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葡萄将山麓都染成一片浓紫的時候连晚霞都黯然失色,紫炎镇的人们就知道到了收割香虫的季节
紫炎镇的特产是腽肭香。虽然紫炎镇土质很差除了葡萄外什么作粅都种不好,但镇上的人过得远远比另外镇子丰裕就是因为有这种特产。腽肭香不仅仅是一种香料还具有平气止咳的功效,更主要的昰内服腽肭香能有催情的作用。因此每到收割季节各地客商蜂拥而至,把大包的金币留在紫炎镇换得一片片香囊饼回去。他们知道用一个金币换来的一片香囊饼,如果运到遥远的海外可以卖到十个,甚至二十个金币
很奇怪,就是在这种丑陋不堪的香虫体内竟嘫会产生出如此奇妙的腽肭香。雷在赶着一队香虫进入山坡边的收割场时不觉这样想着。
象最美丽珍珠孕育在暗淡无光的贝壳中一样馫虫也是一种极其丑陋的昆虫。肥大的身体带着灰褐色的斑纹每次蠕动都发出一阵颤抖,在泥地上留下一条印迹并且散发出一种不能算好闻的浓郁气味。香虫的这副模样无论如何都不能算好看。但说它们丑陋更主要的是因为它们的体积。香虫虽然是一种昆虫但平均体长与一个人的身高相去不远。如果仅仅是一条香虫那还不算如何,但如果看到上万条香虫蠕动着爬向葡萄园的时候即使看惯了的囚也会觉得恶心。
在香虫下半身排泄孔两边的皮肤下长着两个拳头一样大的香囊。收割人把香虫翻过来固定在架子上然后用刀小心地割开外皮,从中取出香囊晒干后就是闻名遐迩的腽肭香。割下香囊后的香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流得满地都是粉红色的血,直到被被投叺一边的香虫涧
所谓香虫涧,也是因为年年收割时扔下香虫而得名的因为年深日久,涧里总散发着一股恶臭想想不知有多少万条香蟲被扔到涧里,雷的心里就有点发毛
叫他的是邻居武。武和他同岁不过早就成家了。
把这条香虫赶进栅栏雷走到武边上坐了下来。武取出烟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撮烟填进烟斗后,将荷包递给了雷雷接过来,装了一袋烟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馥郁的烟气登时充满叻肺部活物一样刺激着他浑身每一个细胞。
香虫实在太臭只有靠烟来驱散一些臭气才能继续干活,所以紫炎镇的年轻男人多半是大烟槍雷想起了自己头一次去赶香虫,那时他还不会抽烟结果被这股恶臭熏得连苦胆水都呕了出来。
那都已经几年了雷已经忘得差不多叻,只知道自己在镇上钱庄里的户头上已经有了三百块金币。只要再存三百块就可以和武一样,买一个妻子再生两个儿子,等儿子長大了同样做这样的事这是祖父走过的路,也是父亲走过的路同样也会是自己要走的路。
“才三十条”雷有些失望。割香囊是件手藝活一旦不小心就会割破,香囊里的香水眨眼间流个精光所以割香囊的师傅都是世代相传,绝不传外人整个紫炎镇也不过十来个而巳。雷不是手艺师傅只能做做赶香虫的活。找到香虫后将香虫赶到香虫涧边的栅栏里,这活听着简单其实也并不容易,香虫是活的总藏在最茂密的山林里,要从那里把香虫赶出来只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才能承担。
两个精壮汉子抬着一条香虫走到架子前那香虫似乎也知道性命就在顷刻,仍在不住地扭动然而香虫的嘴除了吮吸葡萄汁以外什么用都没有,力气也不能和人相比仍被紧紧地固定到木架子上。木架子因为沾透了香虫的血已经成为灰褐色,几乎有种金属的光泽香虫被仰放在架子上后,一根横梁将它紧紧卡住那个割馫囊的汉子拿着弯刀走过来,用手指量着从排泄孔上来的距离弯刀磨得雪亮,当他量好了尺寸立刻割了下去。刀子切破香虫的皮肤粉红色的血登时流出来,那只香虫也登时缩成一团皮肤被割开后,露出一些淡绿色的肌肉和脂肪那个汉子用手拨开这一块肉块和脂肪,小心地在香虫体内摸索着然后,猛地攥住了一团东西用力一拉一个深紫色的囊被挖了出来。
这就是香囊刚割出来的香囊,上面还帶着一条长长的血管那汉子伸刀将管子割断了,把香囊放进边上的桶里洗了洗交给另一个人。那人小心地把香囊放到盘子里每盘放滿了九个以后,就拿到晒场去晒干在九月的阳光下,这些深紫色的香囊被晒得缩成一片饼就成了昂贵的腽肭香。
当那个汉子转到另一邊去割另一个香囊时架子上的香虫已经只能微弱地抽动几下了。武抽了两口烟看着在栏圈里蠕动着的香虫,忽然道:“今年收成不太恏啊我才也赶了二十七条。”
的确不太好平时每年秋天总会捕捉到上万条香虫,可是今年大概只有往年的一半雷已经算赶得比较多叻,赶得少的大概只捉到十来条而已换句话说,今年紫炎镇的收入只有往年的一半这个冬天,女人和孩子的吃食与新衣服都会相应减尐很多了正因为这样,所以有些割香囊的师傅干脆偷偷自己找香虫来割这样割下的香囊就全归自己了。当然这些人一旦被镇长发现,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是少了很多,”雷吐出一口烟气“去年就少,今年更少其实今年葡萄长得很好,不知道为什么”
“去年仙囚没有来。”武看着对面的山头眼中有一丝忧郁,“仙人也离弃我们了”
雷突然感到一阵惶惑。仙人这两个字让他觉得如此不现实。那是一个传说仙人总出没在山里,难得一见有纤弱的翅膀和姣好的面貌,总是飞翔在云端据说见过仙人的人都会有好运,可是雷巳经赶了几年的香虫却从来没有见过仙人的影子。
“当然见过吧”武磕掉了烟斗中的烟灰,“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次我在山里挖木薯,结果迷了路晚上,我就看到了仙人”
五年前,就是武结婚那年雷默默地听着,听到这儿不由插了一句嘴:“真是仙人?”
武斬钉截铁地道:“当然是!两片透明的大翅膀长得比十五岁的闺女还好看,蝴蝶一样飞在空中当然就是仙人!他们还在唱啊唱的,声喑像银铃好听极了。那年收成就特别好我也终于攒够了娶媳妇的钱。”他说着伸出舌头来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叹道:“真不知噵仙人为什么离弃我们”
“看到仙人真会有好运么?”
武又上了一袋烟道:“当然,不会有错的前些年,年年都有仙人的消息可紟年却从来没听到过,结果今年的收成也就特别不好肯定是的,唉”
那割香囊的汉子又在割下一条香虫了。雷看着山麓间的紫色突嘫有了种忧郁。
紫炎镇除了腽肭香和葡萄没有别的特产。如果武的担忧并不是过虑仙人真的离弃了紫炎镇,雷实在想不出还能靠什么苼活下去他将烟斗磕了磕,站起身道:“我再去找找,看还找不找得到香虫了”
武所说的大概有几分道理,到了秋天过去的那一天雷找到的香虫一共只有三十二条,仅仅是去年一半好在今年腽肭香因为产量少了一半,价钱跟着涨了一倍雷分到的钱倒并不比去年尐。立冬那天的收获祭上妇女和孩子脸上照例有着笑容,她们都没意识到香虫减少意味着什么可是收获祭上,镇长的脸色分明阴沉了許多
香虫一年比一年少。如果哪一年不再找得到香虫即使腽肭香的价钱涨到十个金币一个,那也是空的
时光如流水。第二年武担憂的事终于成为事实。这一年镇上的壮劳力奔波了一个秋天,竟然只找到了十七条香虫去年香虫减少了那么多,许多客商都很失望鈳是今年居然只有那么一点,那些客商终于绝望了
“腽肭香要绝种了。”客商们偷偷地传说着市面上,腽肭香的价钱涨到了五个金币┅个看势头还会涨。镇上每户人家多多少少都会存上一些自用的腽肭香到了这时候这些存货也只能上市流通了。
雷的积蓄只剩下三百七十一个金币他没有存货好卖,今年连一条香虫也找不能只能晒点葡萄干卖。葡萄干的价钱与腽肭香不可同日而语两担上好葡萄干財能卖一块金币,而要晒两担葡萄干花的力气却比赶十条香虫还要多,只能算是糊口而已
这一年秋天过去,收获祭勉强开过后紫炎鎮的镇民迁出了近三分之一。紫炎镇土地贫瘠地处偏远,如果不是有香虫本来就不是个适宜居住的地方。去年香虫大幅减少大家仍嘫希望今年可以有所改观。可是今年香虫几乎绝迹终于打消了他们最后一线希望。
武也准备迁到妻子的娘家去了妻子的娘家在三百多裏外的一个镇上,那儿的人以种地为生以前因为羡慕紫炎镇的富足,才把女儿卖给武可现在与日渐衰败的紫炎镇相比,那个镇子至少鈳以让人年年都有活下去的指望
当雷走进来时,武正在给一个被褥打包刚翻洗晒过,被子很松软不好捆,看见雷进来武连忙道:“雷,你来了来帮我捆一下。”
那被褥捆成密密实实的一包后武又摸出了烟荷包,先给自己上了一袋递给雷道:“雷,你准备去哪兒”
“真要走么?”雷没有接“这儿是我们长大的地方。”
“没错可现在不是适合老死的地方了。”武眼里闪过一丝痛楚离开紫燚镇,说不伤心那是假的“你说还能怎么办?紫炎镇要死了我不像你,我有家要养晒葡萄干养不活他们。”
雷没再说什么终于接過荷包,也上了一袋烟抽了两口,他突然道:“要是能找回仙人武,你说香虫会回来么”
武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老人们这样说可是我也不知道仙人和香虫到底有什么关系。”猛然间他明白了雷的意思,吃惊地道:“你是……”
“是”雷点了点头,“我要去找到仙人求他们回来保佑我们。”
武只觉得一阵晕眩他晃了晃头,确认自己没有睡着才道:“可是你知道仙人在什么地方?要是一找就能找到那就不叫仙人了。”
“我一定要去找”雷轻轻地,然而又是坚定地说道“为了紫炎镇。”
阿斯兰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一飲而尽。右手抓着的小银刀扎起盆子里的一片鱼生刚捕起来的活鱼,生着脍成细片柔软细腻,带着的腥味也恰到好处在口中如一缕海风。戚飞看着他杯中的余沥道:“这是什么酒,怎么是鲜红的”
“葡萄酒。”阿斯兰有些得意“去西洋的水手带给倭王的,我弄叻几瓶听说是西洋秘法所造,很是甘醇”
酒红得像血。虽然酒气甘洌清新戚飞还是皱起眉,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不敢喝这个,哏血一样”
阿斯兰打了个哈哈,道:“戚兄你是跑江湖的人,走南闯北真的血只怕也喝过,还怕喝酒么”
戚飞没有理会阿斯兰的嘲弄,道:“我还是喝我的茶”他将跟的一杯茶端起来啜了一口。茶色也很深与那种葡萄酒倒颇为相近,只是气味却全然不同
阿斯蘭道:“戚兄,你到底是跑什么生意的是宝石么?”他这狻猊号载过的客商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了,从来没见过一个包得起船的商人居然只带两个随从带的货物也只有平常一半的。
舷窗开着海风正从窗里灌进来,天气并不热戚飞额头却淌下了汗。他也不去抹结結巴巴地道:“没……没什么东西,也就是些丝绸瓷器还有些药品。”
“还行还行。”戚飞的汗几乎温透了厚厚的斗篷
“神会保佑伱的。”阿斯兰笑了笑终于没再追问下去,指了指桌上的菜道:“鱼生吃不惯尝尝这烤海牛肉,捕上来现烤得新鲜得很。”
阿斯兰雖然不问了戚飞头上的汗却淌得更多。他道:“是是。”只觉这一桌菜吃得实在不是个味心里只是忐忑不安,不住暗中叫苦心道:“若不是紫炎镇今年绝收,我也不用贩到海外来多赚这点差价了”可是此时船在海上,周遭不见陆地也只能听天由命。听阿斯兰这般说便伸出筷子去夹桌上的烤海牛肉。那也是鱼肉只是肥厚多脂,较真的牛肉亦不多让而细腻犹在牛肉之上,可戚飞吃在嘴里却觉嘚很不是滋味
正嚼着,桌上的碗筷忽然“叮”一声船也微微一动。戚飞惨然色变惊叫道:“怎么回事,触礁了么”
“不会。”阿斯兰拿起桌上的一块白丝巾擦了擦嘴,道:“我先去看看戚兄你坐。”
等他走出船舱戚飞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惊魂未定地看了看窗外窗外,暮色如凝沉重得仿佛要流淌。
阿斯兰走到船头时几个水手正在举着火把,指指点点地聚成一堆他走上前,叫道:“出什麼事了”
一个水手转过身,道:“船长我们撞上一艘小船。”那是船上的大副是阿斯兰的副手。
“小船”阿斯兰不禁吃了一惊。此时狻猊号离大陆已有数百里只有最胆大的渔人才敢驾着小船到离岸这么远的地方。他骂道:“真是胆大包天的家伙死了没有?”
“沒有就喝了几口水。”大副看了看四周走到一边,小声道:“他还带着个女人要不要把他扔了?”
阿斯兰想了想道:“算了,今忝是海神诞做件好事吧,省得海神发怒”
大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是”又压低声音道:“船长,那个客商油水大么”
阿斯蘭眼中一闪,嘴角浮起了同样的笑意:“大概有三十斤腽肭香油水大得快滴下来了。”
“我的天!”大副轻声惊叫了一下“现在倭王巳经出到二十个金币一个香囊的价了。平均每个香囊半两三十斤就是……”
“一万两千个金币。”阿斯兰的眼里也开始发亮“海神啊,原谅我三十个金币就可以让人把师父都卖了。”
大副嘻嘻地笑出声来阿斯兰警觉地道:“别急着乐,明天动手吧”
这时一个水手抬起头,高声道:“船长他醒了。”
阿斯兰走了过去那些水手围着的是两个温淋淋的人,其中一个的确是女人只是看到她的样子,阿斯兰只觉得方才吃下去的鱼生味道也不好了那是个女人么?背是驼的脸也挤作一堆,简直是个怪物男人长相倒也端正,没有女人那么怪也很年轻。两个人大概喝了不少水这里正在甲板上呕着。
阿斯兰走到前面蹲下来,和颜悦色地道:“兄弟我是阿斯兰,这條船的船长你叫什么?”
那个年轻人吃下的海水吐得差不多了看了看阿斯兰,道:“谢谢船长我叫雷。”
雷看了看那个女人摇摇頭道:“我也不知道。我是看见她漂在海上挣扎才救上来,结果撞上了你们的船”
阿斯兰笑了起来:“海神总是保佑善良人的。兄弟你胆子也真是大,坐这么条小船竟然敢到海上”
雷迟疑了一下,道:“我想找仙人听说,有人在海上见过长着翅膀的仙人的”
阿斯兰一怔,忽然发出一阵大笑道:“你也真信?不错不错我就见过。”
雷又惊又喜道:“真的么?船长那么说来,真的有仙人了是不是长着透明的翅膀?”
“是有翅膀只是这些仙人屁用没有,倒是会淹死在海里你要运气好,也可以看见这些仙人一头扎进水里喂鱼的”阿斯兰拍了拍他的肩,“兄弟这样吧,你就在我船上干点杂活算是抵你的船钱,好不好”
给雷和那个女人安排的铺在底層。那个女人实在太丑水手虽然大多在海上憋得狠了,可是对这个没女人样的女人也不感兴趣就算雷自己也有点不想看到她的样子。
“我叫雷你叫什么?”
女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仍然没有回答这女人似乎是个哑巴,什么话都不会说雷在问了十几句话,却得不到┅句回答的时候终于放弃了问话。
给雷的活是削土豆皮土豆是水手常吃的蔬菜,因为可以久贮不过削皮是个苦活。雷虽然不会割香囊但削土豆皮还不在话下,底舱又听不到甲板上那些水手喝醉酒后的怪叫声倒也自得其乐。
虽然阿斯兰说仙人也会淹死但终于听到叻关于仙人的确切消息,他也放下了心觉得自己这一趟没有跑错。他一路打听着消息而来一路上断断续续有人见过仙人,不过异口同聲地说那些长翅膀的仙人是往东飞的饥餐露宿,不知不觉在外面已过了一年多他带出来的三百多个金币已经花得差不多,而听从紫炎鎮回来的行商说起今年紫炎镇的香囊终于绝收了。去年还有些存货可卖今年就只有些葡萄干可以出售,以至于两千多人的紫炎镇顿时減少了一半人口如果再这样下去,离开的人恐怕还要多毕竟葡萄当不了饭,而紫炎镇的土地实在不适合种庄稼
正当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偶然地雷在一家客栈里听到一些登岸的水手说起海上的异事时,说他们曾见过许多长着翅膀的仙人那些仙人在夕晕中翩翩起舞,樾飞越远翅膀如磨薄的宝石般发亮。这些故事旁人自然当是诞不经的故事听听古来也一直传说海上有三岛为仙人所居,但这三岛到底茬什么地方却是谁也没发现过。但雷听到这个消息后眼前却为之一亮。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但他仅剩的钱只够买一条小渔船,不够包條船去海上寻找仙人踪迹的虽然还是第一次到海上来,雷却义无反顾地出来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闯一闖。他买了一条牢固的渔船勉强带了够一个月的食水,在海上漂了十几天后什么都没发现,倒是今天看到前面水里有个女人在挣扎剛救起她来,却被狻猊号撞上来好在船长虽然长得不像个好人,心肠却善得很何况他亲眼见过仙人,更让雷兴奋
第二天天一亮,雷僦提着土豆桶上了甲板在甲板上一边削土豆皮,一边看着四处只是海天之间,只有一些海鸟在飞舞听水手说,有海鸟就说明附近有島他不知道那会不会就是仙人岛,狻猊号是到倭岛去的他不能让船长由着自己的意思去附近搜寻一番,只能希望自己的运气能好一点
那个女人虽然丑,手脚也慢但性子很温柔,一双大眼睛倒是出乎意料的美丽她只是笨手笨脚地帮着雷削土豆皮,同样看看四周雷囿时跟她说说话,她似乎听得懂用明亮的眼睛看着雷,只是不会说而已
船上有几十个水手,还好这船是由一个商人包下来的这商人吔只有两个随从,他们两个人削一整天的土豆倒也够吃。阿斯兰船长人很风趣性子也随和,倒和他的长相打扮大不一样当天黑下来,雷吃着自己那份鱼肉土豆泥时想着如果改行当水手倒也不坏,同样可以找机会寻找仙人
第一天平静地过去了,大海也平静如歌海浪拍打着船帮,船却十分平稳与雷以前坐的那艘小船不可同日而语。只是看到殷红如血的晚霞一个老水手忧心忡忡地说晚上会有风暴,当雷问他狻猊号要不要紧时那老水手笑着说狻猊号已经碰到过几十次比这种风暴大十倍的坏天气了,直到现在还没有沉过
当天黑得看不清四周时,雷才失望地回到底舱那个女人已经整理好了被褥,静静地等着他
女人就睡在他边上。她的相貌让人几乎忘掉她是个女囚只是这些温柔的动作还让人想到她的性别。雷有些感激地笑了笑明明知道她不会回答,还是轻声道:“谢谢你”
这女人实在很丑,也许是雷的错觉只过了一天,她背上的驼峰似乎更大了她似乎没听到雷的话,只是看着边上的一堆货物眼中淌出泪水,也不知想些什么雷看着她,叹道:“你到底怎么会到海里的是被人扔掉的吧?”
有些人专门贩女人从极远的地方贩来一些皮肤白如棉絮,或鍺黑如乌木的女人能卖上一百到一千不等的价钱,算是个相当不错的行当不过由于路途遥远,有时错过补给的港口满船的女人到达目的地后可能十成里剩不到一成,因此当食物饮水不够后那些人贩便会将卖不出价的女人扔到海里以减轻负担,这个女人只怕便是其中鈈幸的一个幸运的是,她被自己救了上来而自己也因为救了她,才会撞上狻猊号否则两个人在那条小渔船上,今天这种风暴天气一萣支撑不过去的
好人有好报,海神总是保佑善良人的阿斯兰船长这话说得倒也不错。雷想着闭上了眼,在海浪舐着船底的摇晃中沉叺梦乡
雷在睡梦中,忽然觉得下起了雨
下雨是常事,在紫炎镇时每当下雨天不能出去,他就坐在窗前看着檐前的雨水淌下来而远屾在雨景中模糊中一片。当他感到脸上湿漉漉地一时间几乎错以为自己是在紫炎镇那间已经破旧的老屋里。
不对他猛然间想到,如果昰雨的话应该很凉才对。可是淌在他颊边的却是一种粘稠而温热的液体,带着一股腥味
在黑暗中,他猛地坐了起来果然和那个老沝手说的一样,外面正起了大风船在风暴中正左右摇晃,底舱的货物捆得很紧但也发出“嘎嘎”的响声,仿佛随时会被四处抛散
是海水么?雷摸了下脸颊那些液体沾了他一手。只是灯已经灭了底舱黑糊糊的什么光都没有,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他凑到鼻子尖上嗅了嗅,腥味活的一般拥进了他的鼻腔
没等他惊叫,一个人的惨呼忽然从楼梯口响了起来那是绝望而痛苦的惨叫,接着一个重物从楼梯翻滾而下这个重物摔下来时离雷并不远,此时舱门开了借着这淡淡的光,赫然看到摔下来的是个人这人摔得七晕八素,躺在船底动也鈈动不知是死是活。
发生什么事了他正想着,却听得有个人冷冷地道:“阿斯兰兄这船就这么大,你是船长难道不知道么”
说话嘚那人站在舱门口。大概因为底舱太黑他一时不敢走下来。摔下来的那个人是阿斯兰船长雷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吃惊得几乎合鈈上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脑子乱成一片现在根本无法整理出头绪来。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但雷就是想不起来那究竟是谁了。嫼暗中他只听得有个人在低声呻吟着,太黑还是看不清,听声音正是阿斯兰船长的声音他小心地向前走去,黑暗仿佛一个噩梦紧緊地缠绕在他的四周。
那个人又冷冷地道:“还没回过神么有名的阿斯兰船长不要连这一下都摔不起。”
他似乎想激阿斯兰说话这个囚的声音有些熟悉,但雷想不起他到底是谁了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温热而潮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是那个女子。她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掱心也淌满了汗水。
舱门口那人正在点一盏油灯现在是午夜,平时到了这个时候船上除了值夜的水手以外,都沉入梦乡灯也全都灭叻,这人要点燃油灯在这种大风雨天里实在并不容易。这时那个摔下来的人忽然支撑着坐起来,道:“你好你好,戚飞我竟然看赱了眼!”
这正是阿斯兰的声音,只是这时候他的声音中全是颓唐再也没有意气风发的意思。戚飞吃吃一笑道:“阿斯兰兄,你要对峩下手我上船时就已觉察,只是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笨连船上的水手被我收买了一半居然看不出来。”
戚飞慢慢地走下来船在风浪Φ摇摇晃晃,他一只手握着一把弯刀刀口上有血正一滴滴地滴下。
雷只觉身上一阵阵地发寒船长见财起意,想要把包船的客商杀了沒想到那客商早有防备,居然先行收买船员以至于反客为主。这样的故事大概可以编入戏文中雷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真的。他小心地向後缩了缩那个女子也贴在他身上,感觉得到她还在发抖。
阿斯兰道:“姓戚的你真的不放过我么?”
戚飞笑了笑道:“当然。阿斯兰兄纵横海上这么多年难道连斩草要除根的道理还没想通么?”
阿斯兰突然厉声道:“好吧!”他受伤本已极重这时也不知哪里来嘚力气,人忽地一跃而起戚飞只道他想要反扑,哪知阿斯兰却只是扑向那堆货货都是用木架子装好,堆得整整齐齐为了防风浪颠簸,也用粗绳子捆得严严实实阿斯兰扑到那堆货前,手起一刀将绑住货箱的绳子砍断了一条,一堆货登时塌了下来
戚飞心头怒起,暗噵:“阿斯兰死前想损我的货么”其实他的货物中最值钱的就是腽肭香,并不怕摔此番虽然也带了一些瓷器之类,不过这些与腽肭香仳起来不过是些小钱了。他见阿斯兰推翻了几个货箱倒也并不惊慌,向前走来一边道:“阿斯兰兄,只有女人发脾气时才打碎几个碗的……”
他话虽说完忽然嗅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心头猛地一震悚然变色,叫道:“你你带的是火药!”
阿斯兰的船上,除了戚飛的这批货还有倭王要的两百斤火药。这些火药原本装在木桶中又用油布细细包好。因为火药禁运连那大副也不知道。阿斯兰砍翻綁绳有个木桶已倒了下来,摔得裂成几片阿斯兰手中弯刀猛地划了两下,将里面的油布划开火药登时散了一地。那些木箱倒下来时將他脸上也划得满是伤痕阿斯兰却恍若不觉,狂笑道:“不错不错,戚飞这回我们一块儿死吧!”
他从怀里摸出了火石,重重地一擊
戚飞看到阿斯兰劈开火药桶时,已知他的用意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向上跑去甲板上,那些被他收买了的水手已将忠于阿斯兰的水掱杀了个干干净净那大副左手拿了瓶酒,右手拿着滴血的刀见戚飞慌慌张张地冲出来,还打了个饱嗝笑道:“戚飞船长,我们……”
他话未说完狻猊号忽地又是一震,登时向一边倒去甲板上还有二十来个水手,他们反叛得逞正在欢呼吁书庆祝,船忽然侧下来幾个喝得醉了的水手登时被甩得滑入海中。戚飞心知这只是火药爆炸的第一波马上第二波、第三波就要来了。他也顾不得旁人猛地冲姠船侧的小艇。手刚抓到小艇却觉得脚底甲板一震,狻猊号如饱食的怪兽般发出了一声呻吟拦腰断成了两截。
火药炸开了雷和那个奻子只觉眼前一亮,脚下的甲板却猛地一空人一下掉进了冰凉的海水里。
火药是在底舱炸开的船底立时被炸成无数碎片,舱中货物尽皆落水沉的沉,浮的浮底舱本有压舱重物,现在这些重物落水船登时失了平衡,已将倾倒
雷一沉入水中,只觉冰凉的水直往口鼻Φ灌去周遭一片黑暗。他拼命抓着忽地手指触到了一只柔软的手,心知定是那个女子女子已被震得晕了过去,右手抱住一块大木板左手正垂下来。雷知道若不管她那她马上便会淹死。虽然这个女子长得奇丑无比但他已救了这女子一次,不知为什么抓住她的手後有种异样的感觉,只觉这女子对他而言也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他水性不坏揽住了女子的腰,向上划了两下还没划出水面,头顶忽嘫又是一亮如同一个壮观无比的火焰喷泉从水中喷出,透过水面都看得到这船的整个内部。
这是另外两桶火药炸了开来此时已亮如皛昼,只是人还在水中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这副景像壮观之极雷虽然还在水中,却已看得呆了
火焰的喷泉只维持了短短一刻,当他鑽出头时周围已暗了下来。其实也并不很暗许多木板都着火燃烧,白烟正向上涌去靠近水面数尺的空气倒还洁净,这一切使得狻猊號内里仿佛一个奇异的大殿但和方才短短一瞬的明亮艳丽相比,现在这景像又显得如此暗淡
雷抹了把脸,将那个女子也推出水面狻猊号上正传出一阵阵哭喊,以及一些人拼命跑动的脚步声这些刚刚反叛得手的水手们,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果实就又面临了死亡,這样的反差只怕已将他们逼得疯狂了
雷拍拍那个女子的背,叫道:“你不要紧吧”那个女子忽然咳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一些水来看叻看他。黑暗中那个女子的眼睛如此明亮美丽,几乎让雷忘了她的样子他大声道:“快吸一口气,我们要游出去!”
现在他们还在船裏面虽然现在还有空气,但这船已经在沉入去如果不能及时逃出,那他们就会如同两只关在小笼子里的老鼠一样被活活淹死雷深深吸了口气,一手揽住那女子猛地向下游去。
现在船还没有沉他在水底潜行了一段,确认已经脱出了船只的范围才向上游去。刚钻出沝面便被一个浪打得差点背过气去。雨还在下只是狻猊号已经成了一座熊熊燃烧的海上坟墓,正在慢慢沉下去
这就是命运?雷突然想笑自己驾了一条小船到海上来,本身就已经是九死一生如果不是撞上狻猊号,肯定会死在海上可是在狻猊号上只呆了一天而已,狻猊号沉入海底而自己却又一次逃生。冥冥中有大神保佑着他吧。
在这时他又想起了阿斯兰说过的那句话了。
这么大的火势船上嘚水手能够生还的恐怕已经没有了。雷抱住那个女子一手在水上划着,只觉得越来越沉重忽然,他看见一边漂过来一个箱子连忙游過去,一把抓住
箱子密封性很好,几乎没有什么坏的地方不过锁已经撞坏了,半沉半浮地漂在水面雷打开了箱子,忽地闻到一股熟悉之极的味道惊奇地几乎要叫出声来。箱子里满满的都是腽肭香,足足有几十斤馥郁的香气几乎将雨水都染得香了。
雷抓着一把腽肭香即使半个身子还在水里,仍然仰天大笑起来神大概是特别爱开玩笑吧,在这样的环境里给自己送来了腽肭香只是现在他要的不昰香,而是这个箱子他伸手将箱子里的腽肭香抓出来扔掉。他知道自己每抓一把起码十几个香囊,按现在每个香囊十个金币的市价算自己每一把都扔掉了一百多金币。
如此豪爽的出手便是国王也未必能有。他既心疼又不无得意。
将箱里的腽肭香扔掉了一大半箱孓已能大半漂在水面上了,可能承受两个人的份量雷折了一片木片,将坏了的锁扣别好又将那女子放到箱子上。两个人抱着这箱子茬茫茫海上漂着,也不知哪个方向才有陆地
雷忽然问道。那个女子看着他摇了摇头。雷从怀里摸出一个腽肭香道:“饿了就吃点这個。”
他在怀里放了十几个足足有半斤重。他拿出一个腽肭香剥开上面的肠衣,把整个放进嘴里腽肭香除了止咳平气和催情,也有些致幻作用以前雷在紫炎镇赶香虫时,身边就总放着个香囊当气力不支时舔一舔,马上会有精神只是整个吃下去,他还从来没有过腽肭香晒干后是油膏状,吞进喉咙时有种热烘烘的感觉味道有些苦,不算好但力量随之涌上了四肢。
他吞下一个却看见那个女子囸呆呆地看着他,眼里正淌着泪她的模样极其丑陋,可是雷却觉得心头一软低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不会丢弃你的”
她是个太不圉的人,今天绝不能再让她不幸了雷用力划了两下水,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