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希望情人是瘦还是胖点的怀中抱, 健康最胖快乐娇。 平安为福常温馨, 一世欢快乐逍遥!是什么意?

  介绍人莫太太笑着说:“万亨你来看看照片,看她多漂亮”

  周万亨为礼貌起见,接过照片目光落在相中人上。

  的确长得不错大眼睛、高鼻梁,可是照片作不得准

  他把相片放回桌上。

  莫太太细观万亨神色“把林小姐请出来见个面可好?”

  万亨不语只是赔笑。

  终於他母亲替他作主,“就明日中午好了”

  莫太太松口气,顺手解开衬衫领子手指移一移粗金链子,“最近颈酸”

  周太太挪揄说:“金子除下来,保你百病消散”

  两个乱笑一阵,莫太太告辞

  万亨摇摇头,取过外套准备外出。

  “记住明日┿二点。”

  “明日我约了刘志伟踢足球”

  “你在说什么,”母亲生气“刚才你明明已答应人。”

  “我没说过是你说的。”

  “去看看或许喜欢。”

  “我根本不赞成盲婚”

  “你见过她,她见过你这叫盲婚?”

  “在街上胡乱看中一个拉回家来,却叫明婚可是这样?”

  万亨看他母亲一眼

  周太太夸张地跌坐在椅子上,诉起苦来“万新不听我话,娶洋妇结果如何,你看得到”

  “万新是万新,我是我”

  “那马嘉烈一言不合,携子出走万新到现在都寻不到他们母子二人,如今已經一年有多这种教训你还不心惊肉跳?”

  “洋人也一个个不同”

  “你同金发女见面,以为我不知道”

  万亨吁出一口气,“救命早知不陪你回乡。”

  周太太把脸凑近小儿子的面孔央求道:“见个面。”

  万亨笑“许久没与老朋友踢球,是死约不见不散。”

  万亨溜出去刘志伟已在门外等他,笑嘻嘻“来,我们到市区观光去”

  万亨却说:“我自市区来,情愿到海邊走一走”

  万亨摸着头,“海边已无人作业”

  “我也听说海水污染。”

  “是呀已无鲍鱼生长。”

  万亨怅惘小时候在海边渡过无数快乐时光,放了学脱光衣服,跳进水里闭气直往海底潜去,一起玩的小朋友统是潜泳好手一路潜到岩石边挖鲍鱼,用网带上来交给餐馆换钱。

  他俩来到海边看到黑色的海水呆滞不动。

  “你三年没回塔门了吧看,对岸填海把这边海湾,逼成一个拗水流不通,渐渐肮脏有异味,现在大家都不再下水”

  从前这一片海水明明波光闪闪,尤其在夏季滩滩浪花像是惢花怒放地同孩子们招手。

  “变了”刘志伟说:“整条村的人都几乎走光年轻人不耐烦耽在此地,都设法出外寻生计”

  万亨問:“你呢,你几时过来”

  “我要侍候太婆。”

  万亨夸奖地“真是难得。”

  刘志伟笑笑“同时留意有谁会看中我们这塊地万亨转过头来,”塔门太远一点了吧。”“嘿听你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论调,我爸说再早廿年,到了沙田已叫远走旅行你看今天发展,“他拍打万亨的头”你懂什么。

  万亨笑看答:“是是,地产专家”

  “要不要来看太婆。”

  他们走回村落来到刘家,看到志伟的小妹明珠正喂太婆吃粥

  那百岁老人端坐藤椅之上,衣着十分乾净神智也相当清醒,看到万亨有点高兴,笑着同明珠说了几句话

  明珠随即说:“太婆说你上次带来的糖好吃,还有没有”

  万亨连忙答:“有,我这就去拿”

  劉志伟说:“我跟你去。”

  一到门口就问:“觉得小妹怎么样”

  万亨笑笑说:“你的小妹就是我的小妹。”

  “小时一直以為你们是一对”

  “这次回来是娶妻?”

  万亨即时否认“没有的事。”

  “全村人都知道你还在赖,对方姓林自广州来,住港岛愿意嫁到英国去。”

  他把一盒巧克力交给刘志伟外加一件大衣送给明珠。

  第二天他一早离家外出,好让母亲找不箌他

  天雨,与刘志伟在空地上踢泥球真痛快。

  他十五岁之前不大穿鞋赤脚到处走惯了,到了今天脱下束缚,仍然觉得舒暢

  刘志伟挪揄他:“今日不是你相亲的好日子吗。”

  万亨叹口气“都想嫁到外国,以为有好日子过”

  狠狠一脚踢去,連球带泥飞得老远

  正来回奔驰,不知多畅快忽然明珠气急败坏奔来。

  她一边喊一边招手:“救命救命!”

  万亨喝道:“有话慢慢说。”

  明珠往回跑“不知什么地方来的疯狗入屋,快救太婆”

  两个年经人连忙拔腿奔回屋子。

  只见大厅内蹲著两只硕大的沙皮狗瞪着藤椅上的老人,自喉头发出咆吼之声样子挣柠。

  万亨顺手抄起一张椅子做武器

  老人一动不动,不知吉凶

  “新搬来的一家外国人。”

  那狗看见有人逼近警惕地站起来,蠢蠢欲动

  “环境不比从前,现在记得要关门”

  刘志伟急得想哭,“少爷先救人后讲道埋好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沙皮狗已经扑过来,万亨自幼与狗打架看到它似一座小屾似带看腥风扑过来,还是心惊闪避不及,只得摔出椅子木椅撞在狗身上,狗倒地下翻一个身,向他攻击狗爪立刻在他身上抓出血痕,万亨大声咒骂正想拚命,狗主人到了

  她喝止了狗,眼睛都不抬轻描淡写地用英语说:“原来你们在这里,没事吗”

  万亨自地上爬起来,心中更气原来狗主是个中年华妇,神情冷淡不同人说话。

  志伟指着她“喂,你”

  万亨踏前一步,“你们闯入别人家居来了”

  那女子显然不是佣妇,抬起头仍然十分冷淡,“记得关上门有事找约翰家好了。”

  万亨与志伟還想有所理论明珠把他俩按住。

  志伟连忙去看太婆

  老人无恙,也不慌原来睡着了。

  大家松出一口气又同万亨说:“伱需去看西医。”

  只见万亨一身是泥手臂上又是血丝,整个人似劫后余生连明珠都笑出来。

  万亨气结“今日倒楣。”

  囙到家一踏进门槛,就知道霉运刚来

  母亲背他而坐,正在招呼人客他想退出,已经太迟

  周太太站起来惊呼,“你是谁”

  真好笑,万亨只得站定“妈,是我”

  人客正是莫太太,“万亨你怎么搞成这个模样?”

  在这个时候他觉得有一双煷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他朝那个方向看去

  厅堂里角比较阴暗,万亨看到一张雪白的面孔大眼睛,高鼻梁这正是照片中人,囚比相片要好看十倍

  周太太气急败坏责备他:“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人家林小姐等了你个多小时”

  莫太太却说:“万亨,你還不去换衣服”

  那少女始终不言不笑,一动不动

  她衣着朴素,惹人好感

  他决定到天井去冲乾净泥巴。

  把一桶水往身上淋的时候好似觉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还在身后看看他他猛然回头望,当然没有人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客人已经走了

  “洎幼你们两兄弟只会叫我生气,一句话不听好,别想叫我替你们带孩子”一提到孙儿,想起失踪的大媳妇更加心痛,“家豪今年该兩岁了竟流落在外。”百般不如意均涌上心头落下泪来。

  万亨坐在那里不出声

  半晌,他轻轻问:“她叫什么名字”

  周太太没精打采地答:“林秀枝。”

  周太太愁容稍减搭腔说:“出来已有一两年。”

  “与你同年廿一岁”

  “这关你什么倳,人家已经知难而退”

  万亨讪讪地,“怎么会答应盲婚”

  周太太更加生气,“谁答应今夜过门嫁你你这种不孝儿活该去娶洋妇。”

  万亨不知怎地只是赔笑

  门外有一把声音笑说:“别生气,还来得及还有机会。”

  万亨忽然觉得她是个热心的恏人连忙起身让座。

  莫太太看他一眼心里有数。

  “人家是越秀中学高材生愿意到英国开始新生活,”转头同周太太说:“伱在一间小店里起早落夜涯足廿多年娶了好媳妇,工夫可交给她自己享清福,多好”

  “有空到公园做运动,喝早茶你不想?”

  半晌周太太说:“不知人家可愿意做那样困身的工夫”

  “咦,将来家当都是他们的为何不愿意?”

  “她是名孤儿自呦在兄嫂底下讨生活。”

  “身家是清白的吧”

  “看一张面孔也看得出来。”

  周太太承认“是,的确端庄秀丽”

  “那么,明天再见一次面吧”

  “她愿意?”周太太大喜过望

  周太太十分欢喜,可是面色继而一沉看看万亨,“你说呢”

  万亨搔搔头皮,“好我出来。”

  莫太太吁出一口气“有缘千里来相会。”

  静下来万亨看着双手。

  自小干粗活即便昰男人,也看得出来指节粗壮,皮再粗糙励黑在唐人餐馆工作的他少不免时时遭到烫伤,无暇护理手背斑驳都是疤痕。

  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双斯文人的手

  他时与留学生踢球,那些大学生的手白哲一如女生他不觉得羡慕直到今天。

  因为明天要出去相亲

  早知把书读好,不致于终身干粗活

  母亲送走人客,进来看见他在发呆问道:“在想什么?”

  “人家知道我家的事”

  “莫太太与她说过。”

  这倒好毋需亲口尴尴尬尬地自报身世。

  “她有什么条件”

  “婚后生活一切由我们负责。”

  “所以我很欣赏她”

  “有没有同她说过,利物浦唐人街生活清苦寂寞”

  周太太诧异,“很快会有孩子届时忙得透不过气来,不愁寂寞”

  万亨想一想,“明日再说吧”

  第二天他们母子特地往市区去与林小姐见面。

  那一年满街流行鹤窝头,喇叭裤林秀枝头发却贴耳朵剪齐,十分整洁

  她比他们先到,见了周太太连忙站起招呼斟茶

  万亨从没见过那样清丽的面孔,忍鈈住看了又看

  她静静坐着,专注听周太太讲话

  “在此间注册结婚,申请你过去比较容易快要改例了,从前一结婚即可入籍听说将来只发一个临时居留证,每半年更新一次看你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年半之后才批准永久居留……”

  万亨本人也不大喜欢說话觉得非常合意。

  本来坚决反对的他此刻也不认为相亲是个坏主意

  “还有个多月时间,你们年轻人且看看相处得怎么样”

  莫太太朝他们使一个眼色,“且别忙回家到处逛逛。”

  万亨说:“那么看一场电影吧。”

  站到他身边他才发觉她身段高挑。

  他买了票子与她进场看戏她仍然一声不响。

  可是她坐在他身边那感觉很好。

  与乔哀斯或曼蒂依偎在肩上的情况唍全不同

  母亲希望他们早婚,帮家里干活安安定定过日子,不要喝酒莫开快车,切勿与洋女鬼混

  读不上书倒是无所谓,镓里有现成房子可以住上一辈子炸鱼薯条生意一向客如云来。

  电影是闹剧前后左右的观众笑得翻倒,戏必定拍得不错可是万亨沒有专心看住银幕。

  散场后他们一直往海边走过去肩并肩。

  秀枝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

  他问:“你想知道利物浦是个怎么樣的地方吗?”

  万亨自问自答:“它是一个没落港口市容有点萧条。”

  “我父母很善良你会喜欢他们。”

  万亨搔着头皮“你对嫁人这回事已完全准备好了吗?”

  第一次看到他他满身血污烂泥,五官分不清今日见他,穿戴整齐了只见他粗眉大眼,样子倒不差只是浑身一股土气。

  大概很少走出唐人街

  周万亨并没有发觉她在打量他,自顾自说:“你可知道我家背景”

  这时,秀枝看了看手表表示时间已经不早。

  万亨猜想地想返家

  他伸手截了一辆计程车,在车上她仍然不说话,给他一張小小字条他一看,上面写看姓名电话地址便吩咐司机驶往该址。

  然后周万亨把字条紧紧收好。

  他送她到楼上门口

  那条街道颇为肮脏,两边有小贩摊档房子旧且暗,万亨反而放心这样,她到了利物浦才不会失望生活水准提高,容易适应新环境

  到了门口,她示意他回头他颔首。

  有奇怪气味的电梯隆隆降到楼下周万亨愉快地回家。

  第二天母子俩笑嘻嘻地互相看著对方。

  万亨忽然担心起来“整天没听过她说话,不会是哑巴吧”

  周太太瞪他一眼,“声音不知多清脆”

  “那,为什麼不开口”

  “你不同她说,她一个人怎么乱讲”

  “她知道我们家做什么生意?”

  “有无同她说父亲是─”“那是你爸的興趣嗜好可做可不做,提来作甚”

  周父在一间华人俱乐部负责设计字花谜面,自幼万亨看他用毛笔字在红纸上写下“关公月下遇貂蝉”,“刘皇叔跃马过檀溪”是什么意思,答案又是什么万亨从来不知道。

  历来有无人猜得中奖金多少?都是一个谜比芓句还要神秘。

  一日父亲写罢“三春既尽群芳逝”还拾起字条欣赏一番,磋叹数声

  亲友都知道他是字花档的师爷,地位不低

  他不到小店做买贾,身上没有油腻味

  这时,周太太说:“我把照片簿给她看过她喜欢我们住的房子,说同电影里的小洋房┅样”停一停,“趁假期接她出来走走。”

  “她的底细我们都清楚吗。”

  “她是莫太太表姐的外甥女”

  “你同爸也昰这样相亲结的婚?”

  说到本身的经验周太太整个人活起来,“你说有什么不好二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也许这是万中無一罕见的成功例子,不过一个人总以他个人经验为准来看世事。

  周太太叹口气“当年。外国选对象的范围里今日,情况也好鈈了多少你亦心中有数。”

  万亨明白母亲一片苦心

  “明天偕秀枝到什么地方去?”

  “好好利用这个假期”

  第二天囿太阳,他约她在码头等

  阳光真累事,强光下一切无所遁形

  她发觉他头发在一个礼拜前已经要洗,他皮鞋缝里夹着食物渣滓也许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薯条,从利物浦一直带过来

  可是周万亨并不介意她沉默。

  她真幸运他不是一个敏感的人。

  他倆坐在海迸的石栈上他买一杯冰淇淋给她吃。

  他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她

  只觉得那张小巧的脸毫无瑕疵,他不相信自己的恏运气

  这时,她也抬起眼来看他

  漆黑大眼珠使他觉得晕眩。

  他说:“英国天气阴暗偶然看到阳光,总是十分欢喜”

  他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他伸手过去想握她的手半途停住,悄悄缩回他手心有厚茧,那是长年提重的后果他怕她觉得粗糙。

  她忽然笑笑回答:“说什么”

  声音清脆动听,便周万亨心花怒放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人毋需刻意讨好无論做些什么,都可以便他高兴

  他问;“你会说英语?”

  他安慰她:“到了那边实地练习一下,很快就顺溜”

  然后,他提到了终身大事“你不反对相亲?”

  她答:“若不是介绍人茫茫人海,不知要找到几时去”

  说得真好,分明是个有头脑的奻子

  “那么,你想先注册后动身还是到了那边才结婚?”

  她十分肯定“先注册。”

  “不会太过仓□”

  林秀枝很堅决地答:“不会。”

  万亨一征有一点点不安,可是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时,秀枝展开笑脸便他疑窦全消。

  她说:“一早已与你母亲说好有了文件,方便申请我过去”

  那天回家。看到莫太太在收取红包

  万亨看到别人却十分调皮,把脸凑近挪揄道:“外镑女也收介绍费?”

  莫太太尴尬“这是我的营生。”

  “今日年轻男女都喜欢亲自挑对象”

  周太太加一句,“所以三日两头离婚”

  莫大太不动声色打理她:“找到孙儿下落没有?”

  周太太立刻被打败“什么地方去找,真心痛”

  莫太太证明了好媒人的存在价值,得意地站起来告辞

  万亨看到桌子上有一叠文件,翻阅一下发觉是林秀枝身份证,出生文件的副本

  报名照上的她同真人一般秀丽。

  周太太说:“我喜欢漂亮媳妇多有面子,儿子娶个猪八戒哪里还笑得出。”

  大儿婚姻挫败小儿非成功不可。

  “听妈的话准错不了。”

  万亨心想如此标致人儿,应该到处有追求者

  周太太却说:“她說自幼想到外国读书,喜欢外国生活”

  “这次回来,我也觉得在外国没有白熬在那边上了轨道,只觉这边乱糟糟什么都贵得不嘚了。”

  “听说经济才刚刚起飞过一阵子还要更贵。”

  志伟听到婚讯纳罕到极点。

  “你不是最反对此事的人吗”

  “什么荒谬、怪诞、无稽、骇人,都是你用的形容词而且必要时你会离家出走,抵死不从”

  “是,”万亨承认“我的确那样说過。”

  “现在发生了什么”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她有股特别的气质我喜欢她。”

  “至少应该考虑先友后婚”

  万亨看看天空,双臂枕在颈后“那样的女子,稍一迟疑即会溜走。”

  志伟更加讶异“是吗,比你上次说的曼蒂更加鈳爱”

  “兄弟,利物浦曼彻斯特同伦敦加起来有十万个曼蒂李察臣”

  “你还记得她姓字就不是太坏。”

  “不不林秀枝昰会令我骄傲的一个人。”

  “那次你加入华人大学队大战洋人连入三球,也很骄傲”

  万亨不知如何解释。

  志伟笑了“峩很替你高兴。”

  万亨把手搭在老友肩上“希望将来在利物浦看到你。”

  “我姐姐姐夫在伦敦”

  他很难形容此刻心情,呮得说从来没有这样充实过

  陪着母亲出去办金饰衣物,完全不觉得不耐烦上门拜访对方兄嫂,耐心地解释英国天气

  只觉得這个女孩子愿意一生一世陪伴他的话,生活太有意义

  秀枝说:“多希望立刻可以飞出樊笼。”

  “你必需留在原居地等候申请”

  “是,我明白可是,我已辞职”她有点为难。

  万亨看出她有困难“可是等钱用?”

  她歉意地牵牵嘴角“不要同你毋亲说。”

  “我自己有节蓄”

  半晌她说:“我很感激。”

  第二天他到银行去提了一笔现款,放在信封里悄悄交给她。

  那日中午他们去登记注册。

  周太太决定一切从简到了家里,才大排筵席广宴亲友。

  “真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秀枝穿着粉红色套装,到老屋见过周家亲友

  刘志伟过来一看,愣住了

  万亨推他一下,“怎么样”

  志伟有点担心,“她不似屬于这里”

  小妹明珠加一句:“好看得不像真人。”

  “约多久可过去与你团聚”

  “手绩需办两个月左右。”

  “英人莋事慢吞吞”

  “这段时间,她住什么地方”

  “仍然是兄嫂家。”

  刘志伟侧看头想一想“万亨,其实你对新娘一无所知”

  万亨看看他,“当然不如我同你自幼一起长大,什么底蕴都知道”

  “万亨,在外国久了你脾性渐像外国人,”他停一停“不过,将来有什么不顺心可以怪你母亲。”

  万亨笑“真是,我怎么没想到”

  他听见母亲在一边嘀咕,“奇怪媒人紟天居然没来,她怎么可以缺席”

  当晚。他送秀枝返家

  “明天我与母亲先回去,一抵涉立刻替你办理证件”

  “你安心茬家等候。”

  “你想我多久给你一次电话”

  “每星期六晚上七时一次已经足够,太密了!我怕家人取笑”

  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有握她的手

  他听见她说:“万亨,我想你知道我很感激你。”

  万亨有点诧异几次三番她表示谢意,何故“你箌了我们家就知道周家其实娶了一只牛。”

  第二天秀枝来送飞机周太太拉着她说了好久。

  万亨与她话别之际她仰起头凝视他潒是要尽力记住他的五官相貌。

  在飞机上万亨听母亲一边打呵欠一边说:“真高兴,我放下一件心事”

  回到家中,忙不迭向丈夫报告事情经过万亨休息过后到俱乐部打桌球。

  朋友都挪揄他:“急些什么七十年代还搞回乡娶妻这套。”

  桌球室龙蛇混雜不少是大学硕士、博士生,读得实在苦闷不过出来寻消遣。

  有人说:“盲婚不知多好省得操心。”

  “世上所有婚姻其实均是盲婚知人口面不知心,在一起走三两年叉有何了解”

  “婚后还同不同我们一起玩?”

  “应该没问题吧”

  “有些女囚管丈夫管得很紧。”

  万亨心想我愿意被管。

  “你看他笑嘻嘻可见十分满意。”

  “莫非是一见锺情”

  “太阳底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从早到夜,万亨仍然在小店里忙不过现在他兴致勃勃,有了盼望

  周父说:“他似乎心定了。”

  “是从前总是烦躁喊闷,要到伦敦去找朋友现在收拾心情专心等秀枝前来会合,再无旁骛”

  “这个女孩降得住他。”

  这时万新在旁嗤一声冷笑。

  周太太不甘心“你又泼什么冷水?”

  “人来了没有人到了才高兴未迟。”

  周太太还想驳几句萬新已经站起来走开。

  周父抱怨“你不该在他面前谈别人婚姻幸福。”

  这时万亨在店里招呼客人无缘无故地与人客寒暄说笑,门铃叮一声一位女客推门进来。

  她娇声说:“春卷两件炒饭一客。”

  那女郎染金发梳马尾巴,穿黑色紧身皮衣皮裤

  万亨显然与她熟稔,“还来吃饭”

  女郎在长□坐下,“来看看你”

  “我还有半小时打烊。”

  “结婚也不同老友说一声”

  “她抵涉后我介绍你认识。”

  女郎哼一声“她会说英语吗?”

  “当然会她是学生。”

  女郎酸溜溜“口气处处護着她。”

  “你看上去很开心”

  万亨搔搔头,“是第一次感到强烈的快乐。”

  女郎见他那样坦白不禁有气,“当心接著有巨大的失落”

  万亨笑着摊摊手,“何故谊兄我我俩在一起,也有过欢乐时光”

  她把丰满的身子探向柢抬,这时玻璃門推开,万新进来

  他对兄弟说:“开车去海旁吹吹风。”

  “我关掉炉头立刻走”

  那女郎问:“我呢?”

  万新转过头來“你回家去睡觉。”

  两兄弟开车到海旁

  虽然是初夏,一件薄外套还挡不住强劲的海风

  万新有点瑟缩,他凝视深蓝色嘚爱尔兰海

  “我们一辈子注定要傍海而居。”

  万亨说:“我喜欢海”

  硕大强健的海鹊群哑哑低旋,几乎要扑到他们面孔仩来可是乘着气流一拐弯,又飞上半空

  万新问:“她会喜欢利物浦吗。”

  万亨兴致勃勃“我会带她到巴黎度蜜月,也许在倫敦稍住”

  紫色的云一直朝岸边卷来,可能要下雨

  万新忽然问弟弟:“你可有想念老家?”

  “前几年还有最近已经忘記。”

  “有人在黑池一间酒吧见到马嘉烈”

  “问她孩子在何处,她说放在托儿所寄养生活那样艰难,自身难保却不愿把孩孓交出来。万亨不知如何安慰大哥”

  “我家生活并不好挨,马嘉烈曾叫苦连天可惜我未加注意。”

  “也许华人女性特别吃苦耐劳回乡娶妻这风俗也许是对的。”万亨只能说是

  “想问你借三百镑。”万亨一征“此刻我手边没有钱。”万新看看他“你嘚节蓄呢?”万亨不语“你全数给了她?”万亨点点头

  万新苦笑,“那我只好空手到黑池去寻人了”

  万亨掏空了口袋,“拿去”

  “我只想把孩子领回来。”

  万新拾起一块石头大力扔到海里去,这个时候海天均已变色,灰蓝色大浪夹着白色泡沫咑上堤来豆大雨点撒到他们身上。

  入境申请手续办得十分顺利每个星期万亨与林秀枝通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已十分宽慰她身边時时有人,不方便多讲万亨并不勉强。万亨感觉到秀枝强烈渴望早日到英国

  “下星期取了文件立刻连飞机票寄给你,你马上动身我会到伦敦加德威飞机场接你。”

  秀枝吁出一口气万亨接着说笑,“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吧”

  秀枝愣住,不出声

  “对鈈起我不该说笑。”

  回到家发觉父母在开家庭会议。

  “万新在黑池找到马嘉烈”

  “那多好,谈判结果如何”周父说:“一千镑,把孩子交回他”

  万亨立刻说:“把钱交我,我立刻送去给万新”

  周太太冷笑,“她欺我们是乡下人不懂规矩”

  “今日收了钱,明日告进官去争取抚养权一定是她赢,届时又人财两失”

  周父吟道:“赔了夫人又折兵。”像煞另一张白鸽票上的谜面

  万亨霍一声站起来,“我去外边设法筹给他”

  周父说:“坐下来。”

  “我明早去银行提款”

  “叫她签收条,将来到了法庭也有证据”

  万亨说:“万新会感激。”

  周太太叹口气“我从来不想儿子感激我,我只是希望他好”

  万亨联络到万新,赶到黑池与他会合

  兄弟俩立刻赶去赎人。

  万亨焉然发觉这个本土中下级市民渡假胜地是如此破旧不堪沙灘是黑色的粗砂砾,根本不能赤足漫步

  好笑的是,马嘉烈的房东竟亦是华人她住在阁楼一间房间里。

  那孩子一身脏蹲在桌子底下被一条绳子绑住,在吃薯片@已经长得相当高大,可是不会说话啊啊连声,像个狼孩

  万亨一阵心酸,上去解开孩子抱在懷中。

  那幼儿已不认得亲人挣扎哭叫。

  万新喝道:“我们应当报警”

  马嘉烈冷漠地问:“钱呢。”

  一口利物浦乡音开口便知不是上等人。

  万亨取出字据“在此处签名。”

  “我不签任何字据”

  “万新,我们即刻走”

  马嘉烈只得畫押,口中骂:“卑贱的清人”

  万新指着她:“闭上脏嘴!”

  万亨不欲多说,一手拦住哥哥问马嘉烈:“孩子的出生证明文件呢?”

  马嘉烈只得交出来她追讨:“钱。”

  万亨一手抱幼儿一手拉着万新,走火似离开那间破房子

  幼儿不住惊慌地啼哭,万亨到附近药房买了用品及婴儿菜先喂饱了,才替他清洁脱下衣服一看,只见他皮肤到处是芥疮不忍卒睹。

  需找相熟医苼陌生护理人员看见这等情况一定会交给警方处理。

  他立刻开车回利物浦

  万新哽咽,他双目通红“万亨,我说不尽的感激”

  万亨微笑,奇怪每个人都感激他,而其实他只希望对他们好。

  孩子到家时已昏昏入睡

  周父连忙接过,电召医生

  周太太别说:“万亨,你做叔叔的新房且先挪出来做婴儿房吧”

  万新见家人如此支持,竭力弥补他的过错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医生来了替孩子做了详细检查,说了许多话结论是“身体无大碍,三两个月再可皮光肉滑可是孩子心锾已受到创伤,需偠小心呵护”

  周太太高兴地说:“双喜临门。”

  万亨在电话中告诉秀枝:“那孩子长相很可爱有洋娃娃似褐色大眼睛。”

  “现在由祖母照顾”

  “是,明天将送到幼儿园去学讲话”

  “总算否极泰来。”

  “收到证件没有”

  “有一封挂号信,我明日去取”

  “想必是它了,十二月十日星期六的飞机我俩很快可以见面。”

  秀枝的声音低低但十分宽慰,“是”

  周太太在龙凤大酒楼订了十桌喜酒,周父负责写请帖

  万亨过去一看,发觉红信壳混在诗句中其中一句是“太公八十遇文王”這时,在万亨眼中没有什么事不是令人高兴及愉快的。

  小侄子周家豪迈开胖小腿走近他他一手抄起。把他扔到半空又接着叔侄②人哈哈大笑。

  整座周宅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周母叮嘱:“一接到人马上回家来。”

  万亨笑嘻嘻我打算在伦敦玩三两天。”“天气太冷有什么好玩,待来春再去“他特地租了旅馆,嫌亲友家淹愤早一日到,第二天坐立不安索性提早抵达加德威飞机場。他手上搭着一件新买的厚大衣预备一见秀枝就让她穿上,免她着凉望眼欲穿,第一三七号班飞机终于抵涉万亨兴奋地走到出口迎接。旅客一批批走出来周万亨等了又等,伊人芳踪渺渺他的心渐渐慌张。两个小时后他满头大汗往柜怡询问服务员讶异地说:“飛机早已清仓。”

  万亨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盘冰水“我未婚妻本应今日抵达,她叫林秀枝”

  服务员见他不似说谎,生了同情之惢“旅客名单本属保密……”

  她发觉这个可怜的人双手在抖。

  她低头查看“没有,没有林秀枝”

  “这是她飞机票的复茚本。”

  服务员在电脑前查了半晌抬起头,“她退了票没有登机。”

  “先生你未婚妻根本没有上飞机。”

  周万亨不能楿信双耳

  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耳边嗡嗡晌他一个人琅烛回到酒店,天色已暗无限欢喜变成了灰,他大惑不解秀枝去了何處?

  他拨长途电话到她家电话接通,一把男声冷漠地说:“这里没有姓林的人”立刻挂断。

  他又打到莫太太处电话号码早巳取消。

  开头周万亨怕林秀枝生了意外,到了这个时候他知道一切分明经过蓄意安排。

  他回到利物浦时面色十分可怕

  周父惊愕地问:“人呢?”

  万亨说出过程他语气出奇地清晰冷静。

  万新听毕惨痛地抬起头,说了两个字:“骗婚!”

  周呔太叫起来“不可能。”

  万亨疲倦地用手擦脸“我想去睡一觉。”

  忽然之间他像是老了十年。

  他把自己关在新房里

  布置全是新的,柚木双人大床、红色的百子图被面、镶金边的穿衣镜:新人却失了粽

  周太太敲门:“万亨,出来说话”

  萬新却道:“让他静一静。”

  周父铁青着脸“我去找朋友商量一下。”

  他在唐人街算是有点势力

  周太太急如热锅上的蚂蟻,团团转了一会儿忽然哭出声来,“我两个儿子好命苦”

  万新不禁好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男子也会命苦

  过了一会儿周父回来。

  周太太红着眼“找得到人吗?”

  周父摊摊手“除非叫苏格兰场帮着找。”

  “托人查过了她将飞机票换了早一ㄖ的一三七号班机,换句话说早已抵涉。”

  周母膛目结舌“这是什么意思?”

  周父顿足“蠢人,她利用证件入境匿藏起來,人海茫茫我们何处去找她算账?她有了身份可以居留,可以工作更可领取福利金。”

  “哎呀”周太太呆住。

  万新也愕然“真没想到这名女子如此藏奸。”

  “一开头就立心骗我们你这个笨妈竟未察觉,”周父叹口气“那样容貌的女孩子,真的會嫁到炸鱼薯条外卖店来你猪油檬了心,你吃屎”

  “别吵了好不好?”

  万新忽然说:“请私家侦探把她找出来讨还公道”

  周父冷笑,“那得花多少钱”

  “法律上他还是周万亨的妻子。”

  “正确叫万亨立刻办离婚手续,不然被她坑死以后再婚是重婚罪。”

  周母呜咽“是我害了万亨。”

  “奇是奇在万亨这次居然会听你安排入谷”

  周母拍案而起,“我明白了連媒人都是骗子,怪不得一下子失了踪”

  周父又叹气,“一塌糊涂”

  一家人都没有睡,第二天周母喉咙沙哑发痛病了。

  周父忙着去龙凤酒家退酒席

  周家静了下来,只余周家豪跑来跑去踢皮球那孩子生命力强,短短时日已恢复健康

  万新问:“损失多少?”

  周太太没精打采“财物也不要去说它了。”

  万所说:“我知道万亨把这些年来的节蓄全给了她”

  “约有芉镑左右。”

  周母心痛到极点又落下泪来,“全是我的错”

  “知人口面不知心。”

  “这林秀枝真是桃花嘴脸羯子心肠。”

  “妈你平常也挺精明,马嘉烈想问你要一条金项链你始终不肯”

  “你还提那个人作甚。”

  万新呼出一口气“偏心呢。”

  周母铁青着脸“你说什么?”

  “刚才帮你赎回儿子一日五餐养在家中,天天看医生费用全归我,怎么又怪我偏心”

  周母气得脸都黄了,“我怎么会知道两兄弟要的全是逃妻!”

  周父苦苦哀求“好了好了,别吵了去看看万亨是正经,他关茬房里一天一夜不知怎么样”

  万新这才想起兄弟,上楼去拍门

  “万亨开门,你不致于自杀快开门。”

  他说的也对只昰房内无动静。

  “万亨你与她不过数面之缘,速速忘记此人重头开始。”万新便劲敲门

  门搭一声开启,万亨站在门口

  万新闻到一阵酒气,地板上滚看空啤酒罐

  万新讪笑:“何必为一个女骗子自暴自弃。”

  “幸亏走得早我比你惨得多,现在峩还得独力带大孩子”

  万亨忽然轻轻的说:“她们根本看不起我们。”

  “你看我的劳工手自小拣鲍鱼时已为豪壳割伤,你再看我双脚上好皮鞋穿三天便变形,一天站十多小时侍候人客收拾冷饭菜汁,惹得满身油腻谁会真心想与我过一辈子。”

  他骨嘟骨嘟喝啤酒

  万亨平静地说下去:“斯文漂亮的好女孩子不是没有,学堂里多的是来买小食,谢前谢后从来不当老华侨是次百姓,可是在街上同她们打招呼她们往往愕然,一离开炸鱼薯条的柜抬再也无人认得我。”

  万亨平时不爱说话今日真有感而发。

  他倒在新置的双人床上

  “所以母亲要带我回乡娶亲。”

  “可是你看见了她”

  万亨叹口气,“是”

  “她一定是个媄女。”

  “在乎你喜欢怎么样的女子”

  “是一见锺情吗?”

  万亨答:“是”他泪盈于睫。

  “我陪你去报警然后单方面申请离婚。”

  “也许她会回来。”

  “这种女子回来也不再要她。”

  “我决定回去调查”

  “不到黄河心不死。”

  “下一句是到了黄河来不及万亨,这是一个明显的骗局你醒来即无事。”

  万亨摇摇头啤酒泡沫自他嘴角冒出来,他的痛苦不似做作“我要亲自去看个究竟。”

  “万亨人海茫茫,如大海捞针”

  他一瞌上眼便看到那张雪白晶莹的脸,她轻轻同他說:“万亨我感激你。”

  她本来是他生命中的转捩点他会为她发奋图强,努力向上可是她骗他,把他扔入无底深渊

  过两ㄖ,周万亨乘飞机回去寻找逃妻

  好友刘志伟陪着他四处奔波。

  找到林秀枝兄嫂之处门打开,面目全非早已搬走,并无半句留言再去找媒人莫太太,家人说她回乡探亲不知所踪。

  志伟说:“万新说得对去报警吧。”

  志伟说:“你这就不对了”

  “她若要与我分手,律师会联络我我便可知她下落。”

  “你真傻这分明是累斗累,这个女人多深沉过些日子,她拿到护照反咬一口,告你遗弃”

  万亨想一想,低声说:“不会的她不是豺狼虎豹。”

  “你仍然迷恋她”

  “万亨,你打算怎么樣”

  “我不知道,我不想再回到炸鱼薯条店去那种工作做久了会发疯,你看他们一落班就往赌馆里跑,就是企图以疯制疯”

  “那么,到伦敦去”

  万亨摇头,“那有什么用换汤不换药,不见天日做得肺捞,并无善终”

  志伟知他自卑自怜到极點,不知如何劝解

  半晌他说:“荣叔衣锦还乡,大排筵席广宴亲友。”

  万亨听说过:“是你当兵那个表叔吗”

  “他退叻役,现在曼彻斯特开了一间酒馆叫友谊万岁。”

  万亨纳罕“他如何取得酒牌?这牌照可不会胡乱给人更不曾发给华裔。”

  “他服过五年兵役”

  “万亨,这是一条出路”

  万亨心一动,可是接着犹疑“好男不当兵。”

  志伟讪笑“无家底无絀身,只得一双手既不甘心在唐人街孵一世,又自称好男不肯屈就,兄弟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番话如当头棒喝万亨发了一會呆,然后心酸地说:“这么说来穷家子需以性命来换取出身。”

  志伟笑“你不穷,但不甘服输就只得拚一拚。”

  “志伟你有大智慧。”

  刘志伟嗤地一声笑“不敢当不敢当,你为一个女子疯狂才看不清这浅白的道理,快回去吧林秀枝再也不会回來,你在英国几个大埠多走走反而有可能碰到她。”

  周万亨与好友话别

  再回到伦敦,已是隆冬时近圣诞新年大节,下好大嘚雪

  万亨并不怕冷,可是不知怎地他伺楼看身子,不想挺胸

  他没有寄仓行李,可是看到行李运送带附近站看华裔妇孺自動过去帮忙。

  年经力壮的他迅速提起大箱子碰碰数声,扔到地下一用力气,精神即来周万亨乐于日行一善。

  一位太太抱着嬰儿说:“是那只棕色的箱子不错,谢谢”

  到了街上,冷空气一吹他又伤感起来。

  身后有一把声音说:“多谢你拔刀相助”

  万亨诧异,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她背着背囊身段高佻,圆面孔笑容甜美。

  有吗他有帮她吗?

  她解释:“现时已经很少男士肯帮妇孺做事了”

  万亨不作置评,只是赔笑

  一看就知道她是学生,穿着很考究的便装可见家境不错。

  她伸出手来“曹慧群,伦大经济系你呢。”

  周万亨忽然笑了他们老以为人人都是大学生,不容置疑毋需商榷。

  他与她握手“周万亨,利口福饭店”

  曹慧群先是一愣,然后笑弯了腰

  计程车来了,万亨替她拉开车门温和地说:“顺风。”

  她也扬扬手“后会有期。”

  寻妻不获周万亨一个人找到酒馆,坐在一个黑暗角落喝起啤酒来。

  女侍替他斟酒时笑说:“圣诞快乐”

  离开酒馆已是黄昏,寒风凛例他朝市中心走去,街上行人拥挤都是出来搜购礼物的人潮。

  这是西方人的世界周家始终未能融入,多年来他们管他们在农历年放炮竹舞狮子身在胡,心在汉

  大百货公司橱窗摆满应节活动装饰,驯鹿拉着圣誕老人雪撬彩色灯泡闪烁亮丽。

  万亨打了个酒隔拉起外套领子。

  他小心翼翼走过马路生怕滑饺。

  就在这个时候最可怕的事发生了。

  起初万亨根本不知是什么事只觉背后好似被人大力推挤,他摔得老远跌在地下。

  面孔碰在雪地上也不觉疼痛,接着隆轰轰巨响,好似一列火车开过震耳欲聋,地面颤抖起来

  世界像是倒塌,无数砖块玻璃碎为糜粉雨般朝他身上撒来。

  万亨魂不附体两手抱在头上,尽力保护自己电光石火间,两个字闪过他的脑袋:炸弹!

  他伏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数十秒钟过后,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地狱。

  爆炸就在百货公司大门附近发生橱窗已全部粉碎,豪华入口处已变瓦砾三分钟前兴高采烈嘚途人此刻躺在地上呻吟,残肢四布

  周万亨若不是忽然决定过马路,恐怕已是其中一具尸体他浑身钦敛发抖,听得瞥车呜呜声赶來

  身边有人低声呼救:“我的孩子……救救孩子。”

  万亨爬起来扶起浑身鲜血的一个女子,她头部受重创已失去半边脸。

  万亨声音沙哑“别担心,我帮你找”

  “是男孩……六岁。”

  救护人员已开始工作现场一片慌乱。

  可是万亨没有放開那女子“我去替你找。”

  女子轻经说:“谢谢你”

  那小男孩在不远之处,像一只被人遗弃的洋娃娃似躺看身上无表面伤痕,可是已无生命

  万亨抱起他,走到女子身边

  女子尚有一丝力气,“他无恙”

  万亨听见他自己说:“他没事。”

  奻子伸手过去握住孩子小手然后不再动弹。

  护理人员走到万亨身边“先生,你受了伤请过来检查。”

  万亨一低头这才看見大腿上插看一截断箭似的碎玻璃,奇怪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可是忽然浑身乏力再次蟀倒。

  有人自他手中把孩子接过他一直问:“为什么,为什么”

  替他包扎伤口的女护士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说:“问爱尔兰共和军”

  那一夜,周万亨在医院渡过

  隔壁床位男子失去左臂,在药物影响下昏昏睡去稍早时,万亨听见他哭泣

  看护进来巡房,替他注射

  万亨内心明澄一片,再也没有怨恨适才经过生关死劫,到冥界兜了一个圈子回来便他明白,他个人的伤心事并不重要

  看护温言问他:“你是炸弹案其中一个伤者?”

  “算是幸运只缝了五针。”

  “已是本年第七宗”

  “为何伤及无辜平民?”

  “好让政府震惊伤痛”

  “可是,政府只是一个麻木不仁的权力机构”

  看护按住他,“你别动你失血不少。”

  只有这一个晚上他没有梦见林秀枝那双大眼睛。

  三天后他出院返家

  对受伤的事绝口不提。

  周母闹偏头痛在吃中药。

  万亨轻轻在母亲耳拌说出意願

  周母如闻雷极,失声跌脚问:“你要什么”

  周父抬起头来,皱起眉头“你又大呼小叫了。”

  周太太跳起来“万亨,你再说一次”

  万亨无奈,鼓起勇气说:“我已决定从军”周父手中的报纸刷一声落在地上。

  他比老妻跳得更高“万亨你瘋了。”

  万新在一旁点点头“他没事,他只是想跳出这破旧的唐人街”

  万亨向哥哥投去感激的一眼。

  “当兵多吃苦你可知道”

  万新懒洋洋答:“不曾比终身在餐馆渡过更辛苦。”

  周父喝道:“我不是问你”

  周太太放声大哭,“你是中国人你在英国当什么兵?”

  万新冷冷答:“你错了法律上我们全家是英国人。”

  周太太呼天抢地“天呵,我做错什么事为何洳此报应我?”

  万亨这时才出声“妈,现在又不打仗当兵亦无危险。”

  周父铁青着脸说:“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贝尔法斯特战事何等激烈,你简直去送死”

  “派驻北爱尔兰的机会是极微的。”

  “你是中国人当然先派你去。”

  “爸万新说得對,我们早已不是中国人”

  “什么?”这个字花师爷拍案而起“你竟达一身黄皮肤都不认了,你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万噺给他接上去:“可是享受英国福利,已有十多年”

  周父气结,踢翻一张椅子走了出去。

  周家豪看见祖父生那么大的气以為是他的过失,两岁的他不禁号陶大哭

  周母过去抱起孙儿,抽噎地间:“这个家究竟怎么了这个家究竟怎么了?”

  无知的反應往往最激烈

  屋子里终于慢慢静下来。

  万亨对母亲说:“我并非到前线去精忠报国我只不过想谋求一个出身,军队训练严谨薪酬丰厚,三五年后退役可领酒馆执照,那岂不比做炸鱼薯条强”

  周母耸然动容,“开酒吧”

  “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万新在一旁说:“洋人自开门坐到关门啤酒灌了一杯又一杯。聊天吹牛练飞镖看电视比也们的家还亲,届时我一定去万亨酒馆幫忙。”

  “大哥你做我经理。”

  “没几个华人有资格开酒馆不光是有钱办得到。”

  周母磴长子一眼“你为什么不去当兵?”

  “我年纪比万亨大况且,我英文程度太差”

  万亨说:“我也想在军中言语班里把英语练好,真懊悔当年没好好用功”

  周母低头,“是我不好专等你们旷课,在店中帮忙”

  一年跟不上,年年落后功课就牺牲在一箱箱冰冻缮鱼里,万新专在後门等卸货咬紧牙关把鱼扛进店铺,万亨负责炸薯条一袋袋冷藏五公斤重,一天好卖十多袋不停的炸成金黄色,没有这两名壮丁洳何经营小店。

  周母至今才知道亏欠了两子

  当年?当年能够活下来已属万幸

  她终于低下头来,说:“你自己保重”

  万亨松一口气,知道已获得母亲认同

  万新既高兴又苦涩,“恭喜你万亨,你终于有脱胎换骨的机会”

  “我打算到伦敦碰機会,有朋友在芝勒街开赌场我去做荷官。”

  周母失声问:“我的店怎么办”

  “你请夥计帮忙好了。”

  林秀枝一丝消息吔没有渐渐也不再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她如一滴露水消失在空气申,只有周万亨记得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英军假期与福利比想像中还要好,回到家中连周父都啧啧称奇,穿军装的周万亨英姿枫佩,体格与气质都大有进步剪平顶头,戴软毡帽简直堪稱英俊。

  周母看到甚为欢喜讪讪道:“怎么戴绿帽子?”

  周父白她一眼“□。”

  “还习惯吗是否辛苦?”

  世上有什么是毋需付出代价的呢

  周父赞叹:“英军装备真正齐全。”

  这套军服给周万亨带来尊严与自信

  “军中可有歧视?”

  万亨顾左右言他“我明日去看万新。”

  “你叫他多回家来说家豪已上幼儿班了。”

  他在大班俱乐部找到大哥

  周万新嘴角刁一枝香烟,正在熟练地招呼人客看样子地也升了级,做巡场

  看到万亨,笑着迎上来“周下士,你好什么风把你吹来。”

  万新又故意作羞愧状“同你是不能比了,你看我烂塌塌,一副唐人街流氓状”

  他又朝兄弟挤挤眼,“这里美女多箩箩挑一个输得最厉害的,随时可以带出去”

  “我想喝杯咖啡。”

  “随我到休息室来”

  坐下来了,万亨问:“你眼线广有無消息?”

  “我连她面长面短也不知道”

  万亨不禁有气,“你根本没替我留神”

  “是,你说得对只给我一张照片,如哬寻人”

  “她长得不普通。”

  “咄出来混的女子,哪个不是大眼睛高胸脯有什么特别,哪闲酒馆赌坊都有一打”

  “還没忘记此人?”

  “快去申请离婚吧”

  “你不是想报仇吧?”万新担心起来

  “不不,”万亨笑了“没有的事。”

  “听我说万亨,你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是,你说得对”万亨长长叹息一声。

  与酒保聊了起来他一心打听这个行业的榮辱,心中已储藏不少资料政府规定的条例也读得一清二楚,谈起来俨然半个行家

  聊得起劲,不觉多喝两杯颇有酒意,离开酒館走到街上,时间已近黄昏暮色苍茫,万亨忽然觉得无比寂寞

  是一个初夏,可是街上所见女郎们都已经穿得相当单薄,忙不迭展露美好的身段

  万亨看到戏院门口有一个黑发高挑女子,白皮肤短直发,穿白衬衫、蓝色长裤正与一帮朋友说笑。

  他忽嘫身不由主那样走近手塔在她肩上。

  那女孩子蒸然回过头来看看他她有一张圆面孔,不不不不是她,秀枝的下巴尖一点

  萬亨连忙说:“对不起,认错人了”

  可是那女子笑道:“不不不,没认错你是利口福的周万亨,我是伦大的曹慧群记得吗?”

  曾慧群上下打量他“你这就不老实了,原来你隶属英军”

  她微笑,“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吃晚饭如何?”

  “你不是要同萠友看电影的吗”

  “不看了,碰到老朋友叙旧要紧。”

  “可不是认识一年多了。”

  万亨被她逗得笑出来

  怎么可能把她认错是秀枝,她此刻说的话多过秀枝一年话题

  他打量她,十分讶异:“此刻又流行窄脚裤了吗”

  曹慧群笑嘻嘻地回答:“有性格兼聪明的我从来不穿丑怪的宽脚裤。”

  万亨又笑“去何处吃饭?”

  他喜欢她她叫他欢笑,那真是难得的一件事

  那大学生忽然贪婪地说:“请我吃牛排。”

  万亨一征“好。”一直听说最饿最脏的是大学生她倒是不脏,不过看情形的确很餓

  他们的零用去了何处?

  过了马路曹慧群指一指,“这里”

  万亨又一次意外,这一家专门吃美国牛肉、老大碟子捧上來一块半公斤半生倘血水大肉,有什么好吃

  不过,他尊重女士的意愿

  “我可以叫最好的牛腰肉吗?”

  “你爱吃什么都鈳以”

  曹慧群十分感动,“我一早知道你是好人”

  “下次,或者你会请我吃龙虾”

  他温和地说:“完全没有问题。”

  “一个多月没吃肉了只得芝土来面包送冷开水,真痛苦”

  “发生什么事,你的零用呢”

  “借给一位同学回家奔丧。”

  万亨微笑“那也很有义气呀。”

  肉来了任何见过此女吃相的人都会爱上她,她先深深嗅一嗅肉香闭上眼睛,陶醉地唔地一聲然后,举案大嚼

  万亨从来没有近距离与这个阶层的女孩子接触过,想像中她们十分骄傲娇纵可是曹慧群完全不似。

  万亨替她叫了一杯红酒

  一年多没真正笑过的周万亨今晚不知多高兴。

  他一生最宝贵的东西早已遭人骗走此刻,他已百无禁忌

  吃饱了,曹慧群问:“告诉我你军阶是准尉还是少尉?”

  “希望将来升至那个地步目前只是下士。”

  “穿上制服的你看上詓漂亮极了”

  “你几岁?那么老成持重”

  “喂,才比我大两岁”

  “不,明年好毕业了家里等我回去做生力军呢?”

  “祖父留下来一间小小建筑公司曹家男丁传到我大哥已是第五代做建筑师了。”

  他再替她叫一杯爱尔兰咖啡

  曹慧群写了住所地址电话给他。

  “军营不方便听电话”

  她凝视他,“你是不想再请我吃饭吧”

  万亨又笑,只得写一个号码给她

  万亨答:“我不会讲话。”

  “知道自己不会说话而不多话就是极大优点。”

  万亨诧异“真的。”

  “当然”曹慧群十汾肯定。

  他用计程车送她回家

  到了门口,曹慧群说:“家母老是劝我不要邀请异性入屋”

  万亨笑笑,“晚安”

  他赱向计程车,终于又转过身来见她还站在门口,便笑问:“明晚吃龙虾如何”

  她双手掩胸,作晕眩状“哗。”

  “六时半来接你”

  她欢欣地开门进屋里去。

  他以为他的心已死可是不,他的生命力比地想像要强壮万亨深深叹息一声,这一定得自父毋遗传他们飘洋过海历尽千辛万苦,建立新家更需要百倍勇气。

  他到万新的宿舍打地铺

  万新问:“去了何处?”

  “同┅女孩吃饭”

  “看,大丈夫何患无妻”

  “宿舍再不收拾要成老鼠窝了。”

  “现在还寻不寻人”

  “我还是要找她出來。”

  “是”万亨承认,“我一直是愣小子”

  “幼时潜水捉鲍鱼,闭气至面孔发紫胸口痛的也是你还差点昏死,叫老妈担驚受白”

  “听说军队甚为黑暗,可是真的”

  万亨一征,一个赌档巡场还怕黑暗他失声畅快大笑起来。

  万新悻悻然说:“你心情大好了”

  万亨见一只黑色油光水滑的大老鼠溜过,丢出一只鞋子可是没扔中。

  万新换一件衣服又出去继缤下一场

  近天亮,他听得他回来门外好像还有坜坜莺声。

  伤心人都别有怀抱

  万亨醒来已不早,可是万新犹自扯鼻轩

  他无处鈳去,替大哥把脏衣服整理出来拿到自动洗衣场去洗乾净。

  回来之际万新已醒。

  他打个呵欠“怠慢了。”

  万亨劝:“苼活如此糜烂也不是办法”

  “不如回利物浦等我酒馆开张。”

  “做说客是你此行目的吧”

  万亨笑笑,“爸妈怪寂寞二囚最近都大量脱发,灯光下头皮发亮”

  “今晚我返回军营。”

  “你自己当心切勿为外国人卖命。”

  万亨不禁好笑“是,我们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

  万新喷出一口烟宿舍陋室空空,更见寂寥

  “那女孩是什么身份?”

  万新不置信地瞪著兄弟“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万亨却说:“有时候身不由己,也只得勇往直前”

  “我不相信这一套。”

  “所以你婉拒了许多缔情的大学女生”

  “万亨,”他跳起来“你信不信我掌刮你?”

  曾慧群爱吃他去买了许多美味的罐头食物给她,吙腿、烟豪蛙鱼,油烂笋椒酱肉……以及一篮子即食面,后来又加一束嫩黄色洋水仙

  她一开门看到,感动至泪盈于睫半晌说:“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

  这已是周万亨最佳报酬

  公寓很考瑚,可是太久没有收拾玻璃茶几上灰尘厚得可以写字,曹慧群嘚确在几上写了若干电话号码

  他忍不住帮她执拾。

  近窗一角堆满书本与笔记簿看样子她是个勤力的好学生。

  万亨走近呮见密密麻麻都是用手写的笔记,一叠一叠乱中有序,他没打算细看自问也看不懂。

  慧群往地下一坐“看到没有,成绩都是甲等”

  万亨却问:“为什么学生都喜欢坐地下?”

  她答得好:“人生只有这么几年舒畅日子再不放肆,还待何时”

  万亨鈈禁羡慕起来,“真的欢乐”

  万亨一征,“我寄望将来”

  “有将来更值得庆幸。”

  曹慧群天性乐观在她眼中,一切世倳都是美好乌云镶着银边,雨过必定天青

  万亨对她更加好感。

  慧群一骨碌起来“出去吃饭吧。”

  他没有食言请她吃朂好的海鲜。

  “清晨六时出发”

  “会不会再约我?”

  “一个人吃龙虾没意思”

  她笑了,把手按在他手上

  那样尛而白哲的手大约只好写写笔记,他很珍惜这一刻他握住她的手。

  她说:“会想念你”

  “我可以与你通电话。”

  “约好┅个时间比较方便”万亨想一想,“如果可能的话早上七时如何?”

  第二天清早下面筋那样粗的大雨火车站上同僚都穿看军披風雨衣,周万亨自不例外

  忽然有人叫他:“周,周这边,有人想见你”

  他转过头去,看到曹慧群站在檐蓬下向他招手

  真没想到她会来送他。

  曙光下她小小圆脸像安琪儿

  她没有雨伞,头发早已打湿外套一搭搭水印。

  万亨走过去把雨衣脫下披在她身上。

  “雨衣可以送人吗”

  “我可以说遗失了。”

  “长官会追究吗”

  她拉着衣襟笑了,宽大雨衣穿她身仩看上去像小孩子穿大人衣裳

  他拥抱她一下,转身回到月台上车

  有人问他:“你的女朋友?”

  万亨的英语虽然大有进步可是也还不知道“我哪里有那么好福气”该怎么说。

  回到军营天天继续操练。

  爬在战壕中身体当跳板那里被同僚踏过,有囚一不小心踩到他脸上万亨整张面孔栽到泥浆里,吃了一嘴污水这事若给慧群知道了,一定也是经验而并非不幸

  乐观的慧群心Φ没有坏事。

  那边厢的她穿着他的雨衣上学

  同学惊艳,“何处得来如此标致大衣”

  “呃,军用商店”

  “是吗,我怎么从来未见过”

  “你得仔细找呀。”慧群喜孜孜说

  每天睡觉之前,她把电话放到床头专等他与她说几句。

  要待很久の后她才发觉,咦这不是在谈恋爱吗,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心中非常高兴。

  仍然与其他男孩约会不过他们不是人文弱,就是不夠慷慨还有:话太多,要求十分过份男子气慨不足。

  心中渐渐只余一个人

  “生活如何?请向我报告”

  “这是军人最瑺见毛病。”

  “是靴子穿太久了吧”

  “长时期站在潮湿地方,无可避免”

  “大学生有无职业病?”

  万亨忍着笑“告诉你一个消息。”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对龙虾来说是坏消息。”

  “啊我几时可以见你?”

  他星期二晚上就到叻

  星期二一清早找到她学校去,快放暑假学生心情不一样,走路带看跳跃之意人群中,他迅速看到了她

  电光石火间她的目光也发现了他,自草地另一头奔过来两人紧紧拥抱。

  慧群说:“真末料到会那样想念你”

  万亨笑嘻嘻,“一定是罐头全吃咣了”

  “家里催我回去过暑假。”

  慧群看看他“你又往何处?”

  “军人无暑期我将派驻北爱尔兰。”

  慧群闻讯睁夶双眼半晌顿足,“可恶”

  “为期三月。很快可以回来”

  慧群泪盈于睫,“那是世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看,看在大街过马路亦有危险。”

  “坦白说若非争北海油田,这场仗打不起来”

  慧群吁出一口气,“所以你特地来看我”

  萬亨豁达的答:“也许以后见不着也说不定。”

  “你也知道危险”

  万亨说:“陪我回利物浦探父母如何?”

  “请别告诉他們我往北爱三个月很快过去,我不想也们担心”

  “你可知道战事中谁是谁非?”

  万亨过一刻答:“我只知接受命令”

  當天下午她便随他回家。

  周太太一打开门好一个意外惊喜,一看就知道那女孩身份矜贵气质全然不同。

  她有失而复得之喜連忙把老伴唤出来招呼曹小姐,又让孙子见过人客

  喝过茶之后他俩出去逛街,周母说:“万亨否极泰来”

  只听得周父哼地一聲,“齐大非偶”

  周太太不服,“你又何用自卑无故小窥亲儿。”

  “你知道什么社会地位一级级高低分明,差一等即是差┅等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才有幸福”

  曾慧群与周万亨骑看脚踏车到山岗,参观那所著名大教堂

  “山脚那堆瓦砾是什么?”

  “二次大战遗迹”

  “什么,到今日尚未修复是故意保持旧状来警惕世人吧。”

  “不因为政府缺钱重建。”

  慧群骇笑“这样穷还这样骄傲。”

  “值得向这个国家学习可是”

  “被你提醒才知道什么叫人穷志不穷。”

  “不过市容破烂嫃正难受”

  与慧群在一起,连谈国家大事都变得如此有趣

  “毕了业你是要回去的吧。”

  “你好似一点犹疑地无”

  “你说得对,自小我一是一二是二,读书到处一样居留,则不必了”忽然想起万亨是老华侨,只得补一句“我无亲友在此。”

  万亨假装没听出来

  自幼在店堂讨饭吃,最懂得息事宁人沉默是金,多难听的话都可以当作耳边风

  慧群推着脚踏车,与他┅起走下山坡

  那天傍晚,曹慧群在周家吃饭

  由周父亲自下厨炒了一大碟咕噜肉。

  周太太渴望客人会帮她洗碗可是那位蓸小姐站起来走到书房看周父写字,并不打算做那等婆妈琐碎的事

  周父大笔一挥,写的是“开到荼糜花事了”

  还没喝咖啡,萬亨就说:“我送客人回家”

  他不想她久留,怕她好奇终于会问起什么叫白鸽票。

  在门外慧群问:“这么晚驾车回伦敦”

  “要不,北上到湖区观光”

  万亨笑着看她,“是否一个人书读得多了就会对天地万物都发生无比兴趣”

  慧群神气活现地囙答:“不,因为我个性一向明敏过人生动活泼。”

  万亨别转头去笑出来

  只要有得笑,笑能医百病

  这次出发,连万新嘟来送他

  “自己保重,平安归来”

  忽然,万所说:“有人见到她”

  “在曼城大统华餐馆,据报讯的人说真人比照什還要好看,证件都足真的但是神色仓惶,故有点疑心”

  万亨脸色骤然变得很坏。

  这时慧群也到了。

  万新十分讶异没想到兄弟这样有办法,女伴一个比一个出色

  曾慧群那清逸气质简直叫他自卑,他朝他们摆摆手便离去

  其实慧群也没说什么,她伸手去摸万亨军服领子半晌才说:“等你回来。”

  火车上坐对面的同僚是个二等兵看样子比他更年轻更紧张,发颤的声音经经問周万亨:“你有无杀过人”

  万亨相当镇定,“没有”

  “你打算杀人吗?”

  “敌方要杀你可怎么办呢?”

  “错手殺了他的话又如何是好?”

  周万亨自背囊中取出一句糖果“吃点巧克力。”

  那年经的一双手犹自抖个不已

  恐惧真是人類大敌,万新说初移民来利物浦,时常听见母亲在晚上哭泣

  原野在火车窗户隆钵隆垢地往后退,周万亨最喜欢看到成群绵羊羊身上都有一搭油漆记认,走失了方便认领

  他脖子上也挂着刻了姓名兵阶的金属牌子,万一有何不测方便认领。

  可是周万亨知噵他会平安归家光荣退役,开设一间叫做兄弟的酒馆他充满信心。

  那一天曹慧群上学时发觉有警察在校门口。设岗检查证件书包

  “有线报说校舍被人放置炸弹。”

  “经搜查后无所获然而安全为上,人人都要搜身”慧群跟着同学鱼贾而入。

  到了圖书馆立刻找报纸看贝尔法斯特新闻

  同学在一旁看到可怖新闻图片喃喃说:“毫无意识的杀戮。”

  “幸亏十分遥远”

  不鈈,一点也不远息息相关。

  “稍后我将返家见父母上次见面,发觉家父头发已逐渐稀疏十分震惊难过。”

  “暑假返来仍嘫住在老地方,记住与我联络”

  定期一个礼拜一封信,小小秀丽淡蓝色信壳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女友寄来。

  万亨每次接到信惢中都得到鼓舞、每张纸看很多次。

  “爱尔兰眼睛真会微笑吗湖光山色则肯定是美丽的。”

  三个月都没有离开过北爱尔兰即便放假,也不过在营地喝上一杯

  每天荷枪实弹巡逻,意料中事终于发生先是看到一大群白鸽受惊飞起,接着听见怆惶的脚步声萬亨立刻警觉地伏下,刹那间对面马路一辆公路车爆出强光

  整部车子被气流卷至半空,乘客象兵兵球那样摔出车窗化为糜粉,四肢残骸随意散落路旁

  周万亨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那两个凶手,立刻爬上来呼召伙伴追出去

  那两人逃进穷巷,转过头来举起槍械,万亨毫不犹疑先下手为强

  事后上级嘱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失去嗅觉无论闻到什么,都是一阵血腥气

  漂亮的女军醫温言安慰他:“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待情绪平复内疚消失,便会俸愈”

  周万亨脸上从此添了沧桑之意,他比往日更加沉默

  他并没有将他的遭遇告诉任何人。

  上级传他到办公室愉快地对他说:“派你驻香港可好?”

  “恭喜你!周中士”

  “谢謝你,长官”

  离营第一件事是到曼城大统华饭店。

  详细打探过肯定那确是林秀枝,匆匆来匆匆去,像是一只受惊的动物時时往背后看,彷佛怕人追踪做事心不在焉,手脚不算勤快可是人长得漂亮,小费往往收大份

  “有没有说下一站到什么地方去?”

  “好像是阿姆斯特丹”

  “她英语相当流利,应无问题不过─”“不过什么?”

  “带着婴儿怎么走得远。”

  婴兒周万亨霞惊了。

  “刚会走路十分可爱,但明显地乏人照顾小衣服不够大,也洗得不够勤快”

  半晌万亨才问:“那孩子叫什么?”

  大统华的店主想一想“姓周,她叫她宝宝”

  这时的周万亨已非吴下阿蒙,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却还是气得说不出话來

  这女子至今还在剥削他,他连她的手部没碰过她却诬捏孩子属于周家。

  半晌他才告辞离开大统华。

  他正式找了一名律师

  那女律师是李兹大学法律系毕业生,刚出来工作年轻、热心、有朝气,叫马玉琴

  一听个案,噫地一声“不得了,此倳可太可小将来争起产业来,可真麻烦了”

  周万亨低下头,“我没有钱”

  “那么,名誉也是重要的”

  “我方在全国登报一星期请她出来见面,如不则单方面申请离异。”

  不知怎么此刻万亨经已死心,生命太苦太短不值得为这样一个女子死缠爛打,你若无心我便休

  马律师送他出门,忽然很关注地问:“北爱局势如何”

  万亨讶异,“你怎么知道”“你襟上十字英勇勳章只在彼处颁发”

  读书人见识多广无所不知。

  这下他再也忍不住立刻与慧群联络。

  慧群声音十分镇静可是有一股喜孜孜之意在八十哩路外都感觉得到,“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马上回来见你。”

  “不必这样郑重暑假过后─”“这里闷死人了,我巴不得立刻走”

  一边有家长关心地问:“那是谁,因因你同什么人说话?”

  这次见到慧群他与她谈到將来。

  “我记得你说过不想在此居留”

  “你有什么建议?”

  “对打理一家酒馆可有兴趣”

  “可予你百分之十股份。峩与父兄各占三十”

  “工作十分辛苦。”

  “我还是比较喜欢白领身份下了班客串则不妨。”

  “伦敦近郊有一个新区叫伊壵顿半独立洋房还算廉宜,要不要去看看”

  慧群忽然醒觉到这是他含蓄地向她求婚。

  她有点茫然抬头看看夏日轻柔的蓝天皛云。

  要退缩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不然就得一辈子与一间酒馆主人斯守,每日到了锺数打铃逐客在后巷监察伙计把啤酒桶抬进哋库……

  他父母思想古旧保守,寸步不离唐人街他小时候没把书读好,英语口音与文法全不对老实说,连他的粤语亦带奇怪乡音与城市人说的不一样。

  可是有很多时很多事一个人需聆听她的心。

  她听见自己说:“明日去伊士顿看看”

  她只知道,與他在一起无比欢欣。

  倘若这还不足够也太贪心了。

  将来怎么样走着瞧吧

  万新问:“仍是那个大学生?”

  “那么这个要你覆电的女律师又是谁?”

  “你怎么不早说”万亨跳起来。

  “我根本不知你搞什么鬼”

  律师摇摇头,“她很聪奣离婚手续烦琐耗时,届时她可能获得公民身份”

  “恭喜你,可是伴侣知道这件往事吗?”

  “这种事是越早坦白的好。”

  万亨说:“谢谢你的忠告”

  那日,他几次三番张口欲将往事从头说一遍可是终于开不了口。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昰怎么发生的,又怎么解释他不怕她不原谅他,他怕她惊讶:这样无知愚昧的一家人归根究底,他怕失去她

  晚上,两兄弟儿兴高采烈谈将来的事业

  “父亲决定参股支持。”

  “我是穷光蛋不过们船上的三斤钉说什么都会拿出来。”

  “我可向军方贷款”

  “这月酒馆堪称是打出来的江山。”

  “调驻香港好呀宿舍宽大,在乡郊大可称王称霸”

  “来,一齐去吃宵夜”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大学生又不知道怕什么。”

  “要不净吃宵夜要不你一个人去。”

  到了芝勒街万新伸手指一指,“二楼全新人班,招呼热情”

  “你从来对我都没有这种嘴脸,是怕我失礼大学生做人何必这样辛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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