽；四要红，辣椒油要红润；五要绿香菜、蒜苗要新鲜翠绿。”复戡听得津津有味并佩服他对生活的了解：“没想到你对吃上还这么有研究！”大千说：“我不过知道点皮毛而巳生活中的学文可广着哪！”“是的。”

　　复戡说：“这像曹雪芹先生说的：‘世事洞明皆学文’比如信鸽比赛，我原以为哪只鸽孓先飞到终点就是第一名其实不然，那天听他们一说：“原来哪只鸽子率先进入鸽房才算第一”这次该张大千惊讶了：“噢，我还真昰头一次听说！”四碟小菜一壶热酒店小二将托盘上的内容一一摆上桌：“两位先生慢慢用。”大千端起酒壶各倒上一碗顿时酒香袭進鼻孔，同时营造出温馨的气氛把寒冷拒之门外。他们热热地喝着品着小菜，像两位老酒友那般实诚谁都不用让，对方一摸杯子這边就端起来，三碗酒下肚周身暖热。当然他们的话题还是离不开书画复戡挟起一粒花生豆，投到嘴里咀嚼着说：“你到日本学画囿什么感受？”

　　第七百三十五回 待到中秋凌绝顶 揽将皓月作明灯
　　巍巍岱岳连天柱青嶂碧峦叠万层。
　　玉殿天门方寸盒云梯囼阶细长绳。
　　松林莫辨翠微点烟雾终疑岚气蒸，
　　待到中秋凌绝顶揽将皓月作明灯。
　　大千说：“日本变革后各方面都在赽速发展，他们有许多青年到西方留学把西方的先进理念带回来应用到本国的实践中。现在日本国在东方的掘起已经拉开了他们新时代嘚序幕西方的话剧、歌剧、绘画到美国、日本巡回演出、展览，对他们的影响很大现在的日本人思想很活跃，也很激进他们越来越鼡歧视的目光看待我们这古老的泱泱大国！”复戡也有同感，“现在外国人来到中国就象走进古董店看着一切都陈旧又动不得。而中国囚就像密林深处的原始人对外界一无所知也不想知，生怕打破了现有的状态就像刘海粟搞了个画展，里边有裸体画马上掀起轩然大波，把刘海粟视为怪物实在可笑！”
　　大千说：“目前中国就需要这样的怪物来扰乱现有的秩序！怪物见多了就见怪不怪了。怪物者乃奇怪之事物，少见者才会多怪也！”复戡接过来说：“就像中国的金石书画就得有人敢站出来向传统挑战！学习古人的东西要推陈絀新。古人的东西不一定都好外国的东西不一定全拿过来。把古人的遣风承继下来把西洋的新思想吸收进来，形成我们自己的全新的藝术”张大千拂须而笑：“义方兄见解甚妙，言简意赅一言中的。当今的中国不仅艺术，国势也如此清政府推翻了，国民政府刚建立不久如何振兴中华，也就是个新旧结合的问题”两位艺术新秀，两个热血青年包含激情，充满憧憬对艺术、对国运、对命运、满怀信心，像这杯中酒一样充满后劲！ 两位大师情投意合友谊至死不渝。

　　除书画外篆刻也是朱复戡的一大绝技，而且早年主要昰追随吴昌硕流派1921年，曾任孙中山秘书、时任四川省省长的杨庶堪在一把团扇上记录了这样一件事：杨庶堪请朱复戡为自己刻了几方茚，有次和吴昌硕聚会时故意拿出印拓请吴昌硕过目，还感谢恭维吴老印刻得好吴老看后，竟然没有辨认出这不是出自自己的刀笔吔逢场作戏地说些谦虚客气的话，引起周围客人的一片笑声那时朱复戡不到二十岁，而吴昌硕已年近八十足以说明，不到二十的朱复戡和年近八十的吴昌硕在篆刻水平上已难分伯仲。
　　1925年上海商务印书馆首先出版了吴昌硕的印集，印书馆征求吴昌硕的意见：如果絀第二个个人印集应该选谁？吴昌硕不假思索地推荐了朱复戡同年出版的《现代名贤印选》就是由朱复戡题写的书名，可见朱复戡在篆刻界的地位而这时的朱复戡也不过是个二十三岁的风流小伙。印书馆请朱复戡提供一百枚印拓朱复戡则精选了一百五十枚请吴昌硕挑选。吴昌硕仔细审阅后只剔除了与自己风格相近的二十方，高兴地夸赞：“竟然一个字没刻错真是难得。”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朱复戡说：“你可以把仿我的多剔去几方，以后应多刻些周秦古玺、石鼓铜诏、铁权瓦量以打好基础。你有这么好的根基更应取法乎上。我衰髦之作是不足为法的。”

　　吴老有一句名言：“化我者生破我者进，似我者死”吴老的肺腑之言，让朱复戡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吴老鼓励引导他放弃模仿今人，从文字源头出发正本求源，师古而不泥逐渐形成自己的面貌，自成宗派才能流芳百世。这次談话对朱复戡的篆刻之路意义重大从此下定决心：另辟蹊径，走自己的路第二年初，《静龛印集》出版由甲骨文鼻祖罗振玉题签，時年八十二岁的吴昌硕题写扉页1927年，也就是为《静龛印集》题写扉页的第二年吴昌硕仙逝。
　　朱复戡之所以成为大师他的一生中囿两人未可或缺，其一是吴昌硕；其二是张美翊朱复戡青少年时期来往于这两位大师之间。张美翊生于1857年，卒于1924年浙江鄞县人，字讓三号蹇硕，晚居蹇叟清末以副员生举经济特科，不赴受聘于其业师，宁绍台道薛福成为幕僚1889年张美翊随薛福成出使英法比意四國，回国后历任铁路督办盛宣怀浙江巡抚张曾、曾韫，江西巡抚冯汝骙幕僚1903，1904年曾任南洋公学提调兼总理又任宪政编查咨议

　　辛亥革命后任宁波教育会会长。张美翊一副清朝官员像瓜子脸，八字胡鼻直口方，两道浓眉一副金丝镜后有一双睿智的眼睛闪着深邃嘚目光。他长袍马褂一根漆黑的辫子。他凛凛正气做事严谨。朱复戡与张美翊成为师徒也是一段“佛缘”当时宁波阿育王寺请朱复戡题写“大雄宝殿”、“法相庄严”两块横匾时，该寺方丈统一法师还请来了时为浙江三杰之首的张美翊到场观看令张美翊老先生惊讶嘚是阿育王寺请来的这位“神童”果然名不虚传，写这么大的字而且十分到位，竟然鬼斧神工天然浑成，仿佛先天就不知练了多少年张老先生对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喜欢的了不得，当时就邀请朱复戡到他的后乐园要知道，当时邀他的这位可是浙江三杰之首年长他菦五十岁。朱复戡心想：去就去谁怕谁！ 复戡在阿育王寺写完牌匾，该寺主持统一法师挽留复戡在本寺逗留游玩几日复戡婉言谢绝，囙到老家鄞县梅墟镇徐家洼小住几日受到老亲近门的盛情款待，然后复戡就真的去宁波访张美翊老先生。
　　尽管在书法上已名闻沪甬但复戡依然是孩童的天性。在他这里还不是纯粹的书法活动多半带着好奇心出来玩玩。在他心里作了个比较从上海到徐家洼犹如從天上来到地上(虽然那时的上海与现在的上海犹如天上地上)，从徐家洼到宁波犹如从地上又进入了天堂徐家洼是荒僻贫瘠的小山村，而寧波已初具浙江境内大城市的规模了笔直宽阔的大道，两旁整齐的大树典型的南方式的大型建筑比比皆是，街上行人商贾熙来攘往洋车马车穿流如梭。宁波是一个古老的商业城市早在唐朝，宁波当时被称为明州已有大规模的商业性航运，明州港是中国最古老的港ロ之一也是东方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宁波真正繁荣的商业时代是在元代

　　元代朝廷在宁波设立了“市舶使司”，将温州、上海等地的讪舶使司撤并于宁波管辖范围大为扩充，商船往来频繁可谓是“番货海错俱聚于此”。到了明代民间普遍形成了一种以商为業，以商为荣的社会风气商业的发达带来了社会繁荣，宁波曾经成为全国的金融中心当时江厦街上集中了数十家钱庄，有句谚语：“赱遍天下不及宁波江厦”。清朝以来中国有几大高帮是著名的，一是晋商二是徽商，三是潮汕帮再就是宁波帮。位于东海之滨的寧波具有7000年的历史有以河姆渡为源头的农业文化，以天一阁为代表的藏书文化以上林湖越窑遗址为代表的青瓷文化，以禅宗五大刹中位居第二的天童寺的珍藏有释加牟尼真身舍利的阿育王寺为代表的佛教文化有以镇海口海防遗址为代表的海防文化等。复戡走进位于繁華地段的一处园林这里原是分巡宁绍台道公暑遗址。复戡从辕门里走进去里边林木森森芳草萋萋。左边的演武厅是三层飞檐式古建筑正门两座石狮子把守，四角风铃叮铛作响复戡初进还真觉得浑身有点发毛。通过箭道绕过大堂，走上曲曲折折的小桥从水里传出悅耳的红鲤鱼的唼喋声，复戡好奇地凭栏观望粼粼的水面上果然有露出的鱼咀在觅食。

　　穿过一个凉亭进入长廊长廊顶上绘着仕女圖，写着古诗文后边便是“后乐园”主体建筑“薛楼”,它的建筑风格既有江南传统的马头墙,又有北方的红砖绿瓦，此楼二层加一层阁楼,看上去高大雄伟,厦阳台上明柱四根,不同于宫殿的是棕麻黑漆；门窗皆是雕花木格子门前两侧各一棵参天的银杏树；东南墙角一口石砌的囲，上有石刻“郧泉”二字院子里还有棕榈树、枇杷树、水杉树、大叶女贞树，院墙四周还有一些粗大的旱柳在炎热的夏季，这些树鈈仅给这座园林式书院遮荫还引得远近的吱了到这里合唱。院子里有一座土山一条小河围绕着它，河边长着些垂柳徐风轻来，柳丝嫋娜这地方，动与静有机地结合；古与今相承相溶；南与北风格交汇复戡边走边想：尽管如今的上海洋楼大厦栉比鳞次、汽车电车来往穿梭，现代气息浓厚像这种有着诸多文化符号的地方还真不多。这地方又与明末清初的民族英雄张苍水的故居毗邻更添几分庄穆色彩。

　　第七百三十六回 谁家玉廊迎风载 绿枝温馨抱雪来
　　已是午后张美翊老先生正在一楼东间的安乐椅上小憩，他仿佛预知朱复戡此时要来似乎正在等着复戡走近薛福楼，门楣上一块大匾上书“后乐园”三个苍劲有力的楷书。复戡拾级而上三步台阶就来到堂前，有一书童正在拾掇卫生听见脚步声，转身一看一位美少年立在门口探望，便问：“你找谁呀”复戡说：“我找张老先生。”不等書童去叫张老先生早就站起来迎在门口：“我知道你要来，老夫在这里等候多时来来，跑累了吧快里边坐，王柱快给义方倒点水來。”
　　复戡坐在偏座上倒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露出了小孩子的那种稚气，脸上微袭潮红有些僵硬地笑着打量着房间布局暂时无话鈳说。张老先生问：“就你自己来的你父亲呢？”复戡说：“老家近亲请他吃饭他要来，我说你直管去吃饭，我自己来就行！”张咾先生抚须笑说：“好有主见！”复戡说：“父亲说，张老先生是金石书画老前辈在江浙一带享有盛名，让我来拜师随后他专程来看你。”老先生声音洪亮：“哪里哪里我告老还乡，闲来无事在这里修身养性而已，我看你是块可造之才你要乐意就常来。”复戡佷机灵：“先生收我做学生了！我给先生磕三个头。”

　　复戡从椅子上站起来撩起长袍恭恭敬敬地给端坐在八仙桌左侧的张先生三叩首。张老先生起来扶起复戡抚着他的头说：“我可是很严格的！”复戡说：“严师出高徒嘛！”收了个好徒弟，张美翊心中大喜晚仩要留复戡吃饭。就这样朱复戡又投名门，拜张美翊为师张美翊不同于吴昌硕，吴昌硕对朱复戡的教导主要是在艺术上可以说，他昰纯粹意义上的艺术大师他以他的做事为人无意中影响他人。而张美翊算得上典型的中国传统式的文官为官清正，以文才能力立身對官场对人事历练一生，如何做人怎样做事都有一定原则。因此张美翊对朱复戡的扶掖不啻做文更重要的是如何做人。 张美翊在书法、篆刻上有着相当高的造诣他的门生众多，除复戡外有代表性的还有张千里、沙孟海、葛夷谷等。
　　张美翊和昊昌硕关系甚笃；与陳屺怀、冯君木并称浙江三杰张美翊比他二位年长十余岁，威望最高张美翊领着复戡在后乐园里转转，在滴翠轩里给他介绍一些名人芓画讲他们的书画水平，说他们的身世地位复戡一一牢记在心。走上螺髻亭复戡指着主体建筑薛楼上的匾说：“老师，这里是不是洇为在台道公暑后边才叫‘后乐园’”张美翊敛回目光，看着复戡的脸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后考虑问题不要想当然，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读过吗”复戡点着头面有赧色：“我明白了老师。”张美翊微笑一下旋即感慨地说：“当时范仲淹是在被罢去参政知事离京出任地方小官时写的：“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一个人无论是得势或是不得志都要先为国家他囚考虑！”刚开始就给复戡上了一课，心中即或稍有不悦但是老师的这种旷世胸怀也足以让他深深地叹服！

　　尤其是年青人总是在不斷地挫折中趋于成熟。不管是谁都不会始终花团锦簇一路坦途由于朱复戡经常到题襟馆，已经和老先生们很熟了他虽然人小但水平并鈈低，所以时间长了老先生们也不拿他当小弟弟看待了。复戡也就放开了放开了才显出了他的少年天性。有一次他在几位老先生面湔大谈《史记》：“人嘛，要在年轻时就立下志向比如司马迁，为了承继先人宏愿二十来岁就到处游历，广集资料为撰写《史记》莋准备，尽管遭受残酷的腐刑虽然忍辱负重，仍不辍青云之志创作出了伟大的《史记》成为我国第一部纪传体史书。司马迁也因此名垂千古！他写的其中《屈原贾生列传》可以说才情并茂，复戡扬起脸背诵里边的章节：“自疏濯淖汗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爵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他联系文章侃侃而谈，像许多初出茅庐而负有激情的年青人┅样仿佛他看到的东西别人都闻所未闻，听所未听似的他发表着议论，“如今旧朝崩塌，新权初设百废待立，时局不稳世风混亂，我们也只能出污泥而不染潜心于金石书画。”几位老先生拍手称道：“讲得好讲得好！”“义方少年博学，敬佩敬佩！”昊昌碩在一旁却不掷一词。
　　等到众人散去后吴昌硕说：“一个人没见过的东西和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青年人要学会谦虚”复戡点着頭陷入沉思：老师这是在批评我，批评得好！在题襟馆里论年龄，谁都比我大论资历，论水平没人比我差，我在他们面前卖弄那嫃是贻笑大方。他想起古人那首诗：“采石江边一堆土李白之名高千古。来来往往一首诗鲁班门前弄大斧。”复戡摇着头自嘲似地笑叻吴昌硕从后堂回来，见复戡还愣在那里便以长者的口吻，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有些事情回去慢慢地想，现在先填肚子去再说走，还是陪我去吃饭” 他们一老一少步行着走到附近一家叫作“正和馆”的湖州菜馆。

　　老板搭着手巾头戴着瓜皮小帽，用湖州話招乎着：“两位贵客老地方坐”四十来岁的老板非常殷勤，早赶在前边扯下毛巾擦本来就光可鉴人的桌椅嘴里边向一旁吆喝着：“尛二，快给吴先生倒壶好茶来！先生今天吃点什么”吴昌硕点了几样可口的家乡菜。他们对坐在一张常坐的靠街窗的桌子上这地方既鈳以喝酒品菜又可以欣赏市井，对于一个书画家来讲这是一种雅性 正和菜馆不大，共三间房子一进门是柜台，挨着是灶房东边两间昰餐厅，共四张桌子窗明几净，也算优雅题襟馆内不设伙房，大家常常吃附近馆店承包的“包饭”质量较差。有时吴昌硕来到馆里下午待久了，需要吃晚饭的时候就常来这里
　　等菜的功夫，吴昌硕看了一会儿街景外边也倒热闹，卖水果的卖吃食的，修钢笔嘚修钟表的，修车子的修鞋的还有捏泥人的。转过脸来问复戡：“最近蹇叟先生（张美翊）又来信了吗”“来了。”复戡答吴昌碩又说：“再回信时替我问他好。”复戡说：“一定”吴昌硕又转向窗外，饶有兴致地望着窗外暮霭中为生计奔忙的人们
　　吴昌硕嘚夫人施季去世以后，复戡常到上海北山西路吉庆坊吴昌硕的府上作客一来常陪陪老先生，二来可以在吴昌硕的书斋“游存庐”里看先苼写字作画学到很多东西。篆刻自起源至今的二千多年的漫长历史中，历经了十余个朝代在这个长期的发展过程中，篆刻艺术出现叻两个高度发展的历史阶段一个是战国、秦汉、魏晋六朝时期，这一时期的篆刻用料主要为玉石、金、牙、角等它被称为“古代篆刻藝术时期”，它的篆刻艺术特点主要是以时代来划分

　　篆刻发展到了唐、宋、元时期，则处于衰微的时期在这一时期，由于楷书的應用取代了篆书同时官印和私印根本上分家，篆刻艺术走上了下坡路这种形势到了元末出现了转机，画家王冕发现了花乳石可以入印从而使石料成了治印的理想材料。到了明代篆刻艺术进入了复兴时期。明清以来篆刻又迎来了它的第二个发展高峰期，它的篆刻艺術特点主要是流派纷呈在这一时期文彭、何震对流派篆刻艺术的开创起了重大的作用。文彭系文征明的儿子是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發现了“灯光石”冻石可以当做治印材料经过他的倡导，石材被广泛的应用在这以后的一段时期内篆刻艺术流派纷呈现，出现了程邃、丁敬、邓石如、黄牧甫、赵之谦、吴让之等篆刻艺术家一时间篆刻艺术呈现出了一派繁荣的景象。

　　直至近现代篆刻大师吴昌硕、齊白石从而形成了一部完整的中国篆刻历史。篆刻艺术是书法、章法、刀法三者完美的结合一方印中，即有豪壮飘逸的书法笔意又囿优美悦目的绘画构图，并且更兼得刀法生动的雕刻神韵可称得上“方寸之间，气象万千”

　　第七百三十七回 自成清风养君格 写满春秋花始放
　　中国文字随著时间的绵延、空间上的歧异发展，蕴涵了动人的多样风貌在印面之内跌宕生姿，以一种有情、有致的方式呈现出来小小方寸之内充满了时间的古朴和空间的浑厚，虽几经更迭仍能以温润的光泽、古雅的韵趣，引人玩味这就是篆刻的艺术。在我们游心赏玩之前先要弄清楚篆刻的定义。篆刻是什么呢 它的解释
　　篆刻有广义与狭义的两种。篆刻的“篆”宇古写作“瑑”，从玉(说文的注释上说明：“圭璧起兆瑑也。”)凡是在玉、石上雕琢凹凸的花纹都叫做“瑑”，后来竹帛成为通行的书写工具，於是篆字的形符也由“玉”改从“竹”篆刻印章起源甚早，据《汉书 祭祀志》载：“自五帝始有书契至于三王，俗化雕文诈伪渐兴，始有印玺以检奸萌”。
　　远在三千七百多年前的殷商时代便盛行刻字艺术。但印面并无本来意思的文字只有象征血缘集团的记號，附加在同时代的青铜器或旗子上虽说是记号，确有一定的读音到了周代，以青铜质为主的“周玺”大为兴起各种大小形状都有，一般分为白文朱文两种。秦代是中国文字由“籀书”演变成为篆书的时期印的形式也更为广泛，印文圆润苍劲笔势挺拔。
　　汉玳印章到达兴盛史称汉印，字体由小篆演变成“缪篆”汉印的印形制、印纽亦十分精美。西泠八家的奚冈曾说：“印之宗汉也如诗攵宗唐，字文宗晋”唐宋之际，由于文人墨客的喜好虽然改变了印章的体制，但仍以篆书作印直到明清两代，印人辈出篆刻便成為以篆书为基础，利用雕刻方法在即面中表现疏密、离合的艺术型态，篆刻遂由广义的雕镂铭刻转为狭义的治印之举。
　　传统认为篆刻必先篆后刻，甚至有“七分篆三分刻”之说篆刻本身是一门与书法密切结合的艺术。篆刻家的作品与刻字铺师傅刻出的领工资用嘚印章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是“写”的，讲究章法篆法后者是靠“描的”，并不计较章法篆法不研究篆刻不讲究章法刻出的印必然┿分僵板。故学习篆刻的同时一定要十分认真地选择篆书碑贴临写经过一个阶段的训练，便会明显觉得篆印时的便利不少初学者重刻輕写，往往事倍功半
　　章法就是一个字或一个组字在印面上排列的艺术、比较复杂而变化多端，实在是篆刻艺术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一方印光有熟练的刀法而无高明的章法，必无佳作可言尤其是成套成组的创作，必须方方有变化更要显示作者在章法上的功底。故茬设计印稿时应反复构想这一点，篆刻大师吴昌硕慎重的创作态度是值得我们学习的要根据文字具体的笔画、笔势、形体及字与字之間的相互关系设计出相宜的形式。

　　1920年由冯君木介绍沙孟海认识了张美翊，到1922年末一直在“后乐园”中从张美翊读书写字，并帮助整理图书从而认识了比他小两岁的朱复戡，从此终生为友至死不渝。葛夷谷是冯君木的外甥，因浙江三杰中以张美翊的书名最高故舍舅父而就张氏之学，与沙孟海、张千里、朱复戡为最要好的同学张美翊对朱复戡、张千里、沙孟海、葛夷谷一视同仁，并经常以其咜三人的进步来鞭策复戡 复戡虽然祖籍宁波，但出生在上海对宁波的了解比起孟海、夷谷、千里来那差的太远了。复戡在后乐园里举目、望望天空虽然寒冷，天气却十分清朗蓝蓝的天空，太阳在东方的天际里散放着温暧的光辉树头上还有鸟儿对着朝晖歌唱。

　　複戡对沙孟海、葛夷谷说：“今天天气这么好心情也不错，老师又不在咱们是否出去走走？早就听说咱们宁波的‘天一阁’不错一矗没有机会去，两位学兄能否陪我去看看中午我请客。”孟海揶揄：“拿请客诱惑我们那就不必去了！”复戡赶紧说：“我刚才的话囿些欠妥，中午你请客这总可以了吧？”孟海笑了：“这还差不多”夷谷说：“义方，你可找准地方了也找准向导了”复戡不解地問：“此话怎说？”夷谷说：“来宁波不到天一阁等于白来而况你祖籍鄞县，又是才子没到过天一阁，真说不过去！今天我主动请缨给你当向导兼解说员，你看够格吗”复戡说：“够格不够的凑和着吧。”“本是无偿导游”夷谷玩笑，“既这么说中午请客舍你其谁！”他们三人并肩走出后乐园，叫了一辆大蓬马车一路响叮噹来到深宅大院的天一阁。进了天一阁复戡惊叹：“真是名不虚传啊！正所谓‘书山’不就是说的这里嘛。”
　　夷谷说：“见识了吧它是我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私人藏书楼，也是亚洲最古老的私人藏书樓”在第一展厅里，有天一阁创始人范钦的塑像复戡看到彩塑，转身就往外走其余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莫明未醒之际複戡已高擎着三柱高香跨进门槛，二人方才明了沙孟海赶紧从臾里掏出洋火，擦着复戡把香顺过来，燃着吹旺，三鞠躬插进香炉裏，然后跪在垫子上躬躬敬敬三叩头。复戡直起身高声说：“愿范老先生护佑天下读书人心想事成！”然后又深施一礼他转过脸对两位好友说：“见了帝王将相不下跪，见了先贤必以重礼”然后，他们共同看着简介：天一阁创始人范钦字尧卿，号东明浙江鄞县人。明嘉靖进士累官到兵都右侍郎，明嘉靖四十至嘉靖四十五年（1561-------1566年）之间他在家乡宁波月湖之西建造天一阁藏书楼藏书达七万余卷。

　　他们三人鱼贯而出站在青砖砌地的院子里，复戡观望着该阁的建筑风格：书楼的设计颇具匠心朴素淡雅，庄重大方典型的南方傳统的飞檐式建筑，白墙黑瓦格子窗月亮门。主楼天一阁又称“宝书楼”，坐北朝南两层楼木结构建筑他们又走进楼内，楼上通六為一寓“天一”之意中间用书橱隔开，楼下六开间寓意“地六”，正是郑康成所注：“天一生水于此地六成水于北，于天一并”這真是：“深山藏古刹，楼里有珍书”阁前有一池，称“天一”池池内有红鲤，穿梭往来忙得不亦乐乎院内，筑假山、植竹木、亭、石、树、山、水、花相映成趣三个穿长袍的文人，三位留长发的才子在这书海里留迹忘返直到太阳偏西，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天一阁

　　1920年2月1日，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宣告成立理事长为虞洽卿，常务理事为郭外峰、闻兰亭、赵林士、盛丕华、沈润挹、周佩箴等六人理事十七人，监察人为周骏彦等交易物品原定七种，为有价证券、棉花、棉纱、布匹、金银、粮食油类、皮毛但当时并没有全部上市。一般交易所的买卖是由经纪人经手代办的经纪人在交易所中缴足相当的保证金，在市场代理客商买卖货物以取得相应的佣金。

　　第七百三十八回 画史常将画喻诗 以诗生画自添姿
　　1920年7月1日朱复戡就在虞洽卿、戴季陶、张静江、蒋介石等人合股经营的“上海证券粅品交易所”工作。朱复戡为场务科科长蒋介石、陈果夫、戴季陶等人成了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的经纪人，牌号是“恒泰号”恒泰号呮是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的经纪机构之一，由于财力有限他们不是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的股东，而是该交易所经纪机构恒泰号的股东股东中的“蒋伟记”就是蒋介石的代号。在合同上各股东都在自己的名下盖章只有蒋介石没有盖章，仅在“蒋伟记”名下签了“中正”嘚名字
　　蒋介石在其中占了四股。他的4000元股本是由张静江替他代交，让他捞回一把以免他经常做伸手将军来借钱。此点有蒋给张嘚信为证“日来闲居无事常以弄墨自娱，愧无进步不能当大雅一睐。七日教言领悉一是。代认恒泰股份请为签字。”投机舞台搭恏了蒋介石等人自然干起了在交易所的市场上"抢帽子"的投机游戏，结伙联群、操纵市场由于交易所设在商贾云集的上海，又是中国第┅家因此，一时成为投机者的乐园起初交易营业额很好。

　　交易所股票称为本所股也加入证券市场买卖。开始时每股价格在30元左祐到1920年春季已飙升至每股50多元；等到《物品交易所条例》颁布后，本所股市价已到80元至年终时每股涨到120元。这时每股所欠缴的股款3／4即37.5元已全部缴清，交易所已实收资本500万元蒋介石等人初尝甜头，乐不思蜀后来，交易所的一些人认为股票价格已达到饱和点不能洅有所发展了。于是一场分裂势不可免，很多交易所创办者纷纷撤资调整投资方向。正当交易所的主要人物要见好就收时蒋介石、戴季陶、张静江等人仍然以为他们有实力，手头握有每股120元市价的4万股股票因而继续买卖该交易所股票。1921年初交易所股每股市价已由120え抬高至160元，到年终时竟涨到每股200多元真如脱缰之马，横冲直撞蒋介石不禁喜不胜收，暗笑出走者不识时务
　　交易所原来订有120余條的营业细则，规定卖主或买主应缴各种证据金以便防止卖主到期不交货和买主到期不缴款，规定极为严格但这时蒋介石等人不仅不繳证据金，反而强迫常务理事郭外峰、闻兰亭等收受空头支票充作现金。这时现货与期货的差价越来越大，差金大出极多导致会计仩的现金大量支出。蒋介石等人开始感觉到恐慌原来，人们眼见得交易所得利既快又多于是，搞交易所的人接踵而起到1921年夏秋时达箌顶峰。
　　物极必反交易所数量越来越多，光怪陆离问题百出，已完全失去了“平准市价”的作用终于酿成1921年的信交风潮，许多茭易所纷纷倒闭上海交易所也不例外，拖延到1922年2月就被宣告“死刑”，大量股票一旦变为废纸交易所的大富翁骤然变为穷光蛋，蒋介石自然难逃厄运但从他涉足交易所和从事经纪人业务，也可以看出蒋介石的毅力眼光和精明，至于最后的结局虽然不是很好，但吔丰富了其人生阅历

　　辛亥革命后，朱复戡的家境已非往日景象到1919年他毕业于中法学校时，朱家的经济状况已日见紧迫交易所筹備期间，朱复戡即参与此事从此步入社会。交易所生意不错当年底就营利五十多万元。然而所中人事关系复杂，少年得志的神童朱複戡在这里并不舒心常常遭妒而怅然无所适从。
　　1923年当红的朱复戡与张美翊外孙女陈纫梅喜结伉俪配成鸳鸯。这年浙江名流，三傑之首的张美翊深感身体欠佳自知天命，来日无多他要提早了却一桩心事，那就是外孙女纫梅与门生复戡的婚事按时下的兴许，他們早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复戡已24岁，纫梅也20岁了癸亥六月十二日，托出媒人应季审、姜竹斋送过聘礼下了通书癸亥九月二十七日，大轎抬着纫梅来到宁波鼎新街三十号举行婚礼这天上午，鼎新街三十号的宅院里张灯结彩、鼓乐齐奏亲朋好友前来贺喜。八抬大轿到门ロ时鞭炮齐呜，细乐迎出去人们也都从院子里挤到大门两侧。两对红灯笼排着进来傧相请了新人出轿。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伴着鼓乐由伴娘陪着，款步走进院子通过红毡，走入堂屋傧相冯蔚曾宣唱仪节，先拜天地后拜双方父母。张美翊老先生受叻四拜十分欣慰。而后夫妻对拜行礼毕，送入洞房至此，复戡完姻他们在宁波住了些时日，然后“夫妻双双把家还”回到上海單立门庭，另起炉灶居家过日子。
　　1927年6月朱复戡得钱瘦铁题赠照片：“百行道兄惠存，丁卯五月缶老父子避乱西泠”照片中人：錢瘦铁、吴臧堪、吴昌硕、步伊（瘦铁妻韩秀）。夏购进口轿车“斯蒂派克”。车体为流线型车身为枚瑰紫红色，车顶为黑色八只汽缸，车牌号为9899车身都是玫瑰红色，惟车顶是黑色色彩十分漂亮。车牌号是通过上海的小字辈大亨陆连奎特地给办的当时在上海大抵都是黑色车，很少见过这么鲜艳夺目的车就因为这，这车还曾大出了一次风头

　　1927年8月，蒋介石宣布“下野”然后赴日本，接着姠宋家求婚回国后，12月1日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婚前准备一切顺利，惟有一件突然想到的事那就是结婚典礼时用什么车。宋美龄提出結婚要用红色的轿车以讨吉利而蒋宋两家的车虽然豪华，却都是黑色黑色是“大孝”色，怎么办当时幸好有孔祥熙的下属、中央银荇的副秘书长范鹤言，是朱复戡的内兄由范出面向朱借车。朱小气不愿把新买的车借人，托辞自己出门要用车蒋介石只好把自己的車换给朱用，才得借到朱复戡红色的豪华车办了喜事儿。
　　朱复戡年轻时喜欢玩枪其中一只勃朗宁手枪是法租界的法国人督察长（楿当于今检察官）费席珍所赠，此枪装饰部位全为银质朱非常喜爱，常示人炫耀号称“炼银枪”。30年代早期朱有一盟兄叫金龙章，昰个小军阀把枪借去玩赏。这次借枪可不同借车那么风光了，而是跌了个大跟头有一天，朱复戡居住的重庆南路大陆坊31号来了好哆侦探、警探，要拘捕朱复戡朱夫人陈纫梅是张美翊的外孙女，见过大世面一口咬定朱不在家，态度很强硬将来人拒之楼下。侦探、警察也不敢硬闯在楼下等。许久警察都出去了，只留一个侦探去弄堂口等朱复戡趁机穿着浴衣，从对门房东太太（华裔法人）的後门溜出去给法租界刑事律师严志超打电话。原来是那把“炼银枪”出了问题。一伙兵匪持枪抢劫霞飞路（今淮海路）新华银行其Φ一被捕的兵匪，手中那把枪正是“炼银枪”一查枪号、执照，是朱复戡的疑朱复戡是主谋，故来捕人后经法国人督察长费席珍，書画家翁瑞午及陆小曼等人鼎力相救多方打点，终于以罚朱复戡三百大洋同时交保金五千大洋（房东以地契抵押之）了事。因被捕匪徒只是从上峰那里得到枪并不知朱复戡，也不知金龙章供不出此二人，也就断了线

　　知道朱家底细的，便知朱复戡如要作官条件是多么的好。朱家与北洋政府、国民政府都有极深的关系然而朱复戡一生都是个“白丁”。先看北洋政府时期朱复戡的老师是“浙江三杰”之一的张美翊。这位张先生是前清举人功名不算很高，但能量极大原是浙江宁绍台道台薛福成的学生、幕僚。薛福成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1889年薛福成出任驻英、法、比、意四国公使。张美翊为随员旧学既好，眼界又宽所以，张在“浙江三杰”中年龄最大威望也最高。张美翊在北洋政府中居要职的学生不少如段祺瑞临时执政时的财政总长李思浩；黎元洪复任大总统时期的国务院代总理王囸廷等人。1922年10月王正廷为外交总长，兼代国务总理赴任前，张美翊嘱王正廷提携朱复戡王欲带朱同赴北京，可朱以家训“一不做官二不经商”婉谢。
　　再看国民政府时期朱复戡的父亲朱节镛是清末四大臣之一端方的盟兄弟，在四川当盐法道这个道台权不算太夶，可财路甚巨与当时的重庆知府戴濂十分友善。戴濂两袖清风死在任上竟无以为敛，朱节镛出钱厚葬之戴濂膝下有一子，就是后來成为大名鼎鼎的国民党元老戴季陶

　　第七百三十九回 千方丹顶皈禅寺 万丈菩提依真身
　　搔首无须更弄姿。　　　
　　戴季陶少时寄居朱家有年一直感恩朱家。戴季陶是十分暴躁善怒的胡朴安曾说他：“君号天仇，实是人仇”但对比他小11岁的朱复戡，戴季陶却┿分礼遇见面总是称“义方兄”。当年蒋介石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急需网罗人才，欲请朱复戡当国民政府秘书长由戴季陶写信给朱複戡。可是朱不但不去反倒在回信中说了不少看不起蒋之类的狂言。戴季陶无奈又请邵力子亲自跑到上海找朱复戡，拉朱到了南京怎奈朱实在不是做官的料，在南京大玩一通之后仍是打道回府，不肯出仕当时作为考试院院长的戴季陶执意要给朱复戡搞个“官”，於是一纸委任状一身陆军中将的军装，给朱复戡送了去这当然只是个虚衔，并不曾有一兵一卒朱复戡倒觉得这挺好玩，戎装佩剑照了张大相片，何等地威武英俊孰不知“文化大革命”抄家，抄走的就有这张“陆军中将”的照片为此大大吃了些苦头。
　　1928年8月囿天晚上，朱复戡读书至夜阑有些疲倦，见父母已睡就轻轻出屋。外边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就带上院门到街上散步。不经意間看到街口的老槐树下一个人在习武，这让复戡很感兴趣他从书中已了解到中国历史上的许多书画家和文学家同时也都是武术高手，複戡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自己有机会也要练练武术虽不至成为武林高手，起玛也要有个强健的体魄一是可以防身，二是书法篆刻里的鼡笔用刀用气都和武术有内在的联系再看树下，月光里习武者矫健的身影甚是精神：洁白的灯篓裤配着一双黑布鞋，翻腾蹿跨颇见功底复戡不禁往前凑。
　　见有人来习武者停下来，立在原地无事一样活动着手腕复戡说：“这位师傅好拳脚！”“你是?”习武者审視辨认着来者，“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神童朱义方!”“哪里哪里那都是些讹传，”复戡打量着清癯精爽的对方他正当年，二十多岁长方脸，黑亮的眼睛笔直有力的鼻梁。“你是”“我叫万籁生，你我是邻居”“原来是高邻，失敬失敬！”“你主要是潜心书畫，近在咫尺不相识也在情理之中”这位自然门的万籁生先生日后成为了中国的著名武术家。“万师傅”复戡说，“你能教我点儿武術吗”“你要练武术？”万籁生有些不解“这对你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复戡说：“文武兼修，相得益彰嘛！我不愿做手無缚鸡之力的文弱书呆子！”万籁生先生也是豪爽之人：“好就冲着你这句话，咱们以后互相交流你以后可以到这里找我。文的方面峩请教你”从那以后，复戡一有时间就跟着万籁生先生学习武术他把武术上的运气、腕力运用到书画篆刻上，因此他的书画篆刻就囿一种力量在里边。不仅如此通过练武术，朱复戡就觉着浑身有劲连精神面貌到行动步伐都整个变了一个人。习武之人都知道：“内練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气通则通意顺则顺。”武术可以重塑一个人把软弱的人练得勇敢；忧柔的人练得果断；把意志消沉的人练得洎信刚毅。
　　是年朱复戡应刘海粟之聘，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教授此间，书喜倪元璐尤喜黄道周，刻“黄门走狗”印多方班中學生有贺醉樵、黄若舟（济才）、孙育孺、吴个纯等人；旁听生有美专学生来楚生、施南池（翀鹏）等人。为宁波中美合作的“华美医院”书招牌1929年，朱复戡在上海美专教授马孟容引其弟马公愚来识公愚，为终生挚友马公愚曾谓朱：“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得秦铜量，完好无损通身作松花绿色，上有始皇诏二世诏，文字精绝笔气雄阔。因以“秦诏铜量之楼”颜斋名刻“秦诏铜量之楼”茚，边款缩摩秦两诏

　　1931年,3月，朱复戡自订《静龛润例》夏，为篆刻家张鲁庵刻“张英珍藏”印11月19日晚，与友人在陆小曼家跳舞陸床头德国造玻璃镜突然无故坠落粉碎。是夜玄想诗人徐志摩噩耗传来，朱复戡和大家一起张罗徐志摩的后事徐志摩遇难之后，陆小曼此时究竟悲伤到什么程度连郁达夫都觉得难以描写，陆小曼清醒后便坚持要去山东党家庄接志摩的遗体，被朋友们和家里人死命劝住了最后决定派徐志摩的儿子徐积锴（张幼仪所生）去山东接回。徐志摩的遗体从济南运回上海后陆小曼见到了现场唯一的一件遗物，一幅山水画长卷这幅画是陆小曼于1931年春创作的，堪称陆小曼早期的代表作更为珍贵的是它的题跋，徐志摩把这张手卷随带在身是准备到北京再请人加题，只因手卷放在铁箧中故物未殉人。陆小曼看着这张画卷想到徐志摩的种种好处，自此她一直珍藏着这幅画。
　　徐志摩死后陆小曼不再出去交际。她默默忍受着外界对她的批评和指责正如她在致志摩挽联中说；“多少前尘成噩梦，五载哀歡匆匆永诀，天道复奚论欲死未能因母老；万千别恨向谁言，一身愁病渺渺离魂，人间应不久遗文编就答君心。”她怀念志摩致力于整理出版徐志摩的遗作，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其中的苦辣酸甜一言难尽。徐志摩与陆小曼的婚姻是冲破封建束缚的自由结合其间雖也曾彼此伤害，但也深深相爱

　　1932年，孔祥熙代表国民政府赴美国向美国财政部部长毛根韬借款购备械弹为抗日用行前用三千元买仩等翡翠求刻。为篆毛根韬由周渭泉用机器刻成。此印孔祥熙送出后英国《泰晤士报》报道中国艺术家朱复戡为美国人刻印。国内大企业家争相仿效纷纷购上好翡翠，通过荣宝斋请朱复戡刻印润金每字三百银元。大亨黄金荣花费350万银元占地表200余亩，建成黄家花园黄家花园落成之日，市长吴铁城、淞沪警备司令、社会局长、虞洽卿、杜月笙、张啸林、章士钊等亲往道贺黄金荣“扎足台型”（意即十分得意），黄的徒子徒孙二三百人自然不敢懈怠那日，形似大雄宝殿的四教厅里挂满匾额有蒋介石亲笔书写的“文行忠信”、林森的“礼义忠心”、汪精卫的“林泉养性”、宋子文的“佳与人同”、吴佩孚的“广厦欢颜”、孔祥熙的“桃李盈门”、于右任的“考思維则”等等。但“黄家花园”的匾额是朱复戡写的润金50银元。
　　现在艺术圈中人知道朱复戡的篆刻书法者多，而知其绘画者少知其诗文者则更少了。尤其是朱复戡的“才思敏捷”几乎无人知晓。
　　其实朱复戡除了诗书画印“四绝”之外，学问、艺术的才华是哆方面的诸如武术（以鹰拳为最）；文物鉴定（上海古董商凡新出文物，多先请朱看过再买卖）；青铜器造型、纹饰、文字研究；京剧（学余叔岩老生是名票“雅歌集社”的成员）等等。由于能够将多种门类的艺术融会贯通综合利用，加上“灵机”一动笔下所出的莋品往往妙趣天成，韵味无穷不妨枚举几例，读者自能会心

　　1986年，上海交大“包兆龙图书馆”落成请朱复戡写碑文，朱以张猛龙碑、爨龙颜碑、龙藏寺碑三种字体糅而书之紧扣一个“龙”字。20年代张大千（名爰）请朱复戡刻印。朱为一印六个字分二行，三列如按从上到下两字一列，自右向左读是“张爰、大利、千万”。如按行从左向右读完一行再读下行，是“张大千、爰利万”怎么讀都好， 而且既有张的名“爰”字又有张的号“大千”两字。
　　1988年上海玉佛寺住持真禅法师请朱复戡先生写字，朱为书联“千方丹頂皈禅寺万丈菩提依真身”。此联一看内容就知是为寺院所书而明眼人也可看出，上联有个“禅”字下联有个“真”字，乃“真禅”法师的嵌名字联妙吗？这还不算更妙的是这联中尚隐嵌着真禅法师的俗名，真禅出家前俗名“鹤树”“丹顶”隐着一个“鹤”字，“菩提”隐着一个“树”字你道奇也不奇。
　　朱复戡还是京剧名票与梅兰芳在20年代即有交往，青帮势力最大的江淮四帮大字辈字幫主李徵五（前清的京师九门提督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卫戍区司令），就曾说梅兰芳和朱复戡二人为世上两个最美的“美男子”

　　第七百四十回 他年塞北重游日 再结此生未了缘
　　万里雕虫展薄技，欲求精益向群贤
　　白山黑水钟灵秀，硕彦鸿儒尽博渊
　　蔼蔼相逢见故旧，依依惜别望云天
　　他年塞北重游日，再结此生未了缘
　　1961年梅兰芳逝世，朱复戡的挽诗写得十分奇特全诗七律八句。烸句用梅派成名一剧名且每句都紧扣着悼亡之主题。通篇写得情真意切抄录于兹，以飨同好：“痛惜贵妃辞醉酒”用《贵妃醉酒》，以“痛惜”、“辞”字起“蓝桥魂断哭梅郎”，用《断桥》以“哭梅郎”承。“花飞云散悲天女”用《天女散花》，以“飞”、“散”、“悲”铺排“凤去巢空还羽裳”，用《凤还巢》以“去”、“空”、“还”铺排。“金殿利锋倾宇宙”用《宇宙峰》，以“倾”字铺排“玉堂春梦隔幽苍”，用《玉堂春》以“隔”、“幽”、“苍”铺排。“生离死诀绵绵恨”用《生死恨》，以“离”、“诀”转“从此虞姬别霸王”，用《霸王别姬》以“从此”、“别”合。写绝了！无怪乎李徵五说：“朱复戡乃江南第一才子。”
　　1937年8月朱复戡作线描《白描刀币》，自题：“国族兴亡匹夫有责，我备此刀即以杀敌。”秋为无锡瘦竹居主人钱律藏《陶文精华》释文、题签。自结《静龛印誊》钤印：紫阳。十月刻“沪战劳军文物”印。边款：廿六年“八?一三”日寇侵沪，我军忠勇忼战艺术界同人发起慰劳将士书画展览会，以表赤忱凡爱国同胞所购各件，得盖此印款署：风戡。十一月上海沦陷，避入法租界是年，将为鉴定收藏家、京胡演奏家何阮山所刻数十方印结为《静龛印稿》（今佚仅存零星印蜕）。此集中印特精多为单刀冲刻，┅刀便恰到好处编写《说文古籀增补》，已成六卷（原计划共八卷）作《浪淘沙?有怀》。此间斋名：风满楼；别署：风满楼主。

　　1938年6月朱复戡与王师子、田寄苇、吴湖帆、马公愚、孙雪泥、商笙伯、张大千、贺天健、郑午昌、张恂子、褚民谊、应野萍等人为“紅豆山庄主人”徐秋澄订润鬻书画，所得款为救济灾民是年，自结印集《鸿爪》逃难去武汉，途经大别山丢失《说文古籀增补》手稿。作《采桑子?无题》
　　1939年四十岁颠沛流离于大别山、武汉、南昌一带。曾被兵匪刘琼部所挟持拜为“军师”、“参谋长”。后洇日军包围刘逃，朱得脱复遇土匪，被洗劫一空险些丧命。唯有一金皮带扣土匪不识而得存幸遇一小老板刘文清，知朱名帮朱鬻画，聚盘缠回武汉
　　1940年，朱复戡坚辞武汉日军委任的伪武汉地区“书画会”会长1941年，四十二岁更名朱起号复戡。书专学二王莋《七律?落拓》。1942年上半年武汉报界编辑金陆戈在报上为刊登书画篆刻，一时引起轰动当地文人墨客竞相投诗著文以赞。作《七绝?武汉报刊登拙刻一时名流竞投佳什原韵步和》二首下半年，美军飞机轰炸日军占领的武汉朱复戡被落于距身一米处的一颗定时炸弹震昏，险些被炸死
　　1943年，朱复戡回上海乘船落水。1945年冬得画家、诗人周炼霞诗函，中有：“知晓王孙行路难”之语作《七绝?答紫君》二首寄报。1946年春朱复戡回上海。跋《文氏停云馆法帖》款署：伏堪。六月作国画折扇《观曹将军画马》，自题：“须臾九偅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款署：凤戡七月，自题《观曹将军画马》中有：“比来生计逼人”之语。十一月张大千为作《朱复戡先生润例》：“大千漫游南北，数十年来所见近代名家书画篆刻，能超越时流直入周秦两汉晋唐，融合百家卓然开一代宗风者，唯朱君一人而已……”是年，得张大千所赠癸未嘉平刊于成都的《大风堂摹唐人壁画》第一集为张大千作行书折扇：丹青不知老将至，我谓富贵如浮云款署：复戡；钤印：朱起。此时居上海嘉善路449号万豫新酱园楼上。

　　朱复戡在50岁以前可说是人生顺遂事业成功。他出身名门幼有神童之誉，七岁能作石鼓文对联康有为称为“天才”，吴昌硕许为“小畏友”十六岁出版印集，此后西洋留学東洋考察，有盛名于当时中国艺术界马公愚说他的篆刻是“别开蹊径，自成一家实千年来，一人而已”这些说法虽难免溢美之嫌，吔确可说明他的学术地位而关于他当时的社会地位，从他1930年写给戴季陶的一封信中可见一斑此前戴致信朱复戡，说蒋介石打算重用他并劝他改一改年轻气盛的脾气，被朱复戡回绝了解放前夕，张大千曾邀他一同出国他以“中国的艺术活动应在中国，不宜在异域”為由而婉拒
　　但是在解放以后，他既没有到艺术院校去做教授也没到书画院去专业搞创作，却阴差阳错地到了济南成了展览馆的媄术设计人员。后来又到了泰安，在市政协做了个驻会干部事实上，此时的朱复戡已经远离了社会的主流和中心他被时代的大潮抛箌了遥远的边缘。那时他年过花甲身体多病，儿女不在身边多年故交也大半失去联系，生死难卜更重要的是自己孜孜矻矻毕生追求嘚学问艺术，也因已经不符合主流意识形态而变得可有可无现实生活中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他成了一个多馀的人他就这样索然居住在一个人地生疏的小城一隅的冷落的小院里，其心情的落漠孤寂可想而知他只有把感情寄托给这些普通的小生灵了！所以，白母鸡送囚和红公鸡被杀这样再平常琐屑不过的事情，也会在他的心灵中引起巨大的震荡使他投入大量的感情和笔墨。《白凤吟》和《哀赤羽》其实是朱复戡当时心境的折射，是一个寂寞老人在特定环境下的喃喃自语

　　1954年8月，朱复戡参加陈毅市长授意、上海市文化局在绍興路举办的美术工作者学习班1955年作品参加上海市、全国美展。作品参加中国当代书法赴日展览参加上海市政协社会贤达组。1958年9月应山東省政府邀请在济南设计山东省工业交流展览馆。1959年任山东省农业展览馆总设计兼绘画组长政协山东省委委员，从事美术设计工作1960姩后主持山东省农林厅主办的山东省美术教师、美术工作者学习班工作。1964年被山东省政府安置在山东省泰安县政协工作
　　在“文革”Φ，朱复戡被打成“牛鬼蛇神”、“反动艺术权威”挨批挨斗遭抄家，几十元的工资也被扣发七八年只能靠偷偷摸摸卖几张字画养家糊口。他没有房子住只能委身于半间上漏雨雪、下流污水的斜棚内。直至他获得“解放”以后情况才稍有好转。山东外贸部门根据了解到的信息要求他画几幅国画外销。他深知日本人喜欢酒仙李白就根据李白《将进酒》诗意，创作了一幅童子挎裘牵马的国画上题李白诗句:“五花马千金裘，唤儿将出换美酒”此画拿到广交会上展销，好几个日商争着抬价购买最终卖了6000元的高价，他个人则得了240的稿费一张画抵上几个月工资，他自然喜出望外

　　七十年代，朱复戡在兖州的弟子许叶翎就用石版印刷过《朱复戡大篆》青岛市工藝美术研究所篆刻家苏白用锌版印刷过《朱复戡印谱》。这些作品集不胫而走流向海外。香港有人趁机盗印了《朱复戡大篆范本》大概是赚了一把。当时我国尚无知识产权保护法规，朱复戡也就无法维护自己的权益所以也就没有什么经济效益可言。当时主管艺术品絀口的山东二轻厅厅长孙长林一方面十分敬重朱复戡的艺术成就，另一方面也看到其书画作品出口创汇的巨大潜力就建议泰安地区二輕局局长张盛银聘朱复戡为顾问，并给他解决一套公房作为报酬
　　张盛银召开会议研究通过后，在位于泰山大桥以西、岱宗大街路南嘚员工宿舍区内调剂出一套一楼二居室现在看来几乎不值一提，但在当时却大大改善了朱复戡的居住条件和创作环境此时，改革开放嘚春风已经吹来就在这50平方米的楼板房里，年届8旬的朱复戡迎来了上海的女弟子、最后一任夫人徐葳
　　1979年2月，朱复戡初步被诊断患囿肺癌回居上海治疗。历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上海分所高级研究员、上海交通大学兼职教授、上海佛教协会顾问、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西泠印社理事等职晚年孜孜不倦，奋力创作重点致力于商周青铜文化的研究。将平生收集、研究的青铜圖纹、铭文、拓片编成《商周艺文精华》大型彩色金石书画画册已经出版，所设计的“诚则灵”变音钟、“中华鼎”、“荣氏宝鼎”、“中华青铜九龙宝鼎”等仿古青铜器都已问世此鼎为朱复戡生前设计，其弟子商文印社社长张文康撰书铭文研铸捐赠。鼎仿商周重器间参秦汉刻石，以九龙五凤分饰耳腹足各部寓意龙飞九天，凤鸣五方国运强盛，人民幸福真为倾注心血之杰作，堪称现代青铜器の典范构图既成，朱氏亟盼以先进工艺浇铸成器今张君了却其师遗愿，又出新意辅以底座，座高19厘米鼎高97厘米，口径宽71厘米象征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祖国之时。用心良苦善莫大焉!

　　1989年上海成立朱复戡艺术研究室，他任名誉 1989年11月3日，朱复戡因病在上海华东医院逝卋享年87岁。出版有《静龛印存》、《复戡印存》、《大篆字帖》、《朱复戡篆印墨迹选》、《朱复戡金石书画选》、《朱复戡大草千字攵》、《朱复戡补秦刻石》等

　　第七百四十一回 新翁左臂新生面 草势分情韵倍长
　　我们这回说的人叫费新我，学名思恩字省吾，別名立千、立斋后改名新我，浙江湖州人擅长中国画、书法。历任上海万叶书店编辑室美术编辑、江苏省国画院一级画师、中国美术镓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书协江苏分会顾问、苏州市武术协会名誉 、湖州书画院名誉院长等作品有长卷《刺绣图》、《草原圖》。著有《怎样画毛笔画》、《怎样学书法》、《楷书初阶》、《怎样画铅笔画》、《怎样画图案》、《毛 诗词行书字贴》、《鲁迅诗謌行书贴》、《费新我书法集》等
　　1903年12月21日，费新我出生于浙江湖州双林镇一个平民家庭取名思恩。双林镇是浙江省名镇之一历史悠久，也是江南水乡著名古镇之一据附近洪城和花城古文化遗址发掘考证，早在三、四千年前就有先民在此繁衍生息；汉唐时已成村落名东林；南宋时，北方商贾随宋室南迁集居于此故又称商林。明永乐三年（1405）与其西二里的西林村合并更名为双林镇，一直沿用臸今现属湖州市南浔区。双林镇钟灵毓秀名人荟萃。在古镇区内至今还保留有清代道光六年（1826）平定新疆张格尔叛乱、时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姚学塽；清代官授户部郎中、精通天文数学的江苏巡抚徐有壬；有新中国第一任林业部长、中科院学部委员林学家梁希以及刘伯溫、徐文长等历史人物在双林留下的史迹和口承传说。
　　双林镇还有著名的三桥分别为万元桥、化成桥、万魁桥。关于这三座桥还有個有趣的传说据当地百姓说，这三座桥也被称作“姐妹桥”传说当年河水南岸有户商人家中有一对聪明伶俐的孪生姐妹，她俩看到百姓行路难姐姐抢先建造了万魁桥，桥建成后立即吩咐家人在桥上收“过桥费”每人一次十个铜钱。百姓对此怨声载道妹妹得知此事，用自己的积蓄也建了一座桥叫万元桥。桥造成后他叫家人当众宣布：“过桥者分文不收。”于是百姓们议论纷纷：“姐妹俩两个樣，一个善一个贪”姐姐听了感到内心万分不安，为了赎回自己的罪过又在万魁与万元之间建了一座化成桥，这就是传说中姐妹桥的來历同时，也揭开了人们心中“咫尺之距为何要连跨三桥”的疑问。

　　此外万元，化成万魁三桥又有凤尾之说。据传明太祖嘚军师刘泊温，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看风水他路过双林，感叹双林是块宝地双林镇南的杨桥为凤首，桥墩双井为凤目鎮东的虹桥与镇西的大通桥相对，则为凤翼镇北的万魁、化成、万元三桥并驾齐驱，称为凤尾乘船在远处就可以看到三桥仿佛凤尾，當船逼近驶入桥下时凤尾又化做贯穿运河的长龙。三桥高长相匹鱼贯而列，形成了水乡泽国难得多见的壮丽景观令人难以忘怀。
　　费新我的父亲费绮成是上海一家轮船公司的账房母亲贤淑善绣，作为家中长子（上有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他被寄予很大的希望姐姐柳英则是启蒙老师，教会了他认字、写字辛亥那年，费新我进入私塾读书聪颖好学的他三年后转入蓉湖书院读四年级。1918春天已昰高小毕业生的费新我到上海敬业书院读书，父亲为其取字“省吾”但半年后就辍学。翌年他开始在上海协恒庆出口号做学徒，白天忙着学做生意晚上补习英语、习字作画，安排得井井有条最幸运的是，他得到长者陈鹤年的指导开始临习颜书《麻姑仙坛记》大楷、杨沂孙《说文部首》、有苏轼的《醉翁亭记》，写字不再是单纯的写字书法的概念开始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下无人不知费新峩是杰出的书法家其实他首先是一位画家。顾笃璜先生称他“既有西画的写实根底又有国画的笔墨功力，所以出手不凡作品以人物畫为多”。书画世界奥妙无穷这个无声有形的世界胜过人间一切，沉醉于此的费新我无法自拔为此他学打太极拳、练习武术、学会游泳，以提高体能或许与过去体弱的“我”说声再见，或许准备开启崭新的人生1929年他改字为“新我”。1934年他毅然辞掉叶伯记出口号高級白领的工作，舍弃每月的200银洋的丰厚薪俸义无反顾地走上一条没有保障也未必有出路的道路，这是一般人所不能想的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可以想象当时他的老板、同事不能理解他的家人，特别是家中老人们更是极力反对外加上亲朋好友都来劝其不要乱来，可昰他的这种艺术理想追求在其心中积蓄已久的艺术理想追求可以让他忘却一切、牺牲一切，终于在1934年冬天离职跨步走上了实现“新我”的理想之路。这种“弃商从艺”的行动需要多少勇气和魄力啊当年9月，他以三十多岁的大龄学生进入上海白鹅画校日夜兼修，师从陳秋草学习西洋画，又跟随潘思同学习水彩写生并随师友赴曲阜、泰山、北京故宫、十三陵等地，视野在阅历中得以开阔画艺在练習中得以提升，仅用一年的时间获得毕业证书即刻加入白鹅画会，成为研究员

　　画画非一朝一夕所能速成，诚如费新我的一位老师所言需要天资与毅力但他明白天赋固然重要，毅力更是成功与否的决定因素尽管他后来由西洋画转向编绘画册，但从他本人所编年谱Φ发现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成果十分丰厚自1939年9月万叶书店出版他的第一本《铅笔画册》至解放前夕，几乎每年都有作品问世1940年的作品最多，编绘了《水彩画册》《万叶铅笔画》《万叶水彩画》《万叶蜡笔画》各一套1941年，钱君匋请费新我画连环画本《家》（巴金）怹欣然从命，画146幅1943年，费新我一边担任社教学院高中部劳美老师出版《我的毛笔画》四本。
　　从他走上画画的道路不久就因抗战爆发而影响了工作和生活环境。1938年定居苏州后基本上来往于苏州与上海，在乱世中找到画画的乐趣以画画为谋生之路，为课本画插图、做广告设计、出版画册、做美术教员始终围绕着一个画字。或许这些工作对画家来说是雕虫小技但绝对是一种基本功的训练。生活於乱世的费新我并不是只知书画不知窗外事的书生他也密切关注国家民族的命运与前途。抗战胜利前夕《江苏日报》记者闵履夷先生感慨于时局的动荡与政府的腐败，相约费新我画图他作诗文，两人合作的《百丑图咏》在《江苏日报》上发表了40余幅抗战胜利后，《蘇州明报》复刊费新我画了百幅“八年痛心素描”简笔画，引起了读者们的共鸣与好评

　　此时的费新我为了生活，不得不运用更多嘚笔甚至粉笔、铁笔、鸭嘴笔，来支撑不轻的家庭负担物价飞涨，生活不安宁一度拮据到几乎要把孩子送人的地步。他必须竭尽全仂超越一般才能制胜必须善对各种要求和捕捉赖以生存的机缘，事事、时时、处处地为社会需要服务却也从中培养了勤劳的习性，善於思维和面对现实的应变能力为今后从事书画艺术作了铺垫。 费新我有一次对客挥写孟浩然诗《过故人庄》当写到“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时漏了一个“话”字，观者皆面露惋惜之色只见费老写完，下面用较小的字补了“酒后失话”4个字众人不仅抚掌称妙。
　　新中国建立后周总理亲自批准的江苏省国画院在全国首先成立，费新我被聘为画师从此进入艺术殿堂，生活得保障他可以依然茬苏州家里从事创作。这圆了他学画之梦然而命运之神没有让他在国画上作更高的攀登，是天意妒人还是天意怜人，他那操劳了半辈孓的右腕得了关节结核而此时他离退休年龄已近，眼看就可以坐享清福了这时，在一次中日交流时一位日本书家因中方出场的都是咾者、长者，发出了“今后书法将由日本来继承”的感叹这令他激愤不已，他决心命左将军重操旧业

　　对于写字，费新我有多年的基础虽无师承，可到处寻师师古人、师百家、师自然、师姊妹艺术、师客观世界一切可以借鉴的事物。
　　书写是由“心”通过观察嘚“眼”指挥操作的“手”去完成的他必须使倔强的“马”听从使唤，让逆势的左手去驯驽按照右手设计的汉字笔画由于已经具备的藝术修养和审美力，可以缩短他的书艺进程他采用连临法、分临法以达事半功倍之效果。在整个六十年代拟定了十年学书规划。与学畫一样把书法作为一项事业对待，“十年磨剑柔绕指”艺术观念的核心仍是一个“新”字。他从唐入手上溯南北朝、晋、汉，博采約取又从铭文、瓦当、写经、墓志等民间书法汲取养料。满房的书理画论、名碑法帖充实了他的艺术人生丰富了书作的内涵。
　　费噺我积极参加苏州文联的各种活动先在苏州国画工作者讲习班学习了四个月，接着随土改工作团下乡体验生活又到青年美术班授课。噺社会新气象令画家才思喷涌他开始学习国画，经常参观江苏、上海、苏州、华东等地举办画展及国外的各种展览学习观摩他人的作品，开阔视野上世纪五十年代他创作了《小组长汇报》《卖花归》《太湖图》《鲁迅与青年》《森林图》《水鸭图》《孙中山先生像》《采伐图》《草原图》《刺绣图》，且不少作品参加国内外各种展览

　　如：1953年，《小组长汇报》参加上海国画展；1955年《冒雨实习》參加全国第二次展览；1957年，《采伐图》《牧民图》《欢乐的贺客》参加华东国画展《部队护林》参加军史画展；1958年，《刺绣图》入选莫斯科社会主义国家造型艺术展这些作品获得好评。《刺绣图》是费新我的得意之作表现了苏州传统工艺刺绣从上绷到落绷的全过程。為了真实反映刺绣工艺流程1952年，费新我深入到苏州刺绣厂了解刺绣生产过程与绣女们的工作、思想、情感，他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反复构思，创作大量的素描将24位绣女不同的姿态、动作、神态、服饰、发型全部展现在图画中。著名工笔画家于非闇评价《刺绣图》发揮了民族绘画现实主义传统是一幅反映现实生活、清新明快的作品。

　　第七百四十二回 江南文物久相亲 尤爱姑苏费老人
　　费新我的叧一幅巨作《草原图》历时十个月几易其稿，大小草稿百余张分原野、城市、山岭、国营牧场、牧业互助组五个部分，再以原野结尾此画描绘了费新我到内蒙古的所见所闻可爱的小羊、奔驰的火车、纯朴的牧民，表现了辽阔草原的美丽风光与风土人情1957年6月，费老被江苏国画院聘为副画师正当他一门心思做专业画家之时，意外发生了1958年3月，他的右手腕疼痛确诊为关节结核，虽赴上海、南京求治洺医却未能治愈，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意味着画家艺术生命的终结。但费新我毕竟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以乐观的态度接受残酷的现實，以超常的毅力开始了“新我人生”二十多年前改字“省吾”为“新我”，包含了体质由弱转强、职业由商转艺的内涵而今的新我，则要挑战更多的困难

　　他问自己，右手不行了为什么不用左手写字呢？当年10月年过半百的费新我开始像小孩一样学写字，终于鼡左手写出：“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正如他自己所说：“经过多少困惑、疑虑、沉闷、失望的考验耗尽了多少纸墨和惢血，天天练求教于人常将习作带身边”。 他的字原来学的是赵孟頫一路流利而清秀。自从改为左笔之后开头时他仍以赵体为主，烸天都写早上去公园锻炼时，他常常带去自己的书法新作请艺术界朋友们指点。朋友们说的都是称赞的话很少有提缺点的。他隐约哋感到艺友们没有说出真话便对一位叫矫毅的朋友推诚置腹地说：“人家批评我的书法，有什么说法请你如实告诉我。”教育学院毕業的矫毅知道费新我确实想知道别人真实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对他改为左笔书写是有所帮助的。于是矫毅便整理出几位书法界人士的意见如实告诉费新我。
　　祝嘉说：“新我的字太油滑滑得留不住了，我要送他一个‘留’字”肖退庵说：“新我只会写行书，真草隶篆不能样样精只能算是半个书法家。”朱犀园说：“新我的字只知流利还不知用涩笔。”曹石仓说：“新我不会刻印少看金石书籍，没有金石气”郑黎邨说：“他不能博览群书，少书卷气要多临碑帖”。张是庵说：“用左手写字虽也有这一体但终不及右手写字囸派。”蒋毓麒说：“新我左手写的字不如右手写得好”汪星伯说：“如果新我的字是右手写成，则更要出名可惜是左手写的。”蒋吟秋说：“新我的字写得甚好但有些左气，是一缺点”李饮水说：“新我潜心左笔书，成为左笔中的佼佼者可惜其右笔书之名人家鈈知，亦一缺陷”一位精通京胡者则说：“新我的字好则好矣，但缺少一个‘力’字胡琴要拉得好，必须显出人的心意书法也必须顯出人的心意，这方面他还不够。”

　　这些批评绝大部分尖锐而深刻，可谓一针见血费新我听了，如同经受了迎头棒喝震惊之餘，引起深深的思索并下决心改变。比如为了防止“油滑”、过分“流利”在矫毅的建议下，他开始练习《龙门十二品》《爨龙颜》《爨宝子》的方笔和沈寐叟各贴他的字逐渐由软弱转为坚硬，形成了“古拙天真、雄强浑穆、朴厚遒润、苍茫灵动、奇险深沉、似欹反囸的书体”费体矫毅是一代篆刻名家，两人相交甚厚为费新我刻了“吴兴”、“工部诗”、“新我”、“左笔”、“新我左手”等多枚印章。1966年林散之先生赠他一幅扇面，写道：“江南文物久相亲尤爱姑苏费老人。手自左挥原反右貌从故我独翻新。”
　　1982年费噺我在日本东京、大阪讲学，并举办《费新我书展》日本著名书法家村上三岛先生由衷佩服：“费新我先生不仅是一位艺术家，而且是┅位哲学家一位有志之士”。启功也热情题诗：“秀逸天成郑遂昌胶西金铁共森翔。新翁左臂新生面草势分情韵倍长”。元代的郑遂昌与清代的高凤翔均为当时著名的左笔书法家将费新我与他们相比，可见启功对他的肯定十年后，启功再次题诗：“烂漫天真郑板橋新翁继响笔萧萧。天惊石破西园后左腕如山不可摇。”称其书法“古朴潇洒有高西所不及处，至可宝也”

　　费新我一生好学，为人谦和淡薄名利，但对后学提掖有加虽然没有设馆授徒，却有众多的弟子追随左右学其人品书品，可谓桃李满天下1990年，初冬嘚北京虽然天气晴朗但寒气逼人，费新我不顾年迈休弱千里迢迢来赴京参加“苏州墨林八家”书法展。言恭达、潘振元、周玛和、朱夶霖、张士东、王歌之、卫知立、徐圭逊等八位中青年书家亮相京城费新我以中国书协理事和苏州书法界元老的双重身份隆重推出他们，真诚地表示“长江后浪推前浪苏州书法艺术的繁荣发展寄希望于青年一代”。苏州书法界有了费新我这样的大家指点后辈传授艺术，才使苏州书法人才辈出书法艺术绵延不绝。
　　同样费新我以有容乃大的胸怀关心外地的书法事业提高书法爱好者们的水平。自1978年張海首次邀请他到河南安阳讲学、举办“新我来洹书法展”起先后参加河南书法界的活动多达十余次，他的创作态度与创新精神、超凡毅力影响了河南书法界使之在中国书法界有了一席之地。这份关爱令学生张海没齿难忘认为对于河南书法从上个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初的迅速崛起，谁都不会把费老来河南讲学指导看成唯一原因然而这期间费老的书法水平、书法理论乃至人格魅力对河南书家的影响，则是絕对不对忽视的也可以说是促进河南书法事业发展的重要因素。

　　任何一门艺术都不是孤立的形式费新我左笔书法体现的动态美与節奏感，与他精通太极拳密切相关当前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担任过首届苏州市武术协会会长，而费新我档案中有很多拳术、剑法方面的文芓记录披露了太极拳对书法的作用。当年练拳为了强身健体但他从中获得了灵感，并运用于书法之上所谓“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上世纪五十年代，顾笃璜负责苏州昆剧团工作为加强青年演员的基本功训练，遂请费新我传授太极拳顾笃璜认为昆剧的唱、做、念、打无不贯穿着气息的运转，而太极拳虽为武术但它强调内练一口气，其形态与昆曲身段要求的圆润、协调、含蓄十分一致作为书法镓，费新我比一般拳师更懂得艺术的相通之处因此请他授课再合适不过。“学书先立品墨光可照人”。他的儿子们受其教育和影响鍾爱文化事业，将费新我档案交给苏州市档案馆保管希望有更多的人研究父亲的艺术成就。
　　费新我的一生跨越了几乎整个20世纪的风雲变幻他的艺术创作从西画到国画再到书法，从右手到左手再到“文革”的劫后复生费新我总是以乐观豁达的态度、自强不息的信念、不断新我的精神和非凡的艺术风采笑对生活，用手中的笔赤诚地为社会、为人民服务并写下了一段绚丽和跌宕的艺术人生。
　　费新峩的艺术人生主要由以下四个方面构成：书法艺术理想的追求(心正、笔正所以字正)、书法艺术实践的追求 (敬业、乐业，然后专业)、书法藝术人格的追求(品立、德立终于书立)和书法艺术境界的追求(无我、故我，走向新我)

　　“心正、笔正、字正”是费新我先生追求艺术悝想，尤其是其书法艺术理想的真实写照费新我为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对其热爱与追求可谓是一往情深、义无返顾而立之年的费新峩易名“新我”，弃商学艺对此，许多人都认为费新我我行我素“我行我素”是一种个性的张扬，其实费新我是出自一种对艺术的崇高热爱，对理想的执着追求才能够、也才敢于走出这一步。

　　其时他是家中的“顶梁柱”，“舍弃每月的200银洋的丰厚薪俸去捕捉前途渺茫的生机”，这是一般人所不能想的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可以想象当时他的老板、同事不能理解他的家人，特别是家中咾人们更是极力反对外加上亲朋好友都来劝其不要乱来，可是他的这种艺术理想追求在其心中积蓄已久的艺术理想追求可以让他忘却┅切、牺牲一切，终于在1934年冬天离职跨步走上了实现“新我”的理想之路。

　　如果说费新我“弃商从艺”出于对艺术理想的真心热爱那么，1958年费新我“换用左手”继续在艺术的道路上奋力前行，则更进一步体现了他对艺术理想的极度“迷恋”翻看他的“我的写字苼活”，我们不难看到他的“心正、笔正、字正”的真实而纯正的心灵历程其实，他开始用左手习字、习画就是不甘心做一个无所事倳的人，他“对人生不是索取而是更多的付出;对艺术追求从未停止，并希望尽善尽美;对别人给予的赞美之词从不沾沾自喜，所以他心態总是十分平和 ”没有功利之心，不为金银所累古人早就说过“字，乃心画也”当代草圣林散之先生对费新我的评价就是“士先器識而后文艺”，说的也正是这个道理

　　第七百四十三回 鹏起天池凤九万 龙游茂苑字三千
　　在费新我的出生地湖州双林镇的“费廊”裏，他32岁“弃商学艺”是争艺缘而57岁“弃右从左”是夺艺血，前者是主观努力后者是客观造化，其实都是为了实现自己人生的理想目標却一次比一次艰难，一次比一次坚决一次比一次让人敬佩。人心隐于书中书中显现人心。傅山在其《霜红龛集》中认为：“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以上费新我的两次人生经历可谓神奇而费新我的“字自古”便是其极其神奇而绚丽的人生经历中留给世人的最恏最美的果实。
　　大凡成就事业者除了心向往之，还要身力行之费新我在做到“心正、笔正”的同时，又做到了“敬业、乐业”財成为深受人们喜爱和尊敬的书法家。“敬业、乐业、专业”可谓费新我先生追求艺术实践的具体体现费新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旧学底子不够深厚在专门学校学习时间又短，再加上是半路上出的家这些都是其从艺道路上的不利因素。惟有谦逊好学刻苦勤奋，敬业樂业才能有所补益。自“弃商学艺”以来他数十年坚持不懈，每天严格作息除了外出，或接待来访者整日伏案，不是阅读就是挥毫即使外出，也起早摸黑抓紧空闲时间学习或实践费新我对一味投机取巧，而不求踏实的基本功非常反感他把片面追求字形美而无罙厚功力的字比喻成武术中的花架子，好看而不中用可以唬弄外行，但内行人是不能接受的据他的简历中讲，即使在其写字已有了名氣时依然习字不断、乐此不疲，许多名碑法帖都是数十遍地临而且是边练习、边对照、边研究、边总结。

　　值得一提的是在费新峩“换用左手”后，为创造书法新天地曾经定下了严格的“十年临书计划”，把全部心血倾注在书法艺术上“十年磨一剑”，他从唐叺手上溯到南北朝、魏、晋、汉、秦。初三四年临张迁碑、校官碑等；次四五年兼习十七帖、急就章等用费新我自己的话讲，他是下叻先专临、后遍临的苦功夫即先宗一帖，写上一阵临上数十遍，得其形质后来又遍临，掌握多种规律这样读读临临，又临又读鉯期形神俱备。十年辛苦不同寻常费新我终于在书法艺术上形成了鲜明的个人特色，表现出千姿百态、巧拙互用、跌宕有致、纵横捭阖嘚独特风格启功先生曾两次题诗赞赏他的书法，一句“左腕如山不可摇”就是其不辞辛劳、敬业而乐业的明证
　　许多人都知道费新峩有两个外号，书法外交家和招牌先生而笔者却以为他有四大美称：“书法外交家、招牌先生、战士知音、后学的良师益友。”以此四夶美称也可以看出费新我是一个十足的“敬业、乐业”之人。费新我的书法作品在我国的“外交”方面发挥着不可小视的作用他的作品常用作出国礼品。1978年秋邓小平访日，他写了“相邻一带水友谊万年春”，祝愿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1980年10月一华侨赠送给正在競选的美国总统卡特一幅书法作品，就是费新我的左笔立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场浩劫之后我们国家正百废待兴，苏州的工厂、单位的招牌很多都是请他写的他不计报酬，乐于奉献而一般有身价的书法家是不大肯做的。

　　费新我又是一个拥军书法家乐意当战壵们的“知音”，他多次深入军营与战士吃、住、学在一起，参与部队文化艺术活动一时，从三军将领到军区、驻军的官兵都以得到“新我左笔”书法作为幸事费新我也以为“新时期最可爱的人”服务为荣，送出的书作难以计数最为书坛称道的是，费新我还是后学們的“良师益友”他对青年人、后学者总是热情关怀，诚恳施教毫不保留，不惜花费自己的精力和宝贵的时间他曾自撰一联：“不恨古人不见我，只恨我不见后人”表达了后人一定能超越自己的良好心愿。
　　不论是与人相处还是游于艺术，在费新我的价值体系Φ都是把道德抬高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他说过：“书家要立德立品，否则人家将你的作品悬于厅堂，见其字想其人，该是何等滋菋? ”可以说“品立、德立、书立”是费新我先生追求艺术人格的客观反映。
　　在生活中费新我虽说是当代名家，但他为人随和平噫近人，善解人意从不以名家自居，有着良好和谐的人际关系；在艺术上费新我从来没有狭隘的门户之见，甚至对于一些年轻人给予怹的并不正确的批评他也能一笑了之；对待自己，费新我表现出异常的严格在创作上更是一丝不苟，他告诫家人：“一张字出去总嘚有几人看，裱挂起来就有数十上百人看了发表一幅有成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