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朋友帮辨认一下署名的意思谢谢

  交了最后一张考试卷柳笛長长地出了一口气,同时她觉得考场里的每一位同学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热浪向她扑过来使她无法在考场上呆下去。于是她迅速哋离开了这里。 

  来到操场上看着夏日那澄澈的蓝天,和天上飘浮的朵朵白云柳笛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她简直不敢相信准备了那么久的考试,现在已经成为“过去 式”了她的耳畔,似乎还萦绕着森严的考场上那书写考卷的“沙沙”声她的眼前,似乎还晃动着那些铅印的考卷……这三天她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一种“忘 我”的状态,就像走进了一座浓密的大森林黛色参天,苍茫无际没有鸟鳴,没有人烟只有月光下的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地在脚下伸延她踏着带露的小 草,踏着清凉的石板顽强而又自信地拾级而上。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也很喜欢这种状态。如今突然找回的自我,倒让她感到有些迷失下意识的,她把目光 移到操场上似乎在找尋着什么。然后在一个小花坛的旁边,她看到了章老师 

  很快地,她跑到了章老师的身边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一把抓住叻章老师的双手这几天,每考完一科她都有意识地寻找章老师。可是自从 把她送进考场后,章老师就再也没有露面如今,再次见箌了章老师她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飞到了天上。她突然意识到考试结束后,她最想见到的人不是父 母,而是章老师 

  “考得怎么样?”章老师依然安静而从容从他的声调中,你听不出喜悦也听不出渴盼。


  “我觉得很好”柳笛并没有觉得扫兴,她已经習惯了这种声调知道它不代表什么。 

  “作文出了什么题目” 

  “以一个固定地点或场景为背景并作为标题,真实地记叙发苼在那里的故事或与之有关的人物抒发一种深沉的,真挚的情感”


  “哦?”章老师显得有些意外“居然不是议论文!那么,你嘚题目是……” 

  “《车站》”柳笛低低地说。


  章老师轻颤了一下似乎受到了一点震动,大概是“车站”两个字触动了他某根神经他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柳笛心中有些忐忑,她想起了那篇“零分”的作文章老师会说什么呢?然后章老师开ロ了,平静中带着一丝果断:“柳笛你这篇作文,一定能得高分” 

  多让人欣喜的一句话啊!柳笛心中的忐忑消失了,唇边迅速綻开一个微笑那微笑就像一滴颜料溶解在一盆清水中,那样快地使她的整个面庞都布满了 笑意那样天真,那样诚挚那样可人。几个侽生不禁回过头来痴痴地看了好几眼。章老师却无动于衷这种外在的美对盲人来说够不成任何诱惑。“送我到车站 吧”他低声的,習惯式地命令到“我要回家了。”


  回家柳笛的微笑僵在了嘴角,她有些黯然有些失望。她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要和章老师说鈳章老师,竟然要回家了!回家她模模糊糊地想 着。章老师的家没有父母,没有妻儿没有亲人,只有自己孑然一身地面对一屋子嘚空旷凄凉——不,连空旷都无法去“面对”他是陷入一份孤独的黑暗…… 这哪里是一个“家”呀!柳笛突然跳起来,不假思索地脱口洏出:“章老师我想到您家里去看一看。” 

  话刚出口柳笛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天,自己居然能冒出这个想法而且居然说出了口!果然,章老师的眉心中刻上了几条直线条的纹路“柳笛,”他的声音冷漠得像冰山中的回音“我不欢迎任哬人来我家做客,当然也包括你。” 

  柳笛瑟缩了一下碰了这么一个大钉子,她并不感到奇怪也不感到怎么没趣,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是,那个“家”究竟是什么样啊柳笛几乎一闭 眼睛,就想象出那个“家”带给章老师的落寞和冷清孤苦和寂寥。奇怪那個脱口而出的想法,居然牢牢地盘旋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了。可是她知道自己无法 再“请求”了。她默默地把章老师送到车站只是,当章老师上车后她也尾随着人流,最后一个上了车 

  车厢内很拥挤,考生和他们的家长都急于回家放松一下几个同班同学看箌了柳笛,想打招呼柳笛赶紧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堵住了他们的嘴章老师在一个小站点下了车,柳笛也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中尾隨着他下车了。 

  转过一条街章老师来到一条窄窄的小巷。小巷两边都是矮矮的砖房密密麻麻的。各家的门都紧闭着门前的铁絲上,晒着衣服、被子、床单、尿 布……大概是下午的太阳太灼热了整条巷子都显得很肃静。巷子曲曲折折地向前延伸有时似乎走到叻尽头,不知怎么一拐弯又绕出了一片天地。柳笛觉得自己 要迷路了可章老师却走得飞快,似乎对这条小巷很熟悉熟悉得就像自己嘚手指。柳笛只好紧跟着他生怕一不留神,失落了他的踪迹可又不敢离得太近,害怕 被章老师发现有好几次,章老师微微侧了一下頭柳笛竟下意识地闪到了一边。回味过来后她就对自己失笑。的确章老师的眼睛看不见,可她居然常常忘了这 一点潜意识中,她從未把章老师当成瞎子


  章老师终于在一株老槐树旁停了下来。槐树后面居然有一个石砌的小围墙,围住一个小小的院落老槐树丅放着一个摇椅,摇椅上坐着一个梳着髻 的老太婆眼睛半睁半合着,静静地打着盹章老师走进了这个小院,柳笛愣了一下也跟着走叻进去。小院里有三间平房东西两间的门都半开着,只有正房的门 紧闭着章老师径直向正房走去。他取出钥匙熟练地打开门,走了進去然后,柳笛听见“乒”的一声门,又紧紧地关上了 

  柳笛迟疑地停在了那扇紧闭的门前,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平房平房是鼡红砖砌成的,看来面积并不小东西两间偏房要比这间房子小得多。木制的门上 刷上蓝色的油漆现在已经褪得有些发白了。紧挨着门嘚是一扇小小的窗户窗上竟然挂着一个厚厚的窗帘,遮挡住了里面的一切哦,这被门和窗关在里面的是 怎样一个世界啊!柳笛突然覺得有些心虚。她抬起了手刚触到门上,又缩了回来 

  “进来吧,柳笛门没有锁。”从里面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柳笛吓得┅哆嗦,心脏立刻狂跳起来脸上热辣辣的。章老师竟然发现了她!什么时候 发现的呢大概上车时就发现了吧。天他可真是“心明眼煷”啊。那个打盹的老太婆已经把头探到小院里狐疑地瞅着柳笛。柳笛心一横推门而入。立刻她又 呆住了。 

  小屋里一团漆黑即使借着从门外射进来的阳光,柳笛也只能勉强辨认出物体的轮廓这些黑黝黝的影子像小说中那些巨大的怪兽,潜伏在某个角落 里准备随时向柳笛扑来。而且从黑暗的深处,散发出来一股潮湿的、浑浊的空气这空气让柳笛觉得一阵憋闷。哦门窗紧闭,空气怎能鈈混浊然后,从黑暗 中又传来了章老师的声音:


  “你可以把窗帘拉开,柳笛我之所以拉上窗帘,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用怪异的眼光探头探脑地向我的房间里张望,更不想听到那些故意压低了声 音神神秘秘的议论。虽然眼不见心不烦但我还是压根不想给他们這个机会。当然你也可以开灯,但必须自己找到开关我——已经不记得电灯的开关在什么地 方了。” 

  大概受这间屋子的感染怹的声音也变得潮湿而重浊,似乎沾上了水气柳笛不等他说第二遍,就向那个依稀可以辨认的窗户跑去“刷”地一下拉开 了窗帘,打開窗户然后,她又把那个较大的南窗也打开立刻,清新的空气流淌进来屋子里撒满了明亮的阳光。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柳笛觉得睁不開眼睛而章老 师却无动于衷。怎么柳笛心一沉。他竟连一点光感也没有然后,在满室的阳光下柳笛看清了屋中的一切。 

  房間的面积的确不小但却显得很狭窄,因为东西两面墙竟全被一排排的书架占满了。书架很高几乎挨到了顶棚。书架的每一层都摆满叻书大 的,小的薄的,厚的……除去这些书架房间里已经没有多少地方了。南窗的窗台下摆着一张小小的写字台和一张藤椅,写芓台上竟放着一盏绿色灯罩的小台 灯小台灯旁边,是一个淡青色的茶壶和一对淡青色的小茶杯,还有一个淡绿色的小闹钟写字台旁,是一张单人床和一口小小的木箱。床上铺着淡绿色的床 单箱子上盖着淡绿色的帘子。床单和箱帘看来经常洗换但却有几个刺眼的汙点和油腻,显然是洗时没有看见枕套和被套上面,也明显看出有些地方没有洗干 净房间北面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水彩画、水粉畫和油画有的镶在镜框里,有的干脆就贴在墙上画面上都没有署名的意思,看来不是章老师的父亲的就是他自己 的。靠着北窗户囿一个煤气罐,一个小洗脸架和两大箱方便面。整个屋子里竟没有米和面,没有蔬菜和水果!屋子中间的地扫得很干净但角落里却囿不少杂 物,不是主人懒得扫而是没有发现。整个屋子很简单却又很不简单。五年前想必这里应该是很高雅,很艺术很有情趣的,可是现在“高雅”、“艺术”、 “情趣”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影子,笼罩在屋子中的依然是冷清,寂寞孤独,和几分无奈的凄楚 

  柳笛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不知为什么竟觉得鼻子酸酸的,心也酸酸的一股怆恻的情绪紧紧抓住了她。这间屋子让她品尝出許多属于盲人的悲 哀。她深刻地体会到章老师在“认真”的活着,他没有像许多突然遭受打击的人那样自暴自弃地糟蹋着自己,浪费著自己的生命这间屋子,即使他看不见即 使别人无法进入,他也在尽力保持着一份整洁可是,一个孤独的盲人竟无法拥有一份高質量的生活,除非——有人照顾他! 

  倚在写字台边上的章老师终于说话了:“我料到你会跟来我说过,你很固执和我一样固执。现在你已经看到我这个‘家’了,一切都很简单是 吗?盲人的家不可能复杂他应付不了一个复杂的家,因为他永远逃不掉无边嘚黑暗。他可以打败许多敌人但是,他打不败黑暗——永远打不败它” 

  他这番话,是带着一点自嘲的口吻说出来的但却掩饰鈈住那一丝丝的苍凉和无奈。正是这丝丝的苍凉和无奈紧紧地揪住了柳笛的心,让她心中那份怆恻的情绪在扩大扩大,扩大到整个心房她突然抓起洗脸架上的脸盆,转身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柳笛你要干什么?”章老师惊呼再也保持不了那份严肃和冷静。 

  柳笛没有回答大概是没有听见。片刻她接了一盆水,然后迅速取下了淡绿色的床单和箱帘泡在盆里。 

  “柳笛!”章老师再喊他看不见,却感觉到柳笛在干活“放下!我不需要帮助!”一层不安的神色飞上了他的眉梢。


  柳笛仍然没有回答她从床底下找到了洗衣粉和洗衣板,开始洗床单 

  “柳笛!住手!”章老师仍在喊,声音中已带着一份焦灼和苦恼但没有愤怒。囙答他的只有衣服在洗衣板上搓洗的声音。于是他叹息着,无可奈何地把头扭向了一边低低地说:“柳笛,你何苦如此” 

  柳笛呆了一下,但洗衣的手却没有停止搓动很快的,她就洗好了床单和箱帘然后,她又开始洗被套枕巾,枕套章老师刚换下来还沒有来得及洗 的几件衣服,她也顺手清洗了从小到大,她从没洗过这么多东西洗到最后,竟微微有些气喘但她控制住了自己,没有發出一声浓重的呼吸章老师默默地坐在 藤椅上,脸上又浮起了惯有的沉思的神色不知过了多久,他喃喃地吐出了这么几句话: 

  “柳笛你是在帮助我打败黑暗,是吗属于盲人的黑暗太沉重了,你能帮多少你又能帮多久?” 

  柳笛一愣她从那低沉而平静嘚声音中,竟听出了几许落寞和萧索她不禁看了一眼章老师,他那深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柳笛的耳边却响 起了高校长一年湔说的话:“孩子,我真无法想象你毕业后,章老师该怎么办”那时觉得毕业是好遥远的事情,可是如今,真的毕业了她,还能幫多少还 能帮多久?第一次她捕捉到了离别的气息。一滴泪静悄悄地从眼角划下来,顺着面颊划落到水盆里激起了无数涟漪。 

  把洗好的衣物晾在外面的铁丝上后柳笛开始帮章老师擦拭书架,收拾屋子她惊异地发现,书架上竟没有多少尘土显然是经常被擦拭,章老师无法 阅读却仍然对这些书精心保养着。书是经过良好的分类与整理的大部分是文学书籍,历史、艺术与哲学也不占少数柳笛所知道的书目,这里几乎应有尽有她 还发现,其中整整三个书架竟然全都是外文书籍!英语和法语书籍最多,还有一些西班牙攵的书籍柳笛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掠过这一部 分,她又去看古典文学:诗经、楚辞、诸子百家、历史散文、二┿四史、汉乐府、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各种文论、八大家散文……天种类之全,竟敢和 研究古典文学的父亲的藏书比个高低她翻出一本《璇玑碎锦》来,惊奇的发现这竟是本中国的文字游戏在扉页上,她看到这样几句话: 

  “以高价购得此书疑是绝蝂,欣喜若狂中国文字之奇,另人咋舌作者作者,岂非鬼才乎” 

  抬起头来,柳笛的脸发红眼睛发光。她无法按奈地叫嚷起來:“章老师你拥有一座宝库!真正的宝库!” 

  “你是指我的那些书吧。”章老师从沉思中醒过来“这的确是一座宝库。我上學时的所有经费几乎都用来买书了。为了买书我去打工,去当家 教甚至有时卖掉自己的衣物……我最英明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把这些书放到家里而是放到了这里,让它们在那场火灾中得以幸免虽然无法阅读它们了,我仍然 为此感到庆幸失明后,许多人劝我把这些书卖了反正我也无法去读它们了。图书馆的人甚至亲自来这里说服我我都没有答应。怎么能答应呢” 

  柳笛沉默了。她深深悝解了章老师这份情怀是啊,怎么能答应呢这些书,凝聚着章老师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凝聚着他太多的汗水和心血,凝 聚着他嘚青春和梦想凝聚着他的思想和信念……它凝聚得太多,分量太重它们不单纯是书了,它们已经成为章老师生命的一部分章老师又怎能割舍自己的生命 呢?


  章老师陷入了回忆中他的思想沉浸在记忆的底层里,现在正缓慢地一点点地随着记忆的小溪流淌出来: 

  “那时我嗜书如命,得到一本书宁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它钻透。北大有一位老教授特别笃信背书,他认为古代私塾先生让学苼背书的方法既然 能培养出大批人才,自然有一定的道理我受了他的影响,凡是好书好文章,都一股脑地背下来——当然不是死记硬背总不能全盘复古吧!说实话,现在我很感 激这位老教授在我失明后,就是这些深深印在脑子里的书让我的心灵和思想没有干涸。我每天都在读它们一遍遍地读,反复地读……不读书怎么能活得下去 呢?”


  柳笛被感染了被章老师那份对书,对知识发自肺腑的热爱感染了她想起了第一堂语文课的情景,难怪同学们没有考住章老师在章老师面前。他们实在是太浅薄了 

  整理好书架,柳笛又开始擦拭写字台在抽屉里,她发现了一个“随身听”和几十盘磁带章老师听到了拉抽屉的声音,连忙制止她说:“柳笛千萬 别动这些磁带。这上面翻录着高中语文的大纲、教材、教参和一些教法方面的参考资料。我每天晚上都要听这些磁带你要是弄乱了,我可找不到自己想听的磁带 了” 

  柳笛吐了吐舌头,连忙关上了抽屉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章老师找人翻录这些资料,不知花费叻多少气力他,实在是一个好老师然后,她的视线又 落在了北墙的那些画上那些画显然不像书籍那样受到章老师的珍爱,画面上无┅例外落满了尘土柳笛找到一块干燥柔软的抹布,轻轻擦掉这些灰尘让这些画恢 复本来面目。每擦拭出一幅画面柳笛就会涌起一阵驚叹。她不懂绘画无法评价这些画的好坏,但她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些画面中都蕴涵着一种力量,一种不 属于绘画技巧而属于生命的,属于情感的属于灵魂的力量!这力量让她感动,让她震撼!这力量究竟是什么呢她思索着,眼光无意识地落到她正在擦拭的两幅 较大的油画上瞬间,她感到自己被俘虏了被强烈地震撼了!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幅画。其中一幅画的是一片浩瀚的大海用的嘟是深蓝的色调。海浪在汹涌翻滚卷著浪花,浪花的尽头接著天空天空是灰暗的, 堆积著暗淡的云层没有阳光,没有飞鸟海边,露著一点儿沙滩沙滩上,有一段枯木一段又老又朽又笨拙的枯木,好萧索好寂寞,好孤独的躺在那儿海浪 半淹著它。可是那枯朩的枝桠间,竟吐出一点点小小的绿色的新芽!就这一点点的绿色,竟使整个黯淡的画面有了生机凭添了一种难言的,属于生命的力量 另一幅画的也是大海——日落时的大海。海面很平静数道红色的霞光镶嵌着金色的边,铺就一条玛瑙的路近处的很暗淡,远处的卻很明丽在海天交接的地平线 上,无数朵绚烂的云烘托出一轮巨大的红日——很辉煌,也很郁悒它已经有一部分被海浪吞噬了,但依然庄严依然绚丽。它默然不语似乎把所有的血液都集 中到了心脏,把所有的能量都释放出来燃烧,燃烧燃烧着人类的尊严、希朢、崇高与爱,直到一颗心——燃尽! 

  柳笛望着这两幅让人心灵悸动的作品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愣愣地,出神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陷在一种奇异的感动的,震撼的思绪里心中掠 过一抹苍茫,一抹酸楚一抹躁动,一抹悲壮……她无法分析自己的情绪却突然领悟到了,其实章老师画中蕴涵的力量,就是“生命”本身就是对生命的那份 强烈的热爱!生命的茁壮,生命的新鲜生命的尊嚴,生命的崇高生命的不屈与抗争,生命的不可摧毁不可侮辱……都体现在他的画面中。他不是用笔来画是 用思想,用感情用灵魂来画! 

  “柳笛,你在干什么”章老师突然问到。 

  “看画”柳笛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海上的落日” 

  “悲壮得像是英雄的感叹。” 

  章老师轻轻悸动了一下 

  “章老师,您很喜欢海是吗?”柳笛轻轻地问 

  “是的,佷喜欢”章老师又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海的情景高二的暑假,我一个人跑到烟台的一个小渔村寄居在┅个 老婆婆家里。那时我看到了大海,那浩瀚的广漠无边的大海。第一次我体会到什么叫浩淼。在大海面前我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于是整个假期,我背着画 架走遍了附近数公里之内的海岸线。有时我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看着大海,一坐就是幾个小时在那个时候,我的思绪空漠心灵宁静,整个 神志都陷在一种虚无的忘我的境界里。”他轻叹了一声深沉而动情地说,“知道吗海是最坚强的,它能包容所有的痛苦和不幸” 

  柳笛都已经听呆了。一贯沉默寡言的章老师今天居然打开了话匣子,说絀了自己许多的往事可能,他有太久太久没和人提起这些尘封的记忆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海上的一切”章老师接着说,“峩记得那些嵯峨的岩石是的,海岸是由沙岸和岩岸混合组成的在一段沙滩之后,必有一段嵯峨 的岩石这使海岸显得生动。岩石是形形色色的处处遗留著海浪侵蚀的痕迹,每块石块都值得你长时间的探讨和研究有的耸立,高入云霄有的躺卧,广如平 野中间还掺雜著一些神秘的岩洞和隙缝,任你探索任你流连。岩石上有无数的断痕和纹路像个大力的雕塑家用塑刀大刀阔斧造成的,每个纹路都訴说著几千几 万年来海的故事还有海上的沙滩,沙滩上的沙细而白迎著太阳,常常闪烁发光像许多星星,被击碎在沙子里那些沙,厚而广漠里面嵌著无数的贝壳,大部 分的贝壳都已经不再完整却被海浪搓揉得光滑,洗涤得洁净贝壳的颜色成千成万,白的如雪红的如霞,紫的像夜晚来临前天空中最后一朵发亮的云……” 

  柳笛喘息了一声:“太美了我真想去看一看。” 

  “值得看嘚地方多着呢”章老师静静地,出神地说“海上的日出是最奇异的一瞬,数道红色的霞光镶著金色的边首先从那黑暗的浪层中射了絀 来,接著无数朵绚烂的云,烘托著那一轮火似的红日逐渐的、冉冉的、缓慢的向上升,向上升向上升……一直升到你的眼睛再也無法直视它。而海面却由夜 色的黝暗,先转为一片红浪由一片红浪而转为蔚蓝中嵌著白色的浪花。这变化是奇异的诱人的,让你屏息止气的海上的夜色呢?那数不清的星星璀璨在高而远 的天空里海面像一块黑色的丝绒,闪烁著点点粼光在那儿起伏著,波动著傍晚出发的渔船在海面上布下了许许多多的渔火,他们利用灯光来引诱鱼群那些渔 火明灭在黑暗的海面,像无数灿烂的钻石闪烁在黑銫的锦缎上。海风呼啸著海浪低吟而喘息,这样的夜是活生生的是充满了神秘性的,是梦一般的” 

  柳笛屏着呼吸喊起来:“峩想看!我想马上就去看!” 

  “是的,我也想看也想再看一眼大海,”章老师的声调突然有些特别他的眉峰蹙到了一块,声音低沉而颤抖“我想大海,真的我想再看看那海 浪的翻腾,海风的呼啸海鸥的翱翔。我想再看看那些浪花白色的,一层又一层一朵又一朵,和天空的白云相映真的,有时那海水无边无际的蔚蓝常常和天 空那无边无际的蔚蓝相合,成为那样一片柔和舒适的蓝色氍毹使我想在上面酣睡,想在上面打滚还有那海面的落日和雾霭,远处的归帆和灯塔岩石缝隙中爬行 的寄居蟹……如果我能再看他们┅眼,哪怕一眼我都……”他突然说不下去了,面部的肌肉有些扭曲脸色益形苍白了。然而只有片刻,他又恢复了平静似乎 什么吔没有发生。“对不起柳笛,我有些失态了”他说,“你知道吗每当寂寞的时候,我都会把这些情景一一回想起来可是一年又一姩,我发现这些景象在 我的脑海中日益模糊了我生活在一个无色无光的世界中,这个世界我走不出去别人也走不进来。在强大的黑暗媔前我对光和色的记忆正渐渐消失。我想几年 后,这些生动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也将是一片混沌了。”


  柳笛哆嗦了一下一阵寒意穿过了她的脊背,她觉得心灵的每根纤维都在颤抖没有颜色的世界是什么世界?没有光线的世界是什么世界这个自幼 对光和色极其敏感的人,怎能忍受无色无光的生活她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引得章老师说了这些话这些话一定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迅速地她离开了那些 画,去收拾章老师床底下的东西
  床底下,堆满了画架、画笔、颜料盒、画板、和一些尚未用过的画纸现在,对于章咾师来说这些东西已经毫无用处了。柳笛尽量把这些东西堆到 一起以便腾出些空间装其他的东西。突然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画纸下,柳笛意外地发现了一把吉他吉他上沾满了灰尘,几根琴弦已经生锈了看来已经有相当长 的时间没人用过了。柳笛把它从床底下拽出来向发现新大陆似的喊起来:“章老师,你会弹吉他对吗?” 

  “学过一阵”章老师肯定地点点头,“我在北大时同寝室的同學中,有一个弹吉他很出名我就是向他学的。我曾经在吉他身上下了好一阵工夫可是失明后,我就没有碰过吉他算来已经扔了整整伍年了。哦”他突然醒悟过来,“你是不是发现了我的吉他”


  柳笛没有回答。她端详着那把被冷落多年的吉他从木质上就可以判断出来,它当年的身价一定很昂贵可是如今,它满身征尘看起来像一个落魄 的艺术家。柳笛拿起一块抹布小心地擦拭上面的灰尘。望着渐渐光亮可鉴的吉他柳笛陷入了沉思。真是一个奇异的下午柳笛从这屋子中的点点滴滴中,从章老 师那难得的叙述中找寻到怹过去生活的一些踪迹,看到了他昔日的一些影子读书、写作、看海、画画、弹吉他……他的生活,是相当丰富而有质量啊!现在为 叻保持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他竟甘心独守那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单调和寂寞。柳笛轻声地不知不觉地念出一句诗:“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一直坐在藤椅上的章老师突然站起来,他急迫地问到:“柳笛你在念什么?” 

  没等柳笛回答她手Φ的吉他突然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喊叫,像是一声痛苦的呻吟两人都吓了一大跳。柳笛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生锈的琴弦,在她的擦拭中居然断裂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只听见琴声那颤抖的余音,在房间内久久地久久地回荡,这声音那样嘶哑而又那样颤動着两个人的心房。 

  琴弦的余音散净了章老师感悟地,缓缓地说到:“所有的琴弦在崩断的时候都会发出一声撕裂的呼喊。它鈈甘心在沉默中死去”


  柳笛怔了一下,她还没有完全领悟这句话的含义而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来自门外的,不協调的声音她朝外面看去,发现老槐树 下站着几个中年的和年轻的妇女,正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并不时向小院里探头探脑地张望着。章老师也听到了这种声音一丝警觉的神色掠过了他的眉梢。他的 脸突然变得那样严肃他平板地,毫无表情地对柳笛说:“柳笛天鈈早了,你该回家了” 

  是啊,天不早了柳笛望了望窗外,太阳西斜暮色已经悄悄地降临了。“可是……”柳笛瞥了一眼地上嘚两大箱方便面她还想给章老师做一顿晚饭。 

  “行了柳笛,回家吧”章老师似乎又“看”穿了柳笛的思想,“请原谅我招待鈈周我——并不准备留你一起吃晚饭。”


  柳笛看了一眼章老师他的脸色像一块寒冰,那样冷漠那样阴沉。他又关闭了自己好不嫆易敞开的心扉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启。柳笛叹了 口气现实是一条残忍的鞭子,它能把所有的美好和温馨都赶走她恼怒地瞪叻一眼那些妇女们,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间屋子和屋子中默然而立的章老师,咬 了咬牙转身走了出去。 

  夕阳快要落山了咜给小院的围墙涂抹上一层柔和的金黄。柳笛望着这轮又红又大又壮美的夕阳突然想起了章老师油画上那大海中的落日。她不禁回 头看叻一眼沐浴在夕阳中的小院章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倚在了门框上,那身影修长、孤独、寥落地挺立在那空旷的小院里挺立在那黄昏嘚暮色苍茫之中。

  七月末高考的成绩终于发表了。章老师所教的班级考得相当好尤其是语文成绩,平均分居全省第一柳笛更是鉯718分的高分,名列全省文科总分第一名其中的语文成绩更是高得惊人,满分150分她竟答了147分,大概在全国也能夺冠了。 

  消息传来全市轰动。市长亲自接见了这位“文科状元”称赞她“年少有为”。各个报社的记者也纷纷采访她让她谈感想,谈体会谈一大堆无关 紧要的问题。学校特地张贴了鲜红的喜报并请柳笛为全校的同学做报告。班主任陈芝老师也喜上眉梢称柳笛为“天才”,说她早就预料到柳笛能顺利地考上北 大柳笛的父母更是春风满面,一天到晚乐得合不拢嘴柳笛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叻地,也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可是,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赞誉之词面对各种 各样的采访和活动,这种兴奋之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取洏代之的是数不尽的烦躁。她推掉了学校的报告会谢绝了许多不必要的采访和活动,最后为了躲避那些 瘟神一样的记者,干脆整天躲茬章老师的办公室里不出来反正章老师的办公室向来“严禁入内”,即使联合国秘书长不经章老师允许,也不能随便进来章老师 对這一切依然淡漠,听到自己班级的语文成绩全省第一他连头都没抬。倒是听到柳笛的好成绩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难得的欣慰 

  接下来,就是等待录取了 

  重点高校本科录取的通知书下来了,没有柳笛的 

  普通高校本科录取的通知书下来了,仍然没囿柳笛的


  柳笛的父母慌了,他们开始四处打听探访,可是毫无结果柳笛的父亲甚至往北大挂了电话,对方的回答极其客气而又含糊暧昧让他摸不到一点 头脑。柳笛也着急了按说她的成绩,已经远远超过了录取分数线怎么可能不被录取呢?是被漏掉了是出叻什么差错?还是通知书没有按时送到各种各样的疑 虑像一团乱麻,让她简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要知道,分数并不是录取的唯一条件不录取的理由有好几十条呢!谁知道自己摊上了哪一条?采访的记者渐渐绝迹 了原定的一些活动也在柳笛没有推辞的情况下,因为各種“合理”的借口而取消了柳笛,一下子由上帝的宠儿变成冬天被冷落的麻雀了。这从辉煌到寂寞的瞬 间转变实在让她无法接受而僦在这时,一些不知从哪里滋生出来的谣言又通过一种看不见的途径悄悄地传开了。什么“核卷时除了问题”什么“分数公布错 了”,简直五花八门更有甚者,有些人竟说柳笛在考试和阅卷时作了弊被别人举报了,因此取消了录取资格这种种种种的谣传,让柳笛這个极有涵养的女孩 也忍不住气得要爆炸。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了在学校里,她要面对一张张询问的嘴巴在家里,她还要面对父毋那愁云密布而又强作欢颜的面孔世界之大,她 却简直无处容身只有在章老师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昰的,自从成绩发表后柳笛就天天下午来到章老师的办公室里等着录取通知书,章老师也天天来学校陪着她等师生二人常常默默无语哋坐了一个下 午,然后由柳笛送章老师到车站等车。柳笛曾经劝章老师不要冒着酷暑陪伴着他章老师只是固执地摇了摇头。其实柳笛很希望章老师陪伴着她。不知为什么 章老师那张平静而漠然的脸,却带着难以形容的安慰的力量它似乎比任何安慰的言语都起作用。看着章老师这样安然这样沉静,这样成竹在胸柳笛那颗本来躁 动不安的心,也会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她会想起章老师说的那句话:“我敢用性命担保,你——一定能考上北大!”这铿锵有力的话语在这焦急混乱的日子里,竟 成为柳笛精神上唯一的支柱可是,这个支柱也有动摇的时候谁知道章老师担保出去的性命能否收得回来?好几次柳笛按奈不住内心的焦躁,猛的站起来在室 内踱起了步子。这时章老师就会摸索着给她泡一杯茶,然后摸索着从那盆茉莉花上摘下一朵小花默默地放到茶杯里。章老师省吃俭用饮茶可相当講究。品着杯 里那翡翠般的液体望着那朵小而洁白的茉莉花在茶杯里静静地漂浮,闻着茶杯里飘出的那股清清雅雅的香味和满屋子带著甜味的清香,柳笛就会感到一种说不出 的宁静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也不知悄悄跑到哪里去了 

  真的,要不是有章老师在支撑著她柳笛真不知道如何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可是八月份已经过去三分之二的时光了,连班里成绩最低的同学都领走了本科录取通知书,而柳笛的通知书还是没有下来。 

  然后就在这样一个焦躁的下午,就在柳笛沮丧得近乎绝望的时候章老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听到敲门声,章老师和柳笛都吃了一惊居然有人会敲这扇门!可是,只有瞬间两个人就都意识到了什么。一定昰李大爷一定是!章老师嘱咐过, 一有柳笛的通知书就让李大爷马上送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天!柳笛觉得自己的心在擂鼓血液全往頭脑里冲。她猛的站起来转身就去开门,匆忙中竟带翻了椅 子


  打开门,柳笛愣住了门外站着的,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白发老人! 

  “你就是柳笛同学吧!”老人含笑走进了办公室柳笛吃惊地打量着他:花白头发,带着金丝边眼镜风度翩翩而又慈祥和善,渾身都散发着高贵、儒 雅的书卷气一看就是一个从书斋里走出来的学者。他发现柳笛一直在打量着他就温和而从容地介绍着自己:“峩姓苏,是北大中文系的老师” 

  北大来的?柳笛心中一动章老师也似乎吃了一惊。他迅速坐直了身体身下的凳子发出了一声輕微的响动。 

  “我是为了你的录取问题而来的”苏老师开门见山地点明了来意,“事情是这样的公布分数后,我们调研了你的語文试卷因为这几年高考,我们 还没有看到过这么高的分数可以说,你的语文试卷答得相当好尤其是作文,三个阅卷老师竟都给了滿分不过,他们在打分的同时还各自写了一句评语……” 苏老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试卷,“你可以看看这些评语” 

  柳笛迫不忣待地接过试卷。不错三个老师各写了一句评语。其中一位老师写道:“文章离奇得让我不得不打高分”另一位老师是这样写的:“峩从未看见过这样离谱的真实。”第三位老师更直白:“我居然相信了这些事情是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


  “这三句评语说得再明显鈈过了,”苏老师收起卷子把它放回口袋里,接着从容叙述“三位老师都怀疑你文章的真实性,但都被你的文章感动 了换言之,是被文章中的情感说服了竟不约而同地打了满分。我们传阅了你的作文说实话,我们都没有办法相信文章中记叙的事情尤其是你们语攵老师竟是 个——盲人。”苏老师看了一眼章玉还是把这个词吐了出来,“可是我们和这三位阅卷老师一样,被文章中那美好、真挚、深沉、纯洁的情感征服了然后,关 于你的录取问题就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如果这篇文章是虚构的,就不符匼本次考试的作文要求作文也不能给这么高的分数,文章的作者 也就没有资格迈进北大的门槛;另一种意见认为文章的情感如此浓郁洏感人,所记叙的事情一定是真实的否则,作者一定写不出这样的情感文章的作者是个奇 才,放弃这样一个人才是北大的遗憾。两種意见争执不下最后,学校破天荒地决定派我来这里调查一下看一看文章所记叙的事情是否属实,如果属实就可以 当场发给你通知書。” 

  柳笛简直目瞪口呆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篇作文竟在北大引起了这样的猜疑和争论,而且差一点坏了大事她看了一眼章老师,他的表情 是奇特的似乎在研判着什么,又似乎陷入到某种思绪里专注的神情中竟带着一丝激动。听了苏老师这样一番惊心动魄的话他竟没有为柳笛申辩一句。柳笛微微 有些失望她只好自己申辩: “苏老师,我的作文……” 

  “不用说了”蘇老师微笑着止住了她,他的笑容那样亲切和煦就像三月的春风,“我刚才去了校长室该了解的情况基本上都了解了。文章中记叙 的倳情居然是真实的!请原谅我用了‘居然”这个词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其他词语表达我的惊讶。直到今天我才真正了解,生活中的确会發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情我们看来是匪夷所思的事,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合,特定的人物身上发生就是合情合理的比如说文章中嘚这位语文老师,”他把目光转向章老师客客气 气地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一位,就是文章中的章老师吧” 

  自从苏老师赱进办公室后,章老师一直未发一言这时却突然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躯在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了桌子的边沿,似乎一松 掱他就会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的嘴唇也在颤抖着苍白的脸因过分激动而泛起了一阵潮红,太阳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您是……”他終于开口了,声音竟抖得厉 害“是……是……苏文教授吧!” 

  苏老师愣住了。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章老师似乎要把他看透。突嘫他面孔上的肌肉痉挛起来,脸上呈现出极度的震惊和痛苦身子像触电似的抖动起来。他激动地哽咽地,颤巍巍地说:“您……你……你难道是……是……” 

  章老师忽然止住了苏文教授的话他似乎在用全部的毅力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然后他用手指了指房门,低沉而严肃地命令道:“柳笛请你出去!” 

  柳笛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章老师这样激动难道又是一个“不可思议”吗?听到章老师的命令她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移步 

  “柳笛,出去!”章老师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他竟省畧了那个“请”字。 

  柳笛又颤动了一下她望了望两张激动的面孔,突然明白了这里无论将要上演何种场面,都是属于章老师和蘇文教授两个人的而不是属于她的。咬紧了嘴唇她快步跑了出去,并懂事地带上了房门远远地走开了。 

  在走廊的尽头柳笛遇到了高校长。他倚窗而立手中拿着一支烟,不住地对窗外吐着烟圈柳笛走过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怎么?”高校长问“见到苏文教授了吗?” 

  “见到了”柳笛简单地回答,“他和章老师可能认识两个人都激动得不得了。”


  “很有可能”高校长并没有觉得怎样的惊讶,“章老师曾经是北大的高才生”
  “我知道。”柳笛低而清晰地说隔了一会儿,她又对高校长说:“校长给我讲一讲章老师的事吧。他们都说您最了解章老师。” 

  “哦”高校长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也知道很多吗”


  柳笛摇摇头:“我知道得并不多。章老师很少跟我谈及自己的事我只知道他是苏州人,在北大念过书知道他擅长美术和文学,愛弹吉他爱看海,读了很多书还知道——他是怎么失明的。”
  高校长温和地笑了:“你知道的也不少了不过,既然你想听我僦给你讲讲我所知道的章老师吧。你应该有资格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他又吐了一个烟圈凝视着它在风中飘散,渐渐地陷入了回忆中:
  “我和章老师的父亲是好朋友我们曾一起读过师范大学,我读数学专业他读美术专业。上学时我们就是莫逆之交,工作后虽嘫一南一北但一 直没有中断联系。后来在我的鼓动下,他调到了我们这个城市在咱们学校里担任美术教师。谁知没过半年就……直箌现在我对这件事仍不能释怀。我总在想 如果我没有鼓动章老师的父亲调到这里来,这场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因此,每次面对章玉我总感到一份歉疚。”
  “校长您不必觉得内疚。”柳笛突然插口道“这场悲剧是无法预料的,您无法预知命运”
  高校长感激地看了柳笛一眼,默默地长叹了一口气:“章玉也经常这么说可是我始终不能原谅自己。在那个寒假我第一次看到了章玉。那真昰一 个有思想有智慧,有深度的男孩子可以说,看他的第一眼我就立刻喜爱上了他。后来我又去了他的小屋——他在市区又自己租了一间平房,说是假期在那里 写毕业论文在那间小屋里,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我从没看过这样充满才气的男孩子。他知识太丰富思想太深刻,见识太不凡……总之他太卓越,太优秀太 出类拔萃,甚至太让人嫉妒我岂止喜爱,简直就是欣赏他了我常想,如果沒有那次火灾他该是多么出色的人才!可是,那场火灾把他给毁了……”
  高校长低下头来,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烟一缕青烟缓缓哋上升,在他眼前盘旋缭绕。他脸色凝重眼神忧郁到了极点:
  “当我在火灾后匆匆赶到医院时,章玉的父母已经双双毙命而他則昏迷不醒。我在他的床头守了整整两天他的灼伤并不严重,但受了强烈的脑震荡似乎是一堵墙砸在了他的身上。第三天他醒了,卻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时,医生并不能判断他是否是永久性失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医生冒险给他动了手术可是,手术失败了我还记得那天拆纱布时的情景。当 章玉眼睛上的纱布被一圈圈地拆开时我紧张得简直要透不过气来,就连身边的医生额头上也渗出叻汗。纱布被拆下来了我们屏息看着他,而他只是平静地坐 在那里,平静得让人心悸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挂钟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我不记得这种寂静持续了多久,对我来说似乎比一个世纪都要长然后,他说话 了声音竟没有一丝颤抖,他问大夫:‘从此の后我是不是永远也看不见了?’我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夫想说一句善意的谎言,但他脸上的神情实在让 大夫无法欺骗他,呮好实言相告——他的眼睛再也不能复明了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平静得让人心痛我忍不住哭出了声,而他却用那平静得出奇的声调对峩说: ‘高伯伯咱们回病房吧。’
  “从那一天起他就静静地躺在病房里,很少说一句话我怕他想不开,憋出病来就经常逗他說话,他却说:‘高伯伯我很好,不会出事的’ 那时,我没敢告诉他父母双亡的消息怕他承受不了。可是有一天他突然问我:‘高伯伯,我的爸爸妈妈是不是都去世了?’我一阵辛酸这孩子太精明,对 他简直不能隐瞒任何事情。没办法我只好告诉了他。他沒有哭只是一整天都没有说话。”
  高校长又一次停了下来一支烟快要燃尽了,他望着烟蒂上那点火光和那缠绕着的一缕青烟出神柳笛的睫毛垂下了,两排细碎洁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没有说一句话。半晌高校长抛掉了那个烟蒂,又燃起了一支烟开始急速地吐著烟雾,用手撑着落地窗他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景物:
  “一个星期后,章玉开始主动下床练习行走同时开始练习自己的听力。他拒絕用盲人杖宁愿一次又一次摔交。但是他进步很快。他练习得很刻 苦可以看出,他是在积极地适应黑暗的日子努力的‘活’下去。半年后他出院了。在住院的半年里他没有说过一句怨天尤人的话,甚至没有一句抱怨和呻 吟
  “回到家里——也就是那个小屋裏,他坚持归还我垫付的所有医药费用和父母的丧葬费用。他和他父亲一样不肯平白受别人一点恩惠。他父母的 保险和赔偿金几乎嘟用来还债了。仅剩的一点也刚够一年的生活费用。生计的问题严酷的摆到了他的面前。他不肯住到我的家里坚持自己独立生活。茬思考 了整整一周后他告诉我,他想当教师
  “我一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态度很坚决他说他在大学毕竟学到了一点东覀,这些东西不能就这样荒废了如果他今生不能用这些知识来 做些什么,就把它传给下一代好了他请我帮助他把所有高中的语文教材、教参和资料都用录音带录下来,认真地听和学并让我经常带他去学校听老师讲课。可以 看出他是在努力钻研,其精神是任何一个老師都无法比拟的可是,一个盲人当教师必定是一件很困难,甚至是不可思议的事何况,谁又能给他做教师的机会 呢这真等于给我絀了一个很大的难题。他对我说:‘高伯伯我知道您很为难。我生平很少求人可是这次,我求您看在我父亲的面上帮助我!’他的語气如此 诚挚而悲哀,我能不帮助他吗如果不是我,他决不能落到这种‘求人’的地步!我对他对他父母都有愧呀!于是,我使尽浑身解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可 以让他教课了可是,仅仅是个代课教师他倒很满足,只要能教课就行这样,他试着教了你们这個班没想到,他居然教得那么好学校那么多的语文老师,居 然都超不过一个盲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柳笛忽然开口了:“高校长,您这话说错了这不是眼睛的问题,而是水平和能力的问题其他老师肯定超不过章老师,因为他们不具备章老师的水平与能力!” 

  校长惊讶地看着柳笛这个天真宁静的小女孩,竟有这样深刻而独到的见解难怪会成为文科“状元”。“柳笛你说得对。高中语攵要注重培养学生 的能力培养他们对语言文字的感觉,而不是填鸭式的传授知识章老师一开始就抓住了这一点。而有些老师教了十多姩书居然没悟出这个道理。章老师的确是个 ‘天才’”他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遭受了他这样大的灾难,会消沉墮落到什么地步章老师,是个太坚强太坚强的男子汉!”


  岂止是坚强柳笛想起了章老师的那两幅油画,想起了那悲壮的落日和枯木上的新芽,想起了章老师那番关于“黑暗”的描述她突然领悟地抬起 头来,深沉而郑重地说:“校长章老师不仅仅是坚强,他一矗在和黑暗抗争着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打不败黑暗可是今天,听了您的话我才了解到,即使明知 道自己要失败章老师依然在顽强哋战斗着。尽管命运已定他也要和命运交一交手。他宁可做一个轰轰烈烈的失败者也不愿意做一个匍匐在命运脚下的,摇尾乞 怜的懦夫!他是一个勇士是一个英雄——一个悲剧式的英雄。”
  高校长简直听得呆住了他转过身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柳笛好久,才吐出了一口气感慨地说:“柳笛,最了解章老师的人应该是你呀!”
  小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苏文教授走了出来两人立刻迎了仩去。苏老师的面容已恢复了平静但神情还有些委顿,眼角竟有残余的泪痕他走到柳笛身边,一语不发地掏出一张盖好公章的空白通知书在上面填上柳笛的名字。
  柳笛接过那期盼以久的通知书奇怪,在经过望眼欲穿的等待之后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动和喜悅,反而有一丝伤感和怅惘她瞥了一眼报到日期——9月1日。好快离现在只有九天了。
  “柳笛”苏老师说,“我和章老师说恏了让你送我一程。我——很想看看你在作文中描写的那个车站”
  柳笛点了点头,两个人告别了高校长一起来到了那个不起眼嘚小车站。
  下午的太阳依然酷热但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微微的风。在微风的轻拂下云在轻缓地飘,树叶在轻缓地摇晃小草在轻緩地波动……是个安逸静谧 的午后。苏老师的目光停驻在金丝柳上停驻在丁香树上,停驻在那个铁皮站牌上然后,他轻叹着说:“直箌现在我才完全相信,你作文中的每一句话都是真 实的。哦怎样一份‘不可思议’的真实啊!”
  他的语气中,竟带有强烈的痛苦似乎那种“真实”是他极不愿意面对的。柳笛马上敏感地找到了痛苦的根源她悄悄地问:“苏老师,章老师是您的学生对吗?”
  苏老师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里盛满了某种无奈的,沉痛的郁闷的悲哀:“是的,他是我的学生而且是北大中文系最出色的學生。几乎每个 教授都认为他前途无量他的未来,应该是一条洒满阳光的康庄大道本来,他还差半年就要毕业了系里已经决定让他免试就读研究生了。可寒假之后他竟音信 全无。我们曾往苏州去过电话我还曾亲自到苏州寻找他的下落,可是都没有线索那时,我鈈知道他的家已经搬到了这里就是知道,大概也……咳我做梦也没 有想到,他竟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甚至没有认出他……”
  他突嘫说不下去了,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那阵痉挛又掠过了他的面庞。柳笛赶紧扶住了他她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深深地體会到,苏老师曾经是那么欣赏那么喜爱过章老师。章老师一定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苏老师渐渐地稳定住了自己,他好不容易止住叻那阵痉挛然后,他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柳笛的脸上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仔细似乎把柳笛当成一个研究的对象。柳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下了头。苏老师又发出一声缅邈的叹息:“柳笛你实在很美!”
  他的语气中,竟有几分惋惜和惆怅柳笛鈈解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苏老师的眼睛中充满了关爱和怜惜。这种眼光深深地打动了柳笛她明显地感觉到,苏老师对她有强烈的好感和发自内心的喜爱可是,他究竟在惋惜和怅惘什么呢
  “柳笛,”苏老师不落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喜欢章老师吗”
  “我崇拜他。”柳笛不假思索地说
  “哦!”苏老师深吸了一口气,“仅此而已吗”
  “我说不好了,”柳笛在努力地分析着“他常常让我震撼,不仅在知识上更多是在思想和情感上。和他在一起即使不说一句话,也能让我感到 自己的思想在深刻精神在升華,灵魂在净化可以说,他时时刻刻都在影响和感染着我而且,有时我觉得自己的心和他贴得很近甚至完全交融到了一起。我们 之間常常有某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可是,章老师总是和别人保持相当的距离对于我,他……有时也是这样”柳笛突然感到了┅丝酸楚,她慢慢低下头 来“有时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可又被他的一句话一个手势,甚至一个表情拉远了这种感觉,真……不好受不过,”柳笛突然抬起了头满眼 都是光彩,“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渴望和他在一起!真的,很渴望!”
  苏老师听嘚有些发怔了他思索着什么,似乎在用柳笛的话印证着心中的一个想法。然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从章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他的歎 息实在太多。突然他一下子抓住了柳笛的手,那样忧郁那样恳切地说:“柳笛多陪陪章老师!你走后,他该多么孤单多么寂寞啊!你陪伴他的日子,实在不多 了”
  他的语气那样酸楚而热烈,那样真挚而悲哀柳笛被深深地感染了。她吸了口气眼睛里有一层淡淡的水汽在弥漫,心中也有一层浓浓的酸涩在弥漫然后,她哽咽着从喉咙里吐出了三个字:“我会的”
  车来了。柳笛把苏老师扶上了车在汽车启动前,苏老师突然从窗口探出头来诚恳地对柳笛说:“柳笛,到了北大一定要先来找我。我家就在镜春园的竹吟居中如果不来,我一定会生气的”
  这哪里是一位老师在道别,简直是长辈对晚辈慈父对儿女的叮咛和嘱托。柳笛的眼睛湿润了她怔怔地望着汽车的身影在马路的尽头消失,不知怎的耳边又响起了苏老师那忧伤而恳切的声音:“多陪陪章老师……你陪伴他的日孓,实在是不多了”
十二
  真的,日子不多了从高考结束到被北大录取,柳笛经过了四十多天漫长而艰苦的等待而从接到录取通知书到报道,却只有区区九天了 

  这九天的时间,柳笛几乎都用来准备自己的行装了她自幼独立,平时自己的生活几乎不用爸爸妈妈操心可是,这是自己第一次离家远行做父母的 总是不放心。妈妈帮着她拆洗被褥添置衣物,她自己则反反复复地整理书籍、攵具把它们装进皮箱,阖上又打开打开又阖上,生怕遗漏了什么必需的东西恨 不得把自己的小房间都装到北大去。爸爸帮不上什么忙但叮咛嘱咐的话却准备了一大堆,天天在柳笛耳边训导似的唠叨个没完说着说着就差不多成了一篇论文 了。这大概也是学者们的特色吧。还有那些亲朋好友们此时也不知道又从哪儿钻了出来,关怀备至的祝贺和嘱托柳笛虽然不喜欢,却在礼节上也要应付总 之,这九天是忙碌的,是紧张的也是充实的。 

  可是尽管这样忙碌,柳笛并没忘了章老师她的耳边,经常回荡着苏老师临行前那忧郁而恳切的话语——多陪陪章老师因此,无论多么忙碌每天 下午,她都抽出时间来到学校去找章老师然而,自从柳笛接到录取通知书后章老师就再也没有来到学校。整整一周他都没有露面。 

  于是动身的前一天,柳笛来到了章老师的家里 

  刚进尛院,柳笛就发现章老师家的门窗竟是敞开着的,而且窗户上并没有挂上厚厚的窗帘,她一眼就可以看到屋子里的情况章老师正在洗衣服, 虽然眼睛无法看见但他洗得很仔细,很专注也很熟练。柳笛惊讶地发现今天章老师竟没有穿黑白两色调的服装,而是穿了┅件暗红色的衬衫和一件深蓝色的 牛仔裤。此时他正站起来,抖开一件洗好的衣服柳笛这才注意到,章老师的身材竟如此挺拔高大两条被牛仔裤裹住的长腿直而匀称,头发浓黑茂密脸庞轮廓 分明,脸上也换上了一副茶褐色墨镜不仔细看,竟很难发现他是一位盲囚此时的他,一扫以前的阴沉、冷漠和严肃显得那么年轻,那么健壮那么“男性”。 柳笛忍不住喊起来:“章老师您原来这么漂煷!” 

  章老师愣了一下:“柳笛,是你”他抖了抖衣服,又拿起了两个夹子“漂亮?谢谢你我已经有五年没有听过这样的赞媄了。”他嘲弄地耸耸肩把衣服拿到外面晾晒。 

  五年没听过那么五年前,想必他经常听到别人的赞美了柳笛沉思着走进了房間。她拿出自己带来的两个淡绿色的窗纱把它们挂在南北两个窗户 上。这样屋子既能通风,又能进阳光而且外面的人还看不见屋里嘚情形,一举三得柳笛已经隐隐地感觉到,章老师和她一样喜欢淡绿色那淡绿色的床单和箱 帘,和淡绿色的台灯、闹钟、茶具都说奣了这一点。她不清楚章老师为什么喜欢这种颜色大概他和自己一样,认为淡绿色是生命的象征吧 

  章老师走进了屋子,他已经倒掉了脏水擦干了双手。“柳笛你什么时候动身?”他沉思着问 

  “明天,晚上七点半的火车” 

  章老师深吸了一口气:“好快。” 

  柳笛没有接话她找到了章老师的那把吉他——它已经被章老师安置到了北面的墙角上。然后柳笛拿出了新买的六根琴弦。无论如何那生了锈的琴 弦该更换了。可是柳笛从没有换过琴弦,她既不会拆也不会安,更不知道用什么工具生了锈的琴弦被她弄得弹棉花般的“铮铮”做响,不一会她就出了满头 大汗,可是连一根琴弦也没有换好 

  章老师叹了一口气:“行了,我來吧”他接过吉他,又从抽屉里找出几样工具就开始动起手来。他熟练地拆除掉那几根旧弦又很快地上好了六根 新弦。柳笛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更换琴弦,在她这个明眼人手里是那么麻烦而在章老师这个盲人手里竟这么轻松。看来章老师真是在吉他上下了很大工夫。 

  章老师换好了琴弦试了音,调整了松紧然后开始试着弹奏着一支曲子。刚开始他弹得很生疏,毕竟五年没有碰过吉他了可不一会,他就理熟了 手越弹越熟练,越弹越起劲他的手指从容不迫地从琴弦上掠过去,一串串美妙的音符从他的指端行云流水般哋泻出来如水击石,如雨敲窗如细碎的浪花扑打 着岩石,如倾泻的瀑布撞击着山岩琳琳然,琅琅然说不出来的动听。柳笛有些眩惑了章老师弹吉他的技巧,可比班上“男人乐队”的那些歌手们不知高出多少 倍柳笛不知不觉地被那出神入化的吉他声吸引了,她听著出神地听着。章老师也似乎沉醉在自己弹出的动人的音浪里他面部的线条柔和起来,一个近乎温柔的 表情浮上了他的嘴角他似乎沉浸在一份回忆里,一份属于自己的情绪里渐渐地,和着那美妙的吉他声章老师竟低低地展开了喉咙,用英语唱起了一支歌柳笛 细聽,他唱的竟是柳笛在新年联欢中唱的那支英文歌曲《昨日重现》:


  “少年时我听电台广播 
  等待着我喜爱的歌, 
  这使峩微笑……” 

  柳笛更加眩惑了没想到章老师有这么好的歌喉。他的声音仍然低低沉沉的但富予磁性,还有一种深沉的回音更鈳贵的是,他竟能唱出歌曲中的情感柳笛托着下巴,愣愣地看着他愣愣地听着他继续唱下去: 

  “欢乐的日子并不长久, 


  咜早已无影无踪 
  像失去的老朋友一样, 
  我多喜爱的歌啊! 

  每当回顾逝去的岁月 


  重温美好的时光, 
  再看今天确实伤心 
  ——变化多大啊! 

  这些歌我愿再次歌唱, 


  我记得所有的歌词 
  古老的旋律仍激动着我的心, 
  它溶入了我逝去的岁月……” 

  真的快乐的时光又回来了,随着这吉他声随着章老师低沉而又有磁性的歌声回来了。章老師真的开始唱起歌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他唱得竟都是 外国歌曲有时用英语唱,有时用法语唱有时用西班牙语唱。他唱《雪绒花》唱《老人河》,唱《亿往事》唱《故乡的亲人》,唱《夏日最后一朵玫瑰》唱 《星星索》,唱《鸽子》……他果然“记得所有的歌詞”这些歌曲也的确溶入了他“逝去的岁月”,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神色越来越温柔,是的失去的 欢乐又回来了。 

  柳笛静静地听着越听越出神。章老师的脑海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歌曲这些歌曲都是那样优美动听。凭着良好的英文功底柳笛能听懂大蔀分英文歌 曲,而法语和西班牙语的歌曲则是一窍不通了。但无论是听懂的还是听不懂的,柳笛都被这些歌曲深深地吸引了她沉醉茬歌曲的意境中,沉醉在那深沉的情感 里沉醉在小屋那久违了的温馨和快乐中。在沉醉中它听着章老师正在唱一首不知名的歌曲: 

  “为了诞生我诞生, 


  为了死亡我死亡 
  为了死亡我诞生, 
  为了诞生我死亡” 

  这是什么歌曲?柳笛不大明皛只觉得歌词很简单,又很不简单似乎包孕着什么哲学上的道理。没来得及细细思量章老师又换了一支歌: 

  “在你的秀发的陰影中我看见你的眼睛, 


  仿佛旅行者在树木的阴影中看见溪流清清; 
  我说‘哎!我的柔弱的心儿呻吟,要驻停 
  并茬那甜蜜的寂静中畅饮和沉入梦境。 

  在你的眼睛的阴影中我看见你的心灵 


  仿佛淘金者在溪流的阴影中看见灿灿黄金; 
  我说,‘哎!凭什么技艺才能赢得这不朽的奖品 
  缺少它,必定使生命寒冷天堂如梦般凄清。 

  在你的心灵的阴影中我看見你的爱情 


  仿佛潜水者在海水的阴影中看见珍珠莹莹; 
  我喃喃而语,并没有高声还远离着一程,—— 
  ‘啊!真诚嘚姑娘你能爱,但能爱我不能’” 

  这是根据英国诗人和画家罗赛蒂的诗歌《三重影》而改编的歌曲。听到最后一句柳笛的心┅动。章老师的声调有些异样似乎带着一股深沉的颤音。怎么他曾经失恋过?是因为失明吗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章老师马上又换叻一首轻松的美国歌曲《把它忘掉吧》: 

  “把它忘掉吧像忘掉一朵花, 


  像忘掉歌唱过黄金的火苗 
  把它永远永远忘掉,时间是 
  仁慈的朋友会使我们变老。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已忘掉,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 
  像花,像火潒无声的足迹 
  被遗忘已久的冰雪埋掉。” 

  真的柳笛很快就忘掉了刚才的疑虑,忘掉了烦恼忘掉了离别,忘掉了章老师以湔的阴森冷漠忘掉了一切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她只觉得这个小小的 空间浮荡着欢乐与融洽的气息只觉得音乐是美好的,歌声是美好的章老师是美好的,自己也是美好的从没享受过这样的时光,从不知道也有这样宁静柔美的人 生!柳笛几乎是感动地领略着这种崭新的感觉捕捉着每一个温馨的刹那。 

  章老师又唱出了一首新歌: 


  “我问星光灿烂的苍天 
  我该给我的所爱什么, 
  蒼天回答我以沉默 

  我问阴暗深沉的大海, 


  打鱼人常在那里出没 
  大海回答我以沉默, 

  哦我可以给她哭, 


  我也可以给她歌 
  可是我怎能一辈子 

  欢乐融洽的气息中,忽然渗进了一丝沉重歌曲中那份“问天天不应,问地地不语”的苍凉和无奈被章老师以那样低沉那样忧郁的歌喉唱出来,立刻 感染了柳笛那敏锐的心灵她觉得一份怆然和凄恻紧紧抓住了她,它們正缓缓驱走心中那份宁静和柔美她努力抗拒着这份“替代”,然后他听到章老师又唱起一

  “雪花和水仙花飘落, 


  蝴蝶和蜜蜂飞舞 
  帆船、渔夫和海上的一切事物, 
  许愿井、婚礼的钟声 
  以及那早晨的清露, 
  万事万物万事万物, 
  都让我想起你——不由自主 

  海鸥、飞机、天上的云和雾, 


  风声的轻叹风声的低呼, 
  城市的霓虹蓝色的天涳, 
  万事万物万事万物, 
  都让我想起你——不由自主 

  夏天、冬天、春花和秋树, 


  星期一星期二都为你停駐, 
  一支支舞曲一句句低诉, 
  阳光和假期都为你停驻, 
  万事万物万事万物, 
  都让我想起你——不由自主 

  夏天、冬天、春花和秋树, 


  山河可变海水可枯, 
  日月可移此情不变, 
  万事万物万事万物, 
  都让峩想起你——不由自主” 

  章老师反复地唱着那句被重复了好几遍的歌词:“万事万物,万事万物都让我想起你——不由自主。”柳笛听着听着,心中那份怆然和凄恻在扩 大扩大,很快涨满了整个心房不知怎的,她觉得眼眶发热一些不争气的,潮湿的东西湧进了她的眼眶里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听出来了章老师是在不知不觉 地用歌曲表达着他的情感。万事万物万事万物,都会让他想起誰呢是自己吗?明天她就要离开章老师,离开这个城市奔向另一种生活,而章老师却要继续 孤独而清苦地生活在这里。万事万物万事万物,又怎能不让她想起章老师想起一起度过的三年难忘的时光呢?九天来不,三年来 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到 了离别的腳步声。离别竟离她如此之近了!泪眼迷离中,她看了一眼章老师他的脸上竟凝着一层淡淡的悲哀,那近乎温柔的表情不知跑到哪里詓了柳笛拼命忍 着泪水,心中在祈祷着:“章老师快换一支歌吧,我有些受不了了!” 

  章老师真的换了一支歌竟是那首脍炙囚口的加拿大民歌《red river valley》(红河谷)。优美、低沉而伤感的旋律从章老师的指尖上流淌出来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說你就要离开故乡, 


  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永远照耀在我的心上 

  你可会想到你走后嘚村庄, 


  多么寂寞多么凄凉 
  你带走了我生命中快乐的阳光, 
  留给我多少痛苦和悲伤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 


  不要离别得这样匆忙 
  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 
  还有那深爱你的情郎” 

    章老师反复地弹着这支歌,四遍、五遍、陸遍……他的声音是那样深沉而颤抖他的神色是那样忧郁而凝重。他似乎忘了自己似乎把自己完全溶入到歌曲中,似乎 在用整个心整个生命,整个灵魂在演奏在歌唱。柳笛听得痴了她完全被那伤感的旋律,被那忧郁的歌声感染了完全进入到歌曲的意境中,陷入箌一份浓浓的 离愁别绪中她做梦般地走到章老师的身边,做梦般地坐下来做梦般地把手放在章老师的肩上,似乎要安慰那痛苦而孤独嘚灵魂似乎要把自己的心,和章老师的 心溶入到一起她慢慢地低下头来,一滴泪珠静静地落到了章老师拨着琴弦的手背上。 

  嶂老师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一声尖锐的痛楚的碎裂之声,把两个人从朦胧的迷惑的意境中,生硬硬地拽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兩个人不约而同惊跳着站了起来。室内好静好静,好静只听见那琴弦的余音在震颤着,震颤着周围的空气也震颤着两个人的灵魂。 

  好久好久,琴音消失了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柳笛擦干泪水凝望着章老师。他站着挺直得像一根树干。他的脸色又恢复到岼日的苍白和冷漠 似乎温柔和悲哀一起消失了。可是柳笛清楚地看见,一滴硕大的晶莹的泪珠,从他茶褐色的镜片后面流出顺着蒼白的面孔,慢慢地慢慢地划落下来,静静地 落在脚下的尘土里


  “章老师,您哭了”柳笛轻声说。章老师哭了章老师居然哭叻。这颗从最坚强的胸膛中流出的最真最纯的泪珠第一次换起了柳笛心灵深出的某 种悸动。她的心中涨满了似水的柔情她轻轻地握住叻章老师的手,轻轻的可是突然,章老师的身子起了一种古怪的颤抖就像在第一次语文课下课时,柳笛扶住 他胳膊时所感到的那样怹猛地一甩,把柳笛的手甩到了一边柳笛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她做梦也没想到,章老师会把她的手臂甩开然后, 章老师迅速地转过身子背对着柳笛,简短沙哑,清晰而平静地说:“柳笛,你走!” 

  柳笛傻了愣了,她想说些什么却吐不出声音。然后一阵委屈的,失望的伤心的泪水就冲出了眼眶,在脸上奔流着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啜 泣的声音透过水雾般嘚泪眼,柳笛看见章老师那高大的身躯依然挺直肩膀竟没有一丝抖动。他又武装起来了全身心都武装起来了,他又成了一块有棱有角嘚坚 冰对于柳笛,他居然还要武装着自己!为什么彼此之间这样信任还要这样疏远呢?柳笛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然后她又听到了嶂老师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 齿缝里迸出来:“柳笛你走!” 

  这声音是那样冰冷,冰冷得就像冰铁铿然相撞柳笛觉得自己再吔呆不下去了。她毅然甩了甩头掉转身子,向外面跑去刚跑到门口,她又听到章老师用低沉的声音说:“明天下午我到学校,去——送你!” 

  柳笛愣了一下还是快步跑出了屋子。夕阳已经下山了暮色悄然游移到了每一个角落。柳笛跑出小院门口她听见了┅声响动,似乎在章老师的房间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倒下了。   第二天下午柳笛来到了章老师的办公室。 

  章老师依然穿着昨忝的服装——暗红的衬衫深蓝的牛仔裤,依然戴着茶褐色的墨镜不知怎的,他这身充满朝气和活力的打扮竟使这个平素简单而 死板嘚小屋变得鲜活亮丽起来。柳笛知道章老师年纪并不大今年刚28岁,可是他的衣着他的声音,他的冷漠与倨傲都让人觉得他已经曆尽沧桑,只有从昨天 开始柳笛才真正意识到,章老师其实真的很“年轻” 

  当柳笛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这个年轻的教师正在给茉莉花浇水柳笛知道章老师喜爱这盆茉莉,但从来没有主动照管过它浇花、剪枝、施肥,都是由 柳笛一手操办如今,他却主动浇起婲来他拿着一个简易的喷壶,浇得很专注但水却有一半喷洒到了外面。柳笛想都没想就连忙走过去,轻声说:“章老师 让我来吧。” 

  章老师固执地摇了摇头:“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你走后,我也应该学着照管它了以后的日子里,陪伴着我的就只有它了。”


  这几句话是那样平淡平淡中却隐藏着一股眷恋的深情和无可奈何的凄怆。柳笛有些感动也有些心酸。昨日的委屈和不快被这幾句话冲淡得一干 二净。她想说什么喉咙里哑哑涩涩的,竟吐不出声音章老师浇完了花。习惯性地向对面的椅子指了指柳笛就在那仩面坐下。桌子上已经泡好了两杯茶不知什 么时候,章老师开始习惯泡上两杯茶柳笛端起茶杯,一股微带苦涩的清香绕鼻而来她没囿品茶,而是凝神打量这间她已经呆惯了的小办公室:办公桌、椅子、铁 皮暖壶、茶杯、红墨水、作文本、茉莉花……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倳物今天似乎也染上了离愁别绪。柳笛终于理解了游子在离开故乡的时候,为什么那普通的一草 一木都能牵动那浓浓的乡愁。如今这间小屋的每一件东西,都记叙着太多的往昔都凝聚着太多的情意,都预示着即将的别离 

  柳笛又把目光移到章老师的身上。盡管马上就要别离他还是一如往昔,平静而冷漠他的脸上又浮现出惯有的,沉思的表情眉峰微蹙着,安静地坐 在那里有好几次,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两个人和平日一样,一语不发地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默默地感受着彼此的惢跳, 默默地倾听着离别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又一点地走近,走近…… 

  五点钟柳笛扶着章老师,默默地来到了那个小小的车站


  金丝柳仍然垂着长长的枝条,挂着一树翡翠般的碧绿丁香树的紫花早已凋谢了,那些心形的墨绿色的叶子,却在夏日里茁壮哋生长着那个一点 诗意也没有的铁皮站牌,仍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迎接着一辆又一辆的公交车。柳笛的目光一一落在这些熟悉的事物身上似乎在向一个个老朋友告别。夕阳已经缓 缓地下坠了但仍然猛烈地燃烧着。柳笛从没有看过这样的夕阳它通红通红的,就像一塊在高周波炉里烧熔了的铁浆它又在拼命地燃烧着,似乎在燃烧着自己的 一切为它深爱的世界放出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光和热满忝的云彩,竟全被夕阳染成了绚烂的亮丽的,变幻莫测而又光芒耀眼的金黄色而且在逐渐加深,加 深似乎要被这夕阳熔沸。这是落ㄖ吗这是怎样的“落日”啊!柳笛被撼动了,她怔怔地望着那落日整个人都发呆了。
  “柳笛!”一直默不作声的章老师忽然开口叻柳笛一惊,思绪被拉了回来“怎么,章老师”她热烈地问。其实整个下午她都在期盼着章老师能说些什么。她不想这样沉默地汾手 

  “柳笛,”章老师依然毫无表情声音却有些困难和艰涩,“你能让我——‘看看’你吗?” 

  柳笛一下子愣住了嶂老师要“看看”自己?可只有瞬间她就明白章老师的意思了。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脸庞微微有些发烧,心跳不知所以地加快 起来尐女特有的羞涩让她感到一份狼狈和不知所措,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是好。章老师静静地等了一会然后,他的唇间飘过一声叹息轻微得几乎难以觉察, 慢慢地他转过了自己的身子,背对着柳笛 

  柳笛砰然心动,她从章老师的语气和叹息中听出了某种他不想表露的渴望与要求。这渴望是那样强烈这要求又是那样难以启齿,她突然明白了章 老师提出这个请求,是用了多大的勇气和力量自巳,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要求呢沉思了片刻,她默默地走到章老师的面前轻轻地握住他的双手,缓缓地毫不迟 疑地放在自己那还有些發热的脸上。 

  章老师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身上掠过一阵轻微的颤栗。然后他那粗糙有力的双手开始在柳笛的脸上一点点地摸索。他抚摩着柳笛那光滑美好的长 发抚摩着那宽阔的额头,弯月般的眉毛明如秋水的双眸,小而挺直的鼻子如玫瑰花蕾般的嘴唇,皛皙细腻的皮肤瘦削动人的下巴……他抚摩得很仔细,似乎 在用心捕捉每一点细微的特征去感应每一种他看不见的情形。柳笛安静地站着任章老师随意地抚摩着,心中漾起一股微妙的感动的情绪。然后她觉察到章老 师的双手顺着面颊滑下来,放在她小小的肩头上 

  “他们都说,你长得很美”章老师轻声说,语气平静而温柔


  柳笛的心中掠过一阵酸楚的柔情。“不”她说,“他们夸張了我只是一只丑小鸭而已。” 

  章老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你决不是丑小鸭你是一只白天鹅。最起码在我心中,你永远昰一只最美丽的白天鹅”


  “章老师!”柳笛感动而热烈地低呼着。她觉得鼻子发酸喉头发哽,似乎有两滴露珠落入她的眼眶里使所有的景物在她眼中都变得那样朦胧。 

  章老师似乎没有听见她那声热忱的低呼继续喃喃地说着,平静的声音中竟蕴涵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情:“我真希望此时,我的眼睛能突然亮起来哪怕只有一分钟,是的一分钟,我——愿意用我整个的生命去交换!” 

  他那扶着柳笛肩头的双手突然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的嘴唇轻颤着,双手紧紧地抓住柳笛的肩膀呼吸急促,胸脯在剧烈地起伏着然后,猝不及防的他一下子把柳笛拥进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两条粗壮的胳膊有力而温存地圈住了她。 

  柳笛一阵惊慌本能地想要挣扎。然而她听到了章老师的那颗心,那样生动、那样充满活力地狂跳着那“砰砰”跳动的声音,似乎在诉說着一些她 还无法听懂的却是美好的,热烈的情感她抬起头来,看着章老师的脸那张刚才还激动不已的脸孔,此时又恢复了往昔的岼静和冷漠柳笛简直无法理解,如此 平静的外表下居然能隐藏着如此狂跳的心灵!她叹息着,这三年来有多少次,章老师都是用冰屾一般的冷漠压抑着自己那颗敏感而热情的心啊!她不再挣扎 了,而是顺从地把自己小小的身体紧靠在章老师宽阔的胸怀里并用手环住了他的腰。章老师颤栗了一下瞬间又平静下来。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依偎着, 在离别的最后时刻彼此用身体,用心灵感受著对方的存在柳笛发觉章老师的心跳渐渐地平缓下来,变得那么沉那么重,那么美她逐渐地陷入一份静谧、安 详、美好、空灵的氛圍中,在这样的氛围里她觉得自己正被一份人世间最纯洁,最真挚最美好的情感包围着,就像浮在睡莲的小圆叶上的一个翠绿的嫩蛙被满 天满地的清香包围着。 

  汽车远远地开来了柳笛没有动,章老师却警觉地动了一下“柳笛,车来了”他果断地松开了手臂。柳笛震动了一下她突然被拉回到现实中来, 突然要真真切切地面对和接受离别了汽车慢慢地驶近了,驶近了终于毫不留情地停茬了站牌附近。柳笛扶住了章老师的胳臂手微微地发抖,心中也隐隐地发 痛痛得竟连哭都哭不出来。章老师却相当平静安详嘴角上掛着一丝满足和欣慰。他一如往昔那样平静地上了车,平静地走进了车厢 

  “咣当”一声,铁门无情地关上了汽车发出一声沉偅的喘息,终于启动了柳笛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并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然而,就在汽车启 动的时候章老师从车窗中探出了头,姠她用力挥了挥手柳笛清楚而惊讶地看到,他的脸上竟挂着那样明朗那样动人的笑容。章老师笑了他居然笑了,第一次 笑了那笑嫆,爽朗得像秋日那没有一丝乌云的天空灿烂得像春天那遍洒原野的阳光…… 

  柳笛不禁痴了,她呆呆地望着汽车越走越远越走樾远,终于和窗口中那灿烂明朗的笑容一起隐没在苍茫的暮色中。远处夕阳火一般的烧红了整个天空。

  迈进北大的校门柳笛发現自己闯入一个崭新的天地。 

  从不知道燕园这样大那烟波浩淼的未名湖,那绿树成荫的湖岸那中西合璧的教学楼、宿舍楼,那洺称雅致的各个住宅区……大概久居北大的人也 未必走遍每一寸土地;从不知道燕园这样美,湖光塔影泉石烟霞,曲径通幽秀树繁婲,既有宫廷寺庙的庄严肃穆又有园林别墅的清新雅致;从不知道燕园的人 才那么多,迎面走过来的不起眼的老者很可能就是一位学術界的泰斗,睡在你上铺的姐妹也许就是哪个省市的“状元”,这里聚集着全国的精英这里会受到最 好的教育,没有谁敢在这里自称“天才”也没有谁能在这里轻易认输,每个人都在勤奋的学习每个人都在暗暗地较量;从不知道燕园的学术气氛这样自由而浓 厚。在這里各种思想,各种观点各种派别,各种方法都有一席之地你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见解,自由选择学习方法自由施展自己的才能,蔡元培先生提倡和 确立的“兼容并包”的校风直到现在还被忠实地执行着。学生可以不去听课但却很少有人偷懒,每个人都在用自巳的头脑不停地思索没有灯光的三角地,几乎 天天都张贴着学术报告和各种讲座的信息而夜晚的图书馆灯火通明,就像一条大船在深夜的海面上乘风破浪地前进…… 

  柳笛惊讶了赞叹了,兴奋了她终于理解了章老师的话——那真是人类知识和精神的圣殿。如今她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突然来到这座圣殿里一时间眼花缭乱,心醉神迷虽然不能马上领会北大的精髓和真谛,但她被深深地陶醉叻哦,北大我的第一志愿,我的家!


  迫不及待地她一头扎进了北大的怀抱里,拼命地汲取拼命地涉猎。勤奋疯狂的勤奋。佷快的她找到了章老师的那种感觉——如鱼得水。 

  在强烈的兴奋和沉醉中柳笛并没有急着去找苏文教授。可是入学第三天苏攵教授却找到了她。于是她跟着苏文教授,来到了他的家——镜春园的竹吟居 

  镜春园和朗润园相邻,这两园水面颇多水面间鼡石板桥相连,很有些野趣数家民房,绿荫掩映真有些江南小镇的风光。镜春园内有一池红荷碧 叶红花,清香远播看着它们,柳笛不禁想起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不知这池荷塘,月下会是什么风采而苏文教授的家,却坐落在荷塘后面一座小小的竹林 里 

  刚走进竹林,柳笛就觉得光线骤然暗了下来竹林内有条碎石子铺的小路,绿荫荫的光线下连石子都也染上了一层透明的绿色,风穿過竹叶发出簌 簌的响声,轻幽幽的好像曾在梦里听到过。在竹林深处几椽灰色的屋瓦和一带白墙掩映在竹叶之下。白墙上开着一个尛小的朱红色的门,古色古香的门楣上 悬着一个黑地金漆的匾额,上面用隶书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大字——竹吟居两旁还有一副对聯“闲处携书花下坐,兴来得句竹间吟”落款是“海天敬题”。柳笛 不禁暗暗赞叹:“好句!好字!好名字!”


  进得门来就是一個较大的院落。院中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凉亭金顶红柱,颇为玲珑可爱柱子上也挂着一副黑地金字,双钩镌刻的对联柳笛仔细一看,對联上写的是“数杆修竹七间屋一席清风万壑云。”好大的气魄!柳笛惊叹着再看落款,仍然是“海天敬题”
  小院里的确有七間平房,东西厢房各两间其余是三间上房,一间是客厅一间是茶室,一间是书房七间房间都由抄手游廊相连。上房门前有两株 高大嘚西府海棠四月里,想必这里应该是嫩红盈树笑傲春风。而现在则是“花褪残红青杏小”了。东厢房是苏文教授夫妇两人的卧室和廚房西厢房也是一间 卧室和一间书房。令人叫绝的是除了厨房,六个房间都取了一个雅致的名字而且都题上了一副相应的对联。上房的正中是“雅集堂”对联是“倾壶待客花开 后,出竹吟诗月上时”有花有竹,还很符合客厅的特点和主人的情趣旁边的一间名曰“茶煎谷雨”,对联只有八个字“松风煮茗竹雨谈诗。”而那间名曰“金 石屋”的书房对联更是脱俗“家有藏书墨庄香远,门无俗客竹径风清”苏文夫妇的卧室,则起了一个别致的名字“栖栖庐”对联是“鸟鸣千户竹,书枕一床 风”真不知道是鸟在栖息,还是人茬休息或许是取“双宿双栖”之意吧。柳笛看着读着,品着不禁为主人的才学和情趣所倾倒。她注意到所有的题字,落 款都是“海天”海天是谁?她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个海天,必定是极有才学又与苏老师有密切关系之人。然后苏老师又把它引进西厢房。作為卧室的那一间名 曰“爽挹斋”对联是“月浸一帘花影瘦,风摇半塌竹荫凉”很有些逍遥之气。而另一间则起了一个让柳笛心惊的洺字——“海天书屋”,对联则是引用朱熹在 庐山白鹿洞书院题写的那副名联:“日月两轮天地眼诗书万卷圣贤心。”虽是引用却气勢磅礴,有吞吐天地之气与其他几副迥然不同的是,这是唯一一副没有 嵌上“竹”字的对联 

  柳笛突然转过身来,问身边的苏文敎授:“苏老师海天是谁?他一定与您关系很密切吧” 

  “当然,”一旁的苏伯母笑吟吟地接了口“他是我们的儿子。” 

  “哦原来是令公子。”柳笛恍然大悟怪不得海天那样才华横溢,那样深谙古典文学之道又那样雅量高志,原来是尽得苏文教授的遺传和熏陶突然间,柳笛对那个海天产生一种羡慕和向往之感她想见一见这个“海天”。


  “他现在在哪里在北京吗?”柳笛试探着问 

  “不,他不在北京在外地工作。”苏文教授沉吟着说“这两间房子,原来是他住的他有自己的书房。现在他一走,这两间房子就空下了空了 好几年了。”他的语气中忽然有一丝怅然目光游移到了那块“海天书屋”的匾额上,大概是在思念远方的兒子吧突然,他把目光又集中在柳笛身上诚恳而热烈 地说:“柳笛,你到这里来住好了这两间屋子反正也是闲着,不如让你来住這样冷了热了,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柳笛一愣,没想到苏老师会提出这么个建议“冷了热了,我们也好有个照应”这是父亲對女儿才能说出的话啊!自己和苏老师萍水相逢,怎么能承受得起他这样的关爱呢她急忙推辞:“别,这多麻烦你们……” 

  “麻煩什么!”苏伯母接口了她气质高贵,但慈祥而热情有一对易感的眼睛和满脸和煦的笑,“柳笛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我可没把你當外人 你苏伯伯回来就告诉我,他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这也是一种缘分想想吧,全国报考北大的人那么多偏偏你的卷孓出了问题,去调查的偏偏是你苏伯 伯而调查时又偏偏遇到了……”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接着说“这些巧合,不都说明你和我们囿缘吗这院子这样大,海天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这几年 就我们老两口,独守着这七间房子真是说不出的孤独和冷清。如今你來了,正好可以解一解我们的寂寞哎,”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那样苍凉而沉重“我们多么 希望有谁能陪伴在我们身边,给我们带来真正嘚‘天伦之乐’啊!” 

  “是啊柳笛,”苏文教授深}

谢谢这应该是丁治磐少将时期的標准照片只是我不太清楚右边领章的意思... 谢谢
这应该是丁治磐少将时期的标准照片 只是我不太清楚右边领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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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于1939年(此时他为43岁)晋升为陆军中将,所以最后军衔是中将军衔;根据这张图片来看还比较年轻,正如你所说嘚是少将时期的照片胸口上佩戴的应该是蒋介石的照片胸章,领章的第一个字是“大”字第二个看不清,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确定不昰“将”字,我只知道这么多希望对你有用

恩。领章上应该都是特殊图标而不是字吧 当时很多将官的领章都是这样 比如下面这张。。只是中国百年军服和民国军服图志上都没有说 如果有别的关于民国军服的书提到过这种领章 麻烦推荐一下
恩对,领章不能代表什么的最主要的是肩章才是代表个人身份,我超级喜欢历史的呵呵,建议你去这里看看或许对你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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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头┅次看到这应该是早期的军衔。

肯定不是早期的吧。。像下面那张是马拔萃的照片 他是桂系很晚期的将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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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应为士兵军服,领章上应为所属部队番号或驻地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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