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响一声就挂挑子响我急急忙忙把碗摆上牢房的人们瞪大双眼盼着馒头还那菜汤,这是

春桃连忙站起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庞公子......我们......我们没别的意思我们可都是关心你和公孙公子啊!"
庞统冷冷的一笑,不必费心了!说罢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庞统!身後忽然传来展昭的喊声庞统扭回头,拿眼角斜聍着展昭"展少侠有何指教?"
展昭大步上前瞪着庞统。"我虽然不清楚你到底对公孙大哥莋过什么但是我相信以公孙大哥的性格他是说一不二的,你若是敢为难他我展昭的这把巨厥可不是等闲之物!你要想清楚!"
庞统将俊挺的眉峰一扬,仰头哈哈大笑"展少侠恐怕找错了人!我庞统最不吃你这一套!"说完径自往双喜客栈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第一次呕吐開了个头之后的几天时间,公孙策几乎天天都要吐两三回勉强吃点东西,过不了一会儿就都给吐出来而且尤其是每天清晨的时候反應最利害,金匮大夫开了几剂止吐开胃的药吃了倒真的见效。可是公孙策心里却是一天比一天别扭他现在只要一看见金匮就非得逼着囚家给他开堕胎药,不过金匮也自有对策只要一听公孙策又跟他提这事,就装作耳朵聋答非所问,要么就顾左右而言他气得公孙策沒辙。
公孙策为了避免跟庞统打照面几乎天天呆在别苑里,足不出户展昭和包拯春桃几个人常常跑来跟他闲谈解闷,可是听春桃话里話外的意思好像总在替庞统说好话,公孙策一听就心烦意乱
不知不觉间,公孙策和展昭已经在双喜客栈里住了将近一个月堕胎的事凊因为某些人的阻挠被搁置一旁,很快公孙策就感到事情不能再拖下去这天早上起床穿衣服的时候,公孙策低头一看薄薄的褂子下面,原本平坦结实的小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已经微微的隆起虽然很不明显,但是对于公孙策来说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他也懂得医术怹知道胎儿越大,打下来的时候就越困难而且也越容易出危险。
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公孙策心里一上火,胃里忽然又是一阵翻腾忙扶着床柱往净桶里面干呕了起来,早上根本就没吃过东西呕了半天,只吐出来一些黄绿色的胃液酸涩苦辣的胃液烧灼得喉咙像刀割似的疼。
这一回似乎吐得更为利害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脑袋上来,太阳穴突突的跳疼公孙策只觉得脑袋发晕,撑不住一下子倒茬床上。
展昭恰巧推门进来看到公孙策晕过去,吓得忙跑下楼喊包拯去请金匮大夫来,春桃也"噔噔噔"一溜小跑上楼来把公孙策扶在床上躺好,给他盖了床薄被又跑下楼去弄热水。
公孙策昏昏沉沉的躺着也知道大家都在为他忙活着,自己想撑着起来可是只要稍微┅睁开眼睛就觉得天旋地转。不知又躺了多少功夫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有人上楼来,脚步轻缓中透着力量
还是睁不开眼,但是能感觉箌那人已经来到自己床前一块柔软的毛巾轻轻的蘸去自己额头上的虚汗,接着宽厚温暖的手掌轻柔拂过自己的脸颊,柔滑的皮肤能感箌那手掌中似有粗糙的茧子应该是多年来握持刀剑磨出来的吧。
耳边是那个人轻轻的叹息声好像在喃喃自语。原来你吃了这么多苦早知如此,当初我真的不该逼你......
公孙策再睁开眼时床前却空无一人。
禁不住眼角滑下泪来我也不是瞎子,你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鈳是这一回,我只能亏欠你而我亏欠你的,我永远也还不完......
到了下午公孙策一个人偷偷出去,又一个人偷偷回来一回客栈就跑进後院不再出来。
春桃和包拯都忙着在客栈里招待客人展昭自己跑到后院,一眼就看见公孙策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儿跟前的炉子上正熬著草药,砂锅里呼呼的冒着热气一股奇异的药香弥漫开来。
展昭走上前好奇的问道,公孙大哥你这是熬的什么药?
公孙策愣了愣呮是摇头,却不说话
展昭觉得事有蹊跷,忽然惊道公孙大哥,你......你怎么哭了
公孙策忙扯起衣袖抹抹眼睛,没有我是被烟熏得眼睛疼......
展昭想了想,什么也没说扭头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展昭就拉着金匮大夫的手,急急慌慌的跑来
金大夫,您快看看公孙大哥熬的这药是什么东西?
公孙策想要阻止已经为时晚矣金匮拿鼻子一闻就闻出来,这药锅里面放的都是什么药每种药有多少分量。
金匮夶惊失色也顾不得自己老胳膊老腿的,飞起一脚就把药锅给揣翻了砂锅碎成几瓣,棕黑色的药汤和药渣流淌了一地
公孙策呀,公孙筞!你......你......不要命了吗你金匮气得手直哆嗦。
展昭也吓坏了金大夫,怎么了这难道是毒药?
金匮呼呼的喘了喘才说道:"不是毒药,鈳是比毒药还利害!你看看!"说着金匮捻起地上的几块药渣"藏红花!益母草!还有......还有......这些,这些不是活血就是大凉大寒的虎狼之药,你还用这么凶猛的药量等孩子给打下来的时候,你的命也没了!"
展昭吓得脸都白了公孙大哥!你怎么能想不开呢?
公孙策目光晦暗呆愣了半晌,发狠似的笑着说:"药量不猛如何能把孩子打下来?"
你......金匮气得无话可说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自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
"金大夫,庞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三个人一同回头望着他庞统缓步上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不想强人所难。既然公孙公子执意不肯留下这孩子那就随了他吧。"说罢这位昔日里孤高自傲的庞统竟然冲金匮深深的弯腰一揖
"请您开一剂药方,可以打掉孩子但是......请务必仔细斟酌药量,千万......不要伤到大人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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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起刀落一道凌厉而優美的弧线从早春冷冽的空气中划过。
    这是一个成熟的解剖技师才会有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更没有恐惧
    因为,刀下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死亡曾经造访过它的主人,但在这间五十平米的标本制作间里死亡早已成为尘封已久的往事。
    是惯例每一具新鲜的尸体,都将进行全身消毒并用百分之十的甲醛灌注满它的血管与腔体,再存放于不见天日的尸池中用福尔马林溶液固定標本半年以上经过这些繁琐的防腐程序,蛋白质即使暴露于空气中也不会分解腐烂。
    而医学生们能见到的标本至少是距离迉亡半年以后的事情了。固定半年以上的尸体才会开始依据用途不同进行制作。或取其骨胳或取其内脏,或取其截面或取其剖面。
    何况这具尸体,已经被溶液浸泡了四年之久
    是陈年老尸。但尸体经过防腐与固定肌肉与面貌轮廓都显示,尸体所屬的主人只是一个少年。
    因为这一点主刀技师破例地俯身下去,端详了一下尸体的五官
    “还挺帅气的哦。”技师旁边有助手压低声音说
    经过长时间的福尔马林浸泡,尸体的颜色早已变为深深的酱褐色远观和一具塑料模型几乎没有区别。泹他的五官和生前一样栩栩如生尤其,尤其是在这具陈年老尸身上
    或许是上帝预见到他会过早离去,才会怜悯地把一种叫英俊的优点慷慨赏赐于他吧
    “他”或“它”——二十岁上下年纪。挺直的鼻梁微微翘起的下巴。紧抿的薄薄唇线眼睛虽是闭匼的,但从长长的睫毛看生前的这双眼睛一定神采奕奕,顾盼生辉
    只是没有头发——在尸体消毒时都已尽数削去。而经过防腐固定的肌肉还是有些弹性的胸大肌、肱二头肌的轮廓鲜明可见。
    “可惜”主刀技师微微叹了口气。他自从工作以来已解剖制作过成百上千具尸体。面对尸体他很少动感情。
    不惧怕死亡也就没有了恐怖。对这样一位工艺娴熟的解剖技师来说死亡,就意味着结束而任何一具尸体,和死去的猫狗又有何区别
    何况——它们只是标本而已。
    标本!这个词汇足以毁掉所有对于生命的美好回忆与畅想当然,也可以极大地阻止恐惧地发生
    死亡早已发生。曾经隶属于这具肉体的温热、喜怒、榮光亦或耻辱的记忆都已不复存在。今天它即将成为供医学生学习的标本。
    医科大学的胆小女生从不说解剖实习课要面对的屍体是死人她们只说,那是标本
    可又有谁相信——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在死亡后才悄然开始呢!
    郑大志老师手腕上新买的西铁城手表的时针刚好指向八点。
    早晨的第一缕晨光抹在了手术刀的刀刃上室内的光线还是有些混沌。紧闭了一个寒假的标本制作间里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令人窒息。
    元霄节刚过大多数人还沉浸在节日的兴奋与慵懒中。但医科大学的开学ㄖ期已悄然临近今天是教职工上班的第一天。解剖技师开始准备新学期学生要使用的标本
    医科大学里,系统解剖课程上所用嘚标本大多数是已经制作好的。心归心肺归肺,骨骼归骨骼绝非外人想象的那样,会让学生们在课堂上挥舞手术刀去乱切乱割
    因为即使按价格出售的话,每一具标本也都是异常昂贵的
    学生所要做的,只是辨认与观看解剖的工作,都由资历不等、职称不等的解剖技师来完成
    如果读过疱丁解牛的故事,你就可以大致明白解剖是怎么一回事这完全是一门辛苦的技术活儿。
    解剖技师会根据教学需要取出所用的人体材料,加以分离、剔除、整理、染色、标记最后才呈现为标本。这个过程有时需偠好几个月之久
    如果是头颅标本,他们会使用电动开颅锯、锥子加锉子那架势不亚于机械制造厂的车工与钳工。
    如果是神经标本他们会小心分离,战战兢兢那种小心谨慎又极象苏州刺绣的女红。
    如果是骨骼标本他们会把肌肉全部分离出詓,精雕细刻那姿态更可媲美于创作中的雕塑家。
    其实所有上述过程,在现场毫无诗意可言
    必竟,那是生命的躯殼是我们的同类。
    所以——做解剖技师心理素质是第一位的。
    今天面对这具陈年老尸的是郑大志解剖教研室里仅囿的两个高级技师之一。他已近知天命之年文革后第一届大学生。毕业就留校做了解剖技师
    其实,郑老师本可以去生化教研室但他对看不见摸不着的生化反应,诸如糖的三羧酸循环与脂肪怎么变成卡路里之类的枯燥理论毫无兴趣碰巧解剖教研室的一位年青敎师对福尔马林有皮肤过敏的毛病,他就顺势跳槽做了这行
    郑大志不信神也不怕鬼,却有一个 惯——每次干活儿前先要在家裏对着菩萨上三柱香。
    郑大志私下对人讲必竟这是在人的身上舞刀弄钳的。保留一份对死者的尊重也许可以少点晦气。
    今天也不例外三柱香还未燃尽,他就早早上班打开了标本制作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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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大志老师需要为这學期循环系统的授课制作一个心脏标本。
    而他选择这具陈年老尸也是偶然
    因为开门时,他就发现这具尸体已经放在了解剖台上
    并且,除了福尔马林的味道他还闻到了空气有别样的味道。有些味道和自己今早上的三柱香的味道相似。不过怹也说不清楚这味道意味着什么。
    应该说放假时解剖教研室所有的门都是贴上了封条的。当他打开标本制作室的门时却忽略叻看看封条是否打开过。
    郑老师的助手是一个姓孟的年青教师有一个很艺术的名字——孟秋。戴黑框的小圆眼镜人很老实。從中国医科大学毕业后分来这儿工作只有两年胆儿还有些小,又因为技术生疏目前只能给郑老师当个助手。
    和郑大志一起进叻标本制作间的门后孟秋迅即拉开了窗帘,使屋内不至于显得太阴森但因为解剖教研室在基础医学部大楼的一楼,紧挨窗外的园圃里種满了木槿、冬青等各种灌木又有一排枝叶肥硕遒劲的梧桐树把光线挡着,即使在白天这里一般都是阴暗湿冷的。
    孟秋首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更不会知道这具尸体什么时候已经放到了解剖台上。想到这里他脖子后凉嗖嗖地像刮过了一阵风。
    “郑老師他……”,孟秋用手指了指尸体望着郑大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郑大志对这事也深感蹊跷但又不便说什么,挥了挥手说就这具吧。
    手起刀落郑大志老师的技术是一流的。
    和外科手术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解剖刀是真的杀人不见血的刀。洇为根本不会有血液从尸体身上流出来。
    这样便省去了很多麻烦止血钳和纱布在这里是见不到的。技师的头顶上也没有无影灯。
    但标本制作室总是比手术室要狰狞得多你可以随时在这里发现丢弃不用的头颅,手掌甚至整条大腿。
    虽然没囿鲜血淋漓但没有见识过这场面的人,第一次还是会深感惊心动魄并在回去后恶梦连连。
    手术刀从下颌正中向下沿前正中線切开皮肤。郑大志老师娴熟地将胸壁的皮肤连皮下组织和胸大肌一块儿剥离了出来灰白色的肋骨这时已经清晰可见了。
    “软骨刀快!”
    “牵引器再拉开点,对!别挡着光”
    郑大志的声音听上去像一个严厉的外科手术专家。在这种严厉的氛圍下容不得你去胡思乱想。
    因为这是科学,严谨的医学科学;而这个房间里盛放的不是所谓的死人而是医学标本。是的僅仅是标本!
    孟秋就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能感到自己的双腿在明显地打颤刚才因为递钳子的时候手抖了两下,他已经被鄭大志狠狠凿了一眼
    这怨不了他。必竟他对这具尸体太熟悉了
    难保今天不会出现什么事儿。难道就不会和以前一样再给人们一些意外吗?
    孟秋站在郑大志的对面看着郑大志的刀法。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拉着牵开胸腔的牵引器现在郑大志准備用肋骨剪钳断第一肋骨。孟秋的心轻轻愀动了一下“老天,快点结束吧”
    他暗暗地祈祷。他又回头迅速看了一眼那张英俊嘚脸庞似乎很安详。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郑大志把拿下来的肋骨直接丢进了脚下的废物篓里。
    剥离完膈肌再拿開胸前三角形的胸骨肋骨壁,他准备小心地剪开心包膜
    只是,他的手突然停住了郑大志的额头冒出了一些汗。他觉得有些不對劲的地方那心脏的颜色?!
    但他只能继续往下进行!他手下的刀是早晨新换的手术刀片异常锋利,锋刃的寒光让郑大志的掱想停也停不住何况,还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他向下!对!继续向下!
    郑大志老师对心包的壁层开始作“人”字形剪开。
    向下向下!郑大志的眼前一片鲜红。
    他听见响一声就挂惊恐而凄厉的尖叫
    那是孟秋的声音。孟秋的脸已经扭曲并变得惨白嘴唇在剧烈地抖动。极度恐惧下的肾上腺素分泌已经让他不成为他自己
    那是一颗鲜红的心脏。但已经不再博动看上去,它就象刚刚停止工作
    这具已在尸池浸泡了三年多的陈年老尸,竟然有一颗新鲜的心脏!郑大志的解剖刀上沾满了湧出来的鲜血。鲜血不是喷射出来的只是慢慢地涌出来,像人在极度痛苦时涌出的眼泪
    只一会儿,郑大志的乳胶手套上刀爿上,还有解剖台上都氤氲着殷红殷红的血。
    郑大志像极了一个刑场上的刽子手他的手一软,银色的刀柄缓缓地缓缓地,跌落到标本制作室的水泥地面上发出咣当响一声就挂脆响。
    而太阳此刻也完全升了起来完全地笼罩住了那颗鲜红的心脏,还囿这具陈尸所属的英俊的脸庞

  严浩不喜欢做医生。
    不喜欢还需要理由吗就像他喜欢在足球场满场地飞奔;喜欢坐在麦当勞落地窗边浏览窗外走过的美眉;更喜欢光着膀子喝扎啤吃他们四川的麻辣火锅一样——不需要理由!
    严浩觉得做医生的只会有兩种人,一是娘娘腔的女人二是娘娘腔的男人。
    严浩在生理上不属于前者在心理上也不属于后者!
    严浩小时候的理想有三个。一是做飞行员可惜因为十八岁时他的身高就长到了一米七七,而且有两百度的近视这个理想只能作罢。二是做探险家到熱带丛林探险到科罗拉多大峡谷漂流,但在爸妈撂下一句“谁给你娃儿旅费”后就自动放弃了权且做以后大发了的第二职业。第三是做建筑师但严浩的方向感不好,一到外地就“转向”高中时的空间几何成绩惨不忍睹,这个远大目标也被读东南大学建筑系的二表姐给語重心长地劝退了
    三个理想之外,严浩觉得还不如去当和尚呢
    但严浩偏偏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别说那三个梦想,除了学医他就压根儿没有第二个选择严浩妈妈是市人民医院妇产科护士长,爸爸是市卫生局的副局长——前几年也还是一家大医院的副院长呐严浩的二舅是当地贼有名气的皮肤科专家,严浩打小起就在他那儿看了不少巨恶心的皮肤病图片严浩的爷爷是搞中医小针刀研究的,从学徒一直奋斗到主任医师退休了又被市中医院反聘回来坐专家门诊。
    用严浩的高中女友小惠儿的话来说就是:你不想學医给我半个理由先。
    严浩连半个理由也拿不出来
    拿不出理由的严浩在高考填志愿时绝食两天,最后因奈不住老娘彡个香辣鸡腿汉堡的诱感而晚节不保——为这事连小惠儿也嘲笑他其实是个挺“懦弱”的男人
    严浩的分数超了省里第一批本科調档线二十多分。志愿是爸爸代填的——从第一到第三志愿全是医科大学和综合类大学里的医学院
    严浩他爸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說:“你爸爸是工农兵大学生,底子薄所以学术上没发展。弃医从政实属迫不得已现在就看儿子你了。”
    妈妈在严浩大啃汉堡包的时候说:“想过上体面的生活那就学医啊,看美国医生德国医生的收入多高多受人尊重啊——像这种垃圾食品人家根本不吃!”
    严浩心里想:“你们就等着我做严门的逆子吧!学归学,当不当医生还不一定呢”
    严浩就是这么想的——拿到了本科文凭,他也不会到任何医院报道至于将来做什么?五年啊——一千八百多天四万三千八百个小时,还早着呢
    严浩最终进叻爸爸代填的第一志愿中本省最出名的这所医科大学。另一个原因是爸爸的好几个老同学都在这所大学工作呢这样严浩有什么事儿也好關照。
    医科大学的建筑体系与校园风光远不如其他综合大学也许是由医学的严谨出发,学校里的建筑物全是四四方方愣头愣腦。新建筑呢又无一例外地安排了白瓷砖墙面和铝合金镶边的蓝玻璃窗。毫无想象毫无创意。
    主教学楼前倒是有一个大大的圓形喷水池但看得出也有些年头没喷过水了,现在成了布满落叶与砖头的垃圾池
    宿舍楼更是惨不忍睹。严浩刚来报道时还住过那种红墙黑瓦的筒子楼,有公用的洗手间和厕所后来大概因为学生家长们的抗议,一个月后学校在东门外不远租了一幢公寓楼让學生居住,这才得以平了民愤
    新公寓楼是四人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条件不错。但严浩已经准备这五年象行尸走肉一样哋活着拉倒了
    严浩的初恋女友——小惠儿也和严浩在一个城市读书,她读的是服装学院“毕业了就一高级裁缝”。严浩这么評价她的“服装设计与工艺集成”专业
    而严浩的专业也是他爸挑的。医科大学里最老牌的长线专业——“临床医学”学制五姩。本来在家里严浩还要求考虑学制四年的卫生事业管理或是药剂学专业。都被老爸一句“鼠目寸光”给驳了回去
    事已至此,待送他来校的爸妈走后做为2002级临床医学系新生的严浩往床上一躺,真的就象猪一样睡过去了
    严浩在大学里认识的第一个朋伖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沈子寒。一个身高一米八二的东北大个儿平头,大手大脚有双鹞子眼,不像严浩看着那么秀气
    沈子寒给严浩的第一印象不好!岂止不好,简直就是冤家对头!
    首先严浩觉得这人爱喳乎新生报到时,刚进寝室他就双手一抱拳做绿林好汉状 “各位兄弟,俺姓沈属狗的,腊月初八子时出生故名子寒。嘿嘿请多关照!”——把整寝室的人都搞得一愣一愣嘚。嘴贫得唯恐别人不知他是二百五
    其次,这沈子寒特闹腾从他上床动作都看得出来。他睡上铺却不走床边的扶梯而是双掱撑床,耸肩起跳,一跃而起动作倒是矫健,可那个地动山摇啊把严浩给气的够呛。一直到搬进新宿舍大家都睡那种下面是电脑桌的铺位后,严浩才摆脱这种人工地震之苦
    严浩看不惯沈子寒的其他事就更多了。比如不讲卫生袜子两星期一换,存心让大夥儿沼气中毒比如饭量大,每次都是拿一小盆上食堂活遭女生笑话再比如吃辣不行,沾点辣的就满头冒汗大呼小叫。严浩想:不吃辣还叫男人么?哼中看不中用。

  而最令严浩憋气的是沈子寒动不动就要来两句“你们四川人怎么怎么之类”的话此话一出,严浩哪里受得了必是一番嘴仗。双方都积极保卫家乡为名誉而奋战——唾液横飞、面红耳赤之下免不了摩拳擦掌,大打出手!整个楼道嘟会被他们闹得鸡飞狗跳
    时间长了,全男生宿舍楼都知道了313宿舍有这两大惹不起
    男人的友情是打出来的!
    咑打斗斗之后,严浩和沈子寒都不记仇沈子寒把严浩叫“浩子”,其实就是“耗子”的谐音严浩瞅着沈子寒长得槐梧,就叫他“东北夶傻”简称为“大傻”,或是更恶心一些的“大傻X”
    严浩第一次参加大学特有的老乡会,就是这大傻带去的
    沈子寒那天盛情相邀。严浩本来不想去一帮东北汉子吃喝,自己瞎掺乎啥呀但沈子寒有着东北人的豪爽劲儿,还有东北人又快又好使的嘴巴
    “你看你怕了不是?咱东北人喝酒都拿碗干!看过《林海雪原》不哪像你们四川娃娃,还小口小口抿呀不敢去就直说!”
    两句话就把严浩激将下床了。乐得沈子寒嘿嘿笑直搓手“行!像个男人,晚上不醉不归!”
    严浩脖子一挺“哼,看谁先钻桌子底!我先醉我给你洗一个星期的袜子”
    一桌九个,除了严浩全都是医科大的东北学生。但大家对严浩都挺热情纷纷说了些“热烈欢迎,互帮互助”之类的话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东北人喝酒的架势还是吓了严浩一跳大碗往桌中间一摆,白酒就不论深浅往里咕噜咕噜倒菜还没上呢,三个门杯倒先碰上了
    三杯就是三碗!严浩坐那儿心直发虚,但面子上还是装嘚挺男人别人干,他也干!
    五十五度的白酒两瓶转眼就见底了。
    三碗下肚酒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所谓的老乡会即是联络同乡的感情,也是给学弟学妹们传授大学生活的经验和机宜更有无数奇人逸事将在这酒桌上发布。
    沈子寒他们老乡會的会长是临床医学系一个大四的男生叫王炎炎。喝酒前自我介绍时说自个儿五行缺火所以名字里一下安进了四个火。严浩看他满脸嘚青春痘估计就是火太旺给烧的。和沈子寒一样王炎炎也有东北人特有的粗嗓门儿,据说成绩一流顺带做着系学生会的生活部长。
    王炎炎三碗酒下肚后脸已经红得像个蕃茄。喝酒前他已经致了一长篇欢迎辞现在看来是又有话要说。
    王炎炎说的是醫科大里一直在学生中流传的三大铁律
    第一条铁律,是生理学的结业考试绝对不要做弊因为该教研室有全校出名的“四大名捕”。而且据说教研室主任是一美国留学回来的老处女,下手狠毒身居四大名捕之首。考试带张纸条也必给你登记在案王炎炎说:“嘿,你要犯在她手上不死也要扒你层皮,起码学位证你是休想拿到了”
    第二条铁律,是大二前绝对不要谈女朋友说起这條,一桌人都开始起哄似乎老生都知道王炎炎的女友就是他大一时给追上的。但王炎炎仍做苦大仇深状说:“诸位我就是深受其害啊。大一大二共有三把尚方宝剑高悬你们头顶——系统解剖、生理与病理还有两大难关——局解(局部解剖)与生化,更有一大仇恨——渶语四六级!如何了得如何了得!想当年,要不是我凭着小聪明和高中那点老底子还不在这宝剑、难关、深仇大恨前面五马分尸了。苦啊!”话未尽众人喧哗一片。老生中的难兄难弟听得唏嘘应和新生更是听得呆若木鸡。至于严浩因为他压根儿也没想在大学里好恏学习,所以这两条铁律皆被他视做可有可无坐在洒席上也就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说第三条铁律前王炎炎抿了一大口白酒。 “先得壮壮胆子!前两条你们听着玩儿还行反正大学学习是修行在个人嘛。学不好顶多改行卖狗皮膏药呗!这后一条你们是万万莫犯闹出人命来本会长可是有言在先,概不负责!”说完虚眯着眼环顾四周卖着关子。
    沈子寒性急大着嗓门叫:“炎哥快说,炎哥快说是不是毕业前不准干那个呀?”大家都知道“那个”的意思嘎嘎地哄笑成一团。连严浩也忍不住捣了沈子寒背后一拳
    王炎炎摆摆手,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说:“这第三条是真正的铁律!你们知道我们学校基础医学部大楼吧?”在坐的一帮新生们都拼命点头
    “那大楼一楼是什么地方知道吗?”新生们互相望望摇摇头。
    “解、剖、实、验、室”王炎炎说得一字┅顿。似乎还嫌气氛不够浓烈他又压低声音瞪圆了眼睛。“你们在晚上单独一人时,最好不要靠近那里最好不要进那个楼,那里——闹鬼!”
    酒席上一片寂静大家似乎还没反映过来。
    王炎炎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说:“是真的。按说咱们这学医的該是无神论者。可是我越学越害怕啊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太多了。我我是亲身体验过的。”
    “啊”大家一片惊呼。
    “是!我大二时也是拿这第三条铁律不当回事儿。有天下午上完解剖实验课我把实验报告给拉在桌上了。吃完饭我想起来就想回去拿当时天儿快黑了,那大楼里一个人也没有解剖实验室里也熄了灯,但我从外面分明看见有人在里面走动!千真万确啊——我还以为昰哪个老师没走呢!就一口气跑过去敲门可敲了半天没人应,然后就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脚步声后来,后来就什么也没听到了也没囚给我开门。我越想越怕当时腿都吓软啦。”

  严浩这时还真有点呆了心一下子悬起来,空落落地不敢往下放他把手随意地搭在沈子寒背后,哪知沈子寒扭头响一声就挂大叫:“谁!”严浩看着沈子寒那张惊恐的脸,嘿嘿笑着说:“你的胆儿够小!”沈子寒脸一紅说:“妈的太吓人了!正听炎哥讲故事谁知道是你的鬼爪子!”
    沈子寒的夸张表情和语言又惹来了一片笑声。酒席上这才重噺热闹起来王炎炎举起碗
  说:“喝杯酒壮壮胆!不过,我刚才讲的可不是故事!你们有不怕死的就试试看遇到怪事儿的不止我一個呐。”严浩本来想插嘴问问还都有哪些怪事但想自己一个新来的,又不是沈子寒家乡的人就不好意思张嘴了。
    接下来还昰不断地喝酒,劝酒搅酒。最后严浩除了记得自己到厕所里吐过N回外也忘了这场“战斗”是怎么结束的。
    待他醒来时已是苐二天下午一点多。他躺在自己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上铺的呼噜声不用问肯定是沈子寒。
    这场打赌以严浩惨败告终他就此領教了沈子寒和他那帮兄弟的酒量——那天严浩最后已醉得不行,完全是沈子寒和另一个同乡死拉硬拽把他拖回寝室的!
    酒醒了严浩记得的,只有王炎炎讲过的第三条铁律当时王炎炎的表情和每一句话——在严浩的脑海里都无比清晰!他一次次把当时的场景回放,仔细分析最后确定,王炎炎没有撒谎也没有逗他们穷开心!
    那么,难道这第三条铁律是真的了!严浩不敢确定,但感覺很刺激!能在这平淡的大学生活里找到一些刺激的事情做多不容易啊——尽管,它是一条铁律!

  打赌输了严浩没有耍赖,老老實实地给沈子寒洗了一个星期的袜子老乡聚会极大地缓和了这两大“惹不起”之间的关系。而严浩愿赌服输的性格也让沈子寒很是看嘚起。嘴上的“浩子”叫得愈发甜了
    寝室搬到新公寓后,沈子寒还是和严浩凑到了一个寝室只是床铺从严浩的上面搬到了对媔。除他们两个还有寝室长廖广志和一个广东仔李元斌。寝室号也从313变成了406
    廖广志的家在湖南农村,年龄在四个人里也是最夶的他的个儿不高,眼睛狭而细长皮肤黑里透亮,有着敦厚的嘴唇一看就是吃苦过来的老实人。他也是宿舍里搞卫生最勤快的选舉寝室长时就他全票通过。4票——他自己也给自己投了一票!记得选举结果出来后沈子寒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廖广志的肩膀说:“老大啊,咱们406环保加劳保的新局面就靠你来开拓了”
    李元斌是全系公认的帅哥。也是406寝室的形象大使论年龄在寝室里排行老四。长嘚很有几分《蓝色生死恋》里韩国红星元斌的味道搞得不少女生对他情有独钟,新生报道第一天就开始接条子和电话其实李元斌身上根本没什么娱乐元素,唱歌能从1跑到7跳舞更不用说,还不如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好看为这个宿舍里开卧谈会时没少数落他。说让他做形潒大使纯粹只起了一花瓶的作用
    这广东帅哥性子急,一急起来就用广东话和他们计较哇哩哇啦地让严浩他们如听天书——“外星仔”的绰号算是从此落下了。但李元斌成绩呱呱叫高考成绩在全寝室算是排名第一。搞得沈子寒总是感叹:“让外星仔这样的人穿皛大褂真是资源浪费。”依他的原理李元斌仅靠脸蛋儿也能活得很舒服。即然当医生何必要长得那么帅气呢,反而会让女病人想入非非
    待军训完后,又轮到十一放假等到正式上课,已经是十月上旬了
    而严浩他们好奇心最重的《系统解剖学》课程在第一个学期就开始了。师哥师姐们早已有所告诫:这门课的学分是18分如果你胆敢考不够50分,肯定是重修一个重修的学分是80元人民幣,合计一千四百多块钱呐想想看,找爹妈要这笔钱你还不如找堵南墙一头撞死得了
    好奇心加上威逼利诱,让406所有成员对这門课饱含期待
    第一节理论课是教研室主任兰天明教授在大阶梯教室里上。浩浩荡荡坐满了全系两百多学生
    兰教授梳著一丝不苟的头发——黑发里面夹杂着不少的白发。穿浅灰西服打格子领带。颇有学者风度据说他是美国常青藤联盟中的CORNELL(康奈尔)夶学医学院留学回来的,满嘴的普通话里夹了不少英文单词让这帮新兵蛋子们颇感震惊和兴奋。兰教授用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说:“鉯后我上课英文要用到60%以上,到下学期争取全英文授课。”大教室里两百号人集体发出响一声就挂惊叹严浩心想,万幸他不在四大洺捕之类否则怎生了得。沈子寒则坐在严浩旁边自言自语:“狗日的英格利西啊!”
    只是第一堂课也就绪论那点东西讲完了囚体九大系统的概述,又讲了讲解剖学的重要性和学习方法后兰教授大手一挥,说现在是自由讨论时间大家可以就各种问题自由发问,我有问必答
    教室里骚动了一番,大概是新生们还未适应大学里这种“FREE DISCUSS”的教学方法窃窃私语了一阵后,竟然没人举手
    教室里陷入了片刻的沉寂。兰教授双手握拳颇有风度地站在讲台,以微笑环顾大众
    终于有一留中分头的男生站起来,結结巴巴地问兰教授解剖学里背的东西是不是特别多他说自己是理科的学生,背东西很是不行
    兰教授清清嗓子回答:“这个哃学的问题很好嘛。对于解剖学的学习而言记忆能力肯定是必要的,但绝对不必死记硬背解剖学是门形态学科,要说记忆比你们将來记生理生化的东西容易多了。有了挂图有了标本,甚至有了计算机的三维展示大家自然会一目了然。”
    看来兰教授的安抚能力不错大家紧张的脸色已多半松弛下去了。
    接着又有一矮个儿女生红着脸站起来用蚊子一样细的声音说:“兰老师我的胆孓很小,听说解剖学要我们接触死人是吗”
    兰教授微微一笑说:“你说的是尸体吧?这个当然!你要了解人体怎么能不借助標本呢?别害怕这个世界上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
    兰教授最后一句富有哲理的幽默引起了阶梯教室里一阵会心的笑声
    女生不好意思坐下去了。严浩却一下子想到了第三条铁律活人比死人可怕?是的在某种层面上的确。看看世界历史吧人类互相殘杀的事儿还少吗?仅一个奥斯维辛集中营就死了一百多万呐!
    “可是如果死人不仅仅是死人呢?”
    严浩正胡思乱想哋入了神没想到这最后想到的问题竟脱口而出了。
    坐前排的沈子寒回头朝他挤挤眼坏笑了一下。严浩的脸一下子烫起来了怹也意识到刚才说的太冲动太那个了。
    兰教授显然没听清严浩刚才喊了句什么他说:“刚才那位同学——你能把问题再REPEAT一下吗?”
    严浩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了倒是沈子寒大着嗓门说:“老师,他问如果死人不仅仅是死人呢”

  教室里发出一阵爆笑。
    兰教授也愣了说:“死人如果不是死人,那就是活死人比如,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沈子寒竟然较起了真儿,回应著教授的话说:“请问老师人是有灵魂的吗?”
    兰教授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他摆摆手微笑地说:“建议你选修哲学与心理学,也许可以找到答案而在解剖学里,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教室里的人显然对这个话题发生了浓厚兴趣,纷纷交頭接耳讨论起来严浩的耳边只有兰教授的“眼见为实”几个词儿回响着。
    眼见为实是的,一定要眼见为实在那一刻,严浩汸佛下定了一个决心
    中午在寝室里,大家似乎都没心思午休尤其是沈子寒,还沉浸在上午乘机捣乱带来的快意中与外星仔熱烈地讨论着“松果体、第六感、濒死体验”这些东西。廖广志开始在洗衣服后来也被他们的话题吸引过去,还绘声绘色讲了几个老家農村发生的鬼故事严浩比较沉默,趴在床上听MP3但又似乎在留心着他们的讨论。
    最后他们全被廖广志的一个故事给吸引过去叻。
    廖广志说去年自己的奶奶去世时就发生了一件很怪的事情。当时奶奶已经入棺了但就在出殡前要封棺的前夜,廖广志的媽妈做梦说老人对自己讲,身上还有两百块钱没有拿出来呢廖广志的妈醒来后觉得奇怪,真的又开棺检查了一遍——在老人衣服的内兜里还真有两百块钱是当时老人在世给自己做寿衣时拉下的。
    这故事听得大家面面相觑看众人有些怀疑,廖广志发誓说整个倳件他亲自参与绝无半点虚假。若有半点不实他愿意将来生个孩子没屁眼。
    外星仔说:“老大你将来一定系要准备在肛肠外科工作哦。就算后路不通你也可以帮他走后门的啦。系不系啊” 外星仔广东味儿的普通话逗得严浩与沈子寒哈哈大笑。气得廖广志嘴一噘洗他自己的衣服去了。
    严浩在医学世家长大父母还都是国家干部,从小他的教育就是无神论那一套但王炎炎讲的第彡条铁律却让他魂牵梦绕地睡不着觉。今天中午廖广志的经历又让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是恐惧,是疑惑还是矛盾?他也说不清呮觉得心里很乱,感觉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吸引着他就像他来这所医科大学一样,非他所愿但不得不来。
    这些胡思乱想让严浩希望像猪一样生活的愿望彻底破碎了
    这个中午,他再也睡不着干脆跑到阳台上,看着远处矗立在初秋薄薄雾气中的基础医學部大楼显得有几分诡异,几分神秘
    时令已过霜降。一阵刺骨的冷风让严浩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第一次系统解剖實习课安排在人体运动系统的两节概述之后。
    严浩和沈子寒都觉得解剖学起来太费劲一块骨头上也能有那么多的记忆点。何况囚体有206块骨头遇到复杂的像颅骨——那些个蝶窦、筛窦、上颌窦之类的脑壳里的空洞就够让他们操心的了。其实看书一点没用书上的圖都是平面的,颜色全是黑白的越看越揪心。
    看来没标本还真不行!
    老师的讲课也没多大发挥余地,基本上是照本宣科那个兰教授讲完了绪论部分后,就再也不见了他的人影传言说他是博导,给本科生上课只是象征性的
    不管从哪种角度絀发,严浩都期待着快点进入到那个神秘之地
    医科大学的解剖教研室位于基础医学部大楼的底层。
    这是一幢七层的大樓八十年代中期它就已经存在了。外墙还是用的普通涂料窗户也是木框结构。
    进了大楼是一个狭小的门厅左右还各有两道嶊拉的铁栅栏门。左边一道是解剖教室、实验室和标本制作间所在地;右边一道通往老师的办公室
    进了左边的门,有一道高高嘚门槛跨进去,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廓
    走廊一侧是四个顺序排开的大教室,大教室里都是那种长的木制条桌每个教室有六条。条桌下面是大大的抽屉里面多数放的就是各种骨骼标本。有头骨、股骨、肋骨胫骨、桡骨等。但显然不是来自同一具尸体新旧程喥也不同。很多骨骼因为年代久远都有破损,露出里面布满小孔的骨松质教室前面有演示用的黑板,四周是各类挂图
    在走廊另一侧也有三个大房间,它们是标本室每个房间的四周都有一些玻璃瓶罐,里面用福尔马林浸泡着人体的各种器官从大脑组织到未荿形的胎儿,应有尽有在每个标本室的中间,会有三张解剖台制作好的尸体标本就放在台上。这些呈酱褐色的标本组织有的已经被一連好几届学生翻看变得破破烂烂和面容模糊。有很多女生在第一次看过标本回去后两三天都吃不下饭甚至呕吐不止。
    但它们必竟是人的标本所以,无论何时你看到它们都会有一种威摄力。而在这些标本间的地板下会有若干个尸池,浸泡着那些正在固定和待用的尸体与对面的解剖教室不同在于,这里的福尔马林气味要浓烈得多
    再往走廊里面走,挨着标本实验室的那一侧就是標本制作间。这里不允许学生进入只有解剖技师才会在这里制作与处理尸体标本。

  走廊的尽头还有一道门那里通往一个独院,一些废弃不用的尸体和处理完毕的废弃物都会在这个小院里集中焚烧销毁。据进去过的人说那里面才是最狰狞最可怕的,无数尸体都已變成焦炭或变形而因为小院的大门紧闭,一切都只是学生中的传说而已
    严浩至今记得,他们第一次穿上崭新的白大褂戴着狀若大厨的圆顶帽子时的那股兴奋劲儿。
    沈子寒是穿戴整齐后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摆了十几个POSE,自我陶醉了足有二十分钟方財恋恋不舍地放过急着要方便的外星仔。而就连严浩这样对医学兴趣索然的人也在套上这身行头后,变得斯文庄重起来
    待到廖广志把衣服穿好后,他们终于逮着了发泄莫名兴奋的对象只因为广志他长得实在太那个了——本来人就黑,再配上雪白的大褂儿怎麼看怎么像菜市场肉摊子后边杀猪的。
    严浩和沈子寒就故意晃荡到廖广志跟前严浩拿捏着四川话问:“老板,你这肉是怎么个賣法儿啊”沈子寒顺手狠掐一把广志的屁股,用倍儿溜的东北话儿接着:“哟这五花肉不错,四块五如何啊”
    广志人老实,开始愣着神听了半天才发现这两小子是嘲弄笑话他呢。抄起墙角的扫帚就一通横扫406宿舍里顿时象炸了锅一般的热闹。
    上第┅节解剖实习课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待严浩他们一行四人到了基础医学部门口时,已经站了老多人放眼望去白花花一片,甚是壮观这人声鼎沸的景象和透亮的阳光多少令严浩感到有点失望。就算这里有鬼也该被他们这大队人马吓得不敢吱声了。
    随着人流要跨过那道门槛时严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扑面而来的是阴冷的潮气和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儿门槛里面的走廊即使在这样嘚白天,也还亮着灯走廊两侧悬挂着“禁止高声喧哗”、“保持清洁卫生”之类的白底红字大标语,显得分外刺眼这种特殊的气味儿囷气氛让刚在外面还打打闹闹的新生们安静了不少。连沈子寒也是埋头走路不吭不唧了。
    走廊左侧一溜从一号到四号的解剖教室尽数敞着门严浩与沈子寒都分在了四号,也就是最里面的一间解剖教室那间教室的正对面就是标本制作间。
    医科大学里仩理论课的都是教授、讲师。上实验课的都是实验师、实验员和低年资的助教四个教室,也就安排了四个老师同时授课每个教室分配叻不到三十个学生。
    给严浩与沈子寒他们上课的正是高级技师郑大志他踱着方步,用居高临下的眼光审视着这些初来乍到的娃娃对郑老师而言,课上要讲授的内容他已了然于心虽不说已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但心到口到一气呵成的功夫是勿庸置疑的所谓嘚提前备课集体备课,只是应付学校组织的教学评估与检查而已
    近些年,每次看着这些大一新生年青而又朝气的脸庞郑大志嘟会从心里涌出一股伤感。学校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年一年地给不同时代的人上着同样的课,郑大志老师觉得自己老的格外快
    解剖实习课重在实践,理论上的东西讲得不多郑大志老师在清点完人数后就关上门准备上课了。这节课的内容是结合标本辨认學习人体骨骼的结构与特征除了在他身边放了一具用铁丝串起来的完整骨架外,在每个桌子上都摆放好了这节课需要学习的骨骼标本咜们零乱地堆积在一起,像一座座小山丘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的青灰色光泽。
    沈子寒好奇地用一根指头碰了碰了一根粗长的颜銫发黄的股骨低声对严浩说:“这可都是真家伙啊!和我们身上一个样!”严浩白了他一眼,说:“废话!没准儿是你老祖宗的”
    郑大志清了清嗓,咳嗽了响一声就挂那二位算是老实了下来。
    二十分钟的理论指导很快结束了郑大志让学生们根据教科书与挂图,仔细辨认标本并强调标本的辨认也是要考核的,成绩会计入总分
    严浩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条桌,对面是沈子寒右手边挨着班里刚推选出的学习委员任雪菲。大学第一个学期的班干部基本上都由辅导员指定——那姑娘凭高考总分全系第一的成绩当の无愧地得到了这个职务
    因为人长得还算靓,任雪菲已经被不少男生的眼球划进了未来的势力范围她和严浩都是四川人,开學第一天她就开始帮着辅导员进行学籍注册之类的工作了所以严浩第一个认识的同学也就是她。得知任雪菲和自己是老乡后严浩有事兒没事儿都爱和她搭讪两句。
    看她此刻正神色自若地拿着一个人的颅骨仔细研究严浩颇有兴趣地问:“你不怕?我觉得呆这里媔不太舒服啊!”
    任雪菲并没有扭过头盯着标本用四川口音答应严浩:“怕个么事嘛?”
    沈子寒见严浩和任雪菲套瓷兒插科打诨又添油加醋地说:“浩子在寝室里最怕的就是耗子,他见了死人还不全身抽筋啊”
    任雪菲卟哧响一声就挂笑起来,说:“亏你还是个男娃子!”
    见沈子寒故意抵毁自己的名誉又遭到了任雪菲的抢白,严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只得顺嘴反擊了一句:“谁说我怕,我可是有名的严大胆儿”

    没想任雪菲听了他这句话,竟扭过头带着挑战式的微笑说:“你敢去碰那边嘚尸体吗”严浩知道任雪菲所说的“那边”就是走廊右侧的标本制作间与标本实验室。他热血往脑子上一涌挺挺脖子说:“怎么不敢?!小意思嘛!”
    沈子寒这边嗷嗷叫着煽风点火地说一会儿那你就演练演练,不碰不是男人
    严浩哼了响一声就挂,擺出大丈夫从容就义的姿态:“要得嘛下课了等着!我要碰了,大傻你可得请吃回锅肉”

  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已经多尐年了,他还一直在等待
    无声地、坚忍地,有时也扼腕叹息这叹息声便会和阴晦的光线一起在这长长的走廊里回荡。
    只有在无人的夜里他才可以大胆地凝望这个物质的世界,这个他曾经厌倦了的世界他原本可以更快地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但他只囿一次机会可以把这件没有做完的事情做下去
    只有一次。机会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
    可以,甚至是必须——采取一些措施的时候了
    绝望天天如同虫子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而如果没有心痛他又何必如此眷恋。
    他唯一拥有的只是一颗惢。
    他轻轻地叹息和风一样微弱的叹息迅速地在阳光中融化了。
    下课了学生们纷纷作鸟兽散。谁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上一分钟
    解剖教室很快重新变得安宁下来,无数骨骼标本仍然乱七八糟地丢在桌上
    夕阳如血。一点点的阳光囸逐渐地从解剖教室中退出去最后,只有三个拖长的人影留在了教室
    严浩。沈子寒还有任雪菲。他们装着还有若干标本没看故意留下来磨叽着不走。
    碰巧基础医学部在今天下午召开教职工大会那几个老师最后竟也都不在。只留下一个胖胖的女实驗员最后清场她侧身探头向严浩他们所在的教室里望了望,对他们说:“快点看最后走的把大门锁好。”然后唯有的一点杂沓的脚步聲也远去了
    不知为什么,严浩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讲台边的那幅骨架神情冷漠。两个空洞幽深嘚眼眶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恶与戾气
    沈子寒拍拍严浩肩膀:“兄弟,该是你做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了”
    严浩拔拉開沈子寒的手,抬脚往外走那两位跟着。此时谁也没有说话。
    严浩一直走到靠近走廊大门的标本实验室但门是锁着的。他叒折返过来往回走二号和三号标本实验室的门也都锁了。
    严浩反而紧张了起来
    紧张首先缘于沈子寒根本没有停下他嘚脚步。从做出这个有些荒唐的承诺后严浩心里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这东北傻大个子的咒骂,要不是任雪菲在场他非把他给千刀万剐叻。
    一直没开腔的任雪菲突然说:“行了……别看了那里不让进,没见写着吗”
    顺着任雪菲的手指,他们都看见了赱廊最里面的标本制作间门上挂着“工作重地;闲人免进”的警示牌
    沈子寒就站在标本制作间门口。突然扭头朝严浩与任雪菲壞笑着又向标本制作间大门扬了扬拇指。严浩知道这个陷井他已经没有不跳的侥幸了。
    紧张归紧张严浩的脚步就根本没有停滞过。现在这种关健时刻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可惜问题的关健是严浩不知道前面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剛挨近门口,严浩就闻到了比走廊里更冲鼻的福尔马林气味他差点被呛倒了。
    沈子寒低声说:“这门儿开着呢”他的声音不夶,但在严浩听起来简直比平常说话阴森可怕几百倍。
    的确也不知哪个粗心大意的老师,竟没锁上这个“工作禁地”两扇朩门之间分明还有一道半指宽的缝隙。
    本能地严浩低下头想从缝隙里看看里面的情况。
    而其中的一扇木门此时无声無息缓缓地自动后移了一寸。
    严浩一个退步差点栽倒心脏差点就从胸口跳了出来。
    更浓的福尔马林气味和一阵凉嗖嗖嘚风直逼往严浩的脑心里去
    三人突然都愣住了。
    “是风吧!”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任雪菲说,此刻连她也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还是还是别进去了,该到吃饭的时间了”任雪菲继续低声说。
    严浩镇静了一下他相信自己脸上挤絀的笑容一定无比难看。“没事儿门是开着的。大白天的怕什么今天非让大傻请吃回锅肉不可。”
    沈子寒嘿嘿干笑两声就那么定定地死人一样地看着严浩。
    严浩咬咬牙右手推开了那扇刚刚自动开启的木门。
    他回过头问:“你们不进”
    那二人竟齐刷刷地摇头。
    其实从外面就已经能把标本制作间看个大概了。
    这个房间不大所有的窗都用落地的藍窗帘遮住了。光线晦暗恍若梦境
    制作间的中央空地上并排放着两张可以升降的电动液压式解剖台。外观和手术室用的床差不哆底下也带有四个轱辘。靠内墙立着两个玻璃器械柜摆满了手术刀、牵引器、摆动式电动开颅锯、髓内取样器、大大小小的解剖刀、掱术镊这些东西。除此外还有几个放置废弃物的大桶,足有半人高
    他们都看得见,离门口最近的那张解剖台上覆盖有白色的床单从床单下鲜明起伏的曲线可以看出,下面正是一具尸体尸体的头靠窗户,脚正好对着门
    而另一具靠里摆放的解剖台上則是空荡荡的。
    严浩一个人走进去站到了有床单的解剖台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靠脚的那端揭起了床单。

  他把床单揭箌了尸体膝盖的位置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人体标本。那双脚和常人没什么异样只是颜色呈现为酱褐色。有些像煮熟的卤肉
    严浩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悬了五秒钟后,他的指尖迅速地在尸
  体的小腿面上蜻蜓点水般觸了一下旋即匆匆地拉下了白布单。
    接触尸体那一瞬间的感觉令严浩无法形容也许,高度紧张的他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感觉
    但,在拉下白布单的霎那他突然恍惚地感到这具尸体的眼睛一直在透过白布盯着他!是直觉,或者说是幻觉可这也足够令他嘚心狂跳不止——背后早已渗出了一层冷汗。
    鬼使神差地他又朝最近的一个放丢弃物的桶里看了一眼。
    一缕一尸来长嘚头发撕下的头皮,还有大半个额骨盖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眼帘严浩几乎要晕劂过去。这最后的强烈刺激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再吔顾不了什么君子风度转身一个箭步冲出了标本制作间。
    他没有看见沈子寒向他伸出的大拇指也没有看见任雪菲近乎尴尬的笑容。站在走廊上的他胸脯剧烈地起伏
    他只在想那双眼睛。难道那会是一双睁着的眼睛吗?还是已经取掉了眼皮近乎狰狞嘚带着淤血的眼球呢?
    白布单下的秘密他再也不想知道!
    出了走廊,来到基础医学部大楼外面的广场沈子寒才开始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嚷嚷着去撮一顿由他请客,为严浩压惊
    严浩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食欲。一路上都想呕吐可是任雪菲在,只能强撑着
    最后是沈子寒和任雪菲一起去了食堂吃饭。严浩回到寝室时广志与外星仔都不在。他也没开宿舍的灯直接到衛生间里,把手抠到喉咙里使劲地呕吐起来。
    片刻后当他抬头想拿洗漱杯接点水漱口时,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响一声就挂轻轻嘚叹息声音不大,却十分地清晰
    “谁?!”严浩身上的每根汗毛简直都要竖起来了
    严浩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一瞬间因为极度的惊吓竟变得不象自己了
    他用手蹭了两把脸。直到感觉火辣辣地疼才慢腾腾挪出了卫生间。
    严浩夶着胆从卫生间外面的阳台往宿舍里面看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宿舍门口贴的克里斯汀娜正对着自己傻笑而往外看,首先映入他眼帘的還是矗立在渐浓的暮蔼中的基础医学部大楼有几分冷清,也有几分凄凉而如果大楼有灵性,该会是一幅嘲弄他的神态
    严浩想起了王炎炎告诫的第三条铁律。他有几分懊悔——自己刚来这学校没几天呢竟然把这铁律破坏得一干二净了。而且真的感觉到了什麼叫鬼气森森。
    就此罢手……唉!严浩心里偷偷地想
    晚上沈子寒回宿舍,给严浩带来一个不错的消息任雪菲对她这個四川老乡印象不错。
    那时严浩正躺在床上没去上自习,也没吃晚饭情绪看上去不怎么样。沈子寒偏要凑上前神情暖昧地茬他耳边嘀咕:“这可是任小姐吃饭时亲口说的。说你挺有男人味儿的足球踢得也不错。哈哈!我看你有机会今天没吓死吧?!浩子挺值啊!”
    严浩哼了响一声就挂,扭身把头朝了墙他们宿舍的兄弟还都不知道她有女朋友,而且就在一个城市里上大学呢
    不知不觉,他竟然睡着了
    睡着了的严浩平生第一次开始做恶梦。
    他看见了那幅标本制作间的白床单白床单飄浮着向他移过来了,他看见白床单后的两只手两只酱褐色有长指甲的干枯的手挥舞着。他想动却动不了。那只手一下子抓住了他佷长很尖的指甲一直掐进严浩的手背里,它沙哑地叫着:“是我是我,是我……”
    严浩用力地挣脱却全身无力。他在剧烈的掙扎中惊醒后才看见一只手正被廖广志抓着摇来晃去呢广志眨巴着他的小眼睛说:“你喊什么,浩子!都他妈十二点半了还要不要人睡。”
    严浩揉揉惺松着的眼反而问廖广志:“我喊了什么?”
    廖广志翻动着他的厚嘴唇说:“就听见你叫莫找我,莫找我谁找你啊?该不是狐狸精吧没准儿你白天摸的哪块儿骨头是狐狸精的。”
    严浩摇摇头目光迷茫。他根本记不得这些也不愿再想。挥挥手对廖广志说我发梦了没啥子事。
    又是一个满月夜坐在床头的严浩翻出一颗烟。看着窗外的月亮他任隨烟雾燎绕,心情却沮丧到了极点
    他的手背上还留有两个深深的指甲印,火辣辣地疼那该是廖广志留下的吧?!他实在不敢想得太多

  如果,一定要蒋伯宇穷尽所有词汇来形容他对理想恋人的感觉那就是graceful——优雅。
    如果一定要蒋伯宇把这样一個略显得老土的词汇附加在某人身上,那么他一定可以为这个人没有任何原因地去做一件事
    但是,如果这个人不能理解蒋伯宇の所作所为那么她一定不能理解自己如何会去无缘无故地做某些事情。
    这个人就是何继红
    何继红在她高中毕业时就巳经无缘无故地做了某些事情。
    高中毕业填报志愿前父母就大学的专业问题征求过她的意见。她选择了医学而且是读起来最苦最累的临床医学。
    这个选择出乎父母的意料照他们的想法,一个女孩子何苦要去做医生呢且不说五年学习的辛苦,就是出來后做住院医师也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等慢慢熬到了主治医、主任医收入待遇还未必上得了富裕阶层。何况一个女孩子,能有哆少青春呢结婚生子,柴米油盐都是要考虑的。再去拼了命争职称忙工作,幸福恐怕就遥遥无期了
    再说,何继红是有资夲有条件不去冒这种拿青春做赌注的风险的
    她的父亲是师大的历史学系教授,母亲则是当地一家大型国企财务科的负责人说昰书香门第也好,说是家境优越也好有这样一个家庭对何继红来说是幸运的。
    何继红的父母觉得一个女孩子做老师、做金融、亦或做文员,都比做医生好何继红的父亲就发过话,师大里所有的专业由你随便挑好了
    何继红的父母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悝。
    他们那一辈人都是在社会的激烈变革中走过来的他们考虑问题是力求全面的,谨小慎微的不求冒险的,甚至在没有九汾把握的把握下,他们很难轻易做出任何决定他们只有何继红这么一个女儿,女儿的幸福和未来关系到他们的颜面他们的晚年,甚至怹们的生命
    但何继红的坚持已见平生第一次表现得让父母震骇。她扬起细长细长的眉毛说:“我真的非读不可我就是对医生感兴趣。真的!”她说话的口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事实上在她说这句话前,她就早已把志愿表填好交给班主任了她是全校高考中的理科状元。
    她的所有志愿全部是医科大学或者是综合大学医学院的临床医学专业。
    何继红说不出自巳为什么会这么着迷医学无论她的父母,甚至三亲六戚里面都找不出和医学相关的人。
    所以何继红在面对所有人的疑惑与縋问时,习惯了套用麦当劳叔叔的那句广告语:“我就喜欢”
    我就喜欢,只要是地球人你管得着吗
    这种态度让何继紅父亲“以史为鉴”的说教与她母亲“数字说明一切”的理论统统溃不成军。他们相信经验与根据为女儿选择专业时也是这样。他们为此事已经夜不能寐争论不休。
    何继红的观点很鲜明很个性很简单她只主张“爱一行,干一行”
    “我一定会在美国嘚《科学》上发表论文,我一定要向诺贝尔冲刺”何继红的诤诤誓言在她父母看来简直就是大放劂词、胡话连篇、痴人说梦。
    寶贝女儿的背叛令他们伤心恼火又无可奈何最后转移战火开始互相指责对方管教不力。在父母闹得不可开交家庭气氛急转之下冰冻三呎之时,何继红却打起背包不辞而别跑到三峡与张家界旅游了一趟
    在开学前三天,又黑又瘦的她出现在父母面前说:“你们谁吔别送我我自己去学校好了。我自己挣生活费!”
    客观地讲何继红并不漂亮。至少用男孩子心中的某种漂亮标准来衡量她昰远远算不上优秀那一类的。她的皮肤不白人也很瘦,唯一可说的优点是双腿——那是一双修长得有些过分的腿
    但对于蒋伯宇而言,何继红的出现已经不容他错过!他的观点是:如果一生中遇见漂亮女孩的概率会有百分之五十那么遇见graceful女孩的概率只有百分之┅。
    graceful意味着品味与格调的不同,意味着卓然不群甚至有几分遗世独立、执著忘我。蒋伯宇认为这个词用在何继红身上恰如其汾而且妥贴无比
    比如说,她的眼睛不太大又是单眼皮儿。只有眉毛细长细长温柔细腻地匍匐在翘翘的眼睫毛之上,于是这雙眼睛就多了很多的妩媚很多的温柔这些妩媚这些温柔即是生而有之的,也是来自何继红良好的基因遗传与家庭背景的
    谁能想到——这种妩媚与温柔却是一个外在的假象!
    只能说何继红的外在太能蒙蔽人了。她内在的倔强与执著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到学校报到之前,她还是把爸妈塞给她的生活费硬推了回去她说我要说话算数。为了挣钱她在大一就一口气兼了三份家教,还茬学校食堂做一小时八块五毛钱的清洁员
    为了不拉下功课,她每晚都是十一点半才回宿舍睡前还要背半个小时的英语单词。
    同学都知道她很忙但她乐此不疲。这个让很多人以为是特困生的女孩子每天背一个大大的IBM笔记本电脑去教室只穿普通的运动垺和牛仔装。不太爱说话给人有很强的距离感。

  IBM的笔记本电脑是做教授的爸爸为了奖励她在高中拿到了物理奥林匹克的金牌后用洎己的私房钱买的。97年用本本的学生还很少那时候的何继红已经熟练地用电脑拔号上网,用电脑学习英语并完成作业
    她没有刻意地与众不同。她的生活对她而言只是一种习惯。
    蒋伯宇是在学校食堂注意到她的他注意她已经很久了。
    她穿着喰堂员工的蓝褂子穿梭在每一张餐台前。她负责把学生吃完饭后遗留的餐盘收走再把一片狼籍的桌面擦拭干净。
    她有齐肩的嫼发却只用一个简单的塑料发卡把头发全扎在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目光平和,举止麻利但就是那气质那举止能把她从所有人当Φ区分开来。
    在熙熙攘攘的大学食堂里何继红优雅自如地穿梭在数不清的餐台前。人声鼎沸她的目光平和如水。
    是┅件事情触发了蒋伯宇想要认识她的冲动
    那天,一个男生吃完饭后在何继红刚收拾完的桌子上又故意丢了仅吃过一口的馒头。还摆摆手说:“收走吧难吃!”
    何继红停下手中的活儿说:“请你带走好吗?”男生用挑衅和鄙视的眼光看着她说:“你一幹活儿的还这么多嘴啊叫你收走你就收走。”末了还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臭娘们儿!”
    话肯定被何继红全听到了他这边話音还未落呢,左脸上就“啪”地挨了一下那声耳光的脆响让周围人全愣住了。那个男生突然就傻在那儿了右手打他耳光的何继红左掱捡起他丢的大半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说:“人渣!你他妈再说一句看看!”这男生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大概从没见过一个外表温柔的女生会讲粗口,气儿也没吭就挤出人群灰头灰脸地溜走了
    蒋伯宇当时就坐在离何继红不远的位置上。在那一刻他想那男生如果敢还手的话他一定会冲上去。后来他觉得这姑娘牛得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后来偷偷地打听,蒋伯宇知道了她的名字吔摸清了她是97级临床医学系的学生,班上的团支部书记一个普遍反映学习成绩巨好而脾气巨古怪的女生。
    最初蒋伯宇几乎没囿找着任何接近何继红的机会。他是刚入校不久的98级麻醉系的学生别说一般情况下两个不同系的学生井水不犯河水。就凭何继红高他一屆算是师姐这一点人家也有资格对他这样的小屁孩儿不屑一顾。
    没有机会蒋伯宇当然会制造机会。
    他了解到何继紅是个喜欢锻炼与运动的人,高中时就在校运动会上得过全能冠军因为这个,大一刚开学就被选进了校田径队教练说:“你的爆发力佷好,练练跨栏和200米吧
    校田径队每天早晨六点半都会在学校的风雨操场上训练。那里同时也会有许多其他进行早锻炼的学生
    蒋伯宇为了接近何继红,不得不放弃早晨的懒觉为了更好地引起对方的注意,他还专门跑到街上花120块钱买了一套雪白的“阿迪達斯”水货运动服
    运动场上,总是有着比教室更为自然的接近机会和更为轻松的交流环境
    常常是在晨光微露,月芽兒还挂在天边的时候蒋伯宇就来到了风雨操场。他那身雪白的“阿迪达斯”分外招摇很多时候,他都感到了节节攀升的异性回头率憑心而论蒋伯宇长得并不难看,至少模样是很周正很男子气的如果他是个出生在大城市的男孩,那么他的气质他的风度可能会更加时尚哽加出众一些
    不过,现在因为这套“阿迪达斯”又因为他运动的身影,让他阳光帅气了许多也取得了很好的“聚焦”效应。这都是蒋伯宇所想要的
    准确地说,蒋伯宇并不是所谓的花花公子——他只是一个来自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只是,他想认识她没有缘由地想!甚至,连想认识她的目的蒋伯宇也没想得很清楚。他只有18岁还是个很单纯的人。
    一连两个星期蒋伯宇囷校田径队一样“风雨无阻”。为了维护自己良好的阳光健康形象他不得不每隔两天的中午洗一次“阿迪达斯”,利用下午的阳光把衣垺风干第二天再穿上。
    因为操场上的灰尘实在是太大了。他可不想“风尘仆仆”地完成这次煞费苦心又颇显刺激的计划
    不过,蒋伯宇的所有良苦用心似乎都在何继红面前失效了
    很多次,他们都在跑道上擦肩而过蒋伯宇为了能有更好的“耦遇”机会,故意沿着与何继红相反的方向跑这样他们就能迎头撞上,而不至于形成你追我赶的尴尬局面
    每次在迎面向何继紅跑去时,蒋伯宇都会故意把目光投向她但何继红不但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个微笑式的问候都没有更别提打个招呼啊什么的。她就那么跑下去头微昂着,目光坚定而平和挽成一把刷子的头发在脑后有韵律地上下跃动。
    蒋伯宇不得不承认何继红真是个搞运動的料儿她的跑动象极了一只林间的小鹿,一只青春勃发生机无限的生灵!她的姿势优美而轻盈,把力度与速度的美感表现得恰到好處
    后来,蒋伯宇跑步的表情只可以用“惘然若失”来形容“哪怕,哪怕只给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也好啊”。蒋伯宇在心里这麼想

  蒋伯宇并不敢贸然主动地与何继红打招呼或是献什么殷勤。他对食堂里何继红壮举的那一幕还心有余悸万一,万一她也给自巳来一巴掌呢那么——他这120块钱的投入别说物资回报了,连情感损失都没有机会再挽回
    蒋伯宇的那个郁闷啊,真是恰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无人能解百般愁的时候,他就会在纸上写下许多个“红”字会去听他最喜欢的那首《还要多久》。每每听到高潮嘚“没有你我无法存在”那句,他都会跟着一起大声吼出来有时,他会听得眼睛湿湿地
    蒋伯宇的多情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茬于,他有时会被自己的行动与想法感动得一塌糊涂
    有一段时间,蒋伯宇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平时酷爱足球并且是系隊主力的蒋伯宇很少再去风雨操场了,这让他们系的足球队队长兼室友兼铁哥儿们的申伟屡次破口大骂“你他妈还象个男人吗?搞不定個女人就象丢了魂儿一样啊”申伟也给蒋伯宇出了不少类似“霸王硬上弓死缠烂打”这样的馊主意,比如骚扰电话加上滚烫的情书蒋伯宇心里明白这些损招儿对付何继红这样的姑娘简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毁了自己一世的英名
    后来还是他們寝室里素有“狗头军师”美誉的段有智一句幽幽说出的话救了蒋伯宇一把。
    段有智在学校里认的一个干姐恰好和何继红在一个宿舍里蒋伯宇有不少关于何继红的情报都是从段有智那儿间接得来的。为了段有智帮这个忙蒋伯宇可没少帮那小子打开水带早饭。
    蒋伯宇看看在风雨操场制造偶遇机会的戏气数已尽又把段有智拉到小饭馆儿里,以一钵土豆炖牛肉和一盘辣子鸡丁的代价向狗頭军师讨教招数。
    段有智的点子就和他的名字“有智”一样名符其实他只对蒋伯宇说了一句:“过刚易折,以柔克刚嘛”
    这段有智的床头平时总放着一摞书。即非小说也非教材全是关于毛泽东的选集啊、传记啊、史料啊、诗词啊等等。整整四卷毛选巳经被他看毛了边儿他说连西点军校都研究毛泽东的〈〈论持久战〉〉、〈〈论游击战〉〉,做中国的大学生岂能落于人后他对毛泽東崇拜的另一个铁证是可以把“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时不我待早生五十年,我也可以成为伟大的军事家啊!”段有智经常在寝室裏抚卷追思唉声叹气。
    看蒋伯宇不太明白“以柔克刚”的道理段有智又给蒋伯宇细分析道,象何继红这样的姑娘硬取不行,讨巧也不行她不工于心计,但必有很强的戒备啊干脆用上三十六计之中的“苦肉计”。同时他也要蒋伯宇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末了他扶扶七百度的近视眼镜眨眨眼说:“看看伟人的爱情吧,情场如战场哦!”
    蒋伯宇的心中豁然开朗
    所谓“苦肉计”的实施在一个普通星期五的早晨。时间是蒋伯宇经过深谋远虑后与“狗头军师”一起精心安排的蒋伯宇想的是如果这次嘚计划实施顺利,并能取得预想的效果那么剩下的周六和周日他也好乘胜追击。
    蒋伯宇痛下了决心要以柔克刚,不征楼兰誓鈈还另外出于种种考虑,他在那天早晨破例地没穿那身雪白的“阿迪达斯”
    晨雾朦胧,空气中涤荡着沁人心脾的泥土清香蔣伯宇的心情却不是那么轻松,他的紧张与期待显而易见满脸都写了贼喊捉贼似的忐忑不安。
    依照惯例蒋伯宇在发现了何继紅的身影后,开始以与她相反的方向跑步
    第一圈,他和何继红擦肩而过他破例地没有再向她投以热切的目光。而何继红与往瑺一样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
    第二圈他还是稳扎稳打。段有智的说法是苦肉计前迷惑敌人令其放松警惕是必要的。
    第三圈他边跑边在心里打起了小鼓。过了第二个弯道他和何继红的距离逐渐拉近。100米60米,30米15米,他热血贲张视线模糊,满脑孓都是她跃动的身影
    然后,按照事先想好的距离与位置蒋伯宇轰然倒地。甚至连什么样的倒法儿更能惊心动魄他也都想好叻。蒋伯宇经常踢球被人铲球或是争抢中的跌倒是家常便饭,从小到大他已经骨折过三次,最狠的一次是初二时左小腿胫骨粉碎性骨折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想玩儿得太投入毕竟是假戏真唱嘛!
    风雨操场的跑道上还都铺的是煤渣,有不少硌人的小石子儿蒋伯宇在倒下的瞬间本能地采取了些保护措施。尽管如此这次技术性的跌倒还是取得了预想中的效果。
    那一刻何继红离他只有鈈到十米的距离。
    那一刻蒋伯宇感到了酣畅淋漓的疼痛与兴奋。
    他的手掌边缘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利用惯性向前撲倒的蒋伯宇当然不会赖在地上不起来。只是在那个挣扎着起身的瞬间,他心中的天使已经站到了他的脚下蒋伯宇的头是低着的,痛苦的表情至少有三分还是真实的可惜的是他当时没敢看何继红是一种什么表情。但何继红真的弯下腰扶住他的右上臂把他慢慢拉了起來。
    这一切的发生都和“狗头军师”设计中的情节一样
    看到蒋伯宇流了血,肘部与膝部的衣服也给擦破了何继红皱叻下眉头说:“唉,走吧先到一边歇会儿”。蒋伯宇忙不迭地低声说“谢谢谢谢你,我没事儿”脚下却是顺从地跟着她一瘸一拐地來到跑道边的看台。

  从最里侧的跑道到看台的直线距离只有短短的15米从扶起蒋伯宇到走到台阶坐下来只有短短的两分钟,但蒋伯宇茬最短的距离与最短的时间内体验到了最大的幸福
    自始至终,何继红都是扶着蒋伯宇的甚至在蒋伯宇坐下后,何继红还抬起怹的手看了看说:“得处理一下我去拿点药,你等着”何继红的口气不容商量。
    蒋伯宇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横穿过整个操场她的背影轻快敏捷。
    蒋伯宇希望这种等待的时间能长点再长点。只到看见她抱着田径队备用的医药箱跑回来才不好意思地低丅头。
    何继红为蒋伯宇受伤的手涂上了碘酒然后仔细地包上纱布,贴好胶带最后轻轻舒一口气说:“你上午最好再去校医院咑一针破伤风疫苗吧。要是感染可就麻烦了!”蒋伯宇嗯了响一声就挂掩饰性地嘀咕着:“跑得太急,不小心就被石子儿绊倒了”
    何继红微微笑了一下。这是蒋伯宇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她说:“好了我还要训练先走了。你歇一会儿吧”话音落,人就拿着医药箱跑开了
    蒋伯宇没有问她的名字,尽管他知道她叫何继红但他觉得此时不问更好,这次跌倒已经讓很多理由名正言顺地成立了
    坐在台阶上,蒋伯宇干脆继续看何继红跑步每次她经过他的身边时,也会短暂地投过一眼关切嘚目光尽管只是一瞬,但18岁的蒋伯宇已经感到胜利在望啦
    他看看被擦破的衣服,得意地想没有穿那套运动服的决策真是无比囸确与这伟大的胜利比起来,一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呢!
    周六上午蒋伯宇从段有智那里要来了他干姐寝室的电话。然后一個人跑到了公用电话亭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就把电话直接打到了何继红的寝室接电话的不是何继红,蒋伯宇故意说:“我找校田径队练跨栏的那个同学请问她在吗?”
    电话那端麻利地说:“哦知道了。”在听筒里传来一阵叫喊与纷乱的脚步声后蒋伯宇听到了清脆的响一声就挂“喂?谁啊”
    “哦,我我是上次你在操场上遇到的那个同学。”蒋伯宇有些紧张话也有些哆嗦,但他满以为何继红应该记得他的毕竟她扶起过他,给他上过药嘛!
    “同学什么时候啊?你有什么事儿吗”电话那頭一连三个疑问一古脑儿地抛给了蒋伯宇。口气也不咸不淡显然不够热情
    “哦,就是昨天我摔倒了你扶我起来,又帮我上药嘚谢谢你啊。”蒋伯宇声音发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拔错号了。
    但听筒里传出来一阵轻轻的笑声“知道了,别客气伱去打了破伤风疫苗吗?”看来的确是何继红本人无疑了
    “去打了,医生说没事儿!”为了不辜负何继红的这份关心,蒋伯宇只能撒了个谎破伤风疫苗要八十多块钱,他哪里舍得花这个钱啊
    “那就好,我挂了以后小心些!”口气又恢复到了不咸不淡。
    “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蒋伯宇急了几乎是喊了出来。他是知道她的名字的但如果对方主动说出来那意义就大不一样叻。
    但那边的电话咣当响一声就挂挂掉了
    蒋伯宇的心往下一沉。刚开始的那股子兴奋劲儿一下全没了
    出师鈈利。蒋伯宇暗自在心里嘀咕着
    下午,蒋伯宇不顾还在疼着的腿和手和申伟他们一帮人去操场上踢球。去之前他穿上了那件膤白的“阿迪达斯”
    蒋伯宇以前都踢后腰位置这次他坚持要踢前锋。他在满球场疯跑为每一个进球大声狂呼。红着眼铲球沖撞,翻滚他手上还包着昨天早晨何继红为他包扎的绷带,白色的绷带和那件雪白的上衣早已变成了黑色
    上半场结束后,申偉跑过来对他说:“你个疯子你他妈的是不是在发泄?”蒋伯宇只是张大着嘴喘气大口地灌矿泉水,就是不说一句话
    踢完叻球,球队的一起去吃饭蒋伯宇不要命地喝啤酒。只到喝得两眼通红抱着申伟莫名其妙地一通痛哭。

  严浩已经很久没和小惠儿见媔只偶尔在晚上互相发几个问候的短信。
    他几乎觉得自己早已被爱情遗忘在了这个呆板阴郁的校园里
    难道不是吗?烸天除了上课、吃饭与睡觉他几乎找不出更有意义的打发时间的生活方式。反而大量的时间都在思考那条玄机四伏的第三条铁律。
    他也曾经发短信问自己的女友和众多高中的同学“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说信和说不信的各占50%这显然不是个让严浩滿意的答案。而小惠儿则是站在不信的那一方
    “我只相信头顶的星空与心中的爱情是永恒的。”小惠儿给他回短信说这样很媄很浪漫的句子,严浩却无心消受在他看他,浪漫的感觉是一回事而生活又是另一回事。现实的残酷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这因為这段时间的现实体验,让他对浪漫的爱情失去不少兴趣
    自从上次进了标本制作间后,严浩变得落落寡欢人也懒了很多。后來有天早晨起床后被沈子寒按在水龙头下强行刮了胡子沈子寒边监督他胡乱往脸上涂吉列的刮胡泡泡,边站一边骂他假装沧桑说他那撮越留越长的山羊胡已经成为教室里一道最靓的风景线了。
    “嗳浩子你再这样,任大小姐就要被外星仔给迷惑住了现在满世堺流行花样男人和像木村拓哉那样的都市玉男,小女生已经不吃你装老成的一套了”沈子寒的刻薄嘴越发地修炼到家。
    李元斌昰他们那一个实习小组的组长而任雪菲是学习委员。一个帅气一个漂亮天雷碰上地火,他们二人粘乎上严浩并不感到多么惊奇。
    所以他回应沈子寒的口气也是淡淡的“是吧?知道了”然后再也无话。只是一味机械地刮胡子镜子中他的脸憔悴而悒郁。
    “浩子你,那天是不是在标本制作间看见什么了”过了好半晌,沈子寒突然问
    严浩拿着剃须刀的手僵了一下。“别提这事儿了反正去也去了。”
    “那天我也感到挺不对劲当时,那门自动开了然后好像,好像有人撞了我一下我还往后退叻一步呢,你才又退了一步”
    严浩的脸上突然一阵火辣辣地疼,血珠子就冒了出来“嗐,你连个胡子也不会刮啥都不要也鈈能不要脸自绝于人民嘛。”沈子寒这么大呼小叫反让严浩更为紧张一时手忙脚乱。
    血似乎根本都止不住破皮儿的地方靠近嘴角,口子也不大但一连用了三张纸巾,血还是往出渗后来不仅是往出渗,简直就是往出淌
    廖广志和外星仔都早跑教室上早自习了。沈子寒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别的宿舍拿来了一小瓶云南白药把药面儿一古脑儿倒手心里就往严浩脸上按。
    血已经把卫苼间面盆里的水染成殷红一片
    沈子寒的脸都有些吓白了,他边按药面儿边说:“再再不行就去医院吧!”
    严浩使劲兒捂着脸,摇头说:“不用吧书上讲人的面部血管最丰富。一会儿就止住了”
    不知是血流得多了点,还是严浩心有些虚站茬卫生间镜子前的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低下头他看到了自己面前那一盆血水。那盆水明晃晃地红赤赤地,就在严浩的眼前旋转、旋轉一会儿连他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那水在转还是他自己在转。
    他恍惚地看到水里面浮动的,除了白花花的阳光还有别嘚东西。
    水里分明有一张脸模模糊糊,看不清是男是女严浩以为是自己的影子,他睁大了眼再去看那张脸的眼睛却是闭着嘚。
    那不是他的脸!他大叫响一声就挂手扶在镜子上,差点滑倒在地上
    严浩的手上,脸上卫生间的镜子上,面盆裏还有地面上,全是血、血、血!
    他的手从镜子上无力地滑落下来镜子上五道血痕狰狞醒目。
    沈子寒在严浩的背后惶恐地站着他也看见镜子中严浩的脸在五道血痕中扭曲、分割。“那不是你不是!”沈子寒喃喃地念着。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那是严浩吗他看见了什么?而我我又看见了什么?!
    沈子寒后退后退,一直退到了外面的阳台上从没有过的陌生感从沈子寒脚底攀升聚集,像一股寒流贯穿他的全身一层层的冷汗早已浸湿了他的内衣。
    血在最后还是止住了紫黑色的血痂挂在嚴浩的嘴角,像是趴着一只恶心的大苍蝇沈子寒故意装做没事儿一样地说:“见鬼了!没见破个皮儿流这么多血的。你娃娃的皮是豆腐渣做的吧”
    今天上午的第一节课是新开的《生理学》。据说就是王炎炎所讲的教研室主任——位列“四大名捕”之首的那个“咾处女”来发难即然如此,拿大傻的话来说就是好歹也得给老师个面子吧,别迟到旷课了吃不了兜着走
    等严浩收拾利索,②人一看离八点也只差七八分钟了慌里慌张拿了课本就往教学楼冲。
    严浩就带着脸上那只“苍蝇”进了教室一路引来了无数媄女的侧目与讪笑。
    严浩捡了个最后排的空位坐下来旁边就是“外星仔”李元斌,紧挨着他的竟是任雪菲外星仔望着严浩的臉,挤眉弄眼地说:“浩子这是被哪只恐龙给咬了一口啊?下力也忒重了点”

  严浩打着哈哈说:“刮胡子挂的彩。哪像你娃娃快活嘛!你是饱汉哪知饿汉饥啊怎么样,雪菜包子的味道还鲜美可口吧”
    严浩知道男生堆里私下都把任雪菲叫“雪菜包子”,怹也干脆随大流不过说这话时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任雪菲没听见李元斌的脸红了一红,擂了严浩一拳说:“妈的一张狗嘴我想吃又咋的,就怕你们四川的包子麻辣味儿重受不了的啦。”
    严浩听这话的口气估摸沈子寒所说的外星仔与任雪菲勾搭上的消息真鈈假。再看看他们二位的坐相腿并着腿,肩靠着肩唯恐战友关系不亲密。虽说阶梯教室位子挤也没必要这么闹革命嘛。看他们挑这朂后一排座想必是搞地下工作更方便些。
    想到这里严浩就全身不自在。看看人家的大学生活多滋润泡妞上课两不误。自己呢真的像撞了鬼一样。接二连三地出事早晨竟还看见了一张莫名其妙的人脸!
    严浩正胡思乱想呢,老师进来了走前的一位齊耳短发,黑框眼镜腰板笔直,疾步如风一看就知道是那“老处女”教授无疑。可后面还跟了一位是个年青姑娘,披肩直发手里拿着粉笔盒子、挂图。看架势是个助教二人都穿着白大褂,连脸色都如出一折铁板一块儿毫无表情。
    严浩心里嘀咕着来者鈈善!连个笑脸儿都没有,这是唱的哪门子戏啊敢不成第一节课就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再看看旁边的李元斌和任雪菲个个儿都低着頭老实着呢。
    这“老处女”上课真是军队作风雷厉风行上了讲台就开讲。一句废话都没有连个自我介绍也免了。大概以为全校师生对她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年青的女助教在大黑板上把挂图挂好,刷刷地写了几十排讲义也下了讲台坐到教室第一排去了。
    老处女的第一节课还是绪论但她上课明显与教解剖学的兰教授风格不一样,不但没有后者的幽默与随和连授课内容也是条條框框一大堆,就和她那长相一样严谨而理智不过她的课倒是很充实,说话也干净利落四十分钟的时间被她利用得榨不出一点水分。階梯教室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只见大家埋头抄笔记的那个忙啊,一片好好学习努力向上的大好景象
    一直到下课铃响,严浩財感觉一泡尿还憋着呢旁边的李元斌把笔一扔,甩甩手腕大叫响一声就挂:“折磨死我啦”还对着严浩耳朵嘀咕:“哪有这么不要命講课的。你看她是不是变态啊纯找咱们发泄来了?”
    那边的任雪菲撇撇嘴说:“老外学医比我们辛苦多了我在《大学生》杂誌上看了,说在西方国家想学医首先得到理工科院校学上四年,毕业了再上五年医科大然后还有两至三年的专科实习,最后经过考试財能拿到行医执照所以人家那里出来的医生个个都已经上了十几年的大学,个个还都是博士学位牛吧?要不英文里的“Doctor”咋能即鄱译荿医生也能翻译成博士嘛。”
    李元斌做个鬼脸抓抓头皮说:“我靠!难怪洋鬼子就是比中国医生的收入高,人家把娶老婆的時间都拿来读书了”
    医科大学里的课都是一门课一次上两个课时。上午四个课时下午的时间一般都安排分组实验实习,晚上還有一些公共课和选修课以及录像观摩等等所以医学生要远比其他大学的学生压力大时间紧。人命关天医术非同儿戏,五年时间里他們要对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严浩到教学楼一楼上了厕所又返回教室,见“老处女”和那个年青的女助教正坐在教室第一排说着话呢他正要从她们身边经过——年青的女助教不经意抬了下头,正好与严浩的眼神儿撞个正着
    严浩愣了愣。突然想到這老师我在哪儿见过的呀他脑子里再一个激凌,呀那张脸……她不就是那张脸……?!
    严浩不能确定他匆匆折返身重新出叻教室门,站到教室外大厅的窗户边偷偷地向里张望。
    是的没错儿,她的长相和那张脸简直完全一样!甚至就是一个人!嚴浩的心跳陡然地加快。虽然面盆里那张脸的眼睛是闭着的可他还是百分之一百地判定,她就是今早自己见过的……
    那盆血水裏浮现出的脸在严浩的脑海里旋转旋转,也越来越清晰可见……
    “我真是大白天撞了鬼了!”他边睥睨着那个脸上没有笑容的奻助教边喃喃自语直到刺耳的上课铃声打响,他才随着同学机械地走进教室但他刻意地没有经过那个女助教的身旁,而是从边道上回箌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第二节课“老处女”讲了些什么严浩一点也没听进去。他想再看看女助教的那张脸那一张清秀但又让她鈈寒而栗的脸。可他坐最后一排女助教坐在第一排,他连人家的后脑勺都瞧不着严浩想,他这一辈子都会对血水中的那张脸铭心刻骨
    九点半,下课的铃声响了等他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老处女”和女助教已经随着滚滚的人流步出了教室他看见的,只是她们穿的白大褂在门口最后的一闪
    医科大学里,上午的两个课时后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学生们会利用这段时间去吃早餐戓去宿舍拿下一节课所用的教材。这也是校园里最热闹的时候师生们往来穿梭,处处人声鼎沸

  严浩就在人流里左冲右突,向着生悝学教研室的方向前进
    在基础医学部大楼的二层就是生理学教研室。它的楼下即是解剖教研室所在。
    严浩是一个人來的他有太多的好奇心和太多的问题,所以他决心先找到那张脸因为是白天,大楼里人来人往严浩并不怕经过一楼的解剖教室。
    低头穿过底层的门厅上楼。严浩故意不往解剖教研室两边看
    生理学教研室也占据了大楼整整一层。和解剖教研室的布局类似一左一右两条走廊。顺着上来的楼梯靠左边的走廊通往老师办公室右边的则通往实验室。严浩径直去了老师的办公室
    他很容易地在一间向阳的办公室里看到了那个女助教。她已经脱去了白大褂只穿了紧身的草绿色高领毛衣,下面是条直筒的水磨蓝LEE牌犇仔裤严浩看见她时,她正坐在一张背窗的办公桌前翻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资料,嘴里还念念有词
    “您好,老师”严浩巳经想好了怎么套瓷儿。
    女助教微微一惊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除了疑惑没有别的表情。“有什么事吗”她问。语气倒很轻柔
    “我是你刚刚上课的班上的学生。老师我想到图书馆找几本对生理学学习有帮助的参考书,想请您推荐一下”
    嚴浩表现得很有礼貌。他想准了这招儿不会失算对好学的学生,老师们总会慷慨解囊敞开大门甚至心扉的。
    果然一丝微笑浮现在了女助教的脸上。“其实罗教授最后五分钟已经给你们推荐过两本书了,你是没注意吧”她的口气还是轻而柔的,只是暗含了┅些责备
    严浩的脸有些烫。别说最后五分钟第二节的整四十分钟时间里,他的笔记本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这样吧,我给你把书名和作者写下来你自己可以去图书馆查阅。如果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多推荐两本英文的原著。试试看对你的学习会夶有帮助的!”
    严浩只能忙不迭地点头。
    趁着她埋头写字严浩偷偷环顾四周——除了两张背靠背的办公桌,就是靠墙嘚一台联想电脑和喷墨打印机还有一个铝合金的对开门文件柜——真是简单的可以!严浩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张吓坏了自己的脸。那张臉秀气而沉静并没有什么恐怖与奇怪之处——甚至还可以说有几分出众的气质。
    “好了给你。有什么问题再说吧”女助教紦写好的一张纸递给严浩。严浩双手接过上面是很漂亮的行楷体。与她秀气的长相不同她的字凌厉劲道,不太像年青女子所写
    “你嘴角那儿破的地方不要去挤去碰,很容易感染!”这句话在他看的空当儿飘进了耳朵
    “老师,太谢谢了!请请问您貴姓?”这最后一句才是严浩最想说最想问的不过他问得自然而诚恳。
    “哦我姓夏。”她仍是淡淡一笑但笑容转瞬即逝。
    “麻烦您了夏老师,再见!”严浩深深地鞠一躬退出去时顺手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带上了。他想这个动作一定能给夏老师留下鈈错的印象}

  南山头北山弯儿,西沟子东大边儿,这就是韩家窑儿的所在远古时代,天放焰火鬼斧神工,造就了村北的大江和村西的大河大江大河与屯子之间有一道十裏长堤连着北山和杏花山。说是这村叫韩家窑可它并不是姓韩的祖先所建,真正在这里开荒斩草的是一个姓菟的外地人百家姓上本来沒这个菟字,字典上说“於菟”古代当“虎”字讲中药里的“菟丝子”是一一一种寄生草,老百姓说就是兔子头上长草了
  这菟老財主拐来一个活人妻,留下了若干后代若许儿孙。我家世代给菟家种地、打鱼我爹是当地有名的“关老叔”,给菟家种地打过头给菟家打鱼领过网。二哥关杰和我爹一起给菟家打鱼我叫关山从七岁起就给菟家放猪。菟家传到这一代也不知是多少代,反正现在老地主的名字叫菟念怀可当庄的人都叫他菟蔫坏,怎么非这么叫什么叫蔫坏?东北话讲就是“姑咚”,没事他整出事来没人他整出人来,恏事他给捅坏了坏事他硬给你说好了,所以一代一代地坏。人们给他们的报应一是不给这个屯子起他们家的姓二是给菟念怀起个外號叫菟老蔫,为什么坏得出奇又非叫这个蔫字呢?因为他家坏别人从不公开
  和韩家窑呈三足鼎立的另两个屯子一个是南山头正西嘚蒙古屯乌勒河寺,汉人叫白了叫它乌拉可是这个屯也不知道是圣祖成吉思汗东征时留下的,还是回族人被征服在这儿建的但这个屯孓可是保留着圣祖的习俗,转圈儿盖房子中间是大羊圈。房子与房子中间养着许多细狗其实没那么多,汉人屯儿给瞎造的越这么造謠,人们越不敢去和他们打交道其实细狗撵兔子,从来不咬人你怕的是啥呢?这谣也是菟蔫坏造的。再说这屯儿的生活习惯早晨女人擠牛奶、熬奶茶。男人把牛羊送出去吃露水草中午那牛那羊都趴在山坡草滩或河边儿、沙滩上,叫那牛膘儿、羊的麦穗毛可劲地长特別是屯南的黄花甸子,草可好盐份可大,羊吃不拉稀牛吃愿喝水。那高挺黄花——象一个杨柳细腰的女人似的那黄花菜底下的草还能不嫩吗?不香吗?晚上,晚上千什么?喝烧酒拉四股弦。唱《石头哥哥》唱《鹿花马》,唱《乌云珊丹》然后妻子可怜金屏哥,就一下孓把灯打灭钻到“哥哥”怀里连四股弦蹦到哪去了也不知道。
  再说与东大边相对着、在正北方向的叫“万家围子”那儿原来叫“屯垦队”人们叫白了,叫同垦队也不知是他妈日本人建的,还是张作霖、张作相还是小六子建的反正来的都是些天南地北的老兵茬子,他们有的恶眉瞪眼胡子拉碴,嘴里吐不出人话来可只有一点是共同的,这就是他们的娘们儿都漂漂亮亮一个赛过一个,杨柳细腰玉指纤纤,白嫩嫩的脸蛋儿叫人同情、可怜,单那温柔的眼神看你一眼,你就得两宿睡不着觉这万家围子和东大边正南正北,可昰和北山弯儿就正东正西了好象怀里抱月,那个有漂亮娘们儿的王上士就说过我们就在这儿建屯,你看风水多好怀里抱月,咱们这些民国三年剃过头、民国五年卖过命的苦人儿今天也该怀里抱月享受享受了。
  三个屯子过着三个屯子由于历史不同而各自保留下来嘚风俗习惯真是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要说往来的,只有三个人这三个人以他们的特殊身份把三个屯孓连在一起,穿在一条线上不信你看,他们竟是三个女人三个女人?什么背景那可复杂了,先简单介绍介绍要想全知道。你得把尛说看完一个是韩家窑的朱昔,她是菟老蔫的大儿子媳妇这菟老蔫有四男三女,大儿子菟大蔫生得一表人才,可他就是说不上一个媳妇今年他快三十岁了,憋不住到处乱跑,他跑到齐齐哈尔没想到遇上从南方开来一伙穿灰布棉袄的大兵。他们列着整齐的队伍抬着重机枪打头,喊着一、二、一齐唱着亘古未听的歌:
  好好干,别想家工作要安心。
  守纪律听命令,爱护老百姓
  开始窑子老板娘乐坏了,她没听到别的只听到“想家、想家、别想家……”于是就把一百零九个妓女一下子撤出去拦路“抢劫”,冲散叻八路军的队伍搬脖搂腰亲嘴儿,弄得连长对空鸣枪把花枝招展的窑姐们吓得妈呀妈呀地直叫,老板娘拿着大蒲扇出来了两手一叉腰,大声喝着:“干嘛、干嘛、干嘛呀我女儿怎么着你们了?我早都看着了比你们阔一百倍静公子哥,都充当不了正人君子你们穿著二大棉袄大傻鞋,还有什么了不得东北流通券,新换的一万元一宿,可你挑哪个不比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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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我们是八路军来接收齐齐哈尔,今天遇见你正好宣布,从今天此刻起取缔娼妓制度,你们可以自由了……”
  什么什么?什么我们自由了?什么叫自由自由就是自己由着自己了,再不给我“妈”挣钱了小费、小费、小费、小费能有多少,越是闊佬越不给小费他妈的,我们算受够了
  “大姐,大姐大姐小…”
  “谁叫我?”那说话的妓女原名叫朱昔,回头一看是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生得嫩嫩绰绰,言谈举止象个女人
  “我,我叫菟大是韩家窑菟念怀的儿子。”
  “我不管什么菟念怀菟蔫坏,我说你你叫什么名字?”菟大这才想起
  “怎么,你是来逛窑子的吗?”
  “不不,不——决不!我是来买网线的”
  “那你要干什么?”
  “我是说大姐你要愿意,咱俩……”
  “真的我的小天天,你真不嫌弃我们这些青楼?”
  “真的真的,真的我不管青楼白楼,只要大姐你同意……”
  朱昔嫣然一笑用五个带尖尖的血红指甲的玉指捂了一下嘴,然后又正儿八经地看了看菟夶表面看是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是一见钟情了朱昔说:
  “先说痛快话,我有两个条件一是你拿一百万元替我赎身,二是带我離开这个鬼地方……” 、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菟大脑子一转心中暗喜不过—一你他妈也太傻了,八路说你们“自由”了还要什么一百万元“赎身”。至于第二条正好,我要把你领回去让韩家窑父子爷儿们,还有那些穷鬼们看看我菟大到底能不能说仩个媳妇,韩家窑一排人一老胡家金玉也赶不上她!
  第二个女人——小白蛇。什么叫白蛇是一个暗娼的外号。小白蛇小白蛇,就昰说她要缠上谁谁就无法摆脱。小白蛇八岁丧父随母改嫁到江桥水产特务郑维青家。她十四岁被郑维青强暴她妈抽了郑维青一顿嘴巴,郑维青厚颜无耻地说:“宫女十四岁就可侍候皇上喇嘛教迷宗活佛可以随便找十四岁的姑娘,如今老子靠日本爷过活!我就是江桥哋界的皇上新京有康德,江桥有我谁敢管我。明天我随太君去神户我就把她领走……”
  小白蛇只好在江桥上船了,从此她就侍候两个人一个人是江桥水产会社的安田,一个是自己的继父郑维青
  嫩江洪流象“石尤风”那样残暴而凶狠,小鬼子预感到末日的來临郑维青逃跑了。菟老蔫坐观局势无情的变化他知道,十八岁的小白蛇被万家围子的王上士领来他后悔自己被落后一步。于是就┅早一晚寝食不安地到北山弯儿转悠希望看到臀部和乳房异常丰满的小白蛇,他终于得手了他给她一头牛的钱——说他永远有牛劲。尛白蛇自从和他有了第一回便觉得自己又有了靠山,在这百八十里的方圆之内老蔫当然是第一大富户了。他虽比王上士年龄大可长嘚比王上士年轻,一想到王上士的一脸胡茬子一口旱烟味儿,小白蛇就想吐她好后悔,她悔当初不该勾搭他本来,王上士的两个女兒也盼自己早点出嫁好让爹再娶一方,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爹竟领回一个几乎比她们自己还少新的女人怎么叫呀。“叫姨!”爹命令着

  且说这“姨”来到王上士家,竟摆起老娘的谱子每到吃完晚饭,大丫头给洗袜子二丫头给洗脚,这还不说本来一间房子半铺炕的,她每晚与王上士行房特别早以致于近似到大呼小叫了。我的天在一个荒僻的农村,这怎么能行日子一长,两个姑娘受不住了她们互相依偎着到母亲坟上去痛哭。恰巧被说书归来的巨力贺大叔碰到了见两个女孩儿好可怜,巨力贺大叔一气之下编了小唱词儿:
  且说这嫩江之滨杏花山下
  出了桩不大不小的怪事乙,
  今年春天“臭咕咕”分外来得早
  叫声儿里多了不少零碎儿:姨仳爹早,妈比姑小……
  说着说着巨力贺大叔竞动作起来逗得大伙儿哄堂大笑。
  故事传到小白蛇耳里她恨透了两个,“女儿”那好,你们扬了家丑我要你们的小命儿……

  第三个女人,是乌勒河寺的莲花莲花是一个好家儿女,一人本善良勤劳她是大胡拉那边嫁到乌勒河寺的。她嫁给一个忠厚老实——甚至有点过度老实的牧民阿图她们的婚姻本属不该,莲花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楿,特别是可爱的脸盘上仍保留着蒙古人古老的高颧骨的特点眼睛沉静而可爱,鼻梁高挺而笔直不笑不说话,洁白的皓齿上下整齐特别是她的嘴甜,凡村中老的叫阿爸、额吉小的叫哥、姐、小妹、巴拉……叫得那么甜。可阿图则不然个头矮小头部大,发呆尽管囚好但长相也太……可他们的婚姻——用说书艺人巨力贺的话说:天作良缘。何以见得不信你听,老巨力贺拉起低沉的四股弦把他们嘚婚姻编成故事:
    东北铅天乌云展
    凉风吹在雨头前
    当时正值春夏之交,黄花甸子上的金针大部分张开了但莲婲专挑棒棰采。她今年十八岁了情窦初开,谁不想呢?、再说穷人家养十七大八的姑娘是少见韵多半十五、六岁就嫁出去了,十两银子┅对布有的十二岁就去给人家当童养媳,老巨力贺发挥了:
    为什么那样的苦啊
    童养媳的眼泪浇成的
    为什么那樣的红啊
    童养媳的眼泪浇成的
    可莲花有福爹妈虽穷。没有把她过早地嫁出去一直养到十八岁。她给爹妈采“棒棰”可那金针不抗捏,一使劲儿就散开了莲花偷偷地笑了,她心想这好象小孩的牛牛—一真嫩。啥时我自己也有这样嫩嫩的棒棰——可芉万别捏碎啊
    轰!——咔嚓!天空一个沉雷突然劈下来,她眼看一个同村的马倌儿从马身上跌下来他的身上冒烟儿了。雨前的狂風把他身上的烟卷上高高的天空人,变黑了莲花惊呆了,瓢泼大雨灌下来平平而一望无际的黄花甸子连一颗遮风挡雨的树都没有。此时此刻就象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一阿图乘马突现在她的身边她本能而不顾一切地向他跑去,喊着:“阿图哥……”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姠他跑着不管脚下的坑坑包包,憨头憨脑的阿图呆滞地看着她——他虽未娶妻可他拼命地讨厌女人,特别是风风张张的大姑娘他心想,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下点雨吗,打雷打闪算他妈什么“呀——”地响一声就挂,莲花倒地抽搐阿图不能不上前了。“啊!”阿图嚇了一跳一个套马杆粗的长虫拖在莲花的腿后,三角型的大毒牙狠狠的咬着莲花胖胖的腿肚子那绿地红花的“野鸡脖子”(注:当地蝳蛇的一种)正在扭着劲地盘旋着,好象它第一次捞着女人阿图二话没说跳下马蹬,既准又狠地卡住了毒蛇的“七寸”(毒蛇的脖子)毒蛇松开口,又回不了头只好张着它血红得辣椒一样的小口,象山丁一样的舌头阿图毫不犹豫地把刚刚抽了一嘴“蛤蟆头”(烟草嘚一种)的唾沫吐向那血红的口中,霎那绿地红花的“野鸡脖子”,变成黄褐色土灰色。但它仍绝望地滚动着这时的阿图才想起莲婲,他又是毫不犹豫地掏出“羊角鱼刀子”把伤口的肉捏起来,形成一个小揪揪然后一刀子割下来,莲花”妈呀”响一声就挂滚向身边高草丛中,阿图不由分说箭步冲上去,看那伤口并未割正仍然流着浑黄的毒液——粘粘的,阿图一口咬上去狂烈地吸吮着,莲婲软软地摊开两手眼望着仿佛一下就晴的蓝天,不但黑云——连一片白云也没有了的蓝天她舒服极了。她忘了又粗又大的“野鸡脖子”的狰狞;她忘了被蛇咬的极端痛苦的滋味;她忘了那个被雷劈死的马倌儿她眼前一切都不存在了,她一下子抓住阿图粗糙的大手昏昏无力的叫了响一声就挂:“阿图哥……     “这不是天作良缘么?你们说是不是坐在门口的那个小蛮子,你听懂了吗 ”老巨力賀问我一我是一个天天晚上偷偷从韩家窑跑来听巨力贺大叔唱蒙古书的。今晚是阿图哥带我来的他给菟老蔫家放马,我给老蔫家放猪怹让我去偷菟老蔫家沤麻坑涵的麻,并让我晾干然后给我拧鞭子。阿图哥是呆头呆脑的人可他拧的鞭子特光溜,特匀称由粗到细,粗的地方拧完能象根棍子一样立起二尺多高;细的地方他用好麻叫鞭由儿,可结实了:他告诉我怎样打响儿怎样抽老母猪,怎样打馋嘴的“壳郎”(注:未肥的猪)一来二去,我们成了好朋友有一回他把我领回家,莲花嫂子把我搂在怀里给我找奶豆腐吃,她告诉峩啥叫黄油啥叫乌力莫,啥叫奶皮子我最怕她让我喝她刚挤出的牛奶,我一看她手上的奶浆和溅在她一条有疤痕的白腿上的奶汁就反胃口要吐,喝不下去她说刚挤出的奶子最有养分,你不喝不长个儿别像你阿图哥——没有四块豆腐垫个大钱儿高,你将来长得高高夶大的娶一个比我还漂亮的媳妇,生个胖娃娃胖乎乎的,大眼睛就象你,多好看说着她一下子搬过我的小脑袋,捏开我的小嘴儿硬是把一碗生奶像灌病马似的给我灌了进去,我挣脱了她跑向门外,她在后边咯咯地笑我以为我非呕吐不可,特别是一想起她的手囷腿上的奶子当我跑到大门口,长长地打了一个嗝儿——一口生奶味儿直冲出我的鼻孔一忽悠就过去了,没吐出来从此我不但吃生犇奶,喝奶茶、酸奶子泡小米饭而且专门喝嫂子蹲在牛肚子底下挤出还不凉的奶子……
    有一次阿图哥领我去绰尔河钩鱼,“快當”(注:指丰收)了,他先让我把鱼送回去我年纪小,个头儿小劲儿也小,走到乌勒河寺屯子就上气不接下气了这时我看见菟彡少爷骑着他那匹青走马,从阿图哥的院子里跑出来待我把鱼筐挎进他的外屋地,听莲花嫂子在屋里哭我进屋去问她,她围着被子坐起来一下子抱住我:“告诉你哥再不要起早去起钩了。”我只觉得她盼眼泪抹了我一脸: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跑向河边,告诉阿圖哥可他非说等他把钩起完再回去。现在我长大了才后悔怎不把菟三少爷从他院子跑出去的事告诉阿图哥呢。可我当时认为嫂子哭囷菟三少爷骑马跑没什么联系。要不小时候我妈怎么老指着我说:“三辈不离姥家根;你是个小虎头儿”
    那晚,我跟阿图哥到說书艺人巨力贺大叔那听蒙古书
    “不行你叫他‘小蛮子’”坐在我后面的阿图突然大叫着。“我就叫了你能怎么的”说书的嘴溜。“人家叫你老蒙古你愿意吗?”阿图这样质问巨力贺
    “万家围子的人不但叫老蒙古,后边还带个‘勾儿’呢你耳朵塞鸡毛了?”巨力贺反驳着。
    “你再叫他小蛮子我就踹你的胡琴。”
    “你踹了我的腿我还叫”我只见阿图哥瞪着血红的眼聙冲了上去,他是个车轴汉子浑圆的身段一促就拥到桌前,那灌满杏仁油的灯罐子“突”地一下子全喷出来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只听“哢嚓!”响一声就挂,“哎呀我的妈呀——”我一愣神跑出了屋子。

  天涯副版里的回复每次不能超过4000字符楼主下次注意了,如内容呔多可分开发
  这次发的内容后面掉了,请补上漏掉的部分

  这时屯子里的狗全追了上来,我光着屁股只觉耳边乎乎响,那狗嘚鼻子已经挨上了我的屁股沟子我咬着牙往前奔着。乌勒河寺到韩家窑的的三里地路程那狗足足追了我一里半地,狗回去了我仍本能地跑着,要到家了我才放慢点脚步偷偷地溜回家,摸上炕梢儿土木郎林地睡过去了,作了一宿大恶梦一个是我的半拉屁股被狗啕丅去了;第二个梦是巨力贺的腿被阿图哥给踹断了;第三个梦是爹知道了这件事;天亮时,才作了一个要死的梦说我从房顶上跳下来,說啥也不落地一一吓醒了
  妈呀,坏了!巨力贺来了肩上两半截的四胡像钱搭子似地前后悠荡着,弓子马尾上的松香蹭了他一脸蛋子他找我爹来了,我从炕上跳下来钻到条子垛空里去听着屋里在说什么。
  “关老叔你给我评评理事情由你儿子引起。”这时起早茬外屋做饭的大嫂进屋来用围裙擦着手说:“先坐下吧,额大叔”爹把枕头挪开个空,示意让额先生坐下他消气了:
  “开始怨峩。我叫你儿子‘小蛮子’阿图踹了我的四股弦。”
  爹笑了:“巨力贺你那个牛皮蒙的胡琴筒子不好听,你看这个”说着爹从房梁的柁空里拽下他春天扒的已经风干了的黑鱼皮。
  “什么关老叔你……”说书艺人有点不好意思了。
  “还有……”爹说“峩上江桥卖鱼看见一段白管子,我让刁家炉掌柜一看他认货。说这是个白铜镀银的铜管白铜不好碰。正好给你做胡…… ”
  巨力贺洳获至宝似地摆弄着那节管子:“关老叔多少钱?”
  “什么钱,不是怨我儿子吗?就算我包你”爹说。
  “不不,不关老叔,峩错了我找你是想让你这长辈处理一下阿图……”
  “处理什么。都是穷哥们儿!”关老叔取笑着说:“对了今后你少往阿图家跑……”
  “关老叔你说什么呀?……”巨力贺一脸通红。
   大嫩江——松花江最大的支流或者说是松花江的发源地。绰尔河一一大嫩江朂大的支流或者说是大嫩江的上游。它们就在这三足鼎立的三个村子北面汇合波涛汹涌,直奔东南
  大嫩江是浩瀚的,、江水如哃从天上灌下来无休止地奔腾着,发出呼啸的响声越是在夜深,这噙声就越加怕人听着就象鬼在哀号。每逢在这时;爹总是高撑风燈不时地喊着每一个人的名字,连叫三声不得回音的就准是出了什么事情爹现在喊的是拉跑套(注:拉右边网的绳子)的老二。二哥嘚套子不够长了他正在水里挣扎。那江水被他踩得哗哗地响淹没了爹的喊声。爹在恍惚中发现了他:“你他妈倒吱响一声就挂啊我尋思你顺大流了……。”二哥只顾喘着连回答爹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要拼命地在水中拖住网站住脚。他只要一松手这个半夜的趟子僦白白地扔掉了,东家又该扣爹的工钱爹越是高举着灯,二哥在水中呈现的那个黑点儿就越小最后就只剩二哥那双只能闪出点亮光的眼睛……
  今晚开船不顺,那顶头逆风吹得爹心中刀绞麻乱地他一只手撑着舵,和那飞流的江水攀争着直线另一只手把折好的铁角孓网挨着顺序一把一把地抛向江中。他一想到东家“空网扣工钱"的新规定就越发觉得心理乱结果船走了斜线,二儿子套绳不够长了船飛速地下划着,套绳越发地显短了在要命的时候,想顾命行吗?二哥一纵身地下去水立即淹上了他的脖子,他的脚丫子使劲地扣着江底嘚泥沙可泛起的泥沙立刻又被急流卷走,他身后的套子将他死死地抽入江中二哥陷在漩涡里,他漂起来了爹急忙把船龙头抛给他,②哥一下子抓住了……爹把二哥竟当一截绳子拉上岸二哥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站起来,爹在灯影里看二哥歪了好几下才站稳爹的鼻子酸酸的……
  圈滩吧,圈滩吧不圈不行了,网在江中已经成了一条直线了老二在江北黑乎乎的爬着,可江南拉左套的那个混蛋像跑百米似地往前奔着,把个脖子伸得长长的像个沙漠上的鸵鸟。他说好像后边有女鬼在撵他他忘记了看把头(注:撑船的人)手中摇晃的风灯,他顾不上看对岸发生什么事只是满江的女鬼在呜咽……只听“噗”地响一声就挂,完了把三块筏子
  搭的河神庙踢倒了,一张写着“河神之灵位”的黄仙纸忽地响一声就挂飘落江中拉左套的人傻了,这是江上大忌之事把头要是知道,东家要是知道……
  坏了圈滩圈上来的完全是“甲鱼”。甲鱼就是“王八”王八就是“河神”。我爹关老叔愤怒地掏出鱼刀子向一个最大的圆盖子刺去,喝软得像一块胶皮,怎么这甲鱼都死了,拿风灯一照原来这“王八”的脖子全伸在外边,长长地拖出来而且变了颜色,绿叻有臭味,是去年冬天死在冰层下的东西他妈的,多丧气爹瞅着一堆又黑又绿隐隐发臭的东西,思考起来只见拉左套的那个人把長长的脖子向隔年的破棉袄里缩了又缩,生怕把头瞅他那,他就一准卸道了踢倒河神庙的事儿
  “关老叔,你这是诚心和我作对竟打上来一网王八……”少东家一一菟老蔫的第三个儿子站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看来这鱼,我是再不能给你打了”
  “不打荇,你得去见我家老爷子”
  爹想着,去见东家菟老蔫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一大帮山东哥们儿的话:
  “不能再给他干了”.
  “就凭你关老叔,还给他卖命?”
  “穷死也不能挨欺负”
  “你怎么不自己干?”
  此时在菟老蔫家的客厅里,三少爷正向他咾子汇报着这件事他老子发话了:“他不干行,从开江到现在一个子儿也不给他”
  “就这么个!”三少爷下地去江边宣布。
  三尐爷和爹走个顶头碰三少爷说:“不干是你提出来的,按规矩从开江到现在工钱就拉倒了。”我爹说:“我本来就没想要”爹回到江沿,一帮山东哥又凑上来:
  “关老叔我借给你钱,拴网自己干!”
  “我这有30斤网线先借给你。”
  “我那条破船赊给你仩秋给我1000斤鱼钱就行......”
   我爹就是这样,越到关键时刻他越是响一声就挂不吱只见他紧紧地闭着嘴。晚上我才见爹在燈下用鱼刀子刻竹梭子。他愤愤地把竹屑子都掘到灯碗子里去了。我家祖辈传流的老灯台重重的黑黑的,油渍厚厚的它仿佛瞅着爹笑,并且在说:还真猜不透到你这儿还真行了。

  二哥听爹说要拴网一个高高蹦到碾道去就着碾盘砸石灰一一准备掩船。二哥好出汗他不歇着,不吃饭妈叫他吃了饭再砸,他像没听见那灰粘住铁锤,二哥就胡乱地把灯碗子里的嘎呀子鱼油到上些又一锤锤砸上詓,他的汗水流下来滴到油灰里,一锤砸下去崩了他一脸又腥又酸的油汗味儿,他也不觉得他疯了似地找剪子,将破绳头子剪成段兒然后反破着劲儿然后掺到油灰里,还是砸不停地砸……
  “老叔、老叔、老叔……”院子里响起了旋风一样的喊声,大家忙跑出詓只见巨力贺大叔背了三片网来,那网袖子拖着地好逗人的,他说是从宝聚圆给我家要的为这,他白白说了三天三夜人家说,给伱网就不给你钱了
   “网幛子可以用麻线织。”老二瞅着爹说爹”哼”了响一声就挂。打麻线可有一个人能行我见过的,我撒腿跑向乌勒河寺
  乌勒河寺¬——个我向往的地方。今天我向她跑来春风一路送我。村北是一排茂密的白杨树柳树的叶子在春风里争先恐后地翻卷着,像雏鸟的翅膀穿过树林就可以看见阿图哥的房子了,于是我看见一个佝偻着背干的人在他家的屋顶往下扔”麻杆儿”那隔年的”麻杆儿”里积了不少岁月的风尘,他每拽下一捆都出现一股顺风的烟尘,他笨笨克克地弄着我打远就认出他来,是阿图謌
  我来到窗下,看见莲花正在用一个骨头的拨锤儿(注:农村制麻线用的工具)在打麻绳那拨锤儿在莲花柔软的手中飞速地转着,划成一个圆而虚幻的圈圈真好看,我看呆了直至莲花突然发现我。她把我从窗外一下子拽到屋里便亲起我来。
  “我的好兄弟你怎么来了?”说完便又是不住地亲。
  晚上在灯下,阿图哥睡了莲花把蒙古袍一下子撩起来,在靴子以上两截白白的大腿便露叻出来,她说你躺在我腿上睡吧。我当然不干可她一下子搬了我的头枕上去。真是好舒服那一截大腿像一只滚圆的枕头,柔柔滑滑光光溜溜的,我把小嘴巴贴上去觉得她的皮肤好凉快。开始有些新奇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在梦里看见莲花她给我作各种姿势讓我不住地看她。可看着看着她的皮肤没有了,她的五脏六腑展现在我的跟前我一下子吓哭了,莲花推醒我我睁眼一看.莲花正用那两截大腿打麻捻儿(注:制麻线的头一道工序)呢,我已经被她移到何图哥的枕头上
  第三天,我挎着一大筐细麻绳儿跑回家.嫂孓接过那重重地一筐麻绳说:“这是你媳妇给咱家的吧”说完又是咯咯地笑。
  媳妇?啥叫媳妇?嫂子不是哥哥的媳妇么?莲花不是阿图的媳妇么?怎么成了我的……
  我家的网具终于织成了一共五片,可以下河了打江网还不行,网片不够于是那条老河趟子就又有人打叻。开网那天爹说打多少也不卖请乡亲们吃,母亲和嫂子把自制的黄酒拿到河边来爹倒了一碗泼在地上,算祭了河神自然还是三块筏子搭起来的,那个脖子长得像鸵鸟的人心想,老叔这是替我还怨哪
  风顺、水顺。今天没刮”石尤风”舵把直指对岸,船开得筆直网眼在水中张开了……
  “有鱼撞网,有鱼撞网”长脖子鸵鸟不住地喊着,二哥在对岸对他骂着:“你瞎喊什么”
  “我鈈是瞎喊,真的是有鱼撞网你看这回包个葫芦头吧……。”
  拉到趟子尽头二哥问爹:

  二哥闷着头一把一把地把网从水中费力哋提上来一一
  鱼,全是鱼鲤鱼,全是三斤以上的那个网袖子也不空。提提,提二哥提到河心,船上的鱼垛了半人多高不行、停不得,二哥张大了嘴粗粗地喘着气,提提,不住地提爹看二哥脸白了,说了声:
  “给我你去掌舵!”
  爹三步两步奔过來,可二哥累得奔不过去了眼看船顺大流了”,爹飞起一脚把二哥一下子踢向船尾,二哥咬着牙忍着痛,站起来抓住舵把……
  红网,关老叔打了红网这特大喜讯从河沿传进村子,人们奔去看热闹爹说:来的人,不管大人孩子谁也不兴走,都在这吃鱼喝酒
  “关老叔、卖一半吧,.大鲤子一角五一斤”乡亲们说。
  “不卖吃,一斤也不卖!”爹让全家人齐动手弄锅,拉柴-江水燉江鱼……这样的热闹场面,当然少不了巨力贺大叔他那把四股弦老是那么悠扬:
  绰尔河述说着童年的时光
  马背上驰骋着我的幻想
  有一天彩虹从天边飞来
  古老的草原会变成人间天堂
  “什么?关老叔打了红网?’’菟老蔫大吃一惊。
  “给咱们打鱼就是┅网王八他自家拴网就是一网大红鲤子,真他妈熊人”三少爷加纲儿地说。
  这口气让我怎么咽.
  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这僦是老蔫父子暗下的决心。
  绰尔河边的狂欢之夜把个老二喝丢了。第二天一早要打日出的趟子老二没有了。爹在河崖子上骂着:“这样的混仗让人瞧不起,就打了一天网就这个熊样。”
  二哥在柳树趟子里睡着他喝多了,他作梦了他梦的可花花了,梦着咾菟家院里一个男人也没有都是些女人,而且光着腚的女人……
  “下网!我踢死你!”爹终于找到了他
  二哥头沉沉的。网也沉沉的。终于拉到一半就拉不动了怎么搞的,网在水中死钉钉地一动也不动,拉左套的那个长脖子老等把脖子拉得更长了像是在脖腔孓里挤出去的,一块稀泥可他——说啥也走不动了。
  爹把二哥叫到船上来一段一段地提网飘子,嗯?河里有挂提,再提是个大樹墩子,是刚刚砍下来扔进去的那树根上还有白花花的刀斧痕迹。
  “准是菟老蔫家干的!”一二哥说
  “住口,乱说什么你看見了?”爹横着他。
  “抽烟抽烟,就是一个劲儿地抽烟”二哥抱怨着爹。也是的爹是越有事越抽烟。你到是拿个章程
   第二忝下不了网了,网被挂坏了三片特别是网幛子,拽得没有魂儿了爹在烈日下“吭、吭”地嗤着粗气流着汗,二哥气得两只手抱着脑袋鈈吭声爹也不说他……他就由着他生气。
   第三天又补了一天网一直到第四天才算终于又下河了。那天下着毛毛雨江面上雾气蒙蒙韵,船板全湿了人身上都潮乎乎的。爹更心烦了他叫着左套的名字,左套答应着没事。跑套仍是二哥他响一声就挂不吭地往前拽着,就像拉着一犁杖死土
  “哟,不好可不好了。”左套长脖子在雾中大叫不已爹忙把船拿过去,猛地看见河边突然出了一个夶柳条子鱼囤拉左套的长脖子发现了,撩套已经不赶趟了套绳死死地勒在鱼囤的柳条缝子里,眼看就把鱼囤挂倒了爹看大事不好,忙抽出鱼刀子割断了左套鱼囤只是倾斜了一下又复原了.爹的头上出了一头冷汗,心里嘀咕这里就我一家打鱼,怎么出了鱼囤昨天還没有。爹庆幸没有把鱼囤挂倒
  “关老叔,这回你可赔不起了”说话的是从柳树趟子里突然钻出来的菟三少爷
  “什么赔不起叻?”爹有备地答他。
  “我那囤里是打了20天没卖的鱼现在被你们挂倒了,鱼全跑了一条都没有剩……”
  “三少爷,鱼囤根本就沒有挂倒是我把套绳割断了。”
  “你少说废话挂没挂吧?”
  “你承认挂了就行。”
  “我就等你说这句话”
   哎哟,我嘚爹经官,有咱们韵好吗?果不其然水产特务郑维青负责处理,判决书上写道:
   兹关老叔未经水产会社批准就私开河网,因不备充足条件将菟家鱼囤挂倒,跑鱼二千斤按市价赔偿,被罚扣船网
  当巨力贺大叔领着南北二屯的人们赶到江桥水产会社的时候,峩爹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地推了出来大家上去扶住,用马车把爹拉回来巨力贺大叔说,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关老叔不该吃这个眼湔亏说是他去为我爹募捐,设法渡这个关坎儿
  爹在昏昏沉沉中,听二哥议论要整一伙人杀他个片甲不留爹突然咆哮着:你要杀囚,我就先杀了你整一伙人不就是当土匪吗?咱人身太平,家无死人为何要杀人全家?
  过午。菟三少爷突然来了他一反常态,竟说起巨力贺大叔的话来关老叔你是聪明人,咋能犯在日本人手里算
  了,我下午去求情船网仍归你使用,就是这杜列河趟子要说曆史,它本是我菟家开辟的水道你要拴网打鱼,可以上大江沿上去打……
  爹说:”三少爷你想要这个河趟子怎不明说,咱们乡里鄉亲用不着下绊子,我关老叔办事从来光明磊落待我病好就搬船下江,水产会社之事还靠三少爷周旋……”
  “好说好说山田是誰,我爹是谁?那不是一个人么?下午我去水产你明天听信儿……”
  三少爷捏着鼻子喝了一口糊米水,便摇摇摆摆地去了
  嫩江涨夶水的时候,由于没有个边框四至无风也三尺浪,什么“卷起千堆雪”他妈万堆雪也多,历史啊多无情,这万堆之雪至今无人独釣。都不愿开顶风船都说遇到“石尤风”不吉利,这顶头逆风是女鬼变的所以大嫩江越发地不老实,把个唯一的景点杏花山吞下去半個了本来这杏花山在万家围子正北,方圆十里每当春天,这里是杏花的海洋三个大沟,一沟红色、一沟粉色一沟白色。不要说来春游的齐齐哈尔铁路中学的学生就是日本人的男男女女也被这杏花山所陶醉。他们在顶峰上竖起一座望江楼铁塔企图观察江北神树,囧巴岗子一带的抗联队伍可是这铁塔超过了喇嘛湾子里边喇嘛故事中喇嘛庙的尖顶,庙里的喇嘛敲起木鱼、铜钗念起经来这经声和奔騰的江水声混在一起,于是大江愤怒了绰尔河愤怒了,大江在北面绰尔河在西边昼夜惊涛拍岸,二点一点地硬是在抗战八年中把个杏花山吞掉二分之一,日本人的望江铁塔终于根基不牢向北倾斜,一个日本娘们在倒下去那天她拿着望远镜上去了,说是要看看昂昂溪结果爬到铁塔半腰塔身一头扎入江中,她惊讶之中葬身鱼腹真是报应。她的男妓——那个叫山田大佐的足足哭了两天强迫沿江的Φ国渔船打捞尸体。可巧菟家的江网由于片多没有空隙终于捞上来了,菟念怀像抱着他妈死时的头似的跪着将那日本女尸献给山田大佐,从此山田认了他做干儿子笑话得很,这个干儿子比他干爹还大了三岁夜,菟老蔫为自己能有这个巴结上日本人的机会而在灯下把酒盅捏得个稀扁……
  从第二天开始小鬼子派水产特务郑维青在菟三少爷的带领下来到江滨。预以摊派凡没出江打捞尸体的,强征囻船顺流而下逆流而上到齐齐哈尔往江桥运军火;出江打捞尸体未捞到的强征敖花鱼200斤送往江桥水产会社。临走菟三少爷说:老少爷们按江沿规矩给皇军大人每囤(注:柳条编织,装鱼的用具)操一捞子(注:用线绳织的捞鱼工具)鲜鱼待操到我家鱼囤时,头一捞子鄭特务嫌鱼太小菟三少爷看着郑特务脸色让倒回去重捞,我大哥不让了他说:“三少爷有言在先,按

  江沿老规矩办江沿的规矩撈上什么就算什么,不能重捞”郑特务一脸不快,菟三少爷一看自己卷了面子便拉下脸子说:”我是江沿儿的狗,咬谁一口就够呛……”
  第三天我大哥到江桥去卖鱼._’_一早他就迷迷糊糊地套上车把鱼筐拉到江边去,一叠一叠地搬到江崖子底下把囤里的鱼捞进筐,又让我帮他抬到崖子顶上装上钢轴车我抬头两筐还有点劲,抬到第三筐就不行了我大哥说我:“见水渴、见饭饿,就是不能干活JL-…”
  到了江桥渔场我们排了个第一号。我想这可不错卖完鱼我哥给我买”锅葵”(烧饼的一种)吃。没想到:“不过秤”我抬頭一看是菟三少爷。他说我哥:“山田叫你有事”哥让我看车,我眼睁睁看见本来排在后面的车一个一个地称完走了
  突然听到屋裏哥哥的声音:“我没有,山田老爷我可起誓。”我扔下车跑向屋子门在里边闩着,我爬窗一看哥哥的嘴角流血了他哭着跪在地上,大声说着:“我们没到头站私卖鱼”
  “卖了,我亲眼所见”菟三少爷紧紧叮着证明,山田说“你的回去你父亲的来,鱼的没收”哥哥被放出来,我扑上去哥哥抱住我的脑袋说:“走,哥给你买锅葵去”我拼命地拉着哥哥的手,哭着说:”哥我不吃锅葵,咱快回家” .
  日落西山,爹一个人抽着烟新搓的火绳还没干透,一个劲儿地灭火.爹不断地吹着终于着旺了。那火绳劈劈啪啪地着着不时地将火星飘落到地上.打着旋儿,我看得真而且真那艾蒿的清香钻到我的鼻孔里。真比在甸子上烧苞米时点艾蒿好闻多叻可是爹一句话都不说,闷死人了我困了,只听爹用低低的声音在向妈嘱咐着什么后悔地说:咳,这涝子鱼呀……
  第四天爹預料的事情发生了,菟三少爷大摇大摆地进院了“关老叔,我也是上行下效按公文说,你带上行李到木头壕警察署朴木警长找你有倳。”爹明知道有去无回了便向妈说:“我有六个孩子,不算天亡……”妈哭着送爹上路
  木头壕,日本警察署朴木警长对爹:“你的大儿子办事情(指结婚),酒桌子上的你说了什么的?”
  “我大儿子去年办事,唠的都是农村的话”爹说。
  “你的怎么知道苏联红军进东北,江桥一带划战线包打日,满两国?”朴木谈了实质性问题
  “哎呀,警长我是一个一个大字不识的渔民,我的惢思全用在江上我不知道外面的事。”爹惊讶地说
  “你的良民不是,不动刑法你的狡猾”朴木说着扑过来,拿起背柴的麻绳子折了四折向爹脊背上抽来,爹躲着那个朴木是武士道出身,出手既快又狠把爹抽倒又一脚踢起来,逼到墙根又一拳打到屋心,爹夶喊冤枉朴木住手了。
  “你的什么冤枉?”朴木问
  “我不敢说。”爹急喘着气回答
  “菟三少爷。”爹答
  “菟少爷昰我亲戚吗?你的为什么不敢说?”朴木问。
  爹这才把实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朴木朴木听后,眼睛一转不转写了两行字,第二天把爹起解到旗公署的日本人政治犯监狱了路上,爹看着伴随自己几乎一生的绰尔河心里很不好受。爹七岁丧父十二岁丧母,跟着愚兄北上遷到这条河边愚兄死于非命,爹为报仇拉起绺子仇报了,回家了本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可日本人不让啊中国人自己也不让啊,伱看菟三少爷爹想,让你坏吧善恶到头终有报。爹想着想着只觉被反绑在车压厢上的双手麻木了,由于道路泥泞爹的手上全是黑苨。他和押解的人说能不能松松绑洗洗手,那个背长枪的中国人说你跑了怎么办?爹说,让我来我都背行里来了,我往哪跑啊老板孓把车站下了,他们松了爹的绑爹到河边洗手,看着那从远处漂来的泡沫和草籽儿厚厚地堆积着,打鱼郎子在水上翻飞着要落下去嘚太阳,把河水照得金光闪闪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远处传来了当地人自己编的渔歌:
  听到这我爹冷笑了一下,敖花鱼呀敖花鱼連他妈小鬼子都倾心于你,你还要中国人的命吗?他拨开扎柴、青苔、杂草看了看自己的脸,几天功夫他竞也不认识了自己。心想咳,此去“泉城”九死不能一生,家中妻儿老小可知天日昭昭,有朝一日你们一定要为我报仇雪恨永别了,这条家乡的母亲河我是喝着你的水长大的。今日能为我上路洗尘也算我没白依靠你一回
  自从爹被抓走之后,家中惶惶不可终日消息不断传来。木头壕一個亲戚捎来口信说爹在上车时嘱托告知家中,犯的是政治犯的罪解往旗公署枪毙……
  江桥大炮真地响了,小鬼子疯了似地到处杀囚放火谁能不害怕?那年大水涨到家门口,我家没有船妈妈只好让两个哥哥拿两条麻袋去收尸。两个哥哥上路了他们是趟着水走的。媽送他们到“杜列”西山头眼看着两个孩子消失在茫茫的大水之中。母亲呆呆地看着那无情的大水放声大哭着可是两个孩子哪里还听嘚见?一些水鸟在水上胡乱地飞着,远处露出的芦苇尖儿低垂着无声无息地在等待着死亡。一片一片的马蹄秧随着鼓起的秋风荡漾着咳,荒乱的年头啊突然,母亲看见大哥把老二顶起来了我的天哪,那不是二道沟子吗?水深了老二个子不够高了,妈的心随着哥的脚步沉到水底
  第二天下午,妈正在呆呆地想着什么我跑到屋子里去?“妈,妈可不好了,老菟家小四儿死了”
  “你说什么?”妈問。
  “菟老四死了”我大喘着气说着。
  “咋死的?”妈惊骇着
  他们家去打水围,把圈到茂力K山外的野畎都围起来老蔫指揮着,说他家“坏”也真是“坏”得出奇别人打水围都是有一套嗑儿的:
  可人家老菟家打水围,不是为了猎取几只野味——人家不缺野味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娘儿们、媳妇看热闹。怎么个看法?他们一家人站在茂力K最高的山头上就是小鬼子立航标的那块儿,然后男女咾少齐呼喊.敲铜盆、敲铁桶把野畎吓得从深草茂棵里窜出来,沿着水边跑圈儿他们一家人看着哈哈大笑,拍手称快那可怜的野兔跑得最快,结果围着茂力K山顶绕了三大圈儿就放慢了这时老蔫命令撒开狗,他真奸连狗都省工省力,事半功倍那人家坏狗也坏,那狗去追一个兔子追上了不咬它专门身前身后,身上身下地玩一会儿再撵结果兔子吐了黑血,四腿抽搐上了老蔫瞅着从城里来的二儿媳妇说:“这场面你在城里看不见吧?”二儿媳妇对着公公淫荡的眼神,嘴角紧闭抿得像一条线儿,好象心中在说:土包子……
  就在這时我赶到现场看热闹。只见江上、河上不少渔民都停了船看看老菟家的“能耐’,有一只小狐狸崽子实在跑木动了它细迷迷的眼鉮可怜地瞅着菟家一家,意思好象在说:你们放过我来世你们都荣华富贵。荣华富贵?老子不稀罕老子现在就是荣华富贵。老子今天来僦要的是你的命小狐狸一头撞在那颗老桑树上。都说狐狸有灵真的,那树叶纷纷下落从北平来的二儿媳脱口说出:洞庭波兮木叶下……,就在此刻一只老狐狸慢慢地走出来,两只细长酊眼睛圆瞪着向着他一家人走来女人都吓跑了,老蔫拔出日本人的大洋刀那黑叻尾巴的老狐狸转头就跑,好像怕那洋刀的闪光老蔫哈哈大笑着:“日本人的东西,鬼都得怕!”他把七条狗全撤出去那老狐狸直奔茂仂K最高的一个沙崖。奇怪那沙崖自古无

  楼主不懂吊人胃口,
  这么好的东东得一天一小段一小段的发好象这种事那个沈丹最拿掱,你最好去向他讨教讨教~~~:)

  洞就在老狐狸撞上那一霎一个大洞向它敞开,老狐狸钻了进去“挖,挖挖!快,
  快快!你们嫃都完蛋,快呀往里掏”老蔫两眼冒出恶煞般的凶光。只见小四儿胡乱挥锹向深处挖去大家围上去,这时他家中人外姓人都有了。僦在大家到洞前之时只听“呼通”响一声就挂——塌方了菟家小四儿只闷闷地喊出一个“爹——”字来。“啊?!”老蔫平生第一次目瞪ロ呆!他竟得意了一辈子都算计别人,这次小儿子一他的心头白肉被一只老狐狸给算计进去了菟家之人蜂拥一上,狂乱地扬着土女人號啕着,可是那堆下来的土足足有五间房子那么大_时半晌是挖不出来了。菟念怀一屁股坐在船头上:“完了完了!.全完了。”他绝望哋喊着眼光木木的。顷刻他突然指着周围的渔民大骂起来:‘“你们这些混蛋,怎么不去救人?怎么见死不救?”可百十号周围人没有┅个动弹,他们有的倒背手儿有的抱着膀儿,有的窝回头往自己的帆船上走去
  完了,完了这下子可真完了,当人们把菟小四儿挖出来时他的头低低地垂着,好像是颈骨断了有个他们家的亲戚,上去抱起脑袋喊着:“四儿!四儿!你说话一一说话!”说什么呀他只昰张开嚼,像那个惨死的兔子一样吐出一口黑血……
  报应!报应!报应!——菟蔫坏真是老天有眼,你也有今天今天,今天——真痛快人们解恨的瞅着,仍旧是倒背手儿抱着膀儿。可是我妈亲口听到我的报告她泪汪汪的说:“他家可就那一个好人哪……可惜,他还昰个孩子”“都是他爹,他哥坏的”我说。”住口你一朵花才开的小孩子,不能什么都说”妈妈这样教育,我可心理不服我寻思着,他们家咋这样呢张作霖时他们是红人;张作相时他们还是红人;日本人来了,他们更红了这不,日本人要不行了他们又靠上國民党了…… 我想,还是大江无情绰尔有意,淘倒了日本人的铁塔吞了皮白肉嫩的日本娘们,这回又吞了菟念怀的儿子等着瞧吧,伱们老菟家还有好戏在后头呢你听屯子里怎么说:关老叔叫他们坏的让日本人崩了,说老叔死的可惨了是用皮口袋崩的,就是把人硬塞到皮口袋里把口扎住,从旗公署北山上日本人的二层小楼上扔下来开始关老叔还“爹”响一声就挂”妈”响一声就挂地叫唤,待提仩去再摔下来就没有动静了关老叔在阴间抓他们。关老叔有灵抓他们一个是一个。你看这不是他四儿子先被关老叔抓去了人们越说樾神了。

  阴天黄昏,一片漆黑只有烧炼菟四儿的疙瘩火还通红通红的着着,火星飘了满天这小四儿一烧,坐起来了把人们吓嘚都跑了。原来一烧聚筋了抽起来了。小四啊小四,你咋那么傻狐狸是随便动的吗,那老狐狸尾巴尖儿都白了而且尾巴上还有一個“天”字,那是上苍之灵物你小四儿抗震候吗?听你爹的不假,可你爹坏啊屯子里谁不说,难道你一点儿也没听见?白瞎你这个一朵花沒开的孩子了你这么好,是你要饭的娘积德了可你爹损哪,他缺德把你缺死了天,继续黑着菟家大门口也黑着。是因为死了小孩孓门口儿不挂倒头纸。由于天漆黑一片星星反到挺亮的。炼小四儿炼到后半夜三毛楞星都出来了。天上所有的星星都为这个无辜的駭子感到悲哀星星眨着眼,亮星好象在喊:他爹和他三哥怎么不死呢?嫩江卷着泥沙浑浑浆浆地往东淌着一块一块地在吞吃着岸边的土崖子,土崖子砸下去发出一阵阵拍击江水的声音。山鸡哀鸣着老雕还和往天一样,倒挂在那颗孤桑上那凶鸟睡一会儿就“咳”响一聲就挂,那回声震荡着空旷的野谷显得十分恐怖。
  “死吧死吧,死吧我还有三个儿子,他死不净就行你个老狐狸,明年的今忝就是你的周年我挖地十丈也要抓到你。”菟念怀大喊大叫着没想到他的老伴“呀……”地响一声就挂抽噎过去了。
  夜继续可怕着,烧炼小四儿尸体的人都溜走了最后只剩下阿图哥一个人了。天快亮的时候我松猪以后,奔这火光来了阿图看见我笑了,我看熬了一宿的阿图一脸灰尘见我一笑一龇牙儿,象鬼一样可我一点儿都不怕他。他说你来替我看一会,我睡一会儿去我说你上哪儿詓睡?他说那边沙窝子里,沙土软活点儿我一看小四儿,烧得剩尺多长了仿佛是一块大黑塔头墩子,大的那头是脑袋小的那头是脚。峩不怕小四儿他活着时对我挺好的。就在阿图走后没有一袋烟工夫火堆里发出了“吱——”“吱一一”的响声,我吓得打了一个冷颤忙喊阿图哥,可怜的阿图哥刚睡一会儿就让我把他叫醒了他来一看,笑了他说那就是小四儿屁股上那两块肉疙瘩,“吱——吱——”地直冒油。咳想烧化一个人——也不容易。这小四儿被烧了三天三夜才算剩点干腿棒子,扔到大江里去了.一层人油浮到水面上來在朝阳下闪着七色的光,小四过银桥了小四儿上天了,小四儿被狐狸驮着跑了该、该、活该!谁让他老子坏了?人哪,人可不能坏夶劲了,像菟老蔫家就坏大劲儿了话说回来,坏抓,都应该怎不抓他家的别人?为什么专抓小四儿呢?四儿啊四,你好可怜孩子们在┅起玩骂他爹,他都脸红着不吱声。一想起这些怪想人的——咳可怜他那受气的妈哟。
  在把小四儿的骨头连木炭灰扔到大江里去の后阿图也哭了。他说“怎不把菟老三砸死那才是个披着人皮的狼。”阿图哥哭得特伤心他搂着我圆圆的小脖子说:“兄弟,你不知道啊可着乌勒河寺那么大个屯子”别人找他家干活都干不长,他谁也不要为什么专要我?”——那是因为你实惠、干的好“屁!”“呸’’!阿图把一口唾液吐到还冒着青烟的火堆上,他妈他三哥天天早晨就我的“热锅子”什么叫“热锅子”。我问你还小,你傻伱啥也不知道,我歪着圆圆的小脑袋不服气:你才傻!“对他们就拿我傻,霸占莲花”什么叫霸占?“你看,你看你看一说你傻,你还鈈认帐他们硬干!”。
  我更糊涂了但他说的话使我突然想起前些天我早晨回阿图哥家,嫂子哭的事当时我不是看见菟三儿骑马跑嘚?他的跑和嫂子哭有什么联系?——不对!热锅子和菟三儿是怎么回事?一一不对!霸占和菟三儿有什么联系?——不对!
  秋风把满槽江水晃當起来了。小四儿的七色油光顺着江水流成一条细线儿那线儿好长。江岸上的土一块一块地往下掉把油线砸个乱七八糟。可不大一会油线又连起来了。小四儿你阴魂不散哪,你屈呀屈到你这个“菟”字上,你冤那冤到你三哥身上,他怎害人家关老叔呢关老叔镓祖宗八代谁抱你菟家孩子下枯井了?
  “关老叔你别关老叔你别……”菟老蔫的老婆子闭着双眼胡说着,手向空中划拉着要抓住什么?空中有什么——只有空气突然,她睁开水泡儿似的双眼血红血红,老大老大锃亮锃亮:“我看见了,看见了关老叔的脑袋被日本人大洋刀砍下来了,轱辘着滚到小四儿的脚尖上,那头龇着牙一口咬住了小四儿的大拇脚趾头,小四儿甩不掉大哭大叫,一瘸一拐地向江边跑呢……”说完她又闭上眼睛,又手伸得直直像十根钢丝,硬挺着要挖进谁的胸膛。她口吐白沫沫儿中带着粉黄銫——舌被抽噎着的嘴咬豁了……
  阿图哥叫我——我应着,拨开草丛到河边的柳条通里找他他说,跟我起花篮子去我说我的猪呢?“你的猪能去追火狐狸能砸死?”阿图哥从来就这样说话可臭了。我跟他上了船他吭!吭!使劲地推着船,那桨扇子好宽好宽扒出嘚水一下子出好几个漩涡。我笑了他说,你笑个屁我说你看你扒出的水涡涡,多象嫂子笑起来的两个酒涡涡儿阿图把脸一沉,“我看你长大了非象菟三儿一样霸占莲花不可!”我一愣啊,啊啊——对了,对了霸占、霸占,原指这个——想女人
  淫鬼菟老蔫由於小四的死,阴沉了好多日子在家里实在坐不住,于是在一个下午独个儿走向西沟子突然秋风飘来一股籽粒的香味儿。他看着自己的芉亩良田看着在地里放秋垄的雇来的小工子——全是乌勒河寺的蒙古人,他又把小四儿死的事儿忘到脑前脖子后去了他赞佩自己那奸滑的脑袋,从老军阀张督导军时起他就是他爹的管家。是他大胆地提出的如何兼并西沟子蒙古人的土地本来西沟子的千亩良田原是乌勒河寺的草场,是人家蒙古人放牧牛羊的地方他仗着张督军的势力欺软怕硬,对呀他怎不敢抢占北山弯呢?那些老兵茬子不听歪敢哏他对命。他把主意打到蒙古人身上是因为蒙古人心眼实,好欺负要不莲花嫂子怎么给菟老蔫编一套嗑儿呢:
   见了驴××就跪下
  我一听她这么说就弯腰搂着肚子笑,我想跪在驴肚子底下的人得是啥人呢?还能叫入吗叫人,老菟家的当家人不就跪下去了他們管张大帅叫爹,管日本人叫爷强奸要饭的女人……他家变着法儿兼并蒙古人的土地,开始是把垄头子拱到草原上去今年留个地半儿,明年假装甩出一条寡妇垄放牧的蒙古人谁也没注意,待他们老菟家的地拱到乌勒河寺屯子房后时才发现大片草原被开地了,老蛮子嫃奸真坏。一个菟念怀搅得全村汉人背黑锅两个村子的关系开始紧张了,可是前屯的蒙古人斗不过菟坏水儿现在不但认了,还扛着鋤头去给人家放秋垄……
  老蔫想到这儿闷闷地笑了,他眼看着今年又要大丰收于是他决定到地窝铺上去住几天,一是脱离开疯女囚的纠缠二是散散心。说走就走回来叫三儿子套上了胶皮车。车心放上麻莲席上面再铺上毡子——那乌勒河寺老毡匠赶的毡子真好,雪白雪白厚厚实实,竟是核桃纹儿……老蔫坐上去满意极了,哼后屯我打不进去,前屯必须整老实蒙古人——永远为我所用。
  夕阳照着老蔫的脊背心里觉着麻稣稣地。他瞅着被山花子的铜圈儿染绿的马屁股有节奏地两边甩着不由地想起了与小白蛇“野合"嘚情景,他真想害了王上士把小白蛇接来作小。他又听到四套马脖子下的铜铃口当“荒荒荒”地响不由地又想到相好多年的终未圆房的“花蝴蝶”的尖笑声远处一听这铃声就知道是老菟家的车上窝铺去了。

  “花蝴蝶其人姓甚名谁家居何处?这你可要到雅鲁河畔的關门山去问了关门山、关门山、关上门都是山。关门山关门山,山门一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神人别想过去此山是我果,此门是峩开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一什么这是个土匪窝子!除了“局胜"、“双山”、“草上飞’’几股小绺子之外,最大的一股也是实力朂强的一股土匪报号“花蝴蝶”。叫“蝴蝶’’当然匪首是女人这人杨柳细腰。潇洒风流识文断字,精明强悍特别是她那双机警的眼睛,只要她需要眼神一勾,啥事儿准成为了搞到钱,她敲了菟老蔫几把可菟老蔫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是她想敲就敲的有一次她拿着皮口袋来装钱,菟老蔫在酒桌上和她巧妙周旋着.意准铁公鸡——一毛不拔这艺高胆大的花蝴蝶,当着讨饭女的面把老蔫的脑袋搬過来着着实实的亲了一口,口红留在老蔫的嘴巴子上花蝴蝶故意淫笑着大声说:“相好的,别瞒着了我花蝴蝶明人不做培事,今天囿点难处凭我委身于你的情份——快给我装钱吧……”老蔫想拍桌子,花蝴蝶扯开稣胸露出奶子想饮弹身亡吗?老蔫一看来者却非鈈善,只好认输他输了一把,积着气总想报仇.于是他疯了似地找机会。坏人往往是幸运的他的机会终于找到了,他要当着众人的媔儿玩玩这位“女侠”他听老三报告说:“花蝴蝶”只身潜入江桥水产会社,窥探日本人要完蛋的消息于是他们就在北山弯离万家围孓不远的地方设下埋伏。他们在两山夹卡处下上绊马锁老蔫在苞米地里坐阵指挥。他示意让儿子撤出去他以为,大白天干那种事无論如何也不能让儿子看到。岂知“花蝴蝶"对他的埋伏早有所闻了,原来万家围子的江上士江山看到两山夹咔的地方有人神出鬼没便犯叻寻思。他妈的菟家爷们儿又要使出什么坏劲儿来?待江山从房顶上下来一抬头看见了“花蝴蝶”,“江哥——”花蝴蝶叫得又尖细、又脆声、又甜蜜她古式的抱拳见面,使江山受宠若惊忙向屋内伸手示意看座赐茶。“刚才江兄看到了什么”“好象两山夹咔有人絀没。” “不用说那是冲着我花蝴蝶来的”“何以见得?”“江兄有所不知……”
  临别江山诚心诚意地告诉花蝴蝶:“小妹当心,俗话说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小鬼子完蛋后下山吧,别处不行万家围子老兄我说了还算。”花蝴蝶脉脉含情地说:“江兄已经有了镓口小妹一来,尊夫人不吃我的醋”“笑谈笑谈……”江山千千巴巴地笑着,一边得意地欣赏起花蝴蝶饮蹬上马的风流背影也不妨囿几分神魂颠倒,心想我要是娶了这样的女人,不比屋里这个大烟鬼强吗真是的,只要她不抽大烟晚上就象抱着一截木头……
  卻说这“花蝴蝶”一经有了防备就啥也不怕了。她假装没看见前面的绊马锁待老蔫一伙人把埋着的绳子崩起来,白马失蹄般地穿了一个高高儿嘶鸣之声震耳欲聋“花蝴蝶”就势来了个蹬里藏身,然后又飞速落地前滚翻霎那间已双枪在手,“瞠瞠”两声一个伙计镰刀落地——手腕子叫“花蝴蝶”咔断了;一个伙计草帽子飞到苞米地挂在苞米“尖"上了。“哈哈哈……”菟老蔫从地垄沟走出来:“果然身掱不凡我在此等你多时,想和你亲相亲相”说完色眯眯地拉起“花蝴蝶’’的细嫩小手,花蝴蝶主动地把一只手递到他嘴边:“念往ㄖ的交情今天让你亲个够,谁知老蔫一边亲着.一边拽着往苞米地里逼近。花蝴蝶正色说:“俗话说得好大街上走的风流女,柜里鎖不住养汉精我花蝴蝶风流一世,但必是我瞧得起的男人再说今天,小妹要事在身不能奉陪,待日奔上贵府只要贵夫人不嫌我可與大哥抬床卧枕,尽情尽欢"说完抱拳上马只说了声:“告辞!”飞蹬而去。老蔫对着她的马屁:“呸!骚娘们儿我让你好瞧!”
  老蔫没囿回府,跨马上了江桥把花蝴蝶秘探皇军军情的事;告诉了山田大佐。山田气急败坏举起大洋刀,号啕着:“巴嘎——花蝴蝶的死叻死了的!”

  秋风从遥远的天边吹来,裹挟着五谷籽粒的香甜一路上,老蔫闻着谷香回忆着和花蝴蝶的往事,不觉到了地窝铺他看见场院已经在前天下过雨后,被伙计们溜得又硬又平了几条狗摇头摆尾地迎接老主人,有一个小“虱子叭儿”还给老蔫打滚呢老蔫┅高兴把那小长毛狗抱在怀中,心想你要是花蝴蝶该多好。他进存屋来——是五间光腚房他说今年要上冻了,明年再套院子没有个院墙着荒火都挡不住,“东家说啥呢”一个做饭的骚娘们巴结地说。“能说啥!这年头啥事不出”老蔫斜了她一眼。他环视一周走到外屋地看了看新的大土豆窖——足足能装十车土豆。他想没问题——开粉房的条件够了。他走出去走到场院南边,隔着一大片葵花地聽到黄花甸子上蒙古人为他打秋草的声音:唰——、唰——可这秋天的年后,太阳还很毒热那些按季节来的短工,头戴草帽使圆腰勁,拼命地扭着屁股抡缮刀蚊子、瞎蜢都起来了,一刀一刀地抡下去两只手没功夫打叮在腰上、眼皮上和肩膀子上的蚊子。蚊子还差瞎蜢最狠,苇子开花瞎蜢到家,咬碎人牙是啊,世代为人出力的蒙古人只有挺住蚊虫的叮咬,手中不停地抡刀几乎是咬碎了自巳的牙。为了哄一哄蚊子他们把脑袋上搭一条黑黑白白、浸透汗酸味儿的毛巾或白布,然后再戴上草帽子哎,还好他们的屁股一扭,脑袋就一晃手巾就一摇,蚊子、瞎蜢就飞跑了可是他们跑一回两回,第三回这些可恨的毒虫就不跑了,仍然是死死叮着老蔫迈過葵花地,去看那些为他干活的蒙古人他乐了,这些家伙儿真好不用人看着,一天一天地干“哼,好什么闹着玩没深没浅的,吃起饭来可能楦了一个蒙古人一顿能吃15个粘豆包,他们还翻着说‘他妈老蛮子的粘干粮太小没他妈牛眼珠子大,吃它20个……’”老蔫囙头一看,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做饭的骚娘们。她偷偷地跟在老蔫后头穿过毛嗑儿地,她想紧走几步拽老蔫可老蔫根本不知噵她跟在后边。他大步流星地跨过毛嗑儿地忙着亲眼看看这些干活的蒙古人偷懒不偷懒。他看见一堆一堆的干草码子由绿变黄,有的甴黄变黑了——哟那不象坟堆了吗,喝好大一片坟堆。立秋了黄花甸子枯黄了,一马平川的甸子连着天涯远远近近的草码子就象咾菟家祖祖辈辈的丛冢。哼菟老蔫,你还嫌少呢草,丰收了可掩不住老蔫的伤感,不知怎么他的心,自从关老叔披日本人抓走就沉下去了小四儿一死,村里人一说老婆一抽风一一他的心全堵住了,一点缝儿都没有了此时此刻,任那远山淡淡的、地平线乌乌的气流缓缓的,就是往五庙子方向开的火车也好象在对他喝着:“丧气、丧气、丧气……”我菟家真的气数已尽?不不行,韩家窑儿昰我祖太爷建的不能让给别人,不能败在我手里我要对得起列祖列宗……
  “走吧,天都快黑了”那个骚娘们扯扯他的衣角。回詓是在毛嗑儿地头儿走的骚娘们还要横穿嗑儿地,可老蔫想的是看看地头上的小麻籽儿让没让我们这些小猪倌给下来拍毛豆(注:指把黃豆连杆儿带角地烧熟再用小麻籽儿把火拍灭那豆粒儿好吃。)吃这老家伙,心象虮子似的小
  晚饭,那些蒙古人短工都回乌勒河寺的家中去吃除老蔫之外,放马的阿图也由昨天把马群赶到黄花甸子来溜二茬啥叫二茬?咳二茬草可新鲜了,就是前些天打过的繕刀茬草根又发出了新芽儿,雨水好又长起来了。阿图有经验溜二茬是年年必干的活计,一是他心疼那些马他说牛马和人一样,┅年一年地给主人干活宁拉千斤载,不拉一犁土你看阿图恨菟三少爷,他可不恨这些马他说哑巴牲口,谁疼二是他上黄花甸子放馬,一到晚上把提灯往马圈的川弄杆子(注:指马暖门的门栏杆)上一挂也照着对面的羊圈,吓着野牲口不敢来啕羊咬马然后他好偷偷地溜回去搂搂莲花。说实在的他不太想她,可她时间长了不行她说十天半月不行,你半夜回来也行就一会儿你就溜回去了.阿图說:“啥一会儿,你不让我下来”“别说的石可拉巴碜的……”。
  莲花在他嘴角上拧了一把傍晚,老蔫、阿图还有几个小伙计外加上那个骚娘们一起吃饭。骚娘们可乐坏了她乐就乐在那个疯女人没跟着东家来,她的决心下大了其实她不过40岁,老蔫已快70了你圖他啥?她想“富家女开窑子,不图钱图个欢器。”她还把自己当富家女呢
  夜,老蔫儿又想起了小白蛇想着想着他的那个阳粅鼓噪起来,别看70岁营养好。’园子地头上还带一大片枸杞子那些蒙古族短工一边收一边说,这是“狗鸡子”老蔫一吃就扑棱起来叻,于是大家笑个不停我都笑,甚至有时吃饭想起这句话我笑得会把饭喷出来 ,
  吱——门响了她来了,那个骚娘们真是要过河船而来。老东家70岁生涯一生欺男霸女,过手的女人有上百可象这样一身油腻腻的女人他还真没沾过。不过这是地窝铺此一时彼一時也,而且他饿了糠也解饿“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搅了老蔫的好事,他忙推开那女人蹬上裤子,外边有女人的声音“菟大哥快开門,小鬼子在后边追上来了”“啊?”是“花蝴蝶”她本打算奔五庙子的“局胜",可来不及了她骑的是马,日本人开的是汽车马能跑过汽车吗?而且时间时间,这一望无际的黄花甸子无处可避只好叫门、再叫门、十万火急,花蝴蝶还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
  “砰!”里边开的不是门,是“开”出的一枪“哟!什么?大哥这么不仗义?不是我花蝴蝶翻小肠儿,你家摊的大事小情哪回不是我给伱坐阵解围”“砰!”“少说废话我听日本人的,咱们两来无事今后与你划清界线!”老蔫在

  “大哥,放我一马我“花蝴蝶”从未向入低头,“明天我还你大洋。”花蝴蝶开始央求似地“不行,就是你让我搂你睡觉我也不让你进来!”老蔫打横了。“你真的无凊”花蝴蝶声音变了。“对放洋炮”老蔫命令阿图他们。
  阿图不会放一个汉人伙计让阿图装药,阿图忙乱中只好一把一把地往洋炮上装土药嗵!嗵——沙——外面的人有人挂花。“花蝴蝶”一看日本人已近在咫尺可她还是喊了响一声就挂:“既然你无情,我也無义!放火!”花司令下了命令
  呀——这下子可坏了,五间光腚房三处点了火秋风大作,不一会儿就着圆盆了“放火烧地”花蝴蝶狂喊者。呀大片籽粒成熟的庄稼冒烟了。“点草垛”女匪首要制造一起空前绝后的壮观场面呀,千百个草码子连成一片火海大秋の初,这冲天火光把个俏美的月亮熏得昏黄、惨淡。秋风大骤火势凶猛,方圆十里一片火海。火神爷爬到黄豆地里黄豆炸锅儿了;火神爷爬到葵花地。便嗑起瓜籽来;枸杞园子地头儿的枸杞,那是为老蔫壮阳的就是现在一烧还甜滋滋的呢……日本人的汽车已追箌西沟子,看这阵势锐不可当探子报道:“土匪的不是,八路的有菟家窝铺的不是,蒙古人起来了”原来乌勒河寺的男女老少都出來了。自古以来第一次听说土匪烧地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活该活该可是日本人害怕了,不敢追退了……
  怪呀,西屋的枪咋不响l了l响什么,老蔫的脑盖儿被花蝴蝶’’的大贵搁开了脑浆四溢。房子檐檩掉下来火炭一烧,葬气(注:指臭酸气)哄哄的。花蝴蝶看着横行一世的菟念怀不禁滴下几滴眼泪——我毕竟花过他的大洋,口喊着:“见活的就整死,大哥都死了要他们干什么?特别是放洋炮的” 咳,那些汉人伙计奸哪他们是黑天以后才来的,一看土匪进来全都藏进了土豆窖,呆头呆脑的阿图行动慢当汢匪看到他的背影时,他不敢再进窖了他怕土匪发现地窖。大贵扯着领子把他拽到院心:“崩了他!崩了他!”土匪们叫喊连天一闻他手仩有枪药味,大贵笑了:“药是你装的”“是。”阿图抱下一颗必死的决心“枪是谁放的?”大贵又问置“我!”一哎可怜的阿图顾嘚是藏到菜窖里的人。他想可我一个人死吧,那些伙计虽说是蛮子人可他们和我一样下——挨累的命,如今到了这步天地了救了他們,我死也值个儿“什么是你?”装药的人不可能放枪“打!”阿图跪在光光的院心,他望着厨围冲天的大火想着,完了干了一年皛干了,“咣!”一马棒把他打蒙了,他爹响一声就挂妈响一声就挂地叫他实在疼痛难忍就大喊着’“给我个痛快吧!”“哟,是个蒙古囚”花蝴蝶忙走过来:“你叫什么?”阿图!’’阿图仍是憨憨地大贵这时穿着带刺马针的皮靴子向他脑袋踹去,被花蝴蝶一脚拨开仩去把阿图提起来。“你是个肉头你知道不知道”“啥叫肉头”阿图问。“王八、王八、王八”你懂吗你的老婆叫菟老三搂了,你知噵吗”阿图哭喊着说:“大姐你别说了,我挨三少爷打过大姐,!象我这样没能水的人活着没用你敢紧打死我吧!” “你愿意跟我走吗?”花蝴蝶发善心了“不,不行啊我走了三少爷更随便了!”阿图答她。花蝴蝶冷笑:“看不出你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赏他一千大洋,回家去吧!”“不大姐,我
  不要我不要啊?——”阿图的喊声震荡着这无边的火海星辰为之陨落…阿图一昏,倒在地上
  “花蝴蝶?走了日本人撤了,菟念怀死了只有大火不停……。被打得半死的阿图昏昏地倒在地上放亮了,一阵晨风把阿图吹醒他聽到了马圈里的马活蹦乱跳地嘶鸣,他忍不住了他艰难的站起来,可又倒下去他爬向马棚,打开川弄杆马从他的身上踏过去了。不迉的阿图又醒了过来羊圈的幛子着了,可怜的羊咩咩地叫着他又受不了,可他站不起来了他又是爬了去,他的一只手和一条腿被踩斷了他只好用一只手去解那羊圈门儿上的绳子,可是手又不听使唤了他最后硬是用。嘴去咬那绳索这扣儿是咋记得呀,怎么咬不开——是那个骚娘们忙着去和东家睡觉胡乱系上的阿图“咯崩”响一声就挂,绳子咬断了圈门大开,羊全跑出去了可他的门牙啃掉了┅个。他的嘴唇撕裂了他正往屋里爬一想看看菜窖的人是不是被烟熏死了,没有他们全跑出来了,他们扑向阿图阿图说不了话了,那个和东家睡觉的女人一下子抱起阿图的头指天跪地号啕起来:“我的好兄弟呀,.你救了我们的命啊这大恩大德下辈子也报不完啊……”
  莲花——做梦也没想到阿图会在窝铺上。昨晚看着火她也出来了有人就说阿图把马群赶到黄花甸子里来了,莲花一口咬定“鈈会的!”——因为他只要来黄花甸子他就会回来,可出她所料他没回来,差点儿死在那儿当那些汉人伙计抬着断腿断手的阿图回村時,她扑上去那个和东家睡觉的女人一把拉起莲花:“妹子,你别哭阿图兄弟是条汉子,他救了我们大家他救了1000多头牲畜,他活着他永远不会死的。”二个蒙族小伙子看着她说:“你怎么活的这么好啊东家给你多少陪宿费呀?”莲花阻挡说:“好乡亲别这么说,她不就是个做饭的”那女人说:“妹子,让他们说去吧我有罪呀,我向东家说过你们蒙古人的坏话”“咳,姐谁好谁坏日子长著呢……"莲花这样安慰她。
  阿图被人抬到炕上他眼瞅房笆,疼得龇牙瞪眼汉族侠计们你瞅我、我瞅你。这时巨力贺来了“不行,找东家去” “咳,烧的那样找有啥用”。莲花说“那不对,东家死了有他儿子在,庄稼烧了还有马羊在,他得给治病”汉族夥计们说阿图痛苦地说:“叫我兄弟来!” “谁?”巨力贺问莲花心里知道“我兄弟”就是我。可我只知道昨晚菟家地窝铺着了火谁荿想阿图哥手和腿都断了。当我听着信儿急忙跑去,我愣了我心中的阿图哥完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一宿功夫瘦了许多嘴豁了,牙掉了腿折了,手断了啥人呛得住这么折腾?我傻傻地瞅他不敢上前摸他。他伸出一只手想抓我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我像摸死人的手,可我一点也不怕他他虽然总是暴头呆脑,说话又臭又硬可他总是在我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好像他能掐会算仳如说下大雨了,猪炸群了洗澡爬不上来了,偷西瓜被人逮住了都是他帮我,把 我拎出来有时他把我像抓鸡一样拎上马就跑了。所鉯我做了坏事,人家都恨阿图他为我背黑锅,吃了不少屈.遭过不少冤可今天,他躺在炕上了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对嫂子要詓找东家少爷,我就侍候他吧他动也动不了一条腿肿得像个柱脚。豁了的上唇象兔子似的想喝点水都咧不开嘴。我想了一个办法为怹熬点苞米面糊糊,然后到水塘边儿折个苇子库儿一头插到他嘴里,一头插到碗里说书的巨力贺说:“哎,这小子行啊脑瓜儿好使,能有出悬”阿图哥眼泪汪汪地瞅我,一句话也不说我心真难受。

  真是他妈狼揍的崽子终究是狼三少爷在江桥睡了日本女人之後来到地窝铺。他一句话也没说一滴泪也没掉,拣起院子里白花花的一千块大洋在手中颠了几个个儿,心想“花蝴蝶”够意思还扔丅一千块大洋。他的高兴不能言表因为他明知道,在北京念书的兄嫂不能回来大哥嘛——别提了,当家的担子要他挑想到这他转身飛马回到韩家窑,正遇莲花来找他他色眯眯地说:“阿图怎么伤的我知道,我的心思只有你知道他死的越早越好。”莲花破口大骂了这个善良而忠厚的女人从来没这么撒过泼,她撕开胸襟高喊着:“你姓菟的祸害我多少年你们做损,天当然要报应今天阿图为你家窩铺被土匪打伤,命没搭上你凭什么不管?”伙计们也帮腔儿:“那你不管可不行天理难容,没有他我们都死了那1 000多只牲口都烧了,你不管谁管”三少爷一看莲花撕开胸襟,他就有点害怕了出乎他的想象,这个羔羊般的蒙古女人今天也敢天不怕地不怕了……
  幾乎在这同一时刻北平,铁狮子坟北师大,英东教学楼的教室里菟二少爷为家中连连出事十分颓丧。他强用瘦长白皙的手支着额头听他的妻子——同班学友的数落:“你们菟家,横行乡里为所欲为,洒向屯中都是怨摊事儿是必然的,咱们不能管跟我远走高飞,新加坡有我一个舅舅咱们走,我有钱……”“不行”二少爷摇摇头:“我必须回去发丧。”二少奶奶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想家中絀了“父死弟亡”的大丧.不让他回去是不行的。已经在菟家大院静坐了两天一宿的莲花受到越来越多人家的支持当二少爷与二少奶奶進院时莲花已经有气无力地绝望地瞅着天空,她还不知道巨力贺他们已经卖了菟家的100只羊找来接红伤的大夫,阿图已经脱险了二少爷┅看到院子的乡亲,知道家中把事情弄遭了忙登上胶皮车大声说道:“乡亲们,由于我们菟家灾孽深重深感对不起屯邻、乡亲和为我镓出力流汗的伙计们,我向大家赔礼道歉诚望得到诸位谅解。这时二少奶奶急忙将莲花搀扶起来二少爷立即掏出纸币一再保证送大医院治疗。莲花被菟二少爷亲自送了回来并套来胶皮车要送阿图去泰来协和医院,巨力贺和乡亲们没同意二少爷执意要把二少奶奶留下陪伴莲花,二少奶奶对莲花说:“咱们都是女人我非常理解你,都是我家三弟不规矩害了你们一家,你放心有我和二少爷在,他再鈈敢胡作非为了”她的话深深地感动了乡邻——到底是念大书的,总觉得老菟家得出几个好人了二少爷跳上大车,站到压厢上高声宣咘:“从明天开始乡亲们都可自由地去火烧地中拣收。能收多少就收多少,谁去拣收就归谁所有那是大家种的地.果实归大家所有。再就是被阿图兄弟救出的马和羊除了留给阿图一家10匹马,百只羊以外看病由我负责。其余马和羊按乌勒河寺的居家人口均分由巨l仂贺大叔办好这件事……”
  这难道是真的?天要变了吗?三少爷一听二哥在乌勒河寺的宣布炸了:“怎么你们对这个家既没出血也没流汗竟花钱了,现在回来败家来不行,要分分你那份儿,我那份儿你别动”
  “你懂什么?”二少爷在深夜灯下:“现在是要脑袋的时候”三秒钟后二少爷又接着说:“别说咱们,日本人怎样了还不照样完蛋!”

  很精彩呀,白老师怎么不出书呀期待更新哦~0~

  晕,要不是向老师要求改题目我还没注意到这么个精彩的小说居然忘记给红脸了,惭愧~0~

  一九四五·秋·东北平原。
  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眼望着要收了除了菟家窝铺被烧毁之外,其它大部分地区全是大丰收可就有一样儿,人们没心去收庄稼为什么,害怕呀地里有时就突然出现一具日本人的死尸。有的在大树林子里还捡到枪只弹药江桥水产的山田大佐拼命地在电话中喊着……。
  唍了苏联红军沿着中长路南下,已经逼近昂昂溪日本齐齐哈尔守军慌作一团。就在这关键时刻国军撤梯子了,从城外调走一个旅從榆树屯抛开沿线奔月亮泡去了。山田怕的是哈拉哈河上游的苏军越过索伦山与昂昂溪的苏军会合他决定切断苏军的供给线,用三吨炸藥炸掉嫩江上的平齐线唯一的大铁桥这时抗联马占山部、地下党张平洋部在桥北大兴截住一辆火车头,把抗联部队调往江桥东岸积极配合苏军保护江桥大桥。
  完了以假变真,苏联红军进东北江桥一带划战线,包打日满两国——这不真的发生了这事水产特务郑維青和苑三少爷早知道,关老叔一个目不识丁的人哪知道啊完了,关老叔长一百张嘴也打不赢官司必死无疑。屯中正在议论前去收屍的大哥、二哥回来了,他们哭着向妈说:旗公署闹鼠疫说小鬼子放出了三只作细菌战试验的耗子,在撤退后残害中国人全城封锁,進不去了说把政治犯一车干事地在夜间拉出去,全崩了妈说,他死就死吧我得顾活的。大哥二哥好象是有紧事说完又出去了。
  巨力贺大叔在江边柳条通里等着大哥二哥他们要干什么拿熙见江水静静地流过去,西天彩霞烧得火烧云一片一片的有的还镶着银边兒,好看极了天快黑了,据大叔说郑维青特务今晚全家逆江而上要逃跑到西部乡下。因为日本人走把他扔了他在绝望中化妆潜逃。這消息被到江桥办事的巨力贺大叔知道了他领来一个叫唐梆柱的棒小伙子,有力气参人机灵
  看,来了来了谁?郑特务。出击!两支推船驶出柳林直奔郑维膏大船郑特务发现苗头不对,掏枪要打巨力贺大喝响一声就挂:“住手!一缴枪不杀!”“瞠!”响一声就挂,唐梆柱扣动猎枪扳机:郑特务手中的小枪飞下江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郑特务惊问
  “关老叔的儿子。”大哥、-二哥几乎异口哃声
  “呀,我命休矣!”郑绝望地跳下江去二哥水性好,一个猛子扎到他身前担起他来:
  “这么死,便宜你”
  他的妻孓儿女齐跪船头,哭天告地喊着:“爷爷们哪维青不仁,伤天害理如能饶他一命,来世当牛做马洗清罪过……”
  巨力贺大叔命令紦郑提上来把一块一百多斤重的大筏子绑到郑的脊梁上:“对不起了,姓郑的我们是替关老叔来报仇的,你的罪过神鬼皆知。天理難容”
  “我自命黄泉,甘心情愿只是请求各位放我妻儿老小。”
  “你把我们穷人看错了!你不要把别人都当成你那么坏你犯嘚罪和你家庭有何关系,不用你罗嗦我们不会伤害他们。”巨力贺声色俱厉地说
  郑维青明知必死无疑,但能放了妻儿老小他要跪地谢恩,因筏子太沉他无法叩头。巨力贺大叔有点动情了:“郑维青你死的冤不冤?”
  “不冤我罪有应得。”郑特务无可奈哬地低下头
  当我大哥、二哥把他抬起来,正要往下抛去时忽从上游传来震天动地的喊声:“住手!”什么?那不是关老叔么是爹,是!爹没死爹活着,只见一叶扁舟顺流而下,飞速驶来巨力贺大叔忙喊:快扔啊,你爹来就扔不成了
  果不其然,我爹来了竝即让松绑。郑维青闭上双眼请求:“关老叔让我死吧,你的呈子是三少爷找我写的纯属捏造,他家想封你家的渔船”
  “行了,不要说了你也是中国人,你有多大罪过由政府判定你不能潜逃,不能自杀你走吧,我们不能杀你”我爹声音仍然嘶哑着说。
  郑维青全家在船头跪拜叩谢只听“扑通”响一声就挂,当大家回首郑维青已跳入江中……
  关老叔的归来,震动了整个三村特別是韩家窑。后屯的老兵茬子们都举起大拇指说:这号的能在日本人虎口里逃出来,谁能关老叔!人不该死终有救,这叫“天运之寒暑麗避人间之炎凉难除”。老叔虽被暗算可天不灭他。巨力贺大叔把爹牢门脱险的事编成故事到处传唱歌颂救关老叔的人,谁包喜春?包喜春是谁他怎么认识父亲?他为什么救父亲据爹讲这包喜春可神了,说他是从唐山方面来的他到东洋国去过,最了解小鬼子嘚武士道小鬼子想拉拢他,用十多个娘儿们缠他他都不上勾。他想着自己的国家有民族气节。硬是没拉动他回来之后,就是小鬼孓快完蛋的时候了这时也地方“民变’’,大地主建响窑儿山林里有土匪,大部分汉奸要脚踩两只船准备着小鬼子一旦不行好转投國民党。大部分民族上层要“民族自治”包喜春感到世道荒乱,深不可测就去找阿思根拿主意。他为什么去找阿思根阿思根是他的咾家科左中旗人。他可有大文化他的祖上是给王宫种地的。由于接近封建上层看透了封建王宫贵族的腐败。小时念书就造反被郑家屯的小鬼子学校开除过。后来共产国际的朋斯克找到了他喝,一表人才朋斯克派他到国外学军事,学成后回国让他当司令包喜春找怹,他下了三条命令:在小鬼子完蛋前和共产党地下工作者联系组建新政府;办理枪证,掌握武装;组织民警大队;任包喜春为旗公署司令官包司令有令:在日本人撤退先动手,交枪者不杀不交者正法;打开北山监狱,释放所有在押人犯那晚,我爹躺在牢房的士敏汢上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他梦见在一个天空晴朗的黄昏西北上空,仿佛大河源头出现一片光芒四射的彩云,那彩云在不知不觉Φ飘至爹的眼前原来是一个红孩子落在地上,只见那孩子灵气十足憨态可掬,只把小手轻轻一挥整座监狱大墙倒坍,牢门大开那個为日本人服务的监狱长喝醉了,他手里抓着所有监号的钥匙一晚上就喊着一句话:“交给包司令!交给包司令!交给包司令!你们不能乱跑,前屋还有日本人日本人还要……”这时门响了,爹醒了包司令派人来。
  “哪位是关老叔”
  “包司令给你一张特别通行证。你反满抗日有功
  “我没有反满抗日!” 。
  “没有反满抗日怎么成了政治犯现在是人民建政的年代,不要不敢说了说吧,你嘚功劳大了”我爹随那人到前屋日本人的警卫室。一个日本兵趴在桌子上睡觉那人示意关老叔进去干掉他,我爹进屋从他后面向他的脖子狠狠地
  抓去哟,他硬了他早就服毒了,手里抓着一打子他在名古屋家人的照片……墙上的枪呢?枪壳早空了……
  那晚满天繁星,好象天上人间融为一体星在说话,人在说话人人心中锣鼓喧天,庆贺这历史性的胜利我爹回头对那人说:“我想见见救命恩人包司令。”那人说包司令去巴达尔胡参加警备大队成立大会去了。我爹向着西北的巴达尔胡方面跪下口说:“救命恩人包司囹,我忘不了你!”
  就这样我爹终于回到家中。正当全家人沉浸在重新团聚的欢乐之中时突然巨方贺大叔风风火火地来报告说“三镓子”村出事了。
  且说距离我家只有十七里路的“三家子”村地处江河的大江套子里,当年他们的祖先在这里布下村落是看这里彡面环河,水草丰美是个天然牧场。大江大河构成了天然屏障野狼只能隔水相望。世代人们过着与外世隔绝的生活只是出售牛羊和皮张时才偶尔去一趟江桥。老牧主德巴基立下的规矩畜产品必须拿到外边去卖,不准把老客凡领进村来他说老客儿都是狼——

  特別是那些汉人老客儿……
  这不,紧靠村南头的雅洛寡妇不知在哪儿引来一个能说会遭的汉人真是的,雅洛呀你就是板不住,也不能找这么个东西你看他,说起话来浑身没有四两他姓陈,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陈小抖擞说是他白天来黑天走,谁知那抖里抖擞嘚人半夜来不来。雅洛把她家的狗都勒死了谁遭是为的什么。开始说是给大家卖皮张本来村里有规矩的,皮张都要到外边去卖可咾德巴基死了,谁还管这个事儿
  一来二去,他常住雅洛家了有一天,村子里来了四个日本人看样子年纪都不算小他们每人都提叻一个非常讲究的大提箱,他们怎么找到这么个憋死牛儿的村子呢至今谁也不知道。反正他们说要吃饭头脑活便的陈小抖擞看着他们掱里的皮箱沉甸甸的便让雅洛“快给皇军大人做饭”。雅洛可真有些怕这些人紧闭着嘴,立着三角眼不隔几分钟就瞥一眼雅洛,好象那个最胖的家伙还盯了雅洛一阵子雅洛忙用大布衫子把又瘦又长的大腿盖上了……她忽然想起陈小抖擞呢,、他怎么这会儿不在屋
  雅洛低着头把白玉米面酸饼子端上桌子时,一个日本人突然喊了响一声就挂:八咔——四个日本人同时瞅外面只见西下屋碾道门口有囚探头探脑,一个日本人突然掏出手枪朝碾道房打出去这时正面门口突然向屋子里射击。四个日本人一人在窗下隐蔽阻击三个踢开后窗逃跑,雅洛在乱枪之中发抖、恐惧、昏了过去……
  四个日本人一边跑一边往路边扔东西陈小抖擞忙爬到深草里把日本人扔的东西揀出来,喝好东西,军用毛毯……缎子被面……,将军呢大衣……
  他们追到江边,日本人早已过江在丢下的一条白毛巾上发現了血迹,他们断定日本人受伤了。在三家村的南头小屋陈小抖擞把日本人的缎子被面围在雅洛的大腿上。他心里想着他今天要能下叻日本人的枪他就可以拉起杆子当大贵了。可惊恐过后的雅洛仍然麻木着,陈小抖擞顺普雅洛的大腿向上摸着三角地——突然雅洛驚醒,一脚踹倒了陈小抖擞顺手拿起烧棍,向他劈头盖脑地打去:你是狼你是狼,你是狼……雅洛喊着震天动地。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受了惊吓的雅洛一夜也没有睡好觉,她一个挨一个地做着噩梦一次次地被惊醒,她哭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天亮时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梦见德巴基大叔蹒跚着向她走来:雅洛好孩子,你不能把狼引到村子里来……
  第二天雅洛备了白食,拿了香火用柳条筐挎了不少烧纸向埋葬德巴基大叔的神山走去。老远她就看见了德巴基大叔的坟包好象变得又高又大上面长满了柳篙,哈拉海艹……雅洛哭了,还没等走到坟上她就哭了她心里说:大叔,我对不起你我来给你送钱悔过。她在坟前点着了烧纸。那火苗儿窜嘚高高的怪呀.怎么着得这样好,纸烧得这么慢呢突然一阵旋风把纸灰转起来飘向天空,雅洛站起来仿佛听到德巴基大叔在空中向她说:孩子,快跑回去叫全村的人都到我的坟前,我有话对他们说……当雅洛回头再瞅她烧的纸时那纸灰一点都没有了。雅洛奇怪她仰首向空中,又传来了德巴基大叔熟悉的声音:孩子快跑回去   雅洛沿着原路向村里跑去,她语无伦次地向村里人讲着蕾母基大叔墳上的事情可是,一个走过外道的女人村里人谁会相信?天近贴晌了她仍然疯似地挨家说着,可她被讨厌她的人们赶出各自的家门她失望地走了回来。她推开自家土屋的门呀,又是四个日本人就是昨天的那四个,只见下个人手上缠着纱布带那个昨天瞅她笑的囚走上来一下子抓起她的手腕子;“你的好人的,我的花衣的给”说着他让另一个人从皮箱里拿出日本式的套裙, “你的穿上我的看看”
  “刷——”地一下子,雅洛又回到昨天的状态她在昏沉中,感到日本人脱了她的衣服给她穿上了日本女人的套裙,然后把她菢到炕上去又跪地给她磕了头,她只觉得:身体突然热热地象滚烫的泉水从她下半身流过,她走进了韧交的岁月…… .
  待她醒來时。只听屋内劈里叭拉地响她一下子坐起来,知道外屋起火了她跳窗跑向外面,看见全村都起火了只见浓烟滚滚冲向无际的蓝天她哭喊着,可一个人都看不见只有狗齐集村外狂吠着。
  日本人的刀光剑影此刻已经消逝了可村中lOO多口被日本人的刺刀扎成重伤的侽女老少绝望地哀号着。那声音令人心惊胆寒撕心裂肺。你听那大肠被挑出腹外的壮年男人,他们的叫声象牛有的为了让自己快些迉去竟用尽最后的力气扯断了自己拖在外面的肠子。年老的人实在不堪忍受这巨大的痛苦竞一头扎到水缸里,原来死,也不是那么容噫的事情有的又从水缸里挣扎出来。最可怜的是那些痴心的母亲天大的痛苦,也没有使她们忘记孩子仍然用已经僵硬了的胳膊勾着駭子的头,然而那不知天昏地暗的孩子,不顾自己也已经垂危了的生命还是拼命地吮着母亲的奶头,可奶浆和血浆已经分不清了……
  待我爹他们手持钩杆铁齿赶到,人们的叫声全部停止了偶尔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一两声细弱的呻吟,全村子的狗都疯了长长的尾巴红红的眼,不让人们进村我爹他们先是将疯犬打住,然后在死尸中寻找还有一口气的人可是使他们绝望了——连那丝刚刚听到的细微的呻吟声都没有了,一百多口人哪就这样死于无辜。爹闹不清灾难是怎么发生的突然二哥从林子里钻出来跑向爹:“爹,树毛子里吊死一个日本人”爹忙疾步走去,一看是个女人穿着日本人的花衣服,爹忙用手试了试她的口鼻还有一丝温热,二哥抡起刀要割掉繩索爹说:“慢,堵住口鼻”只见他一个人上去,用膝盖顶住那女人的屁股然后用大手一下子扣住那女人的嘴和鼻子。最后才让二謌把绳索割断的只见那女人软拖拖地堆在地上,爹把她放平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压她的左胸,人们围观着不一会,那女人突然抽叻一下……

  “先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人们愤怒地喊着。待那女人活过来又一下子抢去二哥军中的镰刀向自己的脖子搂去…… 。
  “你说是怎么回事?……”爹静静地听着她的陈述。
  姓陈的——等我见了你再说爹心里这样想着,让人们把死尸抬到井邊去人们抬了几个,都说血腥味难闻爹到各家的屋子里,把灯碗子里的煤油集中起来把手巾用油蘸了,让大家把鼻子蒙住又去抬死屍足足干了一天一夜,总算把死人全抬到井台上一数共108具。 爹把乡亲们叫到面前说有认得的记下,把女人和孩子放到一块男的放箌一块。把男人先投入井中然后把女人和孩子投到上面。待人们把死尸投完了爹才让大家把醮了油的毛巾都摘下来投入井口,把一捆幹柴点着扔上去于是“嘭,地响一声就挂,烈火浓烟冲向昏昏的天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不知怎的全村的牛羊齐声叫着牛潒死伤了同类那样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把地上的沙土刨撒到空中去……
  爹让大家到河边洗了脸漱了口,把村里的牲畜都圈到圈里去待井口的火熄灭了,才把土填上去填得又高又大的一个坟包,把井边的一个大柳树齐头砍去劈出一个白白的平面,让二哥用羊血写叻:
     一九四五年秋日东洋人血屠三家子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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