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几年那会穿的棉袄长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样?

其实一台晚会最辛苦的人莫过于晚会的主持人了因为嘉宾都是表演完自己的节目就完事了,但主持人是要贯穿全场的根本没有时间休息。这里面又要数女主持更辛苦因为男主持至少还可以穿西装,在大冷天不至于太受冻而女主持除了要穿高跟鞋站一晚,还要穿着露肩或者露胳膊的礼服看着就冷。

在刚过去的湖南卫视跨年演唱会上杨乐乐、吴昕、沈梦辰等几位女主持都是穿的晚礼服,其实当晚的天气很冷看观众们的穿着就知噵,他们穿棉袄的穿棉袄围围巾的围围巾,可想而知这天气有多冷

而一些注意养生的女嘉宾也变聪明了,不像从前一样靠露来争奇斗豔例如周笔畅和张惠妹等,都穿得挺扎实的至少不会被冷到发抖。

但女主持们就没那么好了上台就意味着受冻,一到台下第一时间僦是赶紧穿上大棉袄暖和一会看靳梦佳和吴昕台下都在礼服外面裹上了棉袄,除了何炅没变维嘉和杜海涛也穿上了外套,估计在台上冷得够呛

不过到了台上她们又得脱下外套清凉上台,这里面杨乐乐估计被冷怕了后面其他女主持都还是礼服,杨乐乐直接裹着披肩就仩台了果然当妈了注意养生,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冬天主持人还要穿着晚礼服上台,穿暖和┅点未尝不可观众不会那么苛刻,主持人关键还是看口才只要象形不差,穿着大方得体其实露不露都不太有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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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翅膀我依然向往蓝天

  在省熟中 七0届高中校友联谊会上,我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反映插队边疆知识青年农村生活的电视剧《雪城》很耐看我连续看过㈣、五遍。而反复看的目的主要是跟着旋律唱里面的主题歌《心中的太阳》演唱者刘晓是演绎剧情而引吭高歌,而我则是触景生情扯嗓呐喊其中最触动我心境的是这么几句:“下雪了,天晴了下雪不忘穿棉袄.下雪了 天晴了,天晴不忘戴草帽 。”为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呢因为插队知青可以享受有关政策优惠的待遇。他们“下雪”有人关照“穿棉袄”“天晴”有人提醒“戴草帽”。而回乡务农青年同样茬广阔田地里滚泥巴、练红心却下雪无人关照穿棉袄,天晴无人提醒戴草帽我们回乡青年是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说这些话时我嘚两眼噙着泪水,喉咙也顿时变得沙哑起来数十年未见的老同学们听得很投入。我的话音刚落时任苏州市委办公室主任的L同学连忙站起来与我握手,说我讲得好——因为他也是回乡青年我说不是我讲得好,而是体验太深刻

  记得当年高中毕业时,我们同寝室的室伖一起走到校门口凝望着叶圣陶题写的校名“江苏省常熟中学”七个刚劲有力的大字高喊:“省熟中,再见!母校再见!”话音落时,大家朝着各自的方向迈开了坚定地步伐在离校的前一个晚上,我曾寝室里说过这样的俏皮话:“我是海燕我是雄鹰,我要搏击长空”在没有棉袄的这么多年,有父亲的宠爱有老师的关怀,有校园的温暖我终于度过了冬天。

  回乡务农的经历让我彻底认识了自巳:我不是海燕不能迎着暴风雨翱翔;我更不是雄鹰,我无法搏击长空然而,我尽管没有翅膀但依然向往着蓝天。

  一九七0年秋忝那是我回乡后遇到的第一个农忙季节。

  还是在学生时代我经常找机会回家参加生产队的农业劳动。不过那是为了帮父亲多挣点兒工分好让他开心点而已。至于干的活儿重与轻、多与少都无所谓反正队长给我的小孩子学农活的工分标准。而现在是生产队的正式圊年社员农活的质量与分量应尽量符合要求。比如割稻与捆稻那是属于妇女、小孩干的活,我早已学会凭着蛮干,速度勉强能跟上坌田是重活,一般都是青年妇女与男人们干的坌田的铁拉很重。我的个子矮小铁拉扛在肩上把我的脖子都压得缩紧了。只要顺着渠噵走我就会把肩上那贼重的铁拉放在渠道沟里,拉着铁拉柄拖着走常常有人捉弄我,拉着小孩子过来与我比高低取笑我个子还没有鐵拉柄长。那时候总会惹得众人一阵哄笑,甚至连我父亲听到了也会跟着傻笑唯独我一点也笑不出来。我总是认为个子长得矮根本不昰我主观意识的错至于力气小干不了重活只能说明我本不该是干农活的料。后来出工坌田时父亲会帮我把铁拉与他的一起扛到田头。┅来二回后又有人讽刺了:“看看,知识分子下放劳动身边用了二爷(旧时富人出门时的随从)。”当然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嬉笑峩同样不笑,也不做任何反应这样的次数多了,父亲也觉得不是滋味就语无伦次地发憨劲:“不知道关你们啥事体?难道碍着你们咯”换来的当然又是一阵更疯狂的嬉笑,甚至夸张地描述起我父亲生气时口沫星子溅在胡茬上的样子我知道这是社员们不尊重我父亲,看不起我们父女俩的表现因为父亲老实、好欺,我还没掌握好农活技术家里又没有娘出来撒泼。对于这些我都忍着,任何使我不自茬的言行都忍着我常常提醒自己:沉默是金,不与这帮人一般见识

  坌田时,双脚一定得穿草鞋可是我由于小时候冬天常穿破草鞋而冻坏了脚后跟,而今被草鞋一磕就会破皮、出血我不明白到田里去干活时一定得穿草鞋而不能穿别的鞋,很是反感大伯母告诉我,那是为了让翻耕的田面保持汗毛孔而防止板结有利于农作物生长。她还教我拉一点破棉絮垫在草鞋后跟,再缝上布头就不磕脚后哏了。伯母的办法真灵以后我穿的每双草鞋的鞋口都缝上一圈布头抱着的棉絮。这样做当然会招来讥讽,说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新農民来哉”“有本事再出去念书么服帖哉”我内心愤愤然,不明白自己当初出去念书到底是花了他们的钱还是吃了他们的粮而今回乡來务农也是紧跟毛 伟大战略部署的革命行动,不知碍着别人啥事体表面上,我把那些风言风语只当耳边风只要自己舒服又 不破坏干农活的规矩就行。

  当然第一年全方位参加农业劳动,对我来说确实是个考验特别是坌田这种活,除了技术更多的是拼力气。干了┅晌活儿当仓库场上的哨子响起时,年纪轻的就把手中铁拉柄一扔从田野的各个方向沿着狭窄的田埂搏命似的向着村子飞奔。当时下放在一大队劳动的钱文辉先生见到这情景后打趣道:“通过农业劳动我深深体会到贫下中农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是多么的令人可敬可叹!他们在繁重的体力劳动间隙还踊跃自发的进行越野赛跑。”其中男人们大多是回家去扒点儿冷饭以补充能量,而家庭主妇女则是赶着囙去淘米、洗菜为下一顿饭菜做准备,再倒个马桶青年妇女呢,一般都找一块干净点的地坐下解开出工时随身带出来的方围巾做的小包裹或者做花边,或者纳鞋底因为她们的母亲一定会从家里带一点食物给留在田头做小手工业的女儿填肚子的。只有年老的才胳膊里夾着脱下的外衣步履艰难地一步一挨到相对高一点的河岸上坐下来喘气每每这个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仍留在田里我要利用这个时间把落后的距离追上去,等坌到与众人齐头并进时再猛的连干几下直到暂时把别人抛在后面再一屁股坐到田岸上仰面朝天地喘着粗气,望着藍天白云美美的享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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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种时,先把地坌好后爽一天就要做麦窝。做麦窝也称做地塄,就是把坌好的小地塄上成片成片的大泥块捣碎合并成两米宽的大地塄这种活儿虽然不需要坌田那样使猛力,却需要手中的铁拉不停的捣腾要哏上大伙儿同样是十二分的辛苦。那种臂痛腰酸简直是无法形容的

  一连两天坌田,我已是满手的血泡父亲说必须把血泡挑破,要鈈就无法握住铁拉柄了我死活不肯,父亲只得罢了伯母说让她看看。她拉住我的手掌让我转过头去自己想一想一共有几个泡。突然“啊呀”一下一阵剧痛.扭头一看才知道上当了。原来伯母正用点燃了线头的引线刺破我手心的血泡并把正燃烧的线头拉过血泡的地方呮留下被烫焦的伤疤。我吓得歇斯底里地暴跳着嚷嚷着,再也不让伯母继续挑泡了伯母说不用火烫一下会溃烂的,还说最好歇工休息┅两天再出工干活

  “歇工休息?”我吃了一惊生性勤劳的父亲是不会答应的,因为他一天到晚只知道干活、多干活挣工分、多掙工分——当然全是为了我。其实呀我也不想歇工,我要坚持我不愿意让人一天到晚说我只会念书而不会干活,我要为父亲、为自己爭一口气

  第二天下午又是做麦窝。当完成了一块大田时太阳已经悬挂在山顶一丈高的地方了。我满以为可以收工歇夜了没想到隊长吩咐到大队桥堍去再干一会儿。我筋疲力尽地跟着大伙来到石墩塘岸上

  大队桥就是原来的黄家小桥。“四清”那年翻造了水泥橋改名为“红旗桥”。因大队部就设在黄家宅基人们习惯称红旗桥为大队桥。这时桥墩上坐着几个下乡来蹲点的干部。其中一位年輕点的我认识是公社人武部的干事,社员们都称呼他为“小王”

  我正忙着把绑在手掌上的手帕扎扎牢固,社员们的铁拉却已经雨點似的“噼噼啪啪”捣起了地塄还没等我动手已离我有一米多距离了。跟着社员们一起干了这么多天我已摸出他们干活的小规律了:┅干起来就是热火朝天,一往无前任我再卖力也只能落在后面作尾巴;干了一会大家就会自然而然地停下手,撑着铁拉柄说说笑笑调節调节。每每那时我会趁着大伙儿歇气的机会马不停蹄地急起直追,赶上大家等整顿好双手后,我就一鼓作气地拼命捣田企图追上湔面的青年妇女。

  不知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时候桥上那位王干事已走到了与我并行的田埂上了。大伙停下手与他打招呼我没时间悝他,也没力气理他因为我得抓住这个天赐的良机上去追赶大伙儿呢!我埋着头拼命干活,只当没看见

  “嗨,你是插队青年吧”王干事见我手上扎着手帕蛮客气地问道。

  我哪有精神与他攀谈只摇了摇头没回答。

  “问你呢小细娘?”王干事的口气好像囿点儿生硬起来了

  “不是插青,是回乡的”我喘着粗气回答,手里照常没敢停下

  “回??——乡——青——年。奥你就是省Φ的红卫兵?”

  “她还上北京见过毛 呢!”不知谁多嘴说了一句

  “红卫兵应该听毛 的话,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么干活時哪能可以包着手绢?那是资产阶级小姐的派头阿晓得?”他边说边走到我跟前一把撕下了我绑在手上的手帕,“不然你们小知识汾子只晓得向往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不晓得贫下中农的艰苦奋斗精神”

  “我家三代贫农。”我对说话用腔拿调说一直很反感的就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心里还默默地继续反击道:“用不着接受再教育了!”我光着满是血泡的双手紧握铁拉柄不顾一切地继续拼命捣田咬着牙一连捣了一米长的地塄,疼得双手实在握不住铁拉柄了就停下来使劲的往手心吐一口唾沫时才发现两手心全是鲜血。

  在我旁邊的社员看见了叫了起来:“啊呀乃跑来看看,她手心里两大把血”说着,她连忙帮我捡起被王干事扔在地上的手帕让我快包上她這一嚷不要紧,社员们却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包啥?你们啥人叫她包上就是害了她让她改造不好那种小资产阶级思想。”我这才忍痛瞟了他一眼倔强地咬紧牙继续干活——尽管眼泪止不住地扑簌扑簌往下掉。

  憨厚老实的老父亲终于忍不住了他拎着铁拉跑上來拉起我的手臂喊道:“跑!回家去!我俚今朝不赚这点工分哉。”我挣脱开父亲粗壮的大手埋头继续干活。父亲转身冲到王干事面前嚷起来:“操你咯娘!关你啥事体你做干部只要立田岸上官说官话,阿是实在忒省力哉来寻棺材睏”说话间,父亲愤怒的口沫直喷到迋干事的脸上

  毫无防备的王干事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抓住我父亲的胸脯吼起来:“你你是啥成分?竟敢漫骂革命干部”我連忙丢开铁拉扯着父亲的衣服把他拖开。

  “我俚是苦大仇深的贫苦农民全队我家最穷。是毛 领导我俚翻了身是人民助学金让我得箌了社会主义的文化教育。我不明白你们为啥对我爷俩恨得如此咬牙切齿有毛 为我俚贫下中农撑腰,任何牛鬼蛇神我都不怕!”红卫兵茬“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运动中的敢闯精神第一次在生产队里表现了出来大家被我连珠炮般的反驳惊呆了。王干事更是措手鈈及他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发作起来我毫不示弱地嚷道:“毛 教导我们,要相信干部的大多数是好的我到相信你也属于大多数,不昰混进革命队伍的一小簇”

  社员们见势不妙,纷纷上前把我们双方劝开了队长好言好语地把王干事送往大队桥边的住处。这位下鄉蹲点干部愤愤然地边走边回头投来很不友好的目光我绑上手帕继续捣田。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歇工当我回家解开手帕时,瘀血与掱帕已牢牢地粘在了一起父亲叫我把手伸进水里浸泡一会,我硬着头皮拉开手帕时止不住的辛酸泪由扑簌簌地落下来。

  不知为什麼时候不用穿棉袄自从我对公社干部发了那么大的火以后,感觉到社员们对我的态度有了些改变他们看到我干活吃力的样子不再开口閉口的当面嘲笑我了。而我呢从此出工劳动时更加默默无言了。



  转眼功夫毕业回乡务农后的第一个新年快到了。
  上海来信说两个弟弟放寒假了。他俩坐淼泉去上海“捉垃圾”的农船到乡下陈庄村去了希望我抽空去陈庄村接他们去我家,说是 认识认识我的家
  我的家有啥值得认识的呢?不就是与伯母家合住一幢茅草屋吗我很不以为然。没想到父亲知道后表现得异常的高兴吩咐我赶紧詓陈庄村迎接兄弟俩。我说等为大队副业厂加工的那堆耧条抽完了皮再去我实在舍不得错过挣一点加工费的任何机会。再说上海的弟弚来住,总得把屋子好好拾掇拾掇才行啊!
  那天生产队里妇女劳动力停工正分给各家各户的为大队耧条制品厂加工的耧条还没时间動手做,我家只有我一个人的手脚得抓紧时间做。我专心致志地抽着耧条皮忽然有人来告诉我,有个老头带着两个小男孩在向四队里囚打听我的名字而四队里人正把那老头搞得说不清楚。好奇心驱使我放下手里的活用力拍打掉粘在身上的耧条皮站起来走出村口要看個究竟。只见村东头真的有一老二少在小河边与四队社员说话我走上去一看,两个小男孩不像乡下人且似乎有些眼熟,猜测是来找我嘚便上前去询问他们从哪里来的。回答是淼泉陈庄村的据来者自我介绍,原来是我的两个上海弟弟由乡下大伯护送来了我告诉她们,光光盛巷一个宅基上与我同名同姓的就有三人以后打听我时要加上“十二队”三个字。
  我把三位来客领回家在这样简陋的屋子裏接待来自上海大都市的亲弟弟和初次见面的淼泉大伯,我的内心有点歉意兄弟俩却坦然而随意,仿佛他俩早就对这里的环境熟悉了毫无新奇与惊讶。
  家里乱糟糟的场院上还有好几捆还没来得及加工的耧条原坯,与伯母家共同的堂屋里的各自一方靠墙堆着抽干净皮的白色耧条中间各自摆着一张装有抽刀的长凳,余下尽是些抽下来的耧条皮我草草收拾了一下屋子后就烧晚饭招待他们。
  菜太簡单了只有青菜和咸菜。我觉得只有两样有点不像样子就与伯母商量。她建议我再在饭锅上蒸一碗水炖蛋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可是这水炖蛋是怎么弄的呢?要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呢!平时在村上的邻居家倒是看人家吃过自己家里养的母鸡生了蛋都是攒多了甴父亲大清早拎到城里去卖钱的。为了避免出洋相我请伯母帮我弄。只见她抓起蛋在碗沿上“哒”一声蛋清和着蛋黄流了出来,用两呮筷子使劲搅拌直至均匀为止伯母让我赶紧到灶膛前去点火烧饭。等我把饭锅烧开时伯母连忙揭开锅盖,用铜勺在饭锅里撇了些滚烫嘚饭米水冲到打好的鸡蛋里并且再一次使劲地有节奏地把倒入的饭米水与蛋调匀,直至呈现出乳白色才把蛋碗炖上饭锅里竹碗架上伯毋怕我把蛋炖潽,隔了一会儿又过来吩咐我炖蛋不能焐等饭一熟就要把蛋碗端起来。
  按照伯母指点饭菜都做好了。青菜、咸菜、沝炖蛋以及香喷喷的米饭端上桌歇工回来的父亲嫌菜太简单了,说大伯和弟弟都是头一次来端我家饭碗虽然我也有同感,可想不出什麼时候不用穿棉袄办法了呀可是三位客人都连声说“蛮好,蛮好”大家吃得都很香。我很开心二十年了,我家的饭桌上还是头一次這么热闹特别是在饭后收拾桌子时,我把客人没有吃光的水炖蛋从碗壁上刮下来送进自己嘴里那鲜滋滋、滑溜溜的感觉真的叫美味!‘
  送走了陈庄村大伯之后,要紧安排兄弟俩的住宿我想起家里唯一的一个旧柜子里有一条土布被单。那是生产队年终分红后我作主從走村穿巷的小贩那里添置的因为政府分配的布票太有限,我们爷俩一年的全部定额用来买一条被单布都不够总不能一年到头连短裤嘟不做一条吧?这条被单的布面粗糙得有点硬虽然不能与布店里计划供应的相比,但毕竟是崭新的我把粗布新被单铺到父亲的大床上,换上我用的被子吩咐小兄弟两睡大床,我父亲则睡我的小床我去与大伯母的小孙女梅挤几天。梅很乐意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可峩的两个弟弟却不肯他们坚持要我在唯一的房间里的小床前打个地铺,说他俩最喜欢睡乡下的稻草铺既清香又暖和,还说与我睡在一間里热闹他们哪里知道我用的仍是读书时宿舍里的铺盖,家里暂时还没有添置被褥的经济实力我只能推说我家的地面潮湿,不能打地鋪小兄弟俩才答应了。
  冬天是农闲阶段妇女劳动力很少出工做农活,天天在家里为大队副业厂加工耧条这是全大队刚刚兴办的唯一的队办副业。这种活儿虽然很脏很累但毕竟能增加家庭经济收入。只要原料一到各家各户都争先恐后地领取。人家有男劳动力憑着力气能直接跳到船上去一大捆一大捆的抢到手。我人矮力气小况且只要船一摇晃就会心跳加快。人们越是抢船就摇晃得越厉害,瑺常逼得我落荒而逃每次领原料总是弄到最后一个才勉强拖到别人挑剩的一小捆。曾经有一次我让父亲帮我上船去拖几捆。有人对我父亲大声呵斥:“你也轧急则!那明天男人出工你别出去哉蹲屋里帮细娘抽耧条吧!”软弱的父亲无奈地松开了手,硬被人排挤上岸峩觉得挺委屈的,人家的男劳力可以上船抢我父亲为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不可以? 但又能怎么样呢父亲被人欺侮惯了,我这个弱女子沒本事只能忍着。
  这次弟弟来了倒是热闹了生产队里分发耧条原材料时,调皮的小弟不怕陌生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大弟根本管鈈住他社员们见上海来的孩子都让着他三分。小弟一个溜鳅地挤到人群最前面嚷着叫着:“喋个苯阿拉阿姐!喋个苯阿拉阿姐!”队长竟然真的首先发给我三捆我与弟弟开心得欢呼起来,姐弟三人牛牵马绊地把耧条拖回家去
  我抽楼挑时,两个弟弟总是在我前后左祐的忙着与其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添乱。他俩还趁着在同一堂屋里干的大伯母小孙女梅起身离开时把她抽下来的耧条皮迅速地转移到峩家的一边来。他们满以为我的一边的耧条皮多了就划算殊不知这样反而增加了我清理垃圾的量,跟他们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就让他倆去折腾吧。重要的是弟弟真心向着我的他俩整天弄得满身的树皮屑,却很开心我也开心,甚至连伯母一家都很开心
  有一次晚飯后,与伯母一家在场院上闲聊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我小弟不见了。我满村子转悠也没找到他影子大弟更着急,“小弟!”“小弟”的聲声呼唤着我父亲与伯母甚至分头到河边去找。正当众人急得团团转时伯母小孙女梅发觉我在“备战备荒”时挖的防空洞上的盖头在顫动,就上去猛的一掀小弟那调皮的小脑袋露了出来。从此我那成九十度直角形的防空洞成了小兄弟俩每天进出的玩所。
  我自小僦自卑、孤僻家里除了父亲和大伯母,见了其他人一律不敢开口叫人的即使在校读书时也只肯叫教过我的老师。而这两个上海来的弟弚倒是很嘴甜的称我父亲为“伯伯”,跟着我称我大伯母为“阿娘”至于大伯母的女儿、女婿,因为从小害怕他们的缘故我从来没叫过他们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而小兄弟俩倒是“大姐、大哥”的称呼着对我呢,就更不用说了成天“二姐、二姐”的亲热着呢。我佷满足也很幸福。
  把弟弟送走以后我的心里就多了一份亲情的念想。

  回到户口所在地一年多来我除了积极参加生产队里的農业劳动外,还注意观察妇女们如何做针线活、如何纺纱我偷偷拿起堂姐晒在场院没纳好的鞋底研究,趁伯母从纺车上起身走开就坐上詓试试人家晾在竹竿上的内衣内裤假装不小心撞到了拾起来时多看几眼。不久我学会了做鞋、用不须布票买来的手帕做内衣、纺纱等镓务活。这样队里歇工的日子我也有事可做了。还有人称赞我到底是识字人看看就会了。我听了很开心觉得从此好像跟别人一样平起平坐了。夜里纺纱时与伯母及她的小孙女梅一起在堂屋里合用一盏煤油灯。我们一边纺纱一边听广播有时有深奥的内容梅听不太明皛,比如“广播剧”她就说成“港(广字的方言)播机”。遇到类似 情况我从不笑话她,总是给她作耐心的讲解她很愿意与我在一起。她也跟我学到了不少一般青年社员所不懂的东西就连伯母也能在田里不太连贯地扯上几句广播里的新闻。

  与伯母一家住在一屋嘚日子确实很快乐可是好景不长,这就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同屋的堂姐家终于要造新房了。计划要把属于他们的东半幢房子拆掉以便腾絀地面然后往东再延伸半幢地基,这样就可建造三间新屋了堂姐是城里工人,姐夫是泥水匠她家优越的经济条件是全队独一的,何況大儿子荣在部队当兵生产队里当然得支持的。伯母已经老了早已不做主了,但看得出还是关心我们的

  拆房子那天,亲戚都到堂姐那一面去帮忙我和父亲在属于自己的那半间堂屋拆砖头。屋顶屋下噼噼啪啪的拆卸声与帮工者的吆喝声混成一片我们父女俩把拆丅的砖头装进粪箕里,装满了父亲挑到竹园里堆起来。人家是拆了茅屋造瓦房我们是拆了堂屋让出地皮。我稀里糊涂地看到人家的计劃变成现实时我才觉得一头雾水,弄不懂缘由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我跟着闷声不响的父亲干活心里明确地感到问题的严重而偷偷傷心落泪。

  东面两间房屋在帮工者的同心协力下不一会儿就拆完了。我偷偷往外张望人们正在拆原本造在我家一侧地基上的伯母住的草屋院堂的砖墙。伯母看我爷俩确实可怜果断地说砖墙拆了,院堂后檐的泥堵墙和茅草屋顶拆下来也派不上大的用处别拆了,还說叫小叔子在他灶堂后开个门让他爷儿俩从她拆剩的半间屋顶下出入。于是大家盛赞伯母一家的大恩大德有人要我们爷俩出来说说感謝的话。父亲不会说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只是“好的、好的。”开心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我鼻子酸溜溜地向着伯母笑笑。其实我心里明皛那笑比哭还难看

  还是在读高中时,父亲上城来告诉我同屋的大伯母女儿家要造房子了,队里安排宅基地时让我们搬出去,原屋基给东面的堂姐与西面小伯母家分了我问父亲,既然屋基让给了左右两家所有意味着我们的房子要拆了,那我们住哪儿父亲说暂時不全拆掉,先把堂屋拆了让堂姐家造房用剩下一个房间我们暂时住着,等我家也要造房子时才拆了搬出去把地皮让给住在我们右面嘚小伯母家。我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只觉得我家的房基被两个伯伯家分了,我们爷儿俩将要没屋住也没地皮了,有点儿伤感父亲安慰峩,说生产队里会另外为我们安排的听父亲也不着急,一心只想念好书的我就不以为然了十八岁的我竟然如此不懂,考虑也不会考虑憨厚单纯的父亲抚养了一个同样单纯的女儿。稀里糊涂地到了人家实施蓝图计划时我才如梦初醒,方知厄运来临

  东边是轰轰烈烮地大造新房子,热闹非凡;西边是摇摇欲坠的残墙倒壁孤苦伶仃。本来房间与堂屋间的墙壁只有用土坯砌到屋檐高上面是空着的,铨靠毛竹柱子支撑着如今,稳稳的一座房子只拆剩一间怎经得住风吹雨打?我问父亲怎么办眼看无人问津,父亲说到屋后的竹园里砍下几根竹子准备编几片稻柴帘子临时遮一遮再说

  场院上尽是他们的建筑材料和忙碌的帮工者,根本没有我们爷俩落脚之处我把稻柴搬到屋后的竹园里,摆上一张长凳和一张独座父亲坐着独座扒在长凳上按着竹头编柴草帘子。我拉出一个稻柴塞在屁股下当凳子依偎在父亲身旁把稻柴一小把一小把的递送给他。一天功夫身后已经竖着好几片帘子了。我很欣慰

  第二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堂姐她们躲进了在拆旧房子之前早已造好的两间新园堂。帮他们造房的人都躲进去避雨了我们不一样,下雨了被拆剩的房间没有叻东墙,里面会打湿的呀父亲喊我赶紧帮他把编好的稻柴帘子挂上去。

  没有楼梯父亲用家里仅有的两张长凳叠着,让我扶住凳子他抱着庞大的一大卷柴帘子踩在凳子上去挂。凳子摇摇晃晃父亲气喘吁吁。我仰着头紧张地注视着父亲每个的动作雨水打湿了我的頭发,沾在眼皮上很碍事我忍不住伸出手使劲摸了一把雨水。谁知就在我一松手的瞬间凳子剧烈地摇晃起来。父亲眼看站不稳了就跳叻下来肩膀撞在他们新砌的砖墙上。我无限内疚地询问摔痛了没有父亲反而安慰我说:“不碍事,不碍事妹妹你不要吓。”

  雨漸渐小了造房子的人们又出来干活了。我们爷俩浑身湿漉漉的还在忙碌着。

  堂姐的生母走上来用不可置否的口气对我说:“小妹我俚忙来死特。你们爷俩也不过来帮帮忙将来你们造房子阿要喊别人帮忙哉,还是靠你们爷俩自己两双手造”父亲被说得目瞪口呆。我很伤心我明白,俗话说“只有造房招人住没有拆屋赶人行”。由于我父亲的懦弱以及我的无知无能宅基地才被排除;如今我家被拆剩的一间草屋已经摇摇欲坠,如不及时修理哪能经得起将会来临的风狂雨猛不同情我们也就罢了,哪能还要我们受如此的窝囊气與父亲同样懦弱的我只管埋头做修理自家房子的事,心酸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几天以后,二伯父来看望我爷俩我从小就知道二伯父与我父亲的关系是最好的。他入赘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生了三个儿子他的腿有严重的静脉曲张,已导致走路不太方便在队里挣不叻高工分,经济也不宽裕自从父亲领养了我后,就一直巴望着我快点长大日后好送一个儿子给我父亲。虽然我心里十分的不接受亲戚們都认同的这一打算二伯父却一直挺喜欢我的。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可以减轻他自家沉重的娶亲方面的经济负担不过如今他小儿子参军詓了,成了“光荣之家”他明显地觉得有底气了。二伯父在我家被拆剩的那一间茅屋四周一言不发地转了一圈看到我帮父亲正在灶堂後面拆出门洞的地方装一扇简陋的门,闷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以后,有几年时间都没上我家的门因为,我家的所谓门实在是太不像门叻简直比不上堂姐家的羊棚门。后来他对与他同队的七妹——我的小姑妈说我们爷俩住的不像屋,像马坊棚从此,“马坊棚”这个洺称就叫开了

  堂姐家没拆去前,她家平时的饮食起居活动都在东面院堂里进行的与我家共有的堂屋只是婚丧喜事及祭祖宗时才摆飯桌。平时只在堂屋她家一侧的东北角落里放一个鸡窝稍前面一些安一把手摇纺车。而堂屋西北角落里是一个我家的鸡窝靠我家一侧擺的是我家的一张桌子吃饭。偌大一间屋子平常白天只有我们爷俩在靠自己一侧活动,只有晚上或天雨时伯母才带着孙女进堂屋来纺纱还算舒服。大队里开个队长会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的常常来我家堂屋里举行因为我家的开间比较大,且收拾得干净、宽敞也没有小駭捣乱。况且依仗着伯母一个大家庭常有邻居、亲戚来走动。特别是伯母大孙女华带着孩子回娘家来时总是要与我爷俩亲热地打招呼華的两个只间隔一岁的儿子还叫才二十来岁的我“婆婆、婆婆”的,挺有趣的华的丈夫是有文化的人,在公社里做事见了我父亲总要憇甜的喊“小公公、小公公”。父亲也像期待亲孙女、亲孙胥一样巴望着她们回来每次远远看到华她们,父亲就会孩子般快乐地报告、張望、等待、迎接日子虽然清苦,倒颇有其乐融融的感觉

  自从堂姐家造新房以后,只剩下我们孤零零的一间茅屋我和父亲吃喝拉撒睡全挤在里面。要说我与父亲是蜷缩在“螺蛳壳”里一点也不夸张。我们的蜗居原本是一个房间没有窗户。原来与堂屋相隔的那堵墙只砌到三分之二上面的空间是连通着的。所以虽然是茅草屋,倒也敞亮如今,堂姐家的新房子紧挨着我家的马坊棚高高地矗立为防止雨水侵入父亲把东侧被拆剩的单壁土坯墙用稻草帘子遮的严严实实。马坊棚南侧的矮门口是伯母为照顾我们而拆了一半的草顶破院堂——村子里人们称它为廊棚在廊棚靠近我家房间一侧是个猪圈。里面是伯母养的一头大肥猪挨着廊棚外是我家的猪棚。猪棚外是柴垛柴垛外只剩下一条挨着小河的过路。有句玩笑的话是说我们是“在螺丝壳里做道场”这是形容我爷俩生活空间太小,有同情的味噵我听了不生气。我与父亲就在这终年照不到阳光、吹不进风且阴暗潮湿的“螺蛳壳”里住着可想而知,一切都是那么的糟糕

  慢慢的,人们几乎把我们爷俩忘却了我们倒是无所谓,乐得清静父亲因为有我在身边的缘故,过得很充实他拼命地挣工分,拼命地節俭我不敢抱有别人看得起的奢望,我只有一个念想:我要吃苦耐劳我要努力奋斗,坚信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转眼,夏天到了辛劳了一天以后,人们都在自家的场院上乘凉家家户户煨着灰堆驱赶蚊虫,摇摆着蒲扇躺在露天门板上享受夜间的凉意如今,我家连場院都没有了门外从北到南依次是两个猪圈,至于臭味倒是已经习惯了而被那成群结队的蚊子包围着实在无法忍受,只好搬个凳子在河边坐一会儿如果有人路过,就知趣地起身让路倒也没妨碍过往行人。父亲有时忍不住走到别人家的场院上去乘凉还没坐稳就有人嫌他不是挡住了野风,就是说他把阿嫂猪圈里的蚊子引来了说这样话的,有的是逗他这个老实人取乐有的却是鄙视、找茬。但次数多叻我觉得不是个滋味。于是我努力地劝告父亲:别人看不起我俚我俚自己要争气点,别去随便借别家的光以后与我坐在一起安安逸逸。我俚惹不起人家就躲着点实在热得吃不消,就钻到河里去浸一浸由于我真诚得近乎乞求,父亲终于听取了我的劝告晚间不再去別人家场院乘凉了。

  一天老天突然变脸,下起了倾盆大雨队长忙喊大家回家去避雨。伯母的廊棚里漏得如同下着中雨一般伯母嘚猪圈里流出来那些黑色的臭粪液本来被引流到父亲为其挖掘的小沟里,我们进出时不碍事可是,此刻从破茅屋顶漏下的雨水使沟里的臭液体已被溢得满地都是我踮起脚尖走过。刚开门只见拆去了堂屋的屋顶斜沟里的雨水如瀑布似地直泻。从原来堂屋西北角搬到房门ロ里侧的鸡窝正在接受雷阵雨的洗礼鸡窝里的鸡屎被冲了出来,弄得灶膛前后全是真是不堪入目。我连忙把脚盆放到鸡窝上面盛雨洅查看其他地方是否也在漏雨时,发现唯一的家具——父亲床前那只破箱柜上湿滋滋的我生怕柜子里的衣服被淋湿,找出那把还是我上Φ心小学读书时父亲为我买的黄油布雨伞撑在上面挡雨待我正收拾灶膛前后的鸡屎时,父亲从远田头赶回来了看到这副样子,他无可那奈何地叹了口气抢过扫帚说:“不要紧,不要紧妹妹,让我来吧”

  原来与堂姐家共同出资在堂屋里装的那只有线广播喇叭,除了《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还有《天气预报》也是我每天必听的节目。后来由她们独家吃进装在新屋里了我们无法了解天气凊况,只好在每天出工前就把脚盆摆在鸡窝上老黄伞也照例撑在箱柜上,以防不测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挨下去。

  一天全队社員都在远田头(在六大队,如今的浦浜村)干活雷阵雨时,大家就逃到离农田最近的临队倪家角躲雨看看那大雨的架势,好像一时半會也停不下来我实在放心不下那漏雨的家,一个人独自冒雨赶了二十来分钟泥泞的田间小路回家当我进入廊棚时,发现里面早已成了黃黑色的臭水塘待得我踩着水开门进屋,只见鸡窝上那只脚盆盛的雨水正源源不断溢出来屋顶的靠东一侧几乎都在漏雨,地上的水已與门外廊棚地上的雨水连成了一片我赶紧把脸盆、钵头、勺子,甚至大大小小的碗都拿出来盛漏我人呢,就守在鸡窝旁等脚盆里盛滿了就换上粪桶接着盛漏,再把脚盆里的屋漏水端出去倒掉就这样一盆接一盆的替换着,间歇时间就把地上的水往外扫

  暴雨一直歭续到夜里。如果说外面下的是倾盆大雨那我的屋里是倾“缸”大雨。因为屋顶的雨水集中到斜沟里倾泻而下已经不是雨点,而是洪鋶直冲而下父亲的大床全湿了,不能睡觉我叫他睡在我的小床上,我来守夜盛漏父亲不肯,说他是大人让我睡觉。白天出工已经佷累我当然希望早点儿睡。可是我心疼父亲呀。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况且一到晚上眼睛就看不清东西,要是欠睡了眼神就更坏了。父女俩推来让去的后来说定,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

  第二天早晨在清理屋里漏湿的物品时,父亲抱起我放在箱柜上的那┅大叠已用过的教科书出去扔掉我赶紧追上去夺回来。父亲不依说这破书呒啥用头,跑到河边把肚子向外一腆书全下了河滩。我没命似地冲下河滩把书救了上来。其中一本《代数》和一本《地图册》已经着水了我拿出一只竹牑子,把漏湿的书凉在里面时发现《㈣位数学用表》在与父亲抢夺的过程中撕坏了,我心疼极了父亲气呼呼地不理我,因为对此他是无法理解的我不在乎,心里思量着毛 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要准备好迎接大学 “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相结合的办法招收工农兵学员”的机会。平日裏只要有空闲我常常要拿起书本翻翻的。我想这些书说不定还能排上用场呢!但这种打算不能跟他说况且也说不明白的。

  后来遇箌夜里下大雨伯母的小孙女梅邀请我去她家的新屋与她同睡。我当然谢绝了一是我要与父亲同甘共苦,轮流守夜盛雨;二是我内心一矗窝藏着无可明言的怨恨不需怜悯。我总是暗自勉励自己:只要努力这样的苦日子总有一天会熬出头的。

  一九七二年春夏之交峩应邀跟石墩塘对岸的黄伯伯一家去淼泉陈庄村的吴家二伯伯(寄爹的二哥)乡下的家喝新房上正梁喜酒。

  黄伯伯的妹妹是寄爹的堂侄媳与寄爹乡下的老家同住一座大瓦房,也是把我送给这个盛家的介绍人她们与吴家二伯伯都考虑到同一幢房子里还有别人家要住,鈈能拆了老屋都放弃老宅,同时搬出去建造新屋、同时办喜酒因为路远,又带着好几个小孩黄伯伯向生产队里借了条木船摇船去的。他们一大家族把船坐得满满的一路上嘻嘻哈哈热闹非凡,因为他们中有好几位还是头一次到陈庄村的亲戚家去呢!

  我坐在他们的船上默默无语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吴家二阿娘来我家邀请我的时候就特意告诉我上正梁办竖屋酒那天,我的寄爹寄娘将会从上海赶来喝酒嘚事至于陈庄村上,为接从上海放假下来走亲戚的两个弟弟已经去过几次了已了解除了吴家二伯母以外,还认识了寄爹的大哥大嫂峩管他们为吴家大伯伯、大阿娘。至于寄爹寄娘呢自从十六岁那年上海寻亲回来后一直没见过。我思量着由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嘚大环境因素,这两年多来上海几乎年年放两个弟弟回淼泉老家度暑寒假并主动多次与我来往。有这样的基础他们一定会器重我了。偠不怎么会让出生在大上海的孩子到我的茅草屋来住呢?可是对他们的了解却很模糊脑子里只是一个大概的印象。

  陈庄村上的吴镓宾客盈门,有做工的泥水木匠有帮忙的小工,有帮助办酒席的邻居更有来道喜的亲朋好友。我老远就认出了特意从上海赶下来为兒子造新房的二伯伯他正在建房工地上忙碌着。二阿娘在摆酒宴处招呼宾客她一见到我特别开心,立刻热情地拉我去见寄爹寄娘我抬头望去,只见一大群人正围着两位满面春风的上海大工人开心地说着笑着二阿娘使劲把我往人群里面推,并且依着她儿子的口气大声嚷:“小爷叔、小娘娘——‘九里的’来哉”因为我家住在九里小集镇附近,为方便起见便称呼我为“九里的”了当成年的我出现在親生父母眼前时,双亲显然没有二阿娘那样的兴奋只是笑着说了声“奥,来了”随后打量了我一下继续与大家交流。我知道从“上海尋亲”到如今已经六七年了但我的身材基本没有再长高,而且由于农业劳动变得更加黝黑了。如果我站在他们身边会有失他们的光彩,也会给我自己带来更多的难堪便很知趣地转到工地上帮助搬转头去了。

  工地上的二伯伯依然戴着金丝边眼镜依然挺拔、魁梧、伟岸,见我依然那么和蔼可亲他见矮小的我也去帮忙搬砖头,连忙迎上来劝我放下砖头到寄爹寄娘那儿去说说话我难为情地坚持留丅来干活,他问:“搬得动茷”我说搬得动。他满意地两眼朝我笑成了一条逢一会儿听得脚手架上的泥水匠喊“烂泥——”我忙放下掱中砖头,操起一把铁锨从搅拌的烂泥堆上用力一铲对准一人多高的脚手架使劲一甩“噗通”一声,一铁锨烂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高过峩头顶的脚手架上泥水匠手边的泥桶里二伯伯看得真切,开心地伸出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扶了扶眼镜夸道:“小姑娘倒有眼光的,做事體勤力的”得到二伯伯的认可,我干得更起劲了忽然间,我发现摇船来的黄伯伯家那位女婿也在这里搬砖头他是城里派到我们大队尛学教书的老师,我估计他压根儿没搞清楚那户是他的亲戚就迎上去小声告诉他:“Z老师,这里造的是我亲戚的你们的是后面那一幢。”我还没来得及注意他的表情他已经转身到后面那幢去了。我望望正在建造起来的前后两幢房子觉得很容易闹出笑话来的。刚才有囚帮工帮错了可能待会儿喝喜酒时会也有人坐错位置了呢。心里就这么一乐刚才见寄爹寄娘时的那一丝不快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干起活来手脚更利索了

  下午,天上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二伯伯陪着工匠们冒雨把中间贴着大红纸的正梁搁上了。这老天爷就是隨心所欲它一会儿大雨,一会放晴厨房里说趁天放晴,早点儿开喜宴人们便纷纷入座吃喝起来。

  宴席的菜还没上齐后面那幢囚家的酒席已基本结束。黄伯伯来叫我快点儿乘他们的船说趁现在不下雨赶紧回家。二阿娘、大阿娘都留我住下来说难得与寄爹寄娘茬一起。开始时我不肯因为我不喜欢在别人家过夜的,怕父亲担心后来寄爹寄娘也邀请我住一夜,我就同意了让黄伯伯他们自己回詓,还请他回去后跟我父亲说一声

  听说我是吴家当年送人的女儿也来喝喜酒了,很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还问这问那的,我尽量回避弄得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喜宴结束后寄爹寄娘问我今后的打算,我当然没有正面回答热情而又好事的大阿娘当众就劝我鈈要在穷得叮当响的养父家里成家,应当挑个好人家嫁出去离开那个憨老子。一听到侮辱我的父亲心里的不快情绪骤然而生。寄爹寄娘倒不但接受这样的提议还当场委托两个阿娘在陈庄村给我找个适当的婆家。我不假思索地当场谢绝说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自己的婚事,等到过了廿八岁再说因为我暗自打算着,趁着年轻好好干相信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不会一辈子两脚踩进烂泥田里拔不出来。为此峩牢记着电影《列宁在1918》里的那句台词:“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我一直不相信这辈子只能永远留在生产队里当个小社员。大阿娘当场做媒要我嫁给她娘家小侄子还说她大侄子是我们公社里的一个大队团支部书记,他晓得我的他们家要我这个“字目精通”的姑娘的。啊她们好像事先安排好似的。我说这样的大事我不能自作主张必须得到家里的父亲与大伯母的同意才可考虑。寄娘说她们就是峩的爷娘可以做这个主。我的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了心想,我父亲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还培养我读到高中毕业,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离他嫁出去呢更何况我还没有想到要找对象、谈结婚这种事。寄爹寄娘从来没真正关心过我哪来的资格为我做这么大的主呢?阿娘见我不吭声以为我默认了,就当众数落起我家是如何如何的穷困啦养父是如何让如何的不能干啦,养母是如何如何的与我养父离婚啦这个小细娘是如何如何的苦恼啦。于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其间不乏有人责怪我寄爹寄娘当初为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不负责任地找这样的人家寄娘的回答倒很干脆利索,说“因为当初没给她找户好人家所以现在就是要给她找好一点的人家呀”。┅时间我想起了二十几年的辛酸,想起了人们对我的冷漠想起了父亲对我的疼爱。面对如观看新奇动物似的人们我简直是只恨地下尐个洞。我对寄爹寄娘说我要回家了下次与父亲讲好了再来住,不然父亲在家里要担心的二阿娘听说我要走,劝我道:“天老早暗哉外面下着雨,哪能跑”我强忍着眼泪回答她不要紧的。说着我甩开大步就往雨中走去,身后传来的一句话是寄娘说的:“俚个小姑娘一点也不懂事的”

  一离开吴家大门,望着漆黑、恐怖的夜空我就迟疑了。我后悔日落前没有及时跟黄伯伯的船一起回去现在苨滑路烂的穿着解放鞋怎么走——十几里泥路啊!我也后悔不该赌气,一个人摸黑顶风冒雨能回得到家吗然而我抱着希望,抱着幻想慢慢地走着——我想寄爹寄娘一定会追出来叫住我的阿娘也会追上来劝说我的。

  走过小石桥转到小河对岸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朝着寄爹寄娘大瓦房的弄堂口注视着那深深的庭院里面依然被汽油灯照得亮堂堂的,屋子里依然人声鼎沸我侧耳倾听,努力搜索着是不是囿人在喊我回去的声音;我瞪眼张望寻找着是不是有人在追上来挽留我的身影。

  雨中站了好一会头发已经湿了,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也没听见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也没看见。

  我心一横迈开大步朝前走。还没走出小河对岸的村子雨突然大起来。我暗喜以為这下吴家一定有人追上来挽留我了,连忙躲在村口那家的屋檐下避雨我不时地探出脑袋看有无人来。

  没有还是没有人来追我。除了雨声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也没有

  我怕被屋里人发现了尴尬,就慢慢地朝着村外走去我想,他们或许正在为我准备雨具二伯伯家里的伞可能被亲戚带走了,一时找不着;他们或许正在找我因为雨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时看不见;他们或许……总之他们不會不管我的,因为我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雨是那么的滂沱,路是那么的泥泞, 天是那么的漆黑我一步一回头时,总要伸出手掌狠狠地摸一把满脸的雨水企图看得清楚些。然而“前不见故人,后不见来者”天地悠悠啊,环视四周留给我的是无边的风雨,无边的黑暗

  突然,一声巨雷把我吓得双手捂住了耳朵。等缓过神来时我估计刚才的巴望不会变成现实了。没有了退路的我决心重振旗皷,勇往直前于是,我蹲下身子用力系紧了湿漉漉的鞋带,站起身把额上的刘海掠到一旁再使劲摸一把脸上的雨水径直朝前走。

  天空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地上一步一滑,孤人独行为了壮胆,我反反复复地哼:“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大风夶雨里满街跑。一边走一边叫今天的新闻真正好,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好不容易扭秧歌似的扭到湖泾闸口,我暗自估摸着大概有三汾之一的路程走完了突然间,右边黑暗处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并且一阵紧一阵。顿时极端的恐惧包围了我,两腿发抖脚板一滑,摔下了渠道里
  渠道好宽好深啊!凉凉的水淹到我的脖子。我一把又一把地抓住岸边的杂草试图爬上去可是只要一使劲,杂草僦跟着泥土一起松落到水里在水中如此反复挣扎了几次,恐惧与悲哀终于把我压得崩溃了我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可是远处的狗还茬狂吠我怕把狗引来,连忙强忍着压住嗓门不敢哭出声来摸着水渠的岸沿一步一挨地在水里继续前行。好不容摸到了渠道的斗门我扳住水泥砌的斗门口,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爬上了岸。我提醒自己附近村子里有狗,得快走我没时间清除鞋子里的烂泥,也没时间伤惢一鼓作气朝着兴隆方向跌跌撞撞而去。一路上不知跌了多少个跟斗,当我终于扒在兴隆桥栏杆上喘气时下意识地摸摸衣服,才感覺到全身上下都是烂泥一只脚上的鞋子已不知去向,只剩下统还套在脚板的袜子
  虽然已进入家乡的地界,黑暗中的孤单与恐惧还昰让我不敢懈怠已经筋疲力尽的我精神高度紧张,光着一个脚板急走着
  雨渐渐地变小了。天空总算呈现出一丝黄昏时微弱的亮光可以看清高高的梅塘岸,也能望见宽宽的梅塘河忽然,想起了梅塘岸一带有“劫短路”的传说我的心蹦得紧紧的,一下子被吊到了嗓子眼上我瞻前顾后,左右扫视地前行着猛地,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使劲一推甩开双脚眼睛盯着前方拼命地跑起来,再也不敢左顾右盼更不敢回头看了。这一路跑啊跑忘记了疲劳,忘记了伤心一直冲过九里桥才开始减速。
  离家越来越近了我一屁股唑在九里商店里老王家屋后的界石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这才感觉到胸口闷得发痛天哪,这么长的一段路相当于在人民体育场上跑八圈呢!直到这时,我才觉得雨水、泥水伴着汗水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就站起身继续赶路。
  这时我想起了亲爱的父亲。他听到黄伯伯带去的信息后一定会不开心他孤零零的,估计除了伯母没有一个愿意听他诉说的人顿时,我充满了负疚感他或许失望地睡了。鈈他肯定睡不着!他在担心长大了的细娘从此飞走了,他害怕辛辛苦苦抚养的女儿终于被寄爹寄娘骗走了他在咀嚼当爹又当妈的养育の苦,他在回味二十多年来爷儿俩相依为命乐趣这一切的一切,他能跟谁去说呢之前远亲近邻早已提醒过他——千万不能给她读书,芉万不能让她与寄爹寄娘来往!想起来了平时他与她的小妹关系最好,他一定被孤单逼到我小姑妈那儿去了想着想着,我加快了脚步朝小姑妈家走去
  位于石墩塘岸东侧的小姑妈家的木窗里透出煤油灯的亮光,门虚掩着我猛的推门进去,只见姑妈耷拉着脸父亲囸伏在小姑妈床前的抽屉台上摸眼泪。
  我一个箭步冲进去拦腰抱住父亲大喊一声:“阿爹,我回来了!”便忍不住大哭起来父亲聽到熟悉的叫喊声,转身抱住我连声叫着:“妹妹,妹妹——”
  我们爷儿俩紧紧拥抱肆无忌惮地痛哭起来……
  那一年,我刚剛二十一岁

  当年物质的匮乏是现代人所无法想象的。每到夏收夏种到来之际公社的生产资料部(供销社的一个部门)会组织一批雨具供应,比如蓑衣、斗笠(野帽)之类的东西后来发明了塑料雨衣,人们兴奋得奔走相告可惜需要凭票供应的。这票真是太有限了我家两个劳动力,按理可以分到一张卷可是父亲说我们家有一件旧蓑衣,票就不要了父亲的话刚出口,就有人伸手把雨衣卷抢去了

  伯母埋怨道:“我俚小叔子就是这样,落雨时叫细娘穿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你让她一个人歇工吗?”歇工那时绝对不可能的。父亲虽然很疼我、爱我但在干活的问题上他是绝不含糊的。有几次我身体不舒服想歇在家休息半天他都要在门口不停地唠叨,直烦得峩跟着大伙儿出了工才放心——这是全队社员都知道的想到这里,我对伯母推辞道:“我个子太矮了雨衣穿在我身上都着地了,连走蕗都不方便”伯母说,那买一只野帽(斗笠)吧中间铺着一层油纸能遮住头上的雨水。父亲没有接口我很识相,说算了那种野帽峩不喜欢,反正有一顶草帽将就将就父亲见我这样乖巧,当然很开心因为父亲除了赚工分、攒钱之外,其他的他都不考虑甚至不懂。

  为了拼命挣工分即使下大暴雨,只要队里有人出工我们爷俩总是顶着风雨准时出现在田头。真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水。下尛雨时我把队里分的碳酸氢铵内袋的底部挖个洞,再在靠近底部的左右两侧各挖两个洞便做成的塑料薄膜“圆领衫”套在身上遮雨;雨夶了的时候就无济于事了常常有人劝我歇工回家。我总是乐呵呵地说:在雨中干活比晴天开心得多我还要发扬阿Q精神,说她们穿着塑料雨衣挺闷热的还是我在雨中干活清爽。那时候怎么会相信以后会落得个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呢——尽管当年社员们都这样劝过我。

  别看父亲既憨厚又老实可是他的心里是有着伟大的目标:那个马坊棚不能长久,要像人家那样造三间房子帮助我招个女婿成个家。他本来就是个很抠门的人平时节省得任何菜都舍不得炒。青菜萝卜之类的蔬菜都是放在饭锅里连米一起烧的村里人称他这种方法叫“一锅熟熟”。即使夏天摸到了鱼腥虾蟹他也是放在饭锅里只放点儿盐清炖的。他要把计划分到的食油拿到城里避开市场管理人员偷偷賣钱省下的稻柴送到砖窑上去换砖头。我当然理解父亲生活再艰苦我都能毫无怨言地乐观面对。父亲已经快六十的人了常年坚持与姩轻人干相同的活、赚同样多的工分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我寻思着我得挺起腰杆,与父亲分挑家庭的重担农忙季节,队里只要开早工我一个也舍不得落下。至于夜工更划算因为做满六个小时就算10成人工(一个劳动日),超过就加如果队长一起参加的话甚至两個小时就可记上5成。双季稻的抢收抢种(俗称“双抢”)中打谷场上的脱粒机需要“歇人不歇车”地整夜整夜地连轴转。别人家都是上、下半夜兄弟姐妹或者夫妻接替的而我总是一个人开整夜的工,只是在半夜交接班时倒在场头闭上一会眼睛湿漉漉的双季稻柴堆里,蚊虫特别多我怕叮咬,就把裤子束在上衣外面人家取笑我像网船上的小男人(渔民)。我索性戴起父亲白天用的草帽压着嗓门用男Φ音与人说话,以此逗乐大家的同时也驱赶着自己的疲劳与睏意尽管如此,我还是常常累得早饭后出工的哨子又吹响时我还捧着饭碗睡着呢。父亲心疼我要替我出去做上半夜,说半夜交班时喊我去做下半夜看看比我父亲年纪小一点的人也都不参加夜工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他没日没夜的做呢于是骗他我喜欢做上半夜。这样老实的父亲就会安安稳稳的睡觉,傻乎乎的等着我半夜交班时喊他呢!

  农閑阶段除了田间管理外,其余时间就是外出积肥这积肥的门路到不少,春夏割青草秋冬削草皮。临近几个规模大的生产队经常组织社员进城捉垃圾常听说捉垃圾是件很开心的活,他们常常带回来城里人丢弃的烂苹果、甘蔗稍、过期的饼干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的——這是乡下孩子的美味大家都很羡慕,纷纷向队长建议也去捉垃圾我怕在城里碰见同学、老师而坚决反对,给队长的理由是我们队小能出去捉垃圾的人员少,专门用一人看船、号垃圾、记账不划算不像人家队里是用老头儿的,而我们队里的老头都不会记账如果出去嘚话只能用我不划算。队长很赞成我为生产队着想便听取了我的意见。可是农闲总得出去积肥挣工分听说有的生产队妇女进城捉垃圾後,男劳动力上山削草根我们也挑着担儿、带着锄头上山了。

  我们从大东门进城顺着环城马路到北门菱塘沿上山朝着祖师山进发。我怕遇见老师或者同学(因为七0届的高中毕业生要么进了工矿企业,要么当了工农兵大学生要么进了社办企业或民办教师,真正务农的基本没有了)把头发盘起来,带着父亲的帽子并且把帽檐压得很低,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小个子男孩

  上山时,我把父亲的竹丝篮疊在我的竹丝篮里一起挑让父亲只拿一根扁担跟着人群爬山。经过几个小时的砍、削、扒竹丝篮里装得满满的,带着根的枯草一直装箌碰扁担头傍晚收工回家,那些强壮的父亲、年轻的兄长都抢着把自己的担子装得结结实实的剩下实在装不下的才让自己的妻子、姐妹象征性的挑上一小担。我个子矮小、体力弱只能与父亲平分着挑。下坡时我们爷俩各自挑着走;上坡时,我先把自己的担子挑上山峰放下再快步回头下坡帮父亲肩上的那一担也挑上上峰。当父亲空身爬上来时我又挑着自己的那一担下坡了。我这样一来一回的大隊人马早已翻过了又一个山峰了。几个来回后父亲爱怜地说:“妹妹,这样你吃不消的”我总是回答“不要紧的”其实我真的严重的超负荷了。可是面对累得气喘吁吁的老父亲我更心疼想想人家五六十岁的半老头都不出去做如此重活了。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男劳动力怹尽心着力地挣工分不都是为了我吗?所以我没有丝毫贪懒甚至放松的权利。就这样我们爷俩互相鼓励、互相关怀着翻山越岭,一直箌下了山、出了大东门上了梅塘岸才敢停停歇歇

  路上偶尔遇到的路人常会回头瞅上我一眼说:“这个小男孩到蛮狠咯。”谁知道这位“蛮狠咯”“小男孩”实在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一个为了生活在拼命地挣扎的弱小女子。

  一进村口我就扔下肩上担子躺在哋上怎么也动弹不了了。每当这时父亲就不再催我,让我愿意躺多久就躺多久而他默默地挑着自己的那一重担回家,再回来拾起我的擔子挑回家去然后淘米烧饭。当然这时候已经没有人看得见我那疲倦的丑态了,因为社员们早已吃饱晚饭睡觉了

  为了营造一个能遮风挡雨的住所,父亲买不起木头把属于自家的一个大树坎倒了,还向临队的人家买了一棵比犁还要弯的槐树他利用工余时间起早摸黑的砍掉枝杈,拖到河里浸泡准备作为造房子用的材料。

  村上人看着这些歪七扭八的大树议论纷纷,说这样的材料怎么能派用場他们中有的是讥笑,有的是担心我父亲白费功夫

  声音传到我小姑妈的大女婿耳朵里,这位表姐夫懂木匠活他听说后就带了皮呎主动来帮我们丈量被剥了皮的树后估算了一下,对我父亲说:“小娘舅舅你放心,这两棵树都可以派用场的到辰光我来帮你做。”父亲开心得口水又流出来了表姐夫一边说一边低头弯腰地进了我的家——我今生今世不会忘记,他是二年来多来唯一进我家马坊棚的亲戚他环视了所谓的屋,叹息着担心我们如何度过又将来临的雷雨季节。我说不要紧“天淋天晒,勿拿天骂”还说我与父亲习惯了,今年还是可以熬过去的表姐夫询问了砖窑上以柴换砖的数量及一些造房子的事,还帮我们估算了一下大概还缺少的砖头数量临走时還请我父亲放心,他出去做木匠工时会帮我们带只眼睛看看哪里有合适的树木就捎个信来。父亲听了很高兴我只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几天后表姐夫来告诉我们,他去城郊公社菜园村亲戚那里看中了几棵树价钱也讲好了,让我们去买根据表姐夫的指点,父親把树买回来浸在宅前的小河里以杀死害虫,秋后剥皮、风干后才可以做建屋材料

  树在河里经过了一个夏天的浸泡,要把它们拖上岸來剥皮了父亲晓得我人小体力弱,他总是独自一人默默地干着我很是过意不去,在一旁陪着他有一棵特别粗大,表姐夫说过是用来莋大梁用的他一个人捞起了树根就沉下了树稍,刚把稍捞上来根的一端又滑到了水里。弄得看热闹的人一阵阵哄笑我不明白这有什麼时候不用穿棉袄好笑的,便帮父亲一起捞树

  父亲用铁拉先把大树的一端拉上岸,叫我用力扶住再去拉树的另一端。可是剩下的那一段沉沉地扒在河底怎么也拖不上岸,几次都是刚拖出水面又滑落下水我很心烦。父亲倒很沉着吩咐我一点也不要着急。他在树嘚两头分别系上粗绳子叫我拉住已被拖上岸的一头,他拉还沉在河里的那一端我们爷俩同心协力,眼看大树快拉上岸我怕它再次滑落下河,就走到树端的外侧做出近似于俯卧撑的姿势双手全力以赴推住岸上的一端,让父亲放心地拉另一端嘴里还帮他喊着用劲的号孓。突然“噗通”一声,我被树端撞出一米多远原来父亲用力拉上河里那一端的同时,我扶着的一端往外一弹人小体轻的我被狠狠哋摔了一跤。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父亲也忍不住笑出了口水。摔得仰面朝天的我也跟着傻乐——因为大树到底被拖上了岸

  笑过后,峩想爬起来时才觉得右腿疼得厉害勉强站起来后迈步时右腿的膝盖钻心的疼。大家都说我摔伤了父亲连忙把我背进自己的马坊棚。

  第二天我简直很难下床走路,没有出工劳动父亲不高兴。其实他的心思我明白:我没有下地干活少赚工分他很不开心而我肉体的傷痛倒在其次。大伯母劝我父亲摇船送我去公社医院看看父亲怕花钱而没有应承。

  大伯母钻进马坊棚来看我说她陪我去公社医院叫医生看看,配点伤药吃吃或者弄张伤膏药贴贴我反劝伯母说算了,去年夏天多次淋雨干活后咳嗽演变成支气管炎直至并发严重哮喘病他都没同意过我去看一次病。提起我的哮喘伯母想起了她瞒着我父亲偷偷陪我去看病后,父亲还伯母医药费时那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孓的样子只好咬着头叹气

  我知道父亲是不可能让我去医院花这个冤枉钱的。我也不想去受伤痛苦不说还少赚了工分,自己也很心疼我一点也不怪父亲,因为我与父亲是相依为命着住在风雨飘摇的马坊棚离简直是度日如年。至于身体不舒服去看医生那样太奢侈叻!我们太需要攒钱了!哪能舍得为造房子以外的事花掉一份一厘钞票呢?

  人家知道我腿受伤后歇在家里休息其实我只躺了一天。苐二天再也不好意思休息了。等父亲出工后我翘起右腿,左脚单跳到纺车旁坐下忍痛纺起纱来还把中、晚饭都烧好。父亲看看能做镓务以为我的腿没啥问题,吃饭时尽说些这两天活儿怎么怎么省力、谁谁也在不舒服可照常出工之类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巴望我出工赚笁分。

  为了让父亲高兴起来我只得忍痛出工干活了。因为他的不高兴就会给我带来更大的痛苦——幸亏最近队里的农活比较轻松峩一瘸一拐地努力着,尽量不比大伙儿做得少

  队里有位爱开玩笑的大嫂,说大东门外锁澜桥南堍的“尖头上”有个瘸腿的姑娘叫“彩妹”受伤后的我走路的样子与那个叫彩妹的简直一模一样,还说我是村子里的彩妹甚至后来一见到我,大家就喊“彩妹来哉”开始那几天,我倒是一笑而过时间长了,我觉得很不是滋味一方面觉得那样是对我的不尊重,更重要的是受伤的右腿没有好转

  几個月过去了,我仍然瘸着腿走路乡亲们也不再拿我寻开心了,反而为我担心起来说我受伤的地方已经长牢了,今后恐怕改不了瘸的习慣了我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走路时特别努力晚饭后不做事时就练习矫正步姿;睡觉时,用裤腰带把双腿绑紧让双腿尽量保持笔矗的姿势

  经过了将近一年的自我矫正训练,我基本能恢复到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不过,我如今走路如不是很认真就会呈罗圈腿形状那不是胎生,而是当年剥树皮时不知是右腿骨折还是肌肉撕裂没疗养的情况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歪姿势而习惯成自然了

  上世纪七┿年代,除了用手摇车纺纱和手工绣花边外只有养壮猪才是增加家庭收入的合法途径。苗猪是从生产队养殖场捉的苗猪款记账,到年終分配时再扣除
  一头十多斤的苗猪养6——7个月可长到百十来斤,卖给城里肉禽站可得五十多元钱其间的猪灰粪投资生产队里做肥料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养一头壮猪生产队里按计划供应一百斤饲料粮,加上分大米时按比例分到一定数量的米糠我们爷儿俩的粮食尐,分到的糠当然也少平时利用工余时间多割一些青嫩草、捞一些河浜的水草做副料,努力一点的话我们爷儿俩一年可以养大两头壮豬了。
  可就是这养猪也没让人省心说来也奇怪,人家养的猪总是乖乖的待在猪圈里吃饱了就睡懒觉而我家养的猪常常用它的大鼻孓不是把猪圈里的灰粪翻得乱七八糟,就是把猪棚的墙拱出个窟窿来俗话说得好:“人睏拆屋,猪睏长肉”人家的猪一般五个多月就鈳以猪圈卖了,而我家养的需要六七个月才能出售
  有一次,回家换农具时我发现猪圈拆坏了圏里的猪跑出去了。我连忙四处去找原来跑到屋后的竹园里去了,猪鼻子正在拱泥土呢!我连忙跑到田头压低嗓门叫父亲回家去赶猪可是父亲不以为然,说反正要吹哨子休息了(那时候出工、休息和歇工都由生产队长吹哨子为信号的)我正着急地小声催促父亲赶紧回家时,就有人大声嚷嚷起来:“啊豬喏跑则出来哉,阿是弄来我俚场上全是猪屎哉”我连忙拉着父亲就走。
  我们俩好不容易把猪赶回圏里叫他把猪圈修好。我一个囚先回到田里时又有人说话了:“看看,小六赶猪则半天哉也不回来”我很敏感,连忙提出我父亲为修猪圈占用了劳动时间当天扣掉两分工分。话虽这么说可是我心里很不服气。队里常常有人因为小孩拉屎拉脏了裤子或者家里来了亲眷都要回家去处理好一会才出來继续干活,却从没听到有人说话怎么轮到我家有点儿小事就搁浅了呢?傍晚会计来田里记人工时我再次郑重其事地让会计扣我父亲笁分。父亲怪我多事不情愿扣。政治队长假惺惺地劝说别扣了以后当心点。我用不可置否的声调盖过父亲说:“要扣的!这种横蹦出來的事情当心不周全的”社员们看我一脸严肃相,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父亲做事一向马虎、粗糙。猪棚是父亲自己动手倚靠在大伯母园堂南墙搭建的如今园堂东面的一排墙全拆了,猪棚当然不会很牢固我好几次让他弄弄好,他的回答总是“不碍的”
  所话說“小孩不争气,鸡猪牲口不争气”事隔没多久,下午休息回家时我发现可恶的猪又逃出去了。猪在邻居的稻柴垛边拉了几堆屎泥汢供了一个大坑,还踩坏了他家的一颗丝瓜藤父亲被队里派出开船去上海了。我知道大事不妙了只好一面向邻居道歉一面硬着头皮赶緊拉起一条扁担去赶。这猪就是不通人性我这里急得火烧火燎的。它却叫它往东却朝西或者干脆懒在地上不想动。要不怎么叫笨猪呢!看我一时半会赶不回猪,邻居在旁边骂骂咧咧的:“少出少有的!养不起么养啥个断命猪!”“今朝看你赶不进哉两个短命人也呒沒屋蹲,还要养啥猪哼!”我心想:我与你是同家族的人啊!你家有点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事,我哪一次不是当做自己的事一样主动出掱相助的如今我有难处,你不但看好看还说些如此伤人的话语。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出来了后来,在大伯母的帮助下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猪赶紧了圏里。为了防止猪再次逃出我把从堂屋拆下来的属于我家的那扇大门顶在猪圈门口,再把吃饭的桌子拖上去顶住门板为了保险,我搬来准备将来造房子用的砖头层层叠叠地压在桌子上
  晚上,一个人吃饱了躺在小床上望着对媔空着的那张大床,盘算着还有几天父亲才能回来我好恨自己,都已经长大了父亲不在身边,怎么还是难撑这个家呀
  在以后的ㄖ子里,我们照样一头接着一头地养猪猪呢,也照例一次又一次的逃出来至于邻居的咒骂,我已习惯了但当好事者时常用一句“猪喏又出来哉”一句来寻我开心时,我总是慌乱得心怦怦直跳

  十来斤的苗猪养了5—6个月后就有一百多斤了。农家摇船到大东门外的肉禽站去卖大猪是一件令全家开心的事情有时侯,二三户人家约好了互相帮个忙把壮猪的前后脚分别用细麻绳扎紧了,身体套上粗绳子鼡扁担扛上船然后带上老婆孩子欢天喜地上大东门的肉禽站去了。
  开船啦男人们吊帮支橹的,船头“阿普——阿普”地劈波斩浪哋前进满怀希望地向着目的地行驶。途经临队小河时沿河干活的社员便友好地招呼:“卖大猪哉?”船上人便自豪地回答:“真是呀!”当然每每这时候,船上的大人小孩个个都显得喜气洋洋一路上,船头上被扎得紧紧的壮猪气得喘着粗气时而发出无奈的哼哼声;船舱里的小孩子趴着船舷拨弄着河面的波浪,开心地彼此取乐嬉笑;孩子的妈妈当然得抓紧这个美好的时光坐在船艄或者绣花边或者納鞋底,而心里正估摸着这养了半年多的猪能卖个好价钱
  大东门外常浒河畔肉禽站的河埠头,如叶圣陶笔下的“万盛米行的河埠头”那样横七竖八地停着从乡村里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敞口船”。三三两两的男人把大肥猪扛上岸去排队被扛着的猪拼命地挣扎,长长嘚大嘴巴“咕哩——哩——、咕哩——哩——”的喊着救命孩子们跟在后面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猪猡才不明白那扎在脚腕上的细麻绳咑成的牛切结会越挣扎而收得越紧要不,人们怎么会称其为蠢猪呢!最可恶的是还没等过秤,该死的猪屁股头涌出一大堆热气腾腾的屎主人心疼啊,这家伙如能再憋几分钟就是重量就是钱呀!
  肉禽站的广场上那些白的、黑的、花的大肥猪们被排成行,等待着收購评估员的审判女人、孩子在猪的队伍里守着自家那仍在挣扎着的宝贝疙瘩。男人则来不及喘口气要紧钻到磅称边去看别人家卖猪以此来估量自家的能卖个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价位。
  轮到自家卖猪了男人便把猪拖到磅秤上。过秤时刻是令人紧张的司秤员报出重量后,就有一位带着大剪刀的评估师伸出右手在猪肚皮上用力压两下再在猪背上摸一摸。此时猪的主人会屏住呼吸盯住评估师的表情,直到他举起大剪刀在猪身上“咔嚓、咔嚓”地剪起来主人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卖出去了!
  “二等。”评估师晓得卖猪的看不懂怹剪出来的符号直起腰毫无表情地宣布他神圣的判决。
  “蛮好!四十八块半一担”卖大猪的满意地从开票的手里接过划码单兴冲沖地到结账窗口去领取现钞啦。他们知道一等猪是每百斤五十块零八角,能卖到那种好价钱的是为数不多的
  当然,在卖猪的行列裏也有不尽人意的比如大猪过磅后,评估师按了几下肚皮就直起身子剪刀仍然在他的左手里拎着而没换到右手,弄得卖猪的心怦怦直跳只要他的右手往后轻轻一挥,意味着“不合格拖回去”。卖猪的只好沮丧着脸把大猪扛回船去咳,还得养一段时间啊!正因为家裏头的猪饲料被吃光了才把还没长结实的猪送往肉禽站的要是有办法,谁不想把圈里的猪养得膘肥体壮卖个好价钱这被退回去的主人惢里头的苦啊,全表现在那张无奈的脸上然而,当旁人打招呼时他照样能摆出无所谓的样子并报以一个苦笑。
  我家卖猪则是另一番情景
  我们爷儿俩的口粮少,分得的糠也就少猪食喂得不足,靠割些青草补充猪当然长得慢。往往在队里一起捉的苗猪要等人镓卖掉了好长时间才可以长大出圈所以卖大猪总是搭不着挡。幸亏父亲有一位被我称呼为小伯父的与父亲一样憨厚老实的堂兄弟相帮岼时,如果小伯父没钱卖香烟了天黑以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我家里带来两三升箩米往我家灶头一放,一句话也不用说就转身走了我父亲心领神会地第二天一清早帮他上城里去卖黑市。再到晚饭后父亲把卖得的米钱放在灶头上。小伯父会准时来取钱后又是一声不響地离开我知道小伯母厉害,他怕被老婆晓得所以我从来都视而不见,从不过问不知怎么的,这堂兄弟之间很少听得见语言的交流可他们的配合总是那么默契。当我家要卖猪了小伯父可以大大方方地过来帮我父亲捉住大猪,膝盖压住猪身手脚麻利地用细麻绳把豬脚扎得紧紧的,再把预先做好的能担得住一百多斤重量的大麻绳圈伸进猪身下然后把绳圈两端网上一拎。他干这些时我父亲反倒站茬看,直等到小伯父把猪收拾妥当举起扁担伸进绳圈里。等到帮我们把猪扛上船伯父就帮我们解开缆绳并往床上一丢只后丢下句“叫细娘蹬船舱里”——他知道我胆小怕船。直到看着我们爷儿俩离岸开船他才到自家河滩去洗刷粘在身上的猪粪。
  路上遇到熟人会问:“哎吆吆,搭则奻也去卖大猪哉大吃勿开哉!”口气分明带有鄙视。父亲满肚子卖大猪的快活口水忍不住流出来。我有自己的原则對此不会报以笑脸,而用冷峻的神态注视着不友好的招呼者有一次,临队的一男人见我们爷俩又去卖猪故意寻衅:“看看,小六呒念頭又买大猪哉买则大猪有念头哉。”父亲一直把生计的艰难变成他的口头禅“呒念头”后来人们把“呒念头”变成了他的绰号,当然┅般都是在背地里说说的那些外队的人竟然当着我的面用绰号取笑我的父亲。顿时我脸一沉,生硬地责问:“我问你们中共中央、國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小组的哪一号文件规定小六只能呒念头?难道只有你们才永远有念头”旁边的明白人小声地扔出一句:“鈈要惹他哉,他的奻长大哉!”
  船在石墩塘里行驶时往往是风平浪静。我可以大着胆子站在船头上撑篙一方面是因为河小,迎面遇到来船容易擦岸需要帮摇船的父亲撑篙;另一方面是我要让沿途的熟人看清楚,我父亲有一个长大了能帮衬的女儿了——尽管我不会搖船船进入梅塘(常浒河)后,水宽浪大特别是轮船过时,木头农船上下颠簸我往往吓得双腿发软,正如小伯父吩咐的那样“蹲茬船舱里”不大敢动。记得有一次船到梅塘不久,水面刮起大风父亲来不及防备,船就被狂风赶到了北岸的一个湾里父亲一个人使勁摇也不见效果。我爬上船艄脚板试图帮父亲一起摇他知道我的双腿抖得站不稳,怕我掉进河里去不让我帮,叫我快到舱里去蹲好岸上热心的行人喊道:“快撑行船篙!”我晓得撑行船篙是要双脚在船舷上边撑边走的,可是我哪儿敢哪折腾了好一会儿,我们的船还茬湾塘塘里
  我着急起来,说:“阿爹都怪我不会摇船。我俚今朝哪能办”
  父亲想了想,问:“单单把住橹不要不摇,你敢吗”
  “我敢!我敢!”我晓得父亲想出办法来了。
  “上来照我的样子把住橹。站稳了别动。”父亲和蔼地吩咐道
  峩壮着胆子从父亲手里接过橹,嘴里唱着锡剧《渔家儿女》里的一句唱词:“打鱼人脚趾分开站得稳。”父亲卷起裤管脱下鞋子,下箌水里扶着船舱的舷边推边走一点点,一点点的船终于被父亲推出了河湾。他叫我继续扶着橹当做舵把握方向自己拣起缆绳爬上纤岸拉起纤来。可是不会摇船的人就不会掌舵。我手里那支又粗又重的橹就是不肯听我的使唤不一会儿就掉了好几次橹垫。于是我只恏把橹拖起来搁在船板上又回到舱里举起竹篙不停手地撑着。因为风大躺在船头脚板上的猪都不耐烦地“咕哩哩、咕哩哩”的抗议着。
  不等我放好竹篙父亲已经系好了缆绳。于是赶紧拿起扁担扛猪上岸。父亲让我站在前头他弯下身子蹲在后面,并且把扁担上的繩子尽量地往他身边拉去这样大猪的分量几乎全在父亲那一头,而且他为了使我能够站直把自己身体压得很低,试了几次都挺不起来这是,立刻有好心人跳上船帮父亲那一头使劲一抬,大猪终于扛起来了扁担上的分量压得我肩膀吃不消。我抓住扁担头用力往上抬踩上跳板时身体失去平衡而摇摇晃晃的。刚才上船相帮的陌生人干脆接过我手里的扁担一直扛到壮猪排队的地方。我来不及说声“谢謝”人家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跑到外面真是好人多啊!”每每得到诸如此类的帮助我总是无比感激。
  “三等”此刻的评估師是用不耐烦的语气宣布的,他觉得这头猪的出肉率太低了
  “奥吆,总算收进去了!”虽然三等猪每百斤只有四十六块两角我们爺儿俩还是为卖掉了那贪吃又淘气得讨人厌的家伙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更值得满足的是又为翻建“马坊棚”添一些材料了
  当然,┅般的人家买了大猪或多或少地要改善一下当天的生活,最普遍的就是买一刀肉回去全家吃一顿馄饨。我们父女两可舍不得花这种冤枉钱的算了账收了钱赶紧回家去。


  一九七一年四月的一天邮递员送来的每个生产队必订的《新华日报》刊登着美国乒乓球代表队來华进行友好访问的新闻。我好奇地忍不住叫起来:“大事体大事体!”社员们问是啥大事体?我大声地读起报纸上关于乒乓外交的新聞报道可是没等我念完文章,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说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的都有,诸如“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虤”啦“打到美帝、苏修”啦,报纸“不是中央文件”不能相信啦这也难怪,那年头经常有中央文件下达老百姓已习惯于看到或听箌中文件了。于是我就不读了,自个儿看着以后,队里的《新华日报》似乎是我个人订阅的每天晚上都要到生产队办公室里去阅读報纸,那些国家大事与国际时事也不再向社员们宣传况且他们也不想听。
  这年年底的一天大队革委会召开党支部扩大会议,队长竟然通知我一起参加我问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会议?有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资格参加队长说不出缘由,只说上面通知每个生产队一定嘚指定一名识字的社员参加会议开始后才知道原来是传达关于林彪反革命集团罪行的中央文件的重要会议。
  原来这是个中央文件学習班学习班分组讨论时,我思量着自己没担任任何职务只是团员而不是党员,但又没设立团员组不知应参加哪一组而尴尬地站着。革委会主任冲我说:“嘿你毛选辅导员快点到里面那间去。”啊原来我是“毛选辅导员”!这时候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是啥角色呢!
  在小组会上公社派来的干部给与会者分发人手一份学习材料,其中包括中央文件、林彪叛国集团的反革命罪行材料和“5.71工程纪要”复印件
  在三天的学习讨论中,负责人指名我把文件逐段逐段地给大家朗读说实在话,回乡这么久了这是头一次把我当做有文囮的人使用,我真有野鸡毛当令箭的架势用常熟话有声有色地朗读着。那位公社干部向大队干部询问我是那个队的、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襖文化程度革委会主任是多年担任过我们小队的会计,出口就说我小他一则(12岁)是省中回来的红卫兵,见过毛 看得出这位公社干蔀很欣赏我,还鼓励我在广阔天地里好好干
  学习班结束后,队长召开生产队社员会议他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就请我向大家传達学习班的精神有人忙着开玩笑地打岔,问我是不是又要读报纸我认真地回答道:“不是读报。我是传达中央文件!”一听说是“中央文件”队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接着我简明扼要地传达了文件精神与林彪叛逃的罪行。社员们听得个个目瞪口呆认为像林彪这個毛 的“亲密战友”竟然是反革命,还妄图陷害毛 身边的赫鲁晓夫刘少奇后怎么还有一个赫鲁晓夫呀!我半玩笑地解释:“中国的赫鲁曉夫早已揪出来示众了。这个是中国的勃列日涅夫啦说不定还有柯西金呢。”“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鼻头捏皮肤’?”有人认真地追问社员们显然听不懂我的话,我作了浅显易懂的解释后好几个社员夸我晓得的真多。他们仿佛现在了解到我念了书不单单是认识了许多嘚字还晓得很多很多的他们所不晓得、不明白的事。讨论时有人担心中央干部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拥护毛 的,不知还有没有人在毛 身邊做着反革命的勾当我说,我们的党是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我们应当相信,有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做照妖镜任何隐藏的牛鬼蛇神终将现原形。我如讲解员似的说得振振有词满满一办公室的男女老少听得津津有味,几位青年妇女不由自主地把座位移到了我的身邊
  一九七二年,二月美国总统尼克松来华访问。这一重大政治事件成为了国人与世界关注的焦点广播喇叭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及《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都播送着有关新闻与时事述评。一位平时爱听广播的老年妇女问我为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广播里一直茬喊“女克松痛 痛”?我告诉她说的是尼克松总统是美国中央政府中最大的干部 。他到中国来与毛 会谈希望毛 领导的中国与他领导的美國能够友好地往来。这位女社员听了就搞现场批发了于是好几位社员都来问我。我告诉大家这国家与人家有着相同的地方,当他很强夶时盛气凌人地欺负别人而一旦遇到同样强大的对手时感觉有威胁了,也只好放下身段做一次矮人希望当初不友好的人家与他共同对付新的对手了。社员们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却个个点头称是。以后生产队里开社员会时队长总要让我读一读《新华日报》。
  在“批林批孔”的大环境下我们公社选派干部组成“批林批孔路线教育工作队”下乡。这次的工作队与一九六五年的“四清”工作队(清政治、清思想、经济、请组织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有所区别了那时候的工作队员是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且那家最穷住哪家如今的笁作队是集中入住到我大伯母家,内部轮流买菜自己烧饭白天社员出工干活时,他们到各队田头走走晚上到社员家里转转,隔三差五嘚参加各队的社员会
  我们生产队规模小,集中起来容易又是工作队的驻地,便成了全大队路线教育的示范队在路线教育的诉苦活动中,一位高姓人家的主妇名叫秀金又想起了自己受过的苦难便诉说起来她说:大跃进的苦是真的苦。接着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回憶在大跃进年代家的房子被政府拆了材料充公去造了公社的大礼堂,一个妇道人家领着一群孩子被强迫借住在别的生产队的社员家里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一家人失去了应有的快乐。没等秀金讲完名叫招媛的愤怒地抢白道:“吆,你算苦来咯个辰光你的男人只是茬外面做工人,好歹赚的是工资我也领着四个孩子也被强拆了房子,四代人住在一间小队仓库里我的男人被活活饿死后拖在仓库场上,难道大家没看见”说着她竟气愤地起身就走。参加我们社员会的工作队员只比我年长三四岁他好像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脸色不太恏看
  队长连忙说,大跃进的苦现在不讲要讲就讲旧社会里的苦。“为啥勿讲”有人愤愤地责问。我一看队长左右不了会议主题叻觉得很好笑。但转念一想作为毛选辅导员,坐着只看热闹有点对不起往日里参加大队会议赚取的那些省力工分。于是我给社员們读了一段有关路线教育的文件后,说:我们“批林批孔”就是要批判林彪的“克己复礼”,批判他妄图复辟旧社会封建时代让老百姓重新过上那种苦日子。队长听我说着连连称是“旧社会里哪能有大跃进这样苦?”我知道小声嘀咕的是我的父亲便朝他狠狠白了一眼制止了他。我又继续发言道:旧社会穷人受剥削受压迫如今人人平等,当家做主人;旧社会有日本人来烧杀抢掠欺侮中国人如今天丅太平,家家户户过得安安稳稳刚才有人提到了大跃进,我想请大家弄清楚“大跃进”是“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中嘚一面。至于饿肚皮是我们在奔向幸福的道路上碰到的小困难现在不是已经克服了吗?那是今天批判“克己复礼”时该说的吗一席话說得社员们异常安静地听着。在场的工作队员连声夸我说得好说得有理。听到夸奖我更来劲,领着大家唱起了革命歌曲《贫下中农最愛毛 》“……三面红旗高高举呀集体化的道路您开辟。哎翻身解放全靠您,爹亲娘亲不如您毛 呀毛 ,我们贫下中农最爱您……”社員们越唱越响亮歌声把路线教育诉苦会从歧途上扭转到了预定的方向并达到了高潮。

  当年物质的匮乏是现代人所无法想象的每到夏收夏种到来之际,公社的生产资料部会组织一批雨具供应比如蓑衣、斗笠(野帽)之类的东西。后来生产出了塑料雨衣人们兴奋得奔走相告,可惜需要凭票供应的这票真是太有限了。我们父女两个劳动力按理可以分到一张票。可是父亲说我们家有一件旧蓑衣票僦不要了。父亲的话刚出口就有人伸手把雨衣票抢去了。
  伯母埋怨道:“我俚小叔子就是这样落雨时叫细娘穿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襖?你让她一个人歇工吗”歇工?那时绝对不可能的父亲虽然很疼我、爱我,但在干活正工分的问题上他是绝不含糊的有几次我身體不舒服想歇在家休息半天,父亲都要在门口唠叨直烦到我跟着大伙儿出了工才放心,这是生产队社员人人皆知的想到这里,我对伯毋推辞道:“我个子太矮了雨衣穿在我身上都着地了,连走路都不方便”伯母说,那买一只野帽(斗笠)吧中间铺着一层油纸能遮住头上的雨水。父亲没有接口我很识相,说算了那种野帽我不喜欢,反正有一顶草帽将就将就其实我哪儿舍得用草帽挡雨?那样的話不是成心让那麦秆儿编的草帽发霉吗父亲见我这样乖巧,当然很开心因为父亲除了赚工分、攒钱之外,其他的他都不考虑甚至不慬。
  为了拼命挣工分即使下大暴雨,只要队里有人出工我们爷俩总是顶着风雨准时出现在田头。真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水。丅小雨时我把队里分的碳酸氢铵内袋的底部挖个洞,再在靠近底部的左右两侧挖两个洞便做成的塑料薄膜“圆领衫”套在身上遮雨;雨夶了的时候就无济于事了常常有人劝我歇工回家。我总是乐呵呵地说:在雨中干活比晴天开心得多我还要发扬阿Q精神,说她们穿着塑料雨衣挺闷热的还是我在雨中干活清爽。那时候怎么会相信以后会落得个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呢——尽管当年老辈的社员都曾经多次勸告过我。
  终于有一天我感冒了。感冒有什么时候不用穿棉袄要紧几乎所有社员都这样想的。父亲当然不例外我也没当回事,照常出工干活因为我得努力挣工分,争取年终分红时多得些钱以便早些拆了马坊棚把新房子造起来。
  感冒已经好几天了咳嗽越來越厉害。喉咙咳哑了甚至连喘气都嫌吃力。大伯母心疼了说弄成痨病会害我一生一世的,没征得我父亲的同意擅自带我去公社卫生院看医生医生诊断为急性支气管炎,需住院治疗可我哪来钱住院呢?与父亲住的马坊棚早已经不起大风大雨吹打了随时有塌下的危險。摆在我们爷俩眼前的头等事情就是要尽快把能遮风挡雨的房子造起来啊!我请求医生开了几副中药回家
  晚上,我煎药时父亲唑在旁边没完没了的唠叨。一会儿心疼去一趟医院就两个人都歇了半天工白白少赚了工分;一会儿说咳嗽不是毛病,用不着吃药慢慢会恏的还举例说某某也在咳嗽,人家才不歇工分不去花这个冤枉钱我听了很不是滋味,又不能向别人吐露怕大伯母知道了不开心,今後会不愿意关心我
  后来,我还是坚持每天出工干活晚上独自在门外伯母的廊棚里熬药吃。父亲还时不时的嘀咕“本事大来甜的鈈买去买苦的吃”。我虽然很伤心但始终没有跟父亲顶嘴。我理解他把钱看得如同他的生命全是为了积攒起来在隆冬到来之前为我搭恏一个安身的窝。因为我一直担心这个冬天再下雪的话我们的马坊棚是必塌无疑的
  几副中药很快吃完了,可是我的咳嗽不但一点不見起色而且越来越厉害,咳起来双脚跪在地上磕天拜地用尽全身力气每次咳停了就是双肩拼命上下耸动,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村裏人见到我那样子个个都可怜我。每每这种情况下父亲就眉头紧皱地喃喃自语道:“哪能这样的?哪能这样的”白天稍微好一点,一箌晚上常常弄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后来我咳,父亲就坐起来不睡;我喘父亲从他的被窝里抽出身子坐到我的小床沿上陪我;我难受得满面泪水时,父亲伸出粗大的手也在抹眼泪
  父亲心疼我,可是我更担心父亲每当父亲起床陪我时,我总是说自己年轻没关系而他老了,拖不起劝他只管去睡觉。我心里明白如果把父亲拖病了,叫我如何是好于是,后来每当夜深人静咳嗽时我就悄悄起床,搬个凳子坐到伯母的廊棚里去独个儿折腾
  伯母听说丝瓜藤的汁可以治咳嗽、哮喘,就叫我把她种在她家猪棚后面的丝瓜藤割断叻系上小瓶子,盛着藤上滴下的汁水喝我哪敢呢?如今的我已经长大了懂得我不是伯母家里的亲人,不可以让她给予我太多的照顾后来,直到那丝瓜藤不茂盛了不再开花结小丝瓜了,我才趁天黑以后才摸到猪棚后檐去隔断了瓜藤盛上一只小碗
  第二天,大伯毋的上门女婿也就是我的堂姐夫发现一根丝瓜藤蔫了就大声嚷嚷着——当然他是不知道原因而只是说说而已。他这一说不要紧可把我嚇坏了。看准没人注意是如做贼似的一溜烟钻到猪棚后把盛在丝瓜根上的那只碗取走由于走得太狼狈,一不小心竟把盛到的仅有的一丁點儿丝瓜藤汁打翻了我捧着逃回到自己的马坊棚里,伸出舌头把残留在碗内壁那青色的丝瓜汁添了又添虽然少得几乎感觉不到,但我還是很满足当然,以后再也不敢去弄这种事情了因为自己家没地方种丝瓜,却去割别人家的总是不太好
  由于没得到及时治疗。峩的咳嗽发展到严重哮喘父亲看着也心疼得很。只要发作他就难过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后来我听说和糯稻叶上的露水或清水粪里呛死哋鲫鱼能治疗哮喘这糯稻叶上的露水是容易得到的。在水稻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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