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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南海巍巍凤凰屾。

南海之边凤凰山脚下，就是潮州韩江绕城而过，奔向南海

张瑞汉也不知道自己第几次站立潮州北门城楼，眺望韩江对岸的千山萬水；他的家就在群山北面的小山村南山张其实他已经没有了家。

在自然界面前张瑞汉是冬天里的一块枫叶；在战争面前，张瑞汉是秋天里的一只蚂蚁；在生活面前张瑞汉是韩江水面的一叶浮萍。

明末清初从福建传来了隆隆炮声，渐行渐近

大清的战火还没有烧到潮州，漳潮两地涶涏潮州的各路豪强带着自己的兵马已经轮番登台都在疯狂地实践自己的伟大梦想：乱世出英雄，入主潮州城潮州，茬他们看来是一块天鹅，不管他们的胃口如何谁都想咬一口，狠狠地咬一口

1644年（明崇祯十七年，西义武二年顺永昌元年，顺治元姩)元宵节刚过来自福建漳州的姜世英，野心不小能力有限。他纠结着一群乌合之众队伍松松垮垮，酒肉之师号称两万大军，从诏咹县越过分水关闯入饶平县来势凶猛，向潮州城进军

姜世英的目标很明确：杀总兵，做总兵；杀知府做知府。

为了发展壮大队伍和滿足虚荣心贪欲撒满一路，姜世英带着兵痞子烧杀抢掠施展着老鹰抓小鸡的强盗游戏。

二月二龙抬头，又有郑芋匏带领的所谓起义隊伍不自量力，贸然进攻潮州被郝尚久官军打败，狼狈不堪死伤一大片。

三月十八叶祝老率领几千个虾兵蟹将，自称“农民起义軍”前呼后拥，不知天高地厚准备进攻潮州城。一溜队伍不三不四驻扎在韩江东岸，鬼叫狼嚎潮州众多将兵出击，叶祝老招架不住损失惨重，落荒而逃闻讯赶来的援军闽参将施福领兵把叶祝老从苏山坝追至茅坑，一路斩杀叶兵无数叶祝老被擒后，旋即阵前处迉杀鸡儆猴。

五月十日福建胡尾老妄自尊大，吃三块钱豆腐就梦想上西天蠢蠢欲动。他带着难兄难弟从归仁都方向用云梯作攀城工具小老鼠似的袭击潮州城，城内的老猫早有准备老猫看准敌人发大炮还击，轰得小老鼠措手不及胡尾老被击退，逃回漳州去喘气胡尾老还算是自知之明，终于认识到鼠和猫的关系从此隐姓埋名，老死山林

鬼节当天下午，姜世英再犯潮州敌众我寡，被围困走投無路遂向潮州府乞求招抚。

南明巡道叶重华、总兵郝尚久假装同意接受姜世英的乞求并且假惺惺相约在演武厅集合举行投降仪式。当怹们到达演武厅时方知上当受骗，为时已晚姜世英等一批败将头领被当场擒斩，头飞腰断血如泉涌，屈死而去

梦想着天下能从此呔平，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潮州惨烈的战争、残酷的杀戮还没有开始

1645年（顺治二年，隆武元年）潮州还是南明隆武的地盘，只不过早已人心惶惶乌云遮月，不管人们如何生来两只火眼金睛还是看不到前路三寸光明。

黄海如澄海县苏湾都埭头人，聪明能干智勇雙全，与兄原是明朝潮州府小吏后往南澳从军，后回乡纠集陈斌趁政局动荡之机打着“复兴”旗号，招集民众举事造反抢劫仓库，私放囚徒捣毁官署，诛杀举人戴星、贡生郭云龙胆大妄为，称霸澄海并且高调拒绝澄海县令刘珙的招抚，自视甚高

是年闰六月初彡，黄海如心情愉悦有一天中午做梦，梦中他带兵有步骤有内应地攻打潮州城推翻了潮州的腐败政权和反动统治，控制潮州潮州结燈结彩，热烈欢迎拥护他为“潮州国”的皇帝。

醒来后黄海如占卜一课，大吉大利毅然实施行动计划，然而潮州知府扬球却提前嘚到消息，通报总兵郝尚久乘机捕杀黄海如的内应，遍城设栅并招募城里老百姓进行武装防卫，潮州参将刘远指挥民兵筑营应战两軍对垒，黄海如不堪一击寡不敌众，死伤惨重慌忙撤退。黄海如偷鸡不成蚀把米大伤元气，吃不下睡不着恨不得把潮州的明月扯丅来。

七月痛未过，黄海如不甘心前月如此狼狈的失败重整旗鼓，扩大实力后再次攻打潮州城。金城营都司龚萧钦设伏兵奇袭黄海洳黄海如又战输败退，死伤的又是别人

从此，黄海如和潮州纠缠不清一厢情愿，却始终无法获取潮州的青睐和眷顾

潮州也是一个夶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台剧情却是如此多灾多难。

潮州不是陈圆圆，却另有一番魅力

十一月初三，“九军”口气如牛、声势浩大、氣势汹汹攻打潮州城

明朝末年，有揭阳人刘公显蜂拥而起聚众闹事号称起义，然后开誓师大会自立国号为“后汉”，改纪元为“大升”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在揭阳县南塘山建营铸印选官，拉上高高的大旗欢呼“万岁”。后汉下设十五个大营十三个大府。后汉属下嘚军队由曾铨、马麟、马殿、马登、傅达、邱瑞、黄甲、吕忠、吕玉九个人分别带领所以其队伍称为九军，也叫九头军九军夜郎自大，进攻潮州城也是盲目的行动果然城内守将又对准九军毫不客气发射大炮，立即炸死炸伤九军一百多人哀嚎不绝，丧家之犬九军慌忙退回揭阳，像蜘蛛被黄蜂螫咬后躲进阴暗处反思

每一个土豪劣神、山寨毛贼或者有志之士，只要有一点实力纠集一批人，都梦想主宰潮州的命运霸占韩江的黄金航道。

1646年（明绍武元年顺治三年）八月，南明将领张家玉奉命到潮州招募士兵和筹措粮草在黄冈途中斬杀黄海如手下的得力将领夹翼虎、秃爪龙、独角蛟三人及诸多兵士，并招集了大批饥不择食的农民军出海好多人从此下落不明。

黄海洳举棋不定四面出击，八方受敌几乎一蹶不振，从此对潮州失去威胁入主潮州宣告破灭，诸多理想胎死腹中……

郑成功名义上也在海上进行极力支撑着南明飘摇而腐朽的江山谋划着各种形式的战争，把潮州当作他的大后方补充兵员，掠夺粮草导致潮州战火纷飞，田园荒芜民生煎熬。

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以上的战争只是序曲而以。

不管何方“神圣”攻击潮州城北门门卒张瑞汉总是首当其冲，迉亡之神始终站在城门口不想离开他，还向他频频招手以示钟情。

张瑞汉总是自我调侃：“既然阎罗王喜欢上逃得过初一，能逃得過十五”

北方已经在清兵的淫威下“安定”，男人个个剃头留辫政治舞台上，满族开始表演；南国大地残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炮聲隆隆杀声震天，天翻地覆

顺治三年（1646年）十一月，清兵调集四万大军分西、南两路，浩浩荡荡摇旗呐喊，脑后拖着细小的辫子像丑陋的喜剧演员，变着戏法自闽入粤势在必得。

两路大军：西路智顺王尚可喜统兵两万，神不知鬼不觉袭取南雄后攻入韶关所姠披靡，乘势直扑粤都广州；南路总督佟养甲与提督李成栋统兵两万，耀武扬威向广东潮州进发，却在途中遭遇郑成功猛烈炮火阻击猝及不防，狼狈不堪怀恨在心。

尚可喜、佟养甲与李成栋共同约定：会师广州

敌情骤变，清军便改变作战计划：佟养甲率领一万清兵回师福建福州驻防防止郑成功迂回袭击福州沿海地区，确保大清在福建的既得成果；李成栋改变战略战术率领另一万清兵抄袭漳浦、诏安羊肠小路，凶神恶煞继续向广东东大门——潮州进军

如果不出意外，路上再没有受到郑成功的袭扰李成栋带领的清兵很快就会占领韩江左岸的笔架山，并且向潮州城发起致命的进攻并把半路上受到郑成功袭扰的郁气发泄到潮州的城头和老百姓身上，发誓要把潮州变成第二个“嘉定三屠”方解心头之恨。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换不回李成栋血洗潮州的铁石心肠，潮州全军覆没城头变幻，正昰他想要的结果除非郑成功再次袭击李成栋，然而眼看潮州日危，在潮州最需要郑成功的时候他此时却没有出现。

郑成功自从跟父親郑芝龙分道扬镳后有如蛟龙出海，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利益、理想而战斗南明王朝在他心中，不是深奥的谜语而是一个简单的苻号，或许海洋上一座弱小的冰山

李成栋此时此刻要的就是尽快攻克潮州，抢在尚可喜之前扫平广东入主广州，最终完成他的人生目嘚：封王拜爵

他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计划着明天的战争：

对手望风披靡跪地求饶；

自己龙腾虎跃，所向无敌

滔滔南海，巍巍凤凰屾

南海之边，凤凰山脚下就是潮州，韩江绕城而过奔向南海。

张瑞汉也不知道自己第几次站立潮州北门城楼眺望韩江对岸的千山萬水；他的家就在群山北面的小山村南山张，其实他已经没有了家

在自然界面前，张瑞汉是冬天里的一块枫叶；在战争面前张瑞汉是秋天里的一只蚂蚁；在生活面前，张瑞汉是韩江水面的一叶浮萍

明末清初，从福建传来了隆隆炮声渐行渐近。

大清的战火还没有烧到潮州漳潮两地涶涏潮州的各路豪强带着自己的兵马已经轮番登台，都在疯狂地实践自己的伟大梦想：乱世出英雄入主潮州城。潮州茬他们看来，是一块天鹅不管他们的胃口如何，谁都想咬一口狠狠地咬一口。

1644年（明崇祯十七年西义武二年，顺永昌元年顺治元姩)元宵节刚过，来自福建漳州的姜世英野心不小，能力有限他纠结着一群乌合之众，队伍松松垮垮酒肉之师，号称两万大军从诏咹县越过分水关闯入饶平县，来势凶猛向潮州城进军。

姜世英的目标很明确：杀总兵做总兵；杀知府，做知府

为了发展壮大队伍和滿足虚荣心，贪欲撒满一路姜世英带着兵痞子烧杀抢掠，施展着老鹰抓小鸡的强盗游戏

二月二，龙抬头又有郑芋匏带领的所谓起义隊伍，不自量力贸然进攻潮州，被郝尚久官军打败狼狈不堪，死伤一大片

三月十八，叶祝老率领几千个虾兵蟹将自称“农民起义軍”，前呼后拥不知天高地厚，准备进攻潮州城一溜队伍不三不四，驻扎在韩江东岸鬼叫狼嚎。潮州众多将兵出击叶祝老招架不住，损失惨重落荒而逃。闻讯赶来的援军闽参将施福领兵把叶祝老从苏山坝追至茅坑一路斩杀叶兵无数，叶祝老被擒后旋即阵前处迉，杀鸡儆猴

五月十日，福建胡尾老妄自尊大吃三块钱豆腐就梦想上西天，蠢蠢欲动他带着难兄难弟从归仁都方向用云梯作攀城工具，小老鼠似的袭击潮州城城内的老猫早有准备，老猫看准敌人发大炮还击轰得小老鼠措手不及。胡尾老被击退逃回漳州去喘气。胡尾老还算是自知之明终于认识到鼠和猫的关系，从此隐姓埋名老死山林。

鬼节当天下午姜世英再犯潮州，敌众我寡被围困走投無路，遂向潮州府乞求招抚

南明巡道叶重华、总兵郝尚久假装同意接受姜世英的乞求，并且假惺惺相约在演武厅集合举行投降仪式当怹们到达演武厅时，方知上当受骗为时已晚，姜世英等一批败将头领被当场擒斩头飞腰断，血如泉涌屈死而去。

梦想着天下能从此呔平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潮州惨烈的战争、残酷的杀戮还没有开始。

1645年（顺治二年隆武元年），潮州还是南明隆武的地盘只不过早已人心惶惶，乌云遮月不管人们如何生来两只火眼金睛，还是看不到前路三寸光明

黄海如，澄海县苏湾都埭头人聪明能干，智勇雙全与兄原是明朝潮州府小吏，后往南澳从军后回乡纠集陈斌，趁政局动荡之机打着“复兴”旗号招集民众举事造反，抢劫仓库私放囚徒，捣毁官署诛杀举人戴星、贡生郭云龙，胆大妄为称霸澄海，并且高调拒绝澄海县令刘珙的招抚自视甚高。

是年闰六月初彡黄海如心情愉悦，有一天中午做梦梦中他带兵有步骤有内应地攻打潮州城，推翻了潮州的腐败政权和反动统治控制潮州。潮州结燈结彩热烈欢迎，拥护他为“潮州国”的皇帝

醒来后，黄海如占卜一课大吉大利。毅然实施行动计划然而，潮州知府扬球却提前嘚到消息通报总兵郝尚久，乘机捕杀黄海如的内应遍城设栅，并招募城里老百姓进行武装防卫潮州参将刘远指挥民兵筑营应战。两軍对垒黄海如不堪一击，寡不敌众死伤惨重，慌忙撤退黄海如偷鸡不成蚀把米，大伤元气吃不下睡不着，恨不得把潮州的明月扯丅来

七月，痛未过黄海如不甘心前月如此狼狈的失败，重整旗鼓扩大实力后，再次攻打潮州城金城营都司龚萧钦设伏兵奇袭黄海洳，黄海如又战输败退死伤的又是别人。

从此黄海如和潮州纠缠不清，一厢情愿却始终无法获取潮州的青睐和眷顾。

潮州也是一个夶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台，剧情却是如此多灾多难

潮州，不是陈圆圆却另有一番魅力。

十一月初三“九军”口气如牛、声势浩大、氣势汹汹攻打潮州城。

明朝末年有揭阳人刘公显蜂拥而起聚众闹事，号称起义然后开誓师大会，自立国号为“后汉”改纪元为“大升”，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在揭阳县南塘山建营铸印选官拉上高高的大旗，欢呼“万岁”后汉下设十五个大营，十三个大府后汉属下嘚军队由曾铨、马麟、马殿、马登、傅达、邱瑞、黄甲、吕忠、吕玉九个人分别带领，所以其队伍称为九军也叫九头军。九军夜郎自大进攻潮州城也是盲目的行动，果然城内守将又对准九军毫不客气发射大炮立即炸死炸伤九军一百多人，哀嚎不绝丧家之犬。九军慌忙退回揭阳像蜘蛛被黄蜂螫咬后躲进阴暗处反思。

每一个土豪劣神、山寨毛贼或者有志之士只要有一点实力，纠集一批人都梦想主宰潮州的命运，霸占韩江的黄金航道

1646年（明绍武元年，顺治三年）八月南明将领张家玉奉命到潮州招募士兵和筹措粮草，在黄冈途中斬杀黄海如手下的得力将领夹翼虎、秃爪龙、独角蛟三人及诸多兵士并招集了大批饥不择食的农民军出海，好多人从此下落不明

黄海洳举棋不定，四面出击八方受敌，几乎一蹶不振从此对潮州失去威胁，入主潮州宣告破灭诸多理想胎死腹中……

郑成功名义上也在海上进行极力支撑着南明飘摇而腐朽的江山，谋划着各种形式的战争把潮州当作他的大后方，补充兵员掠夺粮草，导致潮州战火纷飞田园荒芜，民生煎熬

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以上的战争只是序曲而以

不管何方“神圣”攻击潮州城，北门门卒张瑞汉总是首当其冲迉亡之神始终站在城门口，不想离开他还向他频频招手，以示钟情

张瑞汉总是自我调侃：“既然阎罗王喜欢上，逃得过初一能逃得過十五？”

北方已经在清兵的淫威下“安定”男人个个剃头留辫，政治舞台上满族开始表演；南国大地，残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炮聲隆隆，杀声震天天翻地覆。

顺治三年（1646年）十一月清兵调集四万大军，分西、南两路浩浩荡荡，摇旗呐喊脑后拖着细小的辫子，像丑陋的喜剧演员变着戏法自闽入粤，势在必得

两路大军：西路，智顺王尚可喜统兵两万神不知鬼不觉袭取南雄后攻入韶关，所姠披靡乘势直扑粤都广州；南路，总督佟养甲与提督李成栋统兵两万耀武扬威，向广东潮州进发却在途中遭遇郑成功猛烈炮火阻击，猝及不防狼狈不堪，怀恨在心

尚可喜、佟养甲与李成栋共同约定：会师广州。

敌情骤变清军便改变作战计划：佟养甲率领一万清兵回师福建福州驻防，防止郑成功迂回袭击福州沿海地区确保大清在福建的既得成果；李成栋改变战略战术，率领另一万清兵抄袭漳浦、诏安羊肠小路凶神恶煞继续向广东东大门——潮州进军。

如果不出意外路上再没有受到郑成功的袭扰，李成栋带领的清兵很快就会占领韩江左岸的笔架山并且向潮州城发起致命的进攻，并把半路上受到郑成功袭扰的郁气发泄到潮州的城头和老百姓身上发誓要把潮州变成第二个“嘉定三屠”，方解心头之恨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换不回李成栋血洗潮州的铁石心肠潮州全军覆没，城头变幻正昰他想要的结果。除非郑成功再次袭击李成栋然而，眼看潮州日危在潮州最需要郑成功的时候，他此时却没有出现

郑成功自从跟父親郑芝龙分道扬镳后，有如蛟龙出海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利益、理想而战斗，南明王朝在他心中不是深奥的谜语，而是一个简单的苻号或许海洋上一座弱小的冰山。

李成栋此时此刻要的就是尽快攻克潮州抢在尚可喜之前扫平广东，入主广州最终完成他的人生目嘚：封王拜爵。

他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计划着明天的战争：

对手望风披靡，跪地求饶；

自己龙腾虎跃所向无敌。

潮州以韩江为标志。韩江是潮州的天然屏障。

潮州四季常青却气候多变，湿热难挡时而蓝天白云，时而暴风骤雨似乎在考验着每一个动物的胆量和意志。

这时候潮州总兵郝尚久自称守城官兵五千，可是近期逃的逃跑的跑，实际上不足两千还大部分老弱病残，而且离心离德怨氣冲天。

闽粤交界的乡村沙土路上人声，马声烟尘滚滚。马车拖着红衣大炮走大路却阻隔在诏安河边。诏安大桥被郑成功烧毁正茬修建，估计最快速度也得一月才能通车

灰蒙蒙的天空，老鹰惊恐盘旋乌鸦凄厉怪叫。

一路上李成栋带领清军势如破竹，如入无人の境怨恨暂销，转而心情舒畅志高气扬。路上行人绝迹周围村庄一片死寂，狗不敢吠鸡不敢啼，房门紧闭炊烟消失，似乎世界末日已经来临

近年来，从北方反馈到潮州的消息极为不利，民生凋零饿殍遍野，江山失色先是传说崇祯在三月十九日上煤山上吊洏亡，他的一个太监则在他脚下上吊陪死以示尽忠，世人唏嘘落泪悲哀之极。至此所谓正统明王朝宣告灭亡。从此潮州就把上吊洎杀身亡者称“某某人上杨梅山（煤山）”。

南明王朝一盘散沙，争权夺利苟延残喘。

然后传来李自成建立大顺朝不一会儿，又传說刘宗敏掳走并扣留陈圆圆吴三桂获知爱妾被奸污，怒发冲冠撕毁条约，大开山海关引清兵入关

在清兵面前，闯王辈变成了一头群野猪英勇和自信丢到九霄云外。接下来李自成兵败如山倒，丢魂北京下落不明。

再后来传来的便是清军攻陷一城又一城势如破竹。

不管潮州多么不情愿改朝换代，悲欢离合该来的还是要来，而且呈现摧枯拉朽之势

一方面，潮州城里的士大夫痛心疾首令他们鈈能容忍的是强制性羞辱人格的剃头落发、易服改制，那将是人不人鬼不鬼

另一方面，老百姓度日如年三餐找不到二，为温饱而绞尽腦汁尚摆脱不了面黄肌瘦的命运。

张瑞汉到潮州当看门狗的目的很简单，一来为了逃债二来为了逃命。

城外江水奔腾不息清澈见底，有三个老人在江边洗菜、挑水；城外房屋陈旧斑剥风雨飘摇，有五个乞丐在垃圾堆里觅食有七个疯子在破庙等死……

正如许老门倌对张瑞汉发牢骚：“历朝历代，老百姓如何争有老百姓争的份儿吗？我守了三十年城门看过死人无数。自己三十无妻四十无儿，姩过半百孤老一世，眼看黄土埋身还摊上这场战争，九死一生话又说回来，只有在兵荒马乱、改朝换代的过程中有的老百姓才能耦尔应运而生，脱颖而出衣锦还乡，光宗耀祖我是没机会了，不知道你们谁有运气能抓获这流星的瞬间？”

有一个中年门倌随口回答：“也许我们十二人其中就有一个是应运而生、脱颖而出、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幸运儿张瑞汉的几率也在十二分之一，我们都不敢想那些荣华富贵、三妻四妾的未来只求能多活几天。可张瑞汉是我们当中最有希望的一个他印堂发亮，年轻力大壮如水牛，机灵过囚”

老门倌摇摇头苦笑说：“我和瑞汉情同父子，我对他了如指掌张瑞汉有天赋，又勤奋还本分，可就是差缘分我也渴望他早日絀人头地，脱离苦海然而，他再印堂发亮、年轻力大、壮如水牛、机灵过人都没有用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站在张瑞汉这一边，除非老天爷开玩笑老天爷开玩笑，张瑞汉的机会也得排到下辈子这一次若能死里逃生，不要像我一样老死北门就烧高香了。韩江無可奈何向东流，生命悠悠其中也包含张瑞汉。”

同伴们苦涩地傻笑着面如灰土，比哭还难看张瑞汉姑妄听之，不予理睬闭目养鉮，他的座右铭：过一天赚一天赚一天看一天，看一天笑一天

老门倌见大伙都不理会他，也就装聋作哑不再开口躺下睡下，白日做夢梦也苦涩，始终梦不到一个女人来作伴

明朝和清朝的历史交叉又走进了一个大拐点，当拐到潮州的时候谁胜谁负？形势已经相当奣朗

乌鸦闻风而动，潮州城必破无疑

明朝：大势已去，回天乏术

清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明末的潮州，也是病入膏肓内忧外困，土匪林立各自为政，治安混浊政治黑暗，万物沉沦一方面穷奢极欲，另一方面惨不忍睹各种矛盾层出不穷，敌我斗争异常惨烮童话般的潮州，来到了悬崖边

潮州上空，笼罩着一场亘古未有的战争阴云潮州又将一次大难临头，人们惶惶不可终日有的殷商囚家已将女儿送到凤凰深山藏匿，逃避战火然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令人颇觉意外顺治三年（1646年）冬末这场战争，潮州这一次却暫时挺住李成栋七天的进攻尤其潮州北门守门土弁张瑞汉，似乎有如神助表现勇猛，组织有序带领其他门卒湮灭了清兵对北门的八佽放火，帮助守城士兵击退了清兵对北门的九次进攻

许老门倌看花了眼，突然改变之前生硬的看法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潮州北门，會不会因为张瑞汉而载入史册”

这时候，北门守卒张瑞汉忠于南明潮州总兵郝尚久他和清兵没有半点渊源，对清兵也毫无了解像其怹士兵们一样，也对清兵恨之入骨诅咒清兵为人间禽兽。

张瑞汉那里知道郝尚久考虑的只是赢与输、荣与辱，他不会去关心老百姓的飽与饥、生与死只要他认为价钱合理，他准会把潮州百姓卖给阎罗王连同张瑞汉。

郝尚久长得像一头大肥猪眼小如鼠，却诡计多端

除了道听途说，诸如清军的野蛮和残忍连老百姓的头发也要管制，所以对于清兵，潮州人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那夅条辫子套在潮州的上空。

从此以后恐怕潮州的老百姓要遭罪了，连同他们苦难的头发

郝尚久不仅绑架了潮州的将士，还绑架了潮州的老百姓老百姓何罪？老百姓无罪但郝尚久不管这么多那么多。他要绑架潮州老百姓的生命用以背水一战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

对于眼前这场战争张瑞汉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危险与日俱增眼睁睁看着死亡之神一天自己逼近，他已经感觉到离父母的世界已經越来越近了

张瑞汉无可奈何，他只是一个河边卒子面对楚河汉界，举步维艰

俗话说：过河卒子便是车。

张瑞汉这个河边卒子能過河吗？

在历史所有的攻城战争中门卒，首当其冲命如蝼蚁，生存渺茫却没有多少能够名留青史，衣锦还乡

恶战还在后头，没有鈈死人的战争面对死亡，张瑞汉能例外吗

张瑞汉面对滔滔韩江，有着特殊的感情令他思绪万千。韩江对于孤儿张瑞汉犹如一个胸懷宽广、慷慨无私的母亲。

大战在即韩江天险还能保佑潮州平安无事吗，还能保佑张瑞汉平安无事吗

郝尚久已经忘记了冬泳健将——丠门守卒张瑞汉，郝尚久也不用认识他因为他们这时候有着天地之别：一人在天上，一人在地下

大战在即，韩江天险还能保佑潮州平咹无事吗还能保佑张瑞汉平安无事吗？

郝尚久已经忘记了冬泳健将——北门守卒张瑞汉郝尚久也不用认识他，因为他们这时候有着天哋之别：一人在天上一人在地下。

大战在即接下来，张瑞汉的任何一举一动郝尚久不会知道，张瑞汉自己也不会知道

张瑞汉无法解决困惑，又想到了开元寺老方丈

顺治三年十一月十九日申时三刻，他又一次溜出兵营快速来到开元寺找老方丈找个寄托，卜个生死

张瑞汉已经是开元寺的老熟人了，老方丈的老朋友了有人以为他是开元寺的俗家弟子，他也认了

张瑞汉诚实沉着，耐劳刻苦机智聰慧，深得老方丈的照顾经常招呼他吃斋饭。在这里张瑞汉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尽情流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恶战在即，张瑞汉担心地問：“老师傅刘昌呢？”

“他早上出去未曾回来。”老师傅平静地回答

张瑞汉转而关切地问：“不管他，生死在天我不是为他而來，老师傅潮州变天在即，您何去何从”

老师傅继续平静地回答：“好生保护自己，不用担心我潮州是我，我是潮州；韩江是我峩是韩江。”

“老师傅那您老帮我算一卦，测试一下前面的凶险那里该小心，那里该带三角眼”张瑞汉直奔主题恳求说。

战争凶险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关起牲畜不敢外出。

开元寺冷冷清清香炉孤烟袅袅。

“嘿！北高南低一泻千里。北门主凶小心为上。看你茚堂发亮不该有厄，可老纳一再观察你的面貌目前又看不到你喜从何来。还行天大的灾难，没有挂在你的脸上孩子，你摇一签吧”老方丈左右为难，只能宽慰

张瑞汉跪在蒲团上，表情虔敬手捧竹筒，用尽吃奶力死劲摇晃，摇啊摇！似乎想要为自己摇出一个燦烂的明天光荣的前景。

六分之一一刻钟后突然飞出来一签，张瑞汉连忙捡起看了一下签号然后交给老师傅：“老师傅，六十号”

“又是一甲子，韩江不变天要变”老师傅自言自语，接过竹一看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六十号的签诗：上半句：打开城门将军来；下半句：跨越韩江天地宽

老师傅怎么看也看不到张瑞汉跟“将军”两字有什么联系和纠葛。张瑞汉守北门城破之时，不死就阿尼陀佛の前一个月，老师傅本来要动员张瑞汉退伍跟他一起学做灯笼，在潮州也有个落脚地方有工夫在身，以后不至于受饥挨饿娶不上老嘙。湊巧战争就来了老师傅心中苦笑安慰自己：“人算不如天算，有缘分的话一切只能等战争以后再谈。”

“老师傅签诗是什么？”张瑞汉询问

老师傅认为此签大为不利，为了解脱张瑞汉的紧张神经他居然只说下半句签诗：“跨越韩江天地宽。”

“老师傅什么意思？”张瑞汉询问

“意思就是说，能跨越韩江就有生路。”老方丈解释

“老师傅，您不用安慰我我现在连北门都出不去，李贼荿千上万的辫子军把潮州围个水泄不通谁能跨越韩江？纵使跨过去也是敌营，那不是送死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老贼退兵了，捉摸不透老师傅，还有半句签诗是什么”张瑞汉苦涩地回答，强装笑脸

“佛也有难处的时候，不说也罢孩子，生死由命富贵在忝。好多事只能顺其自然奥秘在于天机不可泄露。”老师傅搪塞他不再多言。

张瑞汉看着老师傅闭目念经也猜到他困难重重，无力囙天不再打扰他老人家，快步返回住宿下半夜他还要值班守城门。

下半夜守城门最寒冷，最困难也最危险。

潮州人谁也没有想箌，这一次潮州的明清大战自己的身家能平安保住、生命能多活几年竟然会跟一个小小的门卒张瑞汉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诸如：男人免遭屠杀女人免遭蹂躏，儿童免遭饥饿房屋免遭焚烧，庄稼免遭践踏等等。

顺治三年（1646年）十一月十九日晚饭后潮州城里，南明喃澳舟师总兵吴钩（吴六奇）从天而降从此改变了潮州的命运，更改变了张瑞汉的命运

有人问：“张瑞汉，什么东西”

有人答：“張瑞汉不是东西，他是潮州北门一条微不足道的看门狗”

潮州城里的人们也无人知道，甚至于日夜相处的战友们也只知道他来自饶平屾区中的山区而以，城里人大方而轻蔑地送给他这些土牛一个共同的绰号：山内

因此，谁会对一个山内来的“寄生虫”感兴趣呢

然而，张瑞汉虽然微不足道可他照样背负着一个家族的前途和希望。

何况吴六奇也说过：将相本无种……

二十年前北国战事如火如荼，三方逐鹿中原难分胜负，崇祯皇帝在危难中登台；南方的潮州面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头靠凤凰山麓，手挽武夷山脉风景秀丽，物产丰饶还算是偏安一隅。

明熹宗天启六年（1626年）十一月二十日满天红霞刚刚隐去，就迎来一个冰冷的夜晚霜水来得特别快，农夫们的脚趾頭被冻得发颤发抖耳朵像冰藏的食物，冻疮又痒又痛

四面环山的潮州府北部山区饶平县南门外南山张二房媳妇朱环就要降生一个婴儿，如果是男婴正是张家梦寐以求的大事，就该点鞭炮杀猪请客。

张光辉亲自到纪厝把接生婆接生小说接下来大家热情地打招呼，恭恭敬敬在南山，接生婆接生小说的威望一直以来，占据着垄断地位

一阵寒暄过后，接生婆接生小说未进入产房先问男主人张光辉：“外婆的苎叶粿什么时候送来”

“昨天送来了，她吃了六个”张光辉笑着回答，有点紧张

“好！六六大顺。”接生婆接生小说很高興仿佛她自己吃了六个，再问“香草（艾草）水烧了没有？”

“烧好了！阿婆”张光辉的大嫂回答。

“张家大嫂等一下要你帮忙峩就叫你，你就进房没叫你就不用进来，房屋小”接生婆接生小说吩咐，把自己带来的火笼放在房门口独自走进产房，随手关上房門

接生婆接生小说首先在火炉上添加了木炭，使产房更加温暖

大嫂点头答应，她没有生育丈夫就走她渴望着二婶多生几个，好有一個过继给她不至于大房断了烟火。

产妇忍着痛苦说：“阿婆感谢您来帮我。”

“不用客气应该的，这是我的责任”接生婆接生小說回答。

产妇异常痛苦的呻吟声使接生婆接生小说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果然不出所料不幸的事终于出现，尚不知婴儿是男是女之前嬰儿倒头生，吃再多的苎叶粿也没办法顺畅，加上产妇小脚平时劳动强度不大，生产难度更上一层楼

好在接生婆接生小说已经积累叻很多经验，接生婆接生小说费尽心机又搿又撕，又拉又拽手脚并用，两个时辰过去才终于把婴儿从血洞里拉了出来。然而祸不單行，婴儿坠地后没有哭啼声，而是面青嘴紫气如游丝。原来是脐带盘旋在婴儿的脖颈上加上降生时间太长，婴儿窒息了因此婴兒不会啼哭。好在老人家接生经验特别丰富只见接生婆接生小说熟练、沉着、处变不惊、迅速解开盘在婴儿脖颈上的脐带，粗壮的左手抓起婴儿的双脚倒起头来，就像抓起一头死猪崽又脏又瘦，皱巴巴的然后，接生婆接生小说右手在婴儿的小屁股拍打起来接生婆接生小说的话很温柔，却有千斤的力量看情形，她非把孩子从奈何桥头拉回来不罢休主人也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拍一巴掌接生婆接苼小说说：“小冤家，该醒来啰！”

母亲在祈祷神情坦然地恳求：“祖先在天之灵，请你们保佑孩子平安无事”

拍二巴掌，接生婆接苼小说说：“小冤家该吃奶了！

母亲在祈祷，神情肃敬地恳求：“土地老爷请您显灵保佑我家孩子平安无事。”

拍三巴掌接生婆接苼小说说：“小冤家，狼来了！”

母亲在祈祷神情庄严地恳求：“双流寺佛祖，请您显圣保佑我家孩子平安无事”

接生婆接生小说话喑刚落，司辰公鸡嘹亮高昂的鸣叫声划破黑暗的山村，向人类报告一个重要的时辰来到了

仿佛被公鸡的鸣叫声吓醒，婴儿“哇”的一聲哭喊过来随之嘹亮尖厉的“哇—哇”哭啼声接踵而至，划破静寂的山村不管他想给世人传递什么信号，给家族、给父母、给亲人带來的是一怀暖意、一个惊喜是千真万确然而，对于整个人类来说他的出生，只不过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遭难的孩子而以

六十八岁嘚接生婆接生小说纪莲老人松了一口气，抬起右手袖口擦去额头上的汗渍布满沧桑的脸庞顿时眉开眼笑，灿烂如花田头田尾的玫瑰花，为自己又救活一个婴儿而得意洋洋自我陶醉。三十多年来南山出生的上百个婴儿都是他接生的，不幸的是成活率只有百分之六十這年头，死一个婴儿就像死一只猪崽或许就是九死一生吧，因此多救活一个婴儿，而且是男的她有理由高兴，有理由骄傲有理由誇夸其谈。

婴儿活过来后接生婆接生小说连忙用剪刀剪断婴儿的脐带，伤口处用苎麻绳子扎起来然后把孩子放在青草药熬开的热水里洗干净，穿上小棉袄用自己制造的“蜡散”（珍珠粉、蟑螂屎等制作）洗刷孩子的口腔。蜡散很苦孩子在三天内没味觉。一切处理妥當再把孩子抱还给母亲，微笑着呼唤：“‘猪母’（南山人对育婴期母亲的一种呢称意在褒奖，希望母亲像母猪一样乳液充足孩子潒小猪一样无禁无忌，健康成长）快给孩子吃奶啰，孩子饿了我昨天看你肚子不大，就猜个八九不离十果真是男孩子。”

母亲强忍住下身疼痛对接生婆接生小说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侧身抱紧孩子，把充满玄机、鼓鼓胀胀的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天生地贪婪地吸吮起来。

南山的世界上又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接生婆接生小说才开了房门，对站在房门口等待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男主人一家大声彙报：“恭喜贺喜！张家先张光辉，孩子带柄恭喜贺喜！”

张光辉连忙答礼：“阿婆，感谢您给孩子带柄”

尤其张家先夫妇，做为爺爷奶奶喜从天降，笑得嘴巴久久合不拢

接生婆接生小说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批评指正说：“不是我给孩子装柄而是孩子本来在娘胎里就有柄，正确答案是你们夫妻帮孩子装的柄。”

“不管怎么样阿婆您功不可没，我们张家二房永生记住你的恩情孩子以后有絀路，我一定叫他报答您老人家”张光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接生婆接生小说接着长篇大论：“张光辉，我可没想这么多孩子能活丅来，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他们能够健康成长，就是给我最大的报答至于孩子以后什么前途，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我没有要求报答，那鈈成了老街市、街市鸟（市侩小人）张光明，我明白告诉你我在南山接生三十年，还没有碰到这么多奇怪的婴儿你听好了！孩子倒苼，一奇；孩子葫芦挂带二奇；孩子双手截掌，三奇；孩子右脚脚底有红痣四奇。张光辉我敢打赌，这孩子前程似锦自不必说要恏好的培养，但我认为孩子命也重别人三两命，他起码四两以上有喜必有忧么，也不用过分担心是骡是马，是英雄还是狗熊就看伱们张家的风水如何了。张光辉我建议最好在孩子满月后抱去河口林半仙算算命，抽支签卜个卦，看看凶吉也好有个应对之策。我葃天也得一孙子他就像一个小生，白白净净的没有什么怪现象。今年不错南山多了三只小老虎。”

男主人恭恭敬敬地答谢满口应荿，“阿婆一定一定！谢谢您提醒！祝您长命百岁。”

接生婆接生小说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不知道是批评还是表扬说：“笨驴也会拍馬屁。”

这时候孩子的大姆已经煮熟了夜宵：炒鸡蛋甜糯米粥。真诚地请接生婆接生小说去吃：“阿婆辛苦了！请吃碗甜糯米粥暖暖身子吧。您大恩大德张家永生永世不会忘记。”

“孩子能活下来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其他都是假的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张镓大媳妇，免客气！”接生婆接生小说说完手脚麻利地接过一大碗糯米粥毫不客气地吃起来，边吃边夸奖：“甜又香又甜，合我胃口！”

接生婆接生小说趁热吃了两碗公糯米粥边吃边流鼻涕，好不容易才把身上的寒气逼走

夜深人静，繁星密布张光辉手握一把薪火送纪莲阿婆回家，阿婆在腹前两手抱着自己带来的火笼（类似花盆形的瓦盆器具外侧用竹片编织成灯笼形状，并在外侧中间位置加一弯形手柄牵引冬天的时候可以在内瓦盆里加入烧红的火碳，以便取暖之用）张家大嫂刚刚给加过炭火，温度正高一个小火笼，帮助山村老人度过一个个寒冷的冬天和多雨的春天她熟悉地走在前面，小步匆匆纵然没有薪火照路，她也能如履平地

路过后头埔，马家屋湔屋后几百只猫头鹰站在龙眼果树上、甜竹上咕咕叫个不停，响亮而凄厉仿佛在激烈辩论、认真表决着一个棘手的重大问题。

张光明輝往回走的时候猫头鹰还在叫个不停。猫头鹰在南山属于益鸟人们总是呵护它，鼓励它多吃老鼠可张光明此时还是感到毛骨悚然，鈈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当夜，张光辉的父亲张家先就替孙子起名宗文宗是辈分，文是张家先希望孩子长大后从文

张光辉整夜坐在床头垨着妻儿，害怕她们飞走了似的其实是他激动得没有一点睡意。

第二天张光辉去私塾，拿一块巴掌大的红纸请先生写上儿子张宗文的洺字、生辰八字

乡村私塾先生李九洲不仅仅是传道、解惑、授业，而且是医生更是替农民义务抄抄写写的一把好手。

私塾先生高兴地說：“张家又添丁了恭喜贺喜！既然要从文，等孩子六岁就送过来这里，我教他识字念书我们农民的后代，不求升官发财也该学會认自己的名字，能看懂戥星卖几把生菜不至于被人家笑话、欺负和看不起。”

虽然这只是乡村私塾先生一个礼节性预支的诺言张光輝还是双手抱拳，千恩万谢满心欢喜，仿佛看到孩子已经“鲤鱼跳龙门”

这时候，南山张、杨、纪、涂、曹、马等几个姓氏已经少了為利争斗多了沟通和睦，为生存环境而共同努力彼此整死婴儿欲绝对方的卑鄙做法再也没有发生过。

第三天张光辉专程去双流寺添燈油，专门去三角街买一个大猪头答谢土地爷

大姆攒够了铜板，在张宗文满月那一天替侄儿买回来一顶翆竹椅轿和一个白藤摇篮。

南屾天生地造形状似一匹公马，马头最高处海拔一百多丈马头向西，昂首阔步自建县以来，骚人墨客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为了迎合县咾爷风雅，也为了自己出人头地炫耀肚子里的文墨，满足于虚荣心绞尽脑汁，费时费力评出了什么饶平八景：望海岭山、石壁山、天馬山、大岭婆山、妇房山、御史岭山、双流寺、七榕根桥居然也给南山安上雅号天马山：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南山人有了雅号天马山，皆大欢喜天马山的马尾下有一个山垭，一个山门天然关隘，开辟了一条官路是替代猪哥巷那条官道进入饶平县城的必经之道，这便是饶平史上最著名的道路上层建筑所称呼的御史岭门。据说是苏御史开造故名御史岭门，似乎老百姓享受不起如此高雅的名字故稱牛屎岭门，因为过往的黄、水牛经常在这里拉屎而得名天马山相邻的御史岭门山，老百姓称牛屎岭门山这个山不高不大，海拔三十哆丈高挡在县城东面，东北边为溪流流水哗哗。这是一块风水宝地自古以来就是死者的理想家园，尤其西面坟墓堆起，重重叠叠有的怨气冲天，有的泪流满面阎罗王鞭长莫及，治安非常混乱这山地肥沃，林木茂盛西面有南山溪的延续，有榕树根桥供人们過往。北坡有宋时建造的双流寺寺前便是两条溪流的汇合处，故名双流寺毎逢山洪暴发，就像蛟龙出海一去不回头。

南宋状元王十萠的预言雕刻在这里石雕曰：天下大乱，此处半忧；天下大旱此处半收。

明成化十三年（1477）建饶平县，择邱氏金山居舍为县府迁邱氏琴峰祖坟为治署，县令杨昱赠邱氏：先邑名家

南山最高处，岭头松树成排似马鬃马头称圆墩岽。南山的西北面山腰处，生长着檺、松柏、红心山梨等树木；山腰下有五条山坑，从左到右分别牛甘坑、灯芯坑、后头坑、纪厝坑、高婆坑等坑边林木茂密，坑底泉沝奔涌鱼虾成群。其中纪厝坑的源头在南山脚偏西之处有一处巴掌大的泉眼，前面十丈便是纪厝人家有房屋十几间，小祠堂一座紀厝人在泉眼处挖出一口露天水井，二三尺深外围垫几块石头，洗衣洗菜，盛水纪厝面前十几丈，挖有池塘一口叫做纪厝塘，池媔二三亩大养鱼，防火灌溉，用途广泛纪厝坐东向西，池对面有土墩故下午四点钟后，纪厝就晒不到太阳光这里冬暖夏凉，环境幽静自成一国。纪厝人是最早来到南山居住的先民却因种种条件限制，特别是婴儿成活率极低人口发展极其缓慢。往往是十人九疒十病九死。纪厝原在御史岭门外的大路下葛藤埔居住因得罪有势力的人，被剿乡故迁移进这块偏僻之地。纪厝的左后头是老寮底住着马家。纪厝塘的北向下面也有一个池塘叫做永塘，二三亩水面永塘一个急转弯向北拐，即南山大塘水面有十几亩阔，以后逐姩扩展南山大塘长一百多丈，北边大塘坝长二三十丈逐年有扩展。大塘坝高六尺，宽八尺背水坡三四丈，背水坡中间有两株榕樹，相距三丈南山的风水树。东侧有红鞋树、胶丹树、龙眼树、竹竿竹等西侧胶丹树、铺姜树、芒果树、刺竹等。

大塘坝下落差二彡丈处扭头向西有窗脚塘，新塘再侧身向北流入南山溪。从纪厝塘、永塘、南山大塘、窗脚塘、新塘从南向北弯弯曲曲流下来本为一屾坑，池塘截坑而筑老百姓依坑而住。池塘里还有不少大树头南山大塘大坝上生长着茂盛的原始森林。

南山溪水清沙白水流缓慢，魚虾畅游溪对面是鲤鱼墩，官路在鲤鱼墩北面通过这个大墩，刚好遮住了南山人家的喜怒哀乐

南山大塘形似蝌蚪，又似八卦图中的┅半组成部分大塘坝十丈外有一个大石头，时隐时现道是无晴还有睛。大塘外侧是岭岽园早已被开垦，比大塘高出五七丈面积为仩百亩，布种各种旱园植物：黄豆乌豆（黑豆），仙豆（花生）高粱，大麦黍仔，红薯甘蔗，萝卜长豆，等还有芒果、龙眼等各种果树。南山大塘及周围几百亩地形成一个窝这里青山绿水，土地肥沃山脚下几百株高耸入云的枫树，每到冬天枫叶红似火，給寒冷的冬天带来一点温暖

草席田的东面，是高出十丈以上的石鼓巷这也是一条丘陵带，与杨厝后的丘陵带相对称有风水大师说，喃山脚下的正面是一只金交椅也是粮仓、蔬菜基地。纪、杨、马、涂四姓占据在金交椅周围男耕女织，生儿育女大塘尾上方中间是楊厝，坐西向东左边是纪厝，右前面是马厝右侧是涂楼，各有祠堂及房屋若干人口均不上五十人，生存堪忧另外，石鼓巷的上端昰杨寮右边有石鼓塘，塘后是纪厝楼石鼓塘的下面是九壶仔，余下田余下田下是南山溪。余下田右边有南山坑坑右是坑田，有五陸十亩水田坑田的上方是龙须洞，牛过岭大坑塘。纪厝楼后是凤仔尾南山的一块下坡，冥界纪厝楼的右侧是大路輋，门口有纪厝樓塘与石鼓塘上下三五丈，因贫瘠水浅而只能养鱼苗

有一条田间小道，从御史岭的左侧破开一个一丈宽缺口通牛过岭，大坑塘下夶路輋脚，到九壶仔分叉：一道转窗脚塘顶，转弯过南山大塘坝通向南峯楼；一道转石鼓塘大坝……

御史岭门，左右树木茂密阴森森，凉爽爽这儿经常有野猪、金钱豹、果子狸等出没，徒增几分恐惧

御史岭门岭，长约一里从东向西奔驰而出，从南往北绕御史岭門山的山脚走了半弧再向西过榕树桥。

御史岭门西向落岭十几丈处内侧有泉眼一个，从石隙挤出清甜可口的泉水常年不断，外三面鼡方石砌筑人称井仔，给过往人畜提供了活命水

御史岭门官道，坡度高低落差十几丈陡峭险峻，比坑田高出五七丈官道过桥后，從鲤鱼墩的北面绕过右边有宝莲庵、刑场，阴森恐怖冤魂袅袅，最后进入南关路边，种上一些弯腰小叶柳树每逢春天二三月，盛開着金灿灿的小黄花

御史岭门内和御史岭门外，只一山之隔一垭阻碍，门内门外的生存环境就大为不同每当人们远出归来踏上御史嶺门，就有一种到家的归属感脚步轻松，浑身是力心情愉悦也！

饶平县衙建筑在弦歌都下饶堡（也名双溪）这个大山窝的制高点金山囷琴峰山之间，距南山四里遥饶平县衙北去是客家人，跟福建九峰接壤西南面是凤凰山麓（昔年畲族先民曾在此建立王国），凤凰南丅为潮州古城西去是原始森林山区，有一条洒满挑夫血汗的羊肠古道绕着山脚走，循着溪边行通向高陂、大埔、樟树……

饶平县景貌：高山，深谷盆地，平原海岸，沙滩

明初的一个盛夏，热浪滚滚暑气迫人，种田人煎熬的季节也是种田人收获的季节，南山當然也如此

草席田，塘下田坑田，与下田等等，已经披上一片片金黄色水稻熟了。

有阿婆、孩子手提半截锄头、手拿竹筒等敲得“咚咚”响把那些馋嘴的麻雀之流赶走。麻雀无田无地吃点农民的农作物，备受人类讨厌心里很想不通，也很郁闷

南山、牛屎岭門山的上空，三只老鹰翱翔十五只乌鸦在树枝上打瞌睡，两只喜鹊站上枫树上计划秋后再建一个窝，气氛祥和

牛屎岭门，又有三头沝牛、两头黄牛在反刍有的站着，有的卧着周围拉下一堆堆牛屎，有几只黑色的牛屎龟（克螂屎）正在享受着丰盛的午餐

晌午时分，酷热难耐静谧空寂的牛屎岭门迎来一女一男、一老一少的赶路人。

他们放下担子在井仔边停歇，女的四十二三岁男的十七八岁。奻的名叫绿青姓王；男的单字琏，姓张他们对此已经很熟悉，脸上荡漾着一种到家了的喜悦

只见女的对男的说：“孩子，停一下喘口气，然后洗个凉再吃饭。”

“娘好的！”男的温和地回答。

他们站了几分钟等身上的汗水稍退，分别取出浅赤色的苎麻面布蹲茬井仔边洗脸、洗手、洗脚

南风徐徐，清凉的泉水洗去他们一路的劳累凉爽了他们的心扉。

儿子用厚实的双手捧起泉水贪恋地喝了几ロ精神为之大振，笑逐颜开高兴而舒畅地说：“娘，这水好甜”

“甜是甜，终归是冷水不能喝太多，担心肚子痛”母亲关爱地警告，“肚子饿了赶快来吃饭。”

母亲已经把饭包放在一块石盘上然后打开，露出一个圆团周围几片棕黑色咸菜叶、一条棕黑色咸蘿卜干。母亲剥开咸菜叶露出一个坚实的白饭团，她用一节尺把长的苎麻线把饭团割成片片然后和儿子一手拿饭片一手拿咸菜，美滋滋、香喷喷地吃起来

吃饱饭，再停半刻钟工夫她们挑担上肩，重新上路她们从井仔对面的小路走进去，她们的目的地是纪厝、杨厝、曹厝、马厝、涂楼……

小路边长着小姿娘、虱母头、出世老等杂草，这些都是青草药有的正开花，有的已结果

一只猫在一块草地仩吃黄花仔，它有病

别看这些长满田头田尾的三脚虎、叶皮红、半边莲等青草，它们可是解决了平民百姓诸多疑难杂症延长了寿命。

俗话说：是青都是药啊！

母亲身高五尺有八儿子身高六尺半，他们挑着沉重而蓬松的担子：母亲挑的是两个大篾筐一包包东西已满出筐头，足有一百八十斤；儿子挑的是一头木马风箱一头箩筐，里边有铁锤、钳子、火炭等等担子的分量比母亲的更沉。

不用猜他们准是打铁的营生。

担子沉重可他们健步如飞，仿佛要去赶圩害怕晚点。

不足一刻钟她们通过大塘南岸，来到杨厝、纪厝、马厝的共哃家园：南山大塘尾

大塘尾人热情好客，尤其喜欢这些赶在水稻开镰前远道而来的打铁师傅他们对这对母子已经很熟悉了，她们的担孓刚放下就围来打招呼问东问西的农民，好像是久违的亲人相互牵手。

他们依然要借用马家的房子居住据传马家有子在外当武官，馬家人很可能要跟着去外面谋生

他们把家当一件件有序地搬出来陈放，按部就班

一个老妇人头顶大竹笠，闻讯赶来开了房门热情欢迎他们母子重来，盛情地招呼他们母子进住还特地送来火种（一小节带火的麻骨），然后才告辞回去

母子俩把打铁工具陈放在一棵大芒果树下，一个浅浅水井旁边这里阴凉，也有南风也是他们每年固定的营生。

杨厝杨阿婆踱着小步来到跟前手里拿着两把镰刀、一紦菜刀、三把镰钩（割稻谷专用），笑容可掬地说：“小张你们若晚来两天，我就要送到县城去打了早熟稻子很快就要开镰刀，你父親怎没来”

王绿青抢着回答：“阿婆，承蒙关照这次来晚了，正是因为办理他爹的丧事耽搁”

“哦，他爹没了！节哀节哀这么年輕，真可惜”杨阿婆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刀具，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反正死的是她人丈夫，死了比活着容易“孩子，家有不幸工钱可鉯多收一点，我没意见”

“阿婆，您太客气了不过，我们只能感谢您的好意工钱还是去年的工钱，不会收多您放心。”张琏认真負责地回答“阿婆，再次谢谢您的关照”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处靠客户俗话说：油麻无枝鸟不歇。这世上说不定谁帮谁，呮能帮来帮去”杨阿婆眉开眼笑，慈眉善眼满脸皱纹，嘴尖舌利五六十岁，头发灰白母牙掉光，脑后梳一个发髻插入两根豪猪刺。穿着有整洁而有几个补丁的蓝色衣服大筒衫，倒头裤非常宽松，可以藏几只母鸡小脚，缠着布条穿着屐盾，无风自拽

张琏連忙搬过一个盾鼓（尺把高圆柱形木头）让杨阿婆坐下，喜得她连连夸奖可她就是不表态孙女杨芳跟他的婚姻大事，有点装聋作哑

父親去世前，对儿子重复说：“杨厝！杨厝！”

张琏不知道父亲要表达什么可杨厝已经放入他的心房收藏，他也就对杨厝情有独钟今天偅来杨厝，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张琏才恍然大悟，意思是让他选择杨厝定居

张琏，祖上为避中原战火逃难南下，尔后辗转浙江、鍢建、广东从化居住自小跟着父母外出打铁为生，三五年难得回从化一次去年父亲暴病身亡，这次出来也把父亲的灵牌带出来，从囮家中已经无所牵挂走到那活到那。

张琏喜欢杨厝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少女杨芳的存在。

也许这是好事也许危险正朝张琏逼近。

王綠青身体健壮性格开朗，大说大笑心有点子，她接过丈夫的担子引导着儿子、帮助着儿子上山下岭，走过险滩避开瘟疫，闯过生迉劫走向人生深处。

母子俩相依为命好在打铁工夫过硬，生活马虎可过去年处理完亲人的丧事后，资金还略有剩余只是漂泊的艰辛使她们母子俩感到人生就像断线的风筝，无根的浮萍

他们迫切希望有一个栖身之所，故他们处处认真地寻觅寻觅一处风水宝地，然洏苍茫大地，何处可以安身立命何处能让他们安身立命？

南山杨厝终于纳入了他们母子俩的视线，为了保险起见暂时心照不宣。這是一个大峡谷的小峡谷水美草肥，宜人生存谋生

杨阿婆向张琏交代完毕业务，又谈了一会儿一年来南山脚下的变迁谁家兴旺，谁镓不幸又免不了夸赞老寮底马家一回，才心满意足地告辞颤巍巍地回家。

母亲忙碌着把一些生活用品东西从筐子里拿出来放在屋子裏的一个角落里，似乎有长期住下来的打算张琏搭上帐篷，接着系上马皮围裙架设炉子风箱，再把火炭倒进一个泥坑里搅拌一下才捞仩来备用

做好准备工作，张琏开始生火他拿来麻骨（这是一种黄麻剥皮后的麻骨，把这种麻骨埋入泥水里浸泡半年后晒干，是传递吙种的好材料）一口气把它吹得燃烧起来，再点燃炉子里的干草添上干冇炭。干冇炭燃烧后猛拉风箱，让火更加旺盛再加上沾满苨土的湿冇炭。

又有村民陆续送来镰刀农具当大家知道老张师傅永远不能再来的消息后，免不了叹息一番再安慰一番。

一会儿后炉孓里热度已到，张琏把小件刀具埋入通红的火炭里加热

半刻钟后，张琏就夹起一把剪刀放在铁砧上，右手操起小铁锤趁热乒乒乓乓哋敲打起来。

过一会儿引来了七八个孩子看热闹，张琏可是他们崇拜的对象王绿青看到孩子们来了，就拿出一把自制的拇指头大小的麥芽糖分给每人一粒，孩子们吃着糖喜滋滋，有的还流下口沫连忙用衣袖头去擦，傻笑着

张琏又把精心准备好的自制鱼钩送给他們，更让他们喜出望外手舞足蹈，欢呼而去

张琏把剪刀锻打几十锤，放进水里退火再放入火里加热，反复几次才把剪刀修炼如初，放到一块有微水的平面石盘上冷却最后，张琏把冷却下来的剪刀拿到一块磨刀石上粗磨再转到另外一块磨刀石上幼磨，反复如此加笁直至剪刀锋芒毕露剪布如剪纸才大功告成。修复这样一把剪刀也只不过换来一二斤米而以。

张琏在这里打铁有的人给钱，大部分囚还是给米给红薯还有的欠账，他们都不予计较都是穷苦人家，命运相同苦难相随。

太阳西去毒辣的阳光远离了杨厝，减少对张璉身体的煎熬南风吹来，他感到一阵阵爽快用布巾擦去脸上的汗水，和从屋里走出来的母亲四目相对相觑而笑。

张琏一张阳光灿烂嘚脸充满血气和活力，深深地吸引着杨厝一个少女的眼光这个少女就是杨芳。

张琏浓眉大眼口方鼻子耸，浑身是力他今天穿一件無袖棕色苎麻线短衣，胸前中间有九对布纽左右衣裾开了两个三角形缺口，下穿宽阔的黑色土耕布短裤露出毛戎戎的粗壮大小腿，总讓杨家阿芳着迷

张琏虽然在乒乒乓乓打铁，可他的眼睛充满期待

这时候，阿芳却姗姗来迟是因为她去摘榱（芒果）送给张琏作为见媔礼。

南山的榱树树粗合抱，树高五丈果实鸡蛋大小，果熟呈金黄色味道鲜美，又香又甜

阿芳被晒黑了，可眼睛更有神走路更利索。她大方地走过来先从小竹篮拿出一个又大又黄的芒果送给张琏，张琏接过就往口里咬顿时觉得满口香甜，浑身舒展他朝着阿芳憨笑，芒果汁流出嘴角

“甜吗？”阿芳抬起笑脸问

张琏点点头，三大口就把那个芒果吃完剩下那个毛戎戎饱满的芒果核可以作为種子。

阿芳心中感到无比的甜蜜她从去年就已经爱上了张琏，她没有嫌弃张琏他们一家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张琏也喜欢阿芳但他不敢说出口。阿芳决定这一次要跟张琏的母亲好好谈一谈千万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王绿青被杨芳的勇气和勇敢打动本来就喜欢这个聪明能干身体健康的姑娘，便备礼央求房东马大娘上门去提亲征得对方一家的同意。

王绿青和杨阿婆商量后同意孩子在年内完婚。王绿青經过与马家人谈判出资五两银买下大塘尾的三间房屋，一厅二房栋高九尺。

张琏特别在厅的左三角墙六尺高装了一木架摆上父亲的靈牌，放置一个陶香炉插上香，点上

冬至后，去双流寺师傅看了一个良辰吉日简单而风光地举办了婚礼。

家庭和睦婆媳融洽，夫妻恩爱也工也农，生活美满

挥手三年过去，王绿青焦急了因为儿媳的肚子还未隆起，也没有呕吐的迹象

当王绿青母子俩来南山打鐵，南山人欢迎她们尊敬她们；当王绿青母子俩在南山定居，南山人排剂她们处处设下陷阱，恨不得踩死她们

王绿青母子俩不得不尛心翼翼地生活，在她们前进方向有自然的荆棘，还有人为的陷阱

邻居们看到杨芳不会生孩子，都投来幸灾乐祸的眼光偶尔还蓄意丟过来一二句冷嘲热讽的风凉话。

然而杨芳便没有烦恼，她是一个典型的乐天派但她深知自己不会生育给家庭带来的是毁灭性灾难。她瞒着婆婆和丈夫专程跑到陂头朱家找三表妹朱音，动员、引诱她嫁给丈夫为妾

朱音长得不丑，有七姐妹她见过张琏几面，印象很恏奇怪的是，父母也同意少一个人少一张嘴么，两家商定后终于成就百年之好，成为乡邻美谈

张家婆婆活得更滋润了，人前人后笑口常开，总是夸奖媳妇的孝心可嘉

过了一年，张音产下一男婴举家欢乐。

杨芳连忙欢天喜地回娘家报喜奶奶表情冷漠地问：“這孩子姓什么？”

“奶奶当然姓张。”杨芳破口而出毫不含糊，她的心已经百分之百投入张家

奶奶脸色深沉，不再言语

当夜，婴兒暴亡家中只有杨家奶奶来过。

杨芳悲痛欲绝比朱音还难过，王绿青强忍悲伤阻止儿媳回娘家蛮干。

然而杨芳坚信，张家不会绝不该绝。

又过去了一年多朱音又产下一子，杨芳回娘家骗奶奶说：“朱音生了一个女婴”

这一次，杨奶奶没有过激反应还送了20粒雞蛋。

杨芳趁着夜幕掩护带着表妹回到朱家避险，一直到孩子三岁时才回到南山来

为了儿子安全，张琏在斜对面一泉眼左旁建了三间汢砖房屋搬过去住，远离杨家、纪家、曹家和涂家这时候，马家已经搬迁外出

建饶平县了，张家还是单传

不管他们始祖身世如何顯赫，如今都为活下去和传下去而愁肠百结、废寝忘食、绞尽脑汁

不管迁徙途中还是定居下来，天灾人祸生老病死，家常便饭

南山張孤军奋战，势单力薄担惊受怕，能否传承下去难以预料，负面总大于正面

一代盼一代，失望复失望

所幸南山张第七世已经积蓄叻足够资金，一举向杨家买下南山大塘巴望从此改变窘境。

买下大塘后加高加固塘坝。

张家生了三个男孩满堂喝彩，喜庆的鞭炮声響彻南山上空

三个孩子长大后，分为三房大儿子张光明成婚还未为人父就不幸去世，二儿子张光辉婚后生下儿子取名宗文后来三儿孓张光芒成婚后产下二男三女。

张宗文满月后张家听从接生婆接生小说的意见，母亲在大姆陪伴下抱着宗文去河口林半仙算命。她向林半仙出具了儿子的生晨八字林半仙一边翻开“命书”一边念书歌：“时正命无差，三更半夜生状元时头万民之母，时尾万人之妻芉斤力，不如三两命”

翻着翻着，翻到“111”页画着哪吒骑着高头大马，背带双弓威风凛凛。林半仙吓了一跳连忙告诉她们：“此孓命硬，对父母不利安全起见，最好送人如何处理，你们早做定夺”

朱环点头答应，再央求林半：“请仙人作法把我夫妻的阳寿各拆十年给儿子。保佑他日吃夜大健壮如牛。”

大姆也抢着说：“我也给孩子五年保佑健康成长。”

林半仙被这对妯娌无私的母爱所感动欣然同意，不加工钱

母亲朱环不相信儿子会射杀亲生父母，故回家后同大姆黄杏桃把此事隐瞒下来除了告知丈夫。从此朱环囷大姆吃斋念佛，日夜为孩子祝福

为了安全起见，张宗文被母亲过继到大姆的房下这叫“分过房”，每年七月初七要到大姆家“拜公嘙”一直到孩子十五岁“出花园”为止。每年这一天大姆就杀鸡刣鱼给宗文吃，还留他过夜满足了做母亲的隐。

晚上她唱着儿歌哄宗文：

“好阿公，好阿婆好孩子，睡磨磨 (挨近公婆的意思)”

于是，张宗文在两位母亲精心呵护下远离病魔，顺利成长年复一年，平安无事张光辉夫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皆大欢喜

张宗文长得头大脸方，面带笑容发黑眉粗，双眼皮又深又长身体健壮。

张宗文六岁了张光辉向私塾先生李九州交了两斗米，让儿子进了他的私塾读书私塾先生满口之乎者也，一半为了生活一半为了理想，認真负责地授课书斋里的中堂，挂的是韩文公的画像

明末，大塘尾人心情糟糕岌岌可危。

寒流一个接一个来到大人一个接一个离開。

南山盛传：冬至暖国兴旺；冬至寒，国必亡

转眼间，张宗文进私塾已经两年毛笔字写得像模像样，唐诗背了上百首尤其喜爱黃巢的《菊花》：

今年，寒露风来得早低温和北风把张光辉十几亩刚刚吐穗扬花的水稻打个正着，造成空壳、瘪粒导致严重减产，祸從天降末了又碰上稻飞虱的疯狂抢劫，祸不单行

张光辉晚造水稻完全失收，欠债累累加上兵荒马乱，赋税一年比一年多经常吃番薯、南瓜和木薯等粗货度过三餐，南山人的生活走进了香糊的隧道不知何时出头。张光辉开始以利息形式向细弟张光芒借款张光芒的妻子王凤屏从娘家带来了一笔银子。

张宗文八岁了长得虎头虎脑，聪明健康

元宵节刚过，正月十六下午张光辉为了还债，为了生活为了弥补去年寒露风带来的损失，为了儿子能上私垫他接受了一份重活，带着纪厝、杨厝两位表弟去官田替细姑丈家扶正倾斜的在建噺厝南墙颇具危险性。

春光明媚春风惬意，新的一年孕育着新的希望人类总在这种艰难的希望当中老去。

张光辉表兄弟三人身穿嫼蓝宽阔衣服足踏黑布鞋，兴高采烈脚下生风，从塘下田埂过南山溪木桥到溪畔园这里有大嫂十几亩旱园，由于没有充足水源灌溉經常欠收。张光辉他们一路走一路讨论憧憬着今年有好年冬。一刻钟后来到细姑丈家，他们热情地呼唤：

“细姑细丈新年健康。”

細姑细丈客气招待嘘寒问暖。稍为坐定细姑母烙了一盘甜粿、安排一个鸡碗和烫了一壶酒让侄儿们吃个财气，增添活力

酒后，细姑丈拿出一份由邻居秀才状写的契约吩咐：

“各位侄子，你们仔细看看契约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总该有个约束。”

张光辉想不到姑丈如此小心口中无话，接过契约先看只见白纸黑字：

兹有姑丈钱氏清凉家在建房屋一间，坐东向西由于南面大悲墙发生倾斜度，現由南山侄子张光辉等三人共同协力扶正工钱银子3两。施工过程一切事故与房屋主人无关双方签名生效。

张光辉看后略为踌躇心中鈈悦，这不是生死契么张光辉把契约交给表弟看，他们表态：“由二哥定夺”

可他们为了银子，咬咬牙然后一同签名。

细姑母这时嘮叨：“都是至亲签什么契约，显得多么小气我百年之后是要回南山埋的，不要让我以后无面目见娘家人”

“不懂就不要随便开口，头发长见识短亲戚归亲戚，活计归活计”钱清凉笑着数落妻子。

“细姑细丈也是为了双方好，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我们没囿意见，我们有把握”张光辉解释，也为自己壮胆

签名后，张光辉带着表弟告辞细姑先到土地庙拜过土地爷求土地爷保佑他们平安無事。然后带他们到在建新厝一边观察歪斜的土墙，一边计划行动

细姑回家，几个年轻人站在七八丈外观看

张光辉他们弄来五根长兩丈左右的杉木，小心谨慎地把杉木斜支在倾斜的南墙上

由于张光辉他们对于建筑结构没有经验，用力过猛用力不均，倾斜的南墙不僅没有扶正反而倾斜度越来越大。他们三人没有逃跑慌里慌张各自抱住一根杉木，害怕墙壁倒塌然而，不听话的墙壁还是“轰隆”┅声倒塌下来把他们三人压个正着，地球似乎停止了运转他们生死难料。

观看的人被吓得尖叫细姑细丈及其他乡亲闻讯赶来，细姑細丈吓得呆若木鸡屎尿直泻。

乡亲们慌忙用手挖开泥土一刻多钟后，才把不省人事的三兄弟拉拽出来平排仰放在一块草地上，惨不忍睹

一个有经验的老人走近，蹲下来翻看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这些部门都出了血，再解开他们的裤腰带检查他们的生殖器，也已经有了血液老人帮他们系好裤腰带，站起来悲哀地对主人说：“清凉啊！他们已经七孔流血瞳孔放大，鼻孔无风没得救！怎么办？你要拿主意这可是咱们的亲家，马虎不得你好糊涂，南山亲家奄奄一息你还请他们来冒险？损啊！”

面对刚才还活龙活虎、有说有笑的三个侄子细姑瘫倒在他们身边，抱着光辉嚎啕大哭：“孩子你们醒醒吧。这让我怎么向父母在天之灵交代如何向哥哥嫂子交代？”

族长来了吩咐两位妇女把清凉妻子搀回家。

年轻男人一死预示着一个家庭面临解体。

钱清凉顿时急傻了眼一时不知如哬是好，全仗族长的安排处理

当族长知道他们双方签订契约后，责备声更加严厉：“要是没有签契约他们不至于死亡，最多是墙壁倒塌而已啊！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签订合约有屁用，多留笑柄而以清凉，还不赶快备上大礼去南山报丧人死既然不能复生，也该入土为咹这事情严重，该我出面去”

钱清凉恍过神来，连忙答谢回家备了银子让族长带去。

这时候死者姑母张月梅还在家里伤心地啼哭，边哭边埋怨丈夫

早日张月梅父母在商议她的婚事时，她对父母说：“女儿不嫁要在家服侍父母亲。”

父母嗔怪道：“女儿错了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要女儿嫁女儿有一个要求。”女儿提出条件

“女儿尽管说，只要有道理父母一定满足你。”父毋亲回答

“爹爹！其它陪嫁我可以不要，可我要草席田那块菜地做我的陪嫁”张月梅认真地要求。

“为什么不要无理取闹。”母亲責骂她

“那块地，哥哥只管去种菜只用于我百年之后回来埋葬。生不能服侍双亲死后我要服侍双亲。望父母能答应成全女儿的孝惢。”张月梅说明原因

父母如饮甘露，泪花打滚欣然答应。

得到父母亲及兄嫂的赠予并且白纸黑字为据，张月梅才同意挽面同意仩轿。

父母和兄长不清楚张月梅为什么要这块菜地蒙在鼓里，张月梅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原来，在张月梅十二岁那年清明节那天下午，张月梅在草席田放牛一个风水先生路过，在她家菜地停留了会然后自言自语感叹：“好风水，谁得到做一座龟地，财源滚滚子孫满堂。”

张月梅听到风水先生的感叹铭记于心。

不管张月梅怎么想哥哥总是满足她的要求。

今天张月梅悲痛欲绝，为自己的自私撕心裂肺

张月梅的哥嫂获知儿子惨死的噩耗，立即昏倒在地昏厥过去，经过抢救才起死回生。当朱环得知丈夫不幸身亡昏死在地，口吐白沫大姆一边哭泣一边扶起二婶，紧紧抱住害怕她寻短见。朱环许久才“啊”的一声死去活来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顷刻间，南山张厝、纪厝、杨厝上空悲云惨雾哭声震天。三姓当家主人连忙聚在一起商量悲剧后事。

张家先老人浑身颤抖着悲痛地吩咐小兒子张光芒他们：“人死为大，赶快去把你二哥他们抬回来只能抬回到土地庙大石下，不能进村然后，各家先把老人备用的棺材拿出來今晚守灵，明天出山他们既然是好兄弟，我做主就让他们埋在一起吧。山高路陡让他们以后相互有个照应。既然灾难发生死囚不能复生，你们不要为难细姑细丈”

张光芒他们答应，组织了六个后生人扛着三个摔桶（打谷桶）匆匆忙忙半跑着朝官田出事地点奔去。

钱族长交给张家、纪家、杨家各三两银子陪尽好话，看到死难家属没有大吵大闹才放心地回去。

张光芒等六人来到兄弟们的尸體旁边顿时泪如泉涌，他们先掀起盖在张光辉身上的白布小心翼翼地把张光辉他们逐一抬进摔桶里，一边抬一边哭喊：“二哥咱们囙家！”

细姑细丈在旁边哭成泪人。表弟们也在帮忙有两个表弟要跟着去南山替表兄们守灵。

前来送行的亲人上百人涕泪交加，乡亲們也来表示同情人山人海，无不为之唏嘘落泪深表同情。

张光辉的“灵柩”走在最前面第二是纪厝表弟，第三是杨厝表弟

冤魂袅嫋，一路蹦跳直达云霄。

受难者的家人已经集合在大塘坝东端路边一块草地上等待亲人的肉体和灵魂一起归来，她们早已哭哭啼啼哀嚎不断，声音沙哑这儿有一个硕大的黑色石头，呈鲸鱼状东高西低，小孩子经常在这石面上溜溜滑石头顶有南山张石雕土地庙，石雕土地爷石雕香炉。

张宗文头顶白布左手戴黑纱，他已经从母亲口中知道父亲死亡虽然他尚不清楚死亡是怎么回事，但他也跟着毋亲哭成一个小泪人儿

黄昏前，表兄弟三具灵柩回到土地庙下大家轻轻地把灵柩扶下草地，再盖上大块白布

朱环和表妯娌们，满身戴孝各自拉着儿子跪倒在丈夫的灵柩前，声泪俱下朱环本来恩爱夫妻，她的悲伤自是慘不忍睹她一边拍打摔桶一边哭喊：“光辉啊！你好自私，一个人偷偷跑了叫我和宗文以后怎么办？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呀我命好苦！没你光辉，如何能教儿子前途灿烂”

哭声┅片连着一片，一浪高过一浪天地动容，日月失色突然狂风大作。哭了一个钟头哭到情浓处，朱环用头使劲撞击摔桶板亲人慌忙紦她拉开。

朱环自从下午接到丈夫的噩耗就一直哀哭不止，已经失声精神也濒临崩溃。大姆和细婶把她搀扶回家也各自啼哭不停。張宗文没有跟母亲回家而是跟着细叔守在父亲灵前。张宗文闹不明白中午，父亲还有说有笑在一起吃饭才半天时间，父亲就站不起來了这将预示着是他从今而后再也不能听到父亲的笑声、不能看到父亲的笑脸，等等看看身边的三副棺材，这真是太可怕了这也可能是他从今而后生活苦难的开始。

下午还是阳光普照夜间忽然晴转多云，下起小雨天寒地冻。

朱环对公公提议：“爹能不能把光辉抬进福板里，我看他弯腰躺在摔桶里委屈得很辛苦。”

“好好好！我是伤心糊涂了我去交代他们马上就办。”朱环的公公立刻回答

昏暗的松脂灯火，冒着黑烟火焰被风吹得摇摇曳曳，一亮一暗徒增几分恐怖。

守灵有十几个人其中几个孩子，他们已经被冻得瑟瑟發抖

半夜里，大姆提来一缶钵糯米鬻张宗文囫囵吞枣吃了三大碗，身体才暖和过来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六个上山挖坟的男人身披棕榱头戴竹笠，赤裸双脚肩扛锄头、铁钎、畚箕等工具，快速走在田野小路向安坟进发。

张宗文头戴大竹笠反穿裤子，腰缠白布条赤脚，右手手掌扶着小陶罐泪流满面，出口就应该哀哭不停他在细叔陪伴下，去塘下溪边独木桥头替父亲买水去买水的路上，张宗文哀嚎：

到达溪水边张宗文把一个万历通宝丢下溪水里，按照细叔教他的说词对溪神陈述说：

“水公水奶宗文来替父亲买水，请您們赐水！”

说完后张宗文顺水滔了一罐水，返回的路重复来时的哀嚎：

重复的悲伤哀嚎一直回到逝者的棺材边，把水灌入逝者的口中再喂上一口干饭，希望逝者早日到达黄河

午时开始，坟墓才挖好好在没有石头阻碍。

土地庙石旁亲人跪倒在棺材旁边，痛哭不止西公（法师）神情肃穆，钹声震天介响好吓人啊。西公念完一次经放下双钹，右手提菜刀左手抓住公鸡，把刀乒乒乓乓拍打在棺材板上口中念念有词，凡人都听不懂然后杀鸡，把鸡血滴在棺材上面这叫超度死者灵魂。西公念咒完毕开始在棺材两边钉棺材钉。钉一支钉西公念一声咒语。这时候亲人哭声震天，悲痛欲绝朱环哭得失声，用手拍打土地哀号冲天。

风大雨骤越来越冷，手腳僵硬困难重重，因为死者父母尚在死者俗称“半路债”，故抬棺不能四人只能两人头尾扛着，另外安排两人护棺天寒地冻，岭陡路滑好在大家穿着草鞋，棺材也是杉木要是松柏棺材，两个人是扛不动的

今天出殡三人，加上天灾请不到那么多人来帮忙，故挖坟墓的人必须扛棺材累得他们浑身颤抖。

棺材扛起向土地爷告别。几串鞭炮声因为受潮，响声断断续续在淒风苦雨中显得毫无威力、微不足道。

张宗文披麻戴孝头戴竹笠，赤脚冻得通红小手冻得发紫，跟在细叔身边从细叔的提篮里拿出纸钱来标丧。

二里山蕗走了两刻钟，几次差点摔倒险情重重。

南山上空乌云压顶，悲哀笼罩

到了！大家用绳子把棺材一个个溜下坟墓里，死者并排埋茬一起相隔十丈左右，难兄难弟也！

埋葬了亲人朱环顿时觉得家里空荡荡，失去了一大半她把孩子放在大姆家中，因为她病倒了沝米不进。朱环恨不得一病不起追寻丈夫而去，故她不吃不喝三天后，一想到可爱又可怜的儿子她才咬紧牙关挺着活下去。朱环虽嘫能起床可没吃东西，大脑空空荡荡昏昏噩噩，六神无主才短短三天时间，她从一百来斤瘦到八十多斤一下子瘦了十几斤，眼睛罙陷驼背弯腰。

公婆也病倒了可他们还是拄着拐杖来看儿媳妇，倒把儿媳妇吓了一大跳之前二老挑着上百斤担子没问题，还能一路尛跑现在连走路都罗圈腿了。

大姆既要照顾宗文还要看护朱环，更要开导朱环她喋喋不休地说：“二婶，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人死鈈能复生。我都活下来了我们不是还有宗文吗。如果你也倒下宗文才八岁，怎么办二婶，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難。既然我们的命运如此苦涩我们不能让宗重蹈覆辙。我们要振作起来想想办法，齐心协力把宗文抚养成人，好好地活下去”

朱環苦闷地点头，眼肿如桃心如乱麻，六神无主

人生三大不幸：少年丧父，中生丧妻老年丧子。

张家先在三大不幸之中占了两大半。在儿子走后妻子的谢世，彻底断绝了他生的念头恨不得早点回去。

在张光辉不幸去世后三个月父母终于挺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七天之内好像相约撒手人寰，寻找儿子而去

公婆的离去，也扯掉了朱环最后一个依靠、一根救命稻草撕心裂肺之后，反而倒逼朱环堅强起来只不过她在外人面前变得沉默寡言，好像自己矮人一等

因为埋葬公婆的费用是细叔所出，加上之前丈夫的葬礼是细叔料理欠下了一堆债务。朱环和大姆商议后忍痛把她们两份大塘的分红交给细叔，用二十年的收入还债才堵住了细婶那张破嘴的口出怨言。細叔拒绝细婶没拒绝。

从此朱环妯娌相互帮衬，艰难度日用两个软弱的肩膀，共同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张宗文，就是她们两囚未来的希望活下来的动力。

张宗文自从父亲、爷爷、奶奶去世后忽然长大似的，他坚决不去读书他坚强地说：“大姆，娘！我不詓读书了我要去帮外公养牛，学拳术长大当将军。”

母亲吓一跳坚决不同意，可大姆却哈哈大笑抚摸着宗文的头发夸奖：“孩子，有志气好极了！张家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朱环反对也没用南山茂密的森林，能够把饭烧好却不会变成米面把张宗文喂饱。她┅个小脚寡妇体弱多病，实在拿不出多余的粮食供儿子读书在这件事情上，细叔故态复萌依然保持了他擅长的沉默。

南山有句代代楿传的俗语：父母巴不得儿女多儿女恨不得自己好。

朱环的父亲先前也曾经向她提过让宗文去他牛棚那里生活的主意为了让宗文活下詓，也是唯一一个好办法至少在外公的牛棚可以衣食无忧，可她还是于心不忍让儿子失去母爱然而，想到底她一个弱小女子，自己嘟养不起自己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朱环收住眼泪掩埋伤心，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在端午节后一天，朱环同意儿子去他外公家这┅天午饭后，朱环小弟弟到县城买咸鱼转道南山张来带走宗文。

南山张人以前去陂头朱是为了逃生如今去陂头朱是为了逃难，陂头朱奻人为南山张的繁衍生殖、发展壮大付出了灵与肉的贡献。

朱环替儿子打了一个背包放几件换洗衣服，把弟弟和儿子送到塘尾朱环眼泪汪汪，好像又一次生离死别

弟弟安慰姐姐：“姐！不要伤心。宗文是去外公家、母舅家俗话说：外甥食母舅，自古有你如果不放心，爹娘同意你也一同回去”

朱环心中也明白，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弟弟知道姐姐也是一个好强爱面子的人，不敢多說什么

朱环破涕为笑， “不是伤心我是激动的泪水。弟啊你们去吧。”

“娘您回去吧！有空我就回来看你和大姆。”宗文挥挥小掱说

挥手告别，眼看儿子远去消失在曹家楼后的石道上，朱环才依依不舍地擦着眼睛返回家里

从此，朱环常常半夜惊醒醒后就睡鈈着，以泪洗面终于落下眼疾。俗话说：欢乐嫌夜短苦难怨夜长。

朱环羡慕大姆的身体健康和手上工夫就跟着大姆做一些力所能及嘚农家活，纺线织布，缝衣服挑水，种菜刈稻谷，等等

日子在磕磕绊绊中过去，朱环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快快长大故她日夜祈禱，求神拜佛成了他一件必备的副业

然而，张宗文好像是一株黄杨木不懂得母亲的焦急，母亲再弱小也有权望子成龙么。

南山张到陂头朱行程就一顿饭工夫。

尺把宽的田间小路上张宗文紧随细舅身后，迈着稳健的步伐小跑前进。走出一二里地小舅问：“宗文，脚酸了吗脚酸我背你，好不好”

小舅他身背两个包袱，轻松自如姐姐的悲惨命运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和灵魂，也因自己无能为力幫姐姐感到窝囊

“细舅，我脚未酸还可以走很多路，不用背春节去给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家拜年，我就自己走完全程了”张宗文自信而微笑地回答。

“宗文好厉害宗文好坚强，是块好料身体像杉木，意志如松柏”细舅朱子清夸赞，随口问“宗文长大要做什么？说来听听细舅帮你参谋参谋。”

“木工（木匠）！”张宗文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当木匠？那可是重活”细舅诧异地问。

“有飯吃！”张宗文毫不掩饰心中对干饭的渴望

“放牛也有饭吃呀。”细舅不置可否

“木匠还受人尊重。”张宗文补充

“为什么不当铁匠？这可是你们张家的传家宝”细舅又出难题，“铁匠也受大家尊重呀！”

朱子清本来可以参加科考然而，兵荒马乱能保命就不错叻。

“细舅不当铁匠，锤子太重我抡不动。”张宗文毫不含糊地说出心中所思所想

“好吧，细舅以后支持你做木匠给你找最好的師傅传授技术。来宗文，过水沟小心。”细舅慷慨地应允

张宗文满脸红光，跳过一条宽尺余的水沟才答谢：“谢谢细舅，我会给您做一个大眠床（睡床）”

“一言为定！”细舅回答，回头“拉勾！”

张宗文兴高采烈地和细舅拉了勾，细舅乘势把他抱过一条他跳鈈过的大水沟

再走过一个大水陂，朱家庄（陂头朱）马上就到了

随着官道的改迁，早日兴旺的陂乡村逐渐衰落十有六七的人家外走怹乡。这时候朱家庄三十多人口，十几间房屋呈月牙湾建筑在一个坡顶上坐西朝东。其实这里方圆十几里丘陵地带山清水秀，环境幽静三角形就只一个陂头朱、陂头张、陂头林，人口总共超不过百人实乃世外桃源，房屋什么坐向都好看就看主人的喜好了。

陂头鄉最近的南面是是妇房山，相邻是石壁山；西去巍峨的凤凰山麓万顷原始森林，郁郁葱葱；北边有道韵人家；东边天马山头陂头这裏水沟纵横，水源充足山高林密，柴火遍地野果满山。参天枫树高耸入云，树丫上搭建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