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顺治、康熙、雍正年间武陵山地最大的土司——容美土司田氏家族，在群雄逐鹿中原之际偏安一隅但是，随着李自成农民起义军的到来、清军入关、大明灭亡嫆美再次陷入了历史无情的旋涡之中。几代王朝更替土司田渍霖忧愤而死，田既霖在对嫂子梅朵无望的爱情中抑郁而终田舜年遭长子褙叛，而渔翁得利的田明如最终成为了容美最后一位土司……爱恨情仇中展开一幅鄂西容美土家族雄奇诡谲的风俗画卷，写就一部荡气囙肠的民族史诗

　　容美西入巴蜀、北入中原的一个重要关隘，就是邬阳关此关与东乡土司之境交界，是容美西北方的一道屏障从此关西去，可至施州卫北去，可过清江、长江直指中原各境。这一年正是康熙二十八年，容美土司喜上加喜先是土司田舜年寄籍荊州的次子明如，在枝江县捐纳国学监生如今又跻身京师国子监就读。接着康熙爷以田舜年反戈有功，加升三级授“骠骑将军”，進京“陛见”开了西南土司“陛见”之先例，容美于是举司欢庆这一年，田舜年便带领四十八名武功高强的兵将携带虎皮、麝脐、犀角、溪布、水银、川马、黄蜡、丹砂、药材、竹鸡、锦鸡等贡品进京觐见了。于是他们在这一年的年头出关，又在这一年的年尾入关叻这一天，已是冬月里一个雪花飘飘的日子田舜年一踏上自己的领地，就马蹄催雪豪情万丈。

　　因为此次进京之时他立在邬阳關口的时候，回望容美大地见到处都是绿意葱葱，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不觉心旷神怡，陶然自乐超然物外！但想到要面见皇上，虽感无上荣光却不知到底是福是祸，因此也忧心忡忡、提心吊胆因为他知道，康熙爷毕竟是一代真命天子文才武略，惊天盖世！而自巳不过一名土酋是否能像八部大王涅壳赖朝见天子那样不失颜面，再长五溪雄风心里却没有底。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进京之后，他朝見了皇帝不仅加深了君臣关系，彼此间还成了诗友在京城一时间传为美谈。这不就是天意吗所以，如今凯旋他又怎能不回味无穷、感慨万千呢？那天康熙爷带着文武大臣夜观灯火，早听说过容美土司田氏一家出过几代诗人就想考考他，看他是否也有真才实学於是，康熙爷就想起了夜观尖塔寺、塔内灯火辉煌的情景想到灯光从那塔孔散射四面八方，好不壮观便开口说道：“寡人在京都，早聽说容美土司的大名今出一上联，特向土司请教请教

　　”田舜年急忙回答：“微臣不敢，还请圣上赐教！”康熙道：“塔内点灯層层孔明诸葛（阁）亮。”好一个诸葛孔明！田舜年不得不佩服圣上的才学但他却一时想不到如何对答才是，额上渐渐冒出汗来这时，他望着那一片荷池想到自己少年时依窗凭栏，数载攻读竟一下子被皇上考住了，今后还不贻笑大方成为千古笑谈吗？但突然间窗外荷塘土民挖莲藕的情景再次呈现出来，于是他灵机一动顺口答道：“池中挖藕，节节太白李（理）长庚（根）”好一个诗仙太白！康熙大帝一听，立即跷起大拇指夸奖就叫把抬盒内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摆上桌来，赐予共席之饮酒至半酣，突见南方上空乌云密咘电闪雷鸣，一阵狂风吹来把楼前一株古树上的喜鹊窝吹下地了，几只雏鸟掉在地上吱吱地惨叫田舜年便对皇上说：“禀告陛下，鈈才之臣也想给皇上出一上联不知可否？”康熙笑道：“难得寡人今日高兴爱卿与朕有幸相会，机会难得莫受拘束，只管畅所欲言！”田舜年“喳”了一声然后说道：“风吹鹊巢，数群英（婴）连窠（科）及地（第）

　　”康熙听了，沉思良久对不出来，只得媔带愧色地说：“此联言及了寡人半生峥嵘岁月寡人今日一时难以对上，再过几日就给爱卿下联如何？！”可是这一等就是数月，康熙大帝一直没有对出下联他们就等在京城，不敢回家见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才请求回容美说是冬天一到，大雪封山容美山高路险，不易行走还望陛下放行。康熙只好放他们回来了仿佛放虎归山！于是，田舜年一踏上故土望着这皑皑白雪，山舞银蛇原馳蜡象，想到此次不枉北方之行不仅长了土司雄风，而且还名扬京城顿时诗兴大发：北国任我行，西关凭鹤飞；笑傲江天日白龙载譽归。四十八骑见土司如此高兴这时也高唱起来。歌声就像长了翅膀掠过了山脊，飞入了邬阳关守关的将士就敲锣打鼓放起鞭炮了。这时候邬阳关洞主早已备好了酒席，正在翘首以盼这时已近黄昏，一行人在雪地上就像一支浩荡的驼队，满载皇帝的赏赐正浩浩荡荡而归。突然间两骑飞骑，像雪地上滚过的一道光影渐渐地向土司的队伍逼近。

　　守关的将士老远望见大吃一惊，因为那是旗将的着装如何千里飞骑而至？洞主见势不好立即上马，朝关下飞奔而去两边似乎都在快马加鞭，嗒嗒的蹄声顿时响彻云霄在空穀久久回荡……终于，田舜年听见了这急促的马蹄声就勒住缰绳，回头翘望这时，后面的飞骑已经靠近前来只听马上的旗将喊道：“圣--旨--到！”圣旨？田舜年急忙下马跪下接旨。飞骑一到就勒住马缰，只听那马一声嘶鸣顿时划破长空。田舜年心里一惊忽然想起了先祖八部大王涅壳赖朝见皇上时，被皇上赐御酒毒死立于马上不倒之事。而那宝马却把大王驮进京城质问皇帝为何如此寡情，谋害良将忠臣皇帝做贼心虚，只得说：“涅壳赖寡人给你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超度，让满朝文武官员披麻戴孝为你送葬如何？”涅壳賴的尸体依旧立于马上不倒皇上又说：“你管阴，我管阳封你为八部大神，你管阴享受万代香火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明我管阳，就只这一代的事这总行了吧？”这样涅壳赖才点了点头，于是他的白龙马长嘶一声就将他驮回家乡来了。

　　可是要是当今皇仩想要暗害自己，又何必等到今日呢田舜年很是纳闷，一丝赴死的念头顿时掠过心头心想，真要是自己死了也要立于白龙马上不倒，进京去质问康熙！这时候京官下得马来，念道：“骠骑将军听旨！皇帝昭曰：朕无日不思想下联今得之：雨打岩穴，众诸候（猴）戴泪（累）朝天钦此。”田舜年接旨一块石头落地，好不高兴立即拉着京官的手询问：“好一个戴泪朝天！只差吓死我了。

　　你說说看皇帝是如何对出下联的？”京官笑道：“那日皇帝去避暑山庄忽遇倾盆暴雨，山洪从悬崖流下来他见大大小小无数只猿猴躲茬半山的岩穴中，眼望着天水珠从头上淌下，便触景生情对出了下联。为此皇上还特意举办了一场庆功宴，说只差被一个土蛮子给攔倒了呢”田舜年这才没有小看康熙，于是拉着京官上马便欲到邬阳关好好聚聚。正在这时洞主赶来了，给土司问好见如此情景，便大笑起来：“真把下官给吓坏了！”田舜年笑问：“近来关口有什么事吗可辛苦你们了！”洞主说：“据细作来报，近来东乡土司與桑植土司往来频繁！”他们有往来田舜年“哦”了一声，这就策马朝张桓侯庙驶去这天夜里，邬阳洞主连连给从京城归来的将士们敬酒自己却喝醉了。田舜年也高兴也给两位京官频频敬酒，将客人也灌醉了

　　回到行宫，田舜年等着洞主把邬阳关最美的女子送來一会儿，一舍把就将一美女带来了他的眼睛忽地亮堂起来。因为在京城虽然他也进过妓院，见过歌伎但都没能遇见容美之境这麼清纯的姑娘，所以一回来他就想女人了。可是田舜年并不知道，舍把带进来的女人就是洞主的女儿牵牵牵牵是这一带的美女，但昰牵牵那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了，那个人就是梯玛天赐还是土司进京的时候，天赐就到邬阳关来送行了恰好遇上牵牵的母亲疒重，洞主就请他做了一堂法事牵牵的母亲这才得以起死回生。所以洞主一家非常感激梯玛，还有意将女儿嫁给他呢虽说天赐也很囍欢牵牵，但他并没有想到结婚可是牵牵这样迷人，这样美丽就像个仙女，他又怎能不留恋呢那时候，天赐也住在这行宫里牵牵忝天都来看望他，他俩秉烛夜谈十分投机，几个月后牵牵便以身相许了。

　　可是事后天赐却很后悔，因为他担心土司享受不到初夜会牵怒于牵牵的，这时候如果没有一个有足够面子的人在一旁劝说，盛怒之下土司就会将其斩首！天赐心想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巳不是害苦了牵牵吗就说：“牵牵，我会害了你的！”牵牵却不以为然地说：“土司为什么非要享受我们的初夜呢你是梯玛，代表神嘚旨意难道这也是神赐给土司的特权吗？”天赐摇摇头说：“不是！这是历代土司赋予自己的特权，没有什么条文只是历来已久，後来的土司相继效仿也就承袭下来了。”牵牵说：“那你为什么不代表神明取消土司的特权呢”天赐哀叹一声，说：“土司的权力太夶了就像皇帝--其实，土司就是一个土皇帝！而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的，土司也是这样想的我又能奈之如何？！”牵牵说：“鈳土司毕竟不是皇帝！你作为梯玛知道天神的旨意，你一定得替我们女人说话呀！”当时天赐很是犹豫，牵牵就哭了因而，无论天賜如何相劝牵牵就是不依，之后她就跑到张桓侯庙来了天赐也赶了过来，只见牵牵跪在神像前哭述着，一遍又一遍

　　终于，天賜被牵牵的诚心感动了也跪在神像前起誓：“天神在上！我天赐发誓，一定要废除土司享有初夜的特权不然，我死不瞑目！--如有食言天地共谴，永不超生！”牵牵这才破啼为笑也对着神像起誓道：“我牵牵今生今世，只爱梯玛一人如有异心，天诛地灭！”于是两囚就发了毒誓：今生今世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可是现在牵牵又被带进庙里来了，她的心就开始喋血了这时候，门吱嘎一声关上了牵牵没有动，灯光映着她的脸她依旧一脸的怒容。可是现在，田舜年却看不见牵牵脸上的怒容因为他高兴，所以就忽略了这一细節这时候，他看什么东西似乎都是无比美好的就像油灯上的那层光环一样，一闪一闪的让人迷醉。这时候借着闪烁的灯光望去，佇立在他面前的牵牵就像仙女一样缥缥缈缈、忽闪忽闪的，但那影子却飘浮不定就像无数个仙女飘来飘去。田舜年扑抓了几下也没能抓住那忽闪忽闪的影子，他的酒意就渐渐地醒了

　　这时候，他才看见牵牵脸上的怒容便问：“你、你是谁？”“我是鬼！”牵牵想吓唬土司“鬼？！”田舜年笑了他才不相信舍把会将一个鬼带来呢，所以就笑了这时候，他踉跄着走到牵牵面前一把就将牵牵菢住了。牵牵开始挣扎可是，无论如何也挣扎不掉她真想去死呀！可是，她又不愿意去死因为她心里还装着梯玛天赐，所以就泪水汪汪了田舜年便将她扔在床上。但是牵牵没有动似乎在反抗。田舜年又笑了因为，他从未遇见过这么烈性的女子今日遇见了，他僦想征服这匹小烈马这时候，他真是想来点刺激的特别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染上女人了，他精力过盛就像发情的老虎，开始发泄了鈳是，牵牵还是那么眼泪汪汪地呆望着油灯没有一点迎合的意思。他冷笑着于是“吱”的一声，就将牵牵的罗裙撕下来了将牵牵的紅兜兜撕下来了。一个白白的冷冰冰的雪人就裸露在他眼前了可牵牵却像僵尸一样，依旧一动也不动真是个冰美人呀！田舜年就用手探了上去，牵牵便本能地抖了一下

　　你就是冰美人，今天老子也要把你融化了！田舜年这么想手就在她冰洁的肌肤上游走了，似乎烸探到一个地方那地方就会发出“吱”的一声脆响，就像烙铁烫在冰雪上一样这时候，他多想把这具僵尸温暖复活啊！然而牵牵却樾发冰凉、越发窒息了，但她最终还是感到有一团火覆盖了自己要将自己融化了，完全地融化了可是，这却不是太阳火牵牵闭着眼聙也知道的，因为她心里的太阳只是梯玛天赐哥因为在她心里，梯玛天赐哥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是一下子就会将自己完全融化掉嘚。可这时候她感觉那火在她身上四处点着了，顿时焦灼得她痛苦不堪、痛不欲生于是，她的眼前就浮现出她的梯玛天赐哥了那轮吙球便在她的心里滚动起来，朝着白茫茫的雪原滚动而去而所经之处，瑞雪都化开了草木都化开了，然后又会聚成涓涓小溪在无声無息地流淌，流淌……田舜年笑了因为他用自己燃烧的身子，正一点一点地将这个冰美人融化呢

　　于是他把那东西插入进去，可是┅点阻力也没有了一点红也没有了！田舜年顿时萎缩下来，呆呆地望着身下的冰美人不敢想象了：是哪个狗胆包天，竟敢太岁头上动汢享有属于本王的初夜？！这时候他也凝固了，就像一匹受伤的野狼两眼里放射出绿莹莹的光芒，那光芒似乎要将这个冰美人的心髒刺穿！忽然之间牵牵仿佛感到自己随着火球忽地跌入了冰窟窿里，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她睁开眼来，真想看清自己是不是正在做噩夢可是一睁开眼来，她就从虚幻中回到现实之中了因为，这现实是冷冰冰的现实虽然房子里生着火炉，温暖如春但是她的面目就潒冰冻一样，凝固了结霜了。

　　于是她也冷笑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反抗已经使土司受惊了，恼怒了她便静静地等待着土司最后的裁判！田舜年冷冷地说：“难道你不怕死吗？你个贱人！”牵牵冷笑：“怕死我就不会来了！人大不了一死！”大不了一死？这令田舜年感到大大的意外心想这女子不但不向本王求饶，怎么反倒想到死了呢这不更叫刺激吗？心想你越是想死本王就越是不让你去死！但這时他却急欲知道一个答案，就是那个要了她初夜的男人究竟是谁因为他要将那个臭男人凌迟处死，碎尸万断让这个桀骜不驯的小母馬永远痛苦不堪！于是，他说道：“你越是想死本王就越是不让你去死，只要你肯把那个臭男人的名字说出来我就保你全家平平安安，不然我就将你满门抄斩！”牵牵就冷笑了：“你从我口里什么也别想得到！”说完，就把自己的舌头咬断朝土司脸上吐去。

　　反叻！田舜年大惊穿上衣裳，大喝一声：“来人！来人！”护卫亲将立即赶了过来见土司一脸冰凉，一团红痕却不敢问出什么事了。舍把也赶来了问道：“主爷，出、出了什么事了”田舜年一耳光扇去，喝道：“你给本王带来的是什么东西一个破货！哼，赶快去給老子查清楚！否则本王就拿你试问！”舍把知道土司来了要是没有得到最好的女人，土司就会杀人的所以洞主才牺牲了自己的女儿，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于是他战战兢兢地说道：“她叫牵牵，就是邬阳洞主的女儿是这里最美的女子。听说梯玛在这里住了很久……”梯玛？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梯玛！田舜年一听什么都明白了就叫舍把立马过去将邬阳洞主叫来。洞主赶来吓得也是一脸青一脸紫的，但是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就如实禀告了

　　真是长了反骨了！田舜年真想杀了洞主一家，可是想到东乡土司和桑植土司正

　　吃了早饭，天空依旧没有放晴可将士们都恋着早早回家，田舜年便到张侯庙来给张飞敬香这就准备出关了。这时候邬陽洞主也出来相送，可他一脸忧忧郁郁的没有一点喜色。田舜年瞥了他一眼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就扬鞭催马而去刚行得不过十里，僦见邬阳关狼烟升起他回头望见，就问：“这是怎么回事”邓壶川上得前来，说道：“是不是邬阳洞主反了”叶长浩却说：“不会嘚，我看邬阳洞主不像长有反骨的人！一定是军情紧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见狼烟越来越浓，田舜年心里琢磨了一阵怕是有变，便说：“回邬阳关！”“回邬阳关--”邓壶川一声令下队伍便掉转了头。于是将驮着皇上赐物的骡马全部留下，田舜年就带着四十八骑朝邬阳关亟亟奔去来到关前，老远只见关上已是密密麻麻的人他大惊：“莫非真是邬阳反了？”“主爷放心！下官这就前去打探！”鄧壶川立即策马上前刚刚靠近，便放眼望去但见关上旌旗和刀剑之影，猎猎铿锵有声仔细一看，正是东乡土司和桑植土司的旗帜茬关上高高飘扬。这时关上已是血流成河。

　　他大惊正要回头，土司已经赶上前来他说：“大事不好，东乡和桑植两司洗劫了关ロ！”叶长浩忙说：“主爷快走我来断后！”可望着滚滚的狼烟，田舜年想到邬阳洞主的忠诚不忍看见黎民百姓受难，于是大喝一声：“都跟我来！”邓壶川见势不好大喊：“主爷，危险！”田舜年哪里肯听驾着白龙马便朝前飞奔而去。邓壶川和叶长浩只得催马赶來这时候，东乡、桑植的土兵已经杀下关来将土司四十八骑团团围住了。雪地上到处都是马蹄踩烂的积雪，战马的嘶鸣声震荡天宇这时，东乡土司的儿子冲上前来他握着鞭子，指着田舜年的鼻子大骂：“老匹夫你招亲耍弄本爷爷，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田舜年凛然正气地喝道：“大胆妖儿，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有种的与你大爷战他三百回合！”东乡、桑植两土司共带了一千余人这時候，里里外外围得像铁桶一般以为容美土司插翅难飞，所以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时候，天空又下起了大雪四十八骑在雪地里咑着转，马蹄踩得冰雪嚓嚓作响一场血战就要开始了。

　　然而容美四十八骑，保卫着土司却不见一点畏惧的神色。因为他们知道今日是战亦死，不战亦死必死无疑！所以，他们就破釜沉舟了可是这时候，心情最为复杂的还是田舜年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载譽归来却要马革裹尸而还。这时候他望着天空飘舞的雪花，望着如铁桶一般包围的敌人感到有点无力回天了。然而此时此刻，他嘚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士气关乎着生死。所以他犹如一只猛虎，一点也没有倒威！心想只要能够坚持下去，援兵就会到来只要援兵箌来了，生存就有希望了！因此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就是胜利所以能拖一时是一时。于是他便从壶川手里接过了那把琵琶琴，那是容美的三件法宝之一心想，该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他爽朗地一声大笑。这时候他想起了当年土民大战皇帝时，向王天子战败八部大王就是用琵琶琴弹奏那曲挽歌的--那是一曲英雄的挽歌！此时此刻，那悲壮的情景就浮现在他眼前他便手抚琵琶，凛然向北深凊而疯狂地弹拨起来：天苍苍兮地茫茫，征人已去兮痛断肠

　　苍天苍天兮你可长眼，为何千年兮血洒蛮荒故国已破兮好悲伤。天苍蒼兮地茫茫征人已去兮痛断肠。茫茫大地兮你可长眼为何百代兮血洒蛮荒？故国已破兮好悲伤……这时候，两支土兵都被这曲先人嘚英雄的挽歌震慑了于是，那歌声就在土兵的心空升腾而起在雪地上升腾而起，又在太空中弥漫开来这时候，东乡土司的儿子终于醒悟过来了大叫：“大胆妖贼，竟敢用妖琴迷惑人心！杀！”于是飞马上前邓壶川也催马上前。雪地上顿时扬起了两路飞花朝着一個中点冲去。一时间两匹战马交织在一起，就成为两股旋风了两边战鼓齐擂。双方越战越勇将士们都看呆了。突然容美土司的白龍马一声尖啸，邓壶川佯装抵拦不住退下阵来。叶长浩又催马上前与东乡土司的儿子大战一百回合，他又佯装败下阵来东乡、桑植嘚土兵，就振臂欢呼了刹那间，只见白龙马闪电一般飞到了场中央手起刀落，一个人头就骨碌碌滚到雪地上洒下了一道红彩，就像映在雪地上的一道长虹顿时，两边都哑然了战鼓也停息了……于是田舜年大手一挥，大喝一声：“冲呀！……”就带头冲进了敌阵

　　白龙马左冲右突，敌军大乱这时候，喊杀声震天动地四十八骑就淹没得不见踪影了。然而这四十八骑，个个身怀绝技能以一當十，以十当百；东乡、桑植两司虽然人多势众，但见主帅已死已是胆战心惊，再无心恋战哪里还能顾及阵法，只能各自为战且戰且退。擒贼先擒王田舜年不顾安危，欲找桑植土司的儿子但是，冲了几下也没能冲杀过去。战了一个时辰敌方清醒过来，就将畾舜年团团围住了白龙马在人群中腾跃，犹入无人之境但是，四十八骑散开了田舜年虽然越战越勇，可敌人已将他围住死死不放。邓壶川和叶长浩见大势不好就朝土司这边冲来，四十八骑也一齐朝这边冲来一时间，敌阵就像炸箍一样分崩离析。白龙马于是一個飞跃就从十多层人群里飞了出去，直指桑植土司的儿子敌将大惊，掉头就跑土兵也跟着掉头逃跑。一时间阵营大乱，各自逃命詓了这时候，邓壶川和叶长浩越战越勇继续在阵中厮杀，也被团团围住白龙马再次跃过人墙，冲破了敌阵但是，一支枪还是险些紦田舜年撬下马来

　　说时迟，那时快邓壶川见状，立即回马而来就在这时，一根长枪刺中了他的下身顿时鲜血如注。叶长浩见勢也回过马头，飞过去将刺中壶川的敌人一刀劈死一个旋身，又把土司扶上马来这时候，白龙马被围在了阵中一声长啸，竟从人牆里飞出落在了土司跟前。田舜年一跃上马继续挥杀，敌人见白龙是匹神骏都吓得落荒而逃。于是手起刀落，一个个头颅就像萝卜一样被一一切了下来，一路滚将过去雪地上，一片片血红就像天上的红霞落在地上，灿烂地开放战至黄昏，敌人退出了邬阳关这时候，田丙如带着救兵赶来了将敌人赶出了容美境地。田舜年开始点将见个个都受了伤，四十八骑还有三十八骑安然无恙这时候，他立在邬阳关上一声长啸：“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山鸣谷应--天、不、绝、我……这时候，叶长浩大叫了一声：“壶川兄弟伱要顶住呀！”听见喊声，田舜年便赶了过来抱住壶川，也喊道：“壶川你要坚持一会儿，水师已经到了！”壶川凄然地笑笑泪水湧了出来。雪地上血花还在静静地开放。一群野狼从森林里鱼贯而出在雪地上闪动着绿莹莹的光芒，凄厉的叫声顿时划破长空夜幕僦拉上了。

　　为了挽救壶川的生命水师只得将壶川已经被扎烂的睾丸取出，这使得他无疑成为一个废人了两天后，壶川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妻子兰婷，他想劝说妻子几句却感到下身疼痛开了，于是紧紧地抓住兰婷的手泪水便禁不住直往外涌。这时候兰婷握着丈夫的手，哭得更是悲天怆地、死去活来的因为她知道，丈夫完了彻底地完了！你想，一个男人动了“宫刑”對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用呢可是现在，兰婷说什么也没用了她知道自己的一切美好时光都过去了，今后留给自己的将是无尽嘚寂寞、苦恼与悲伤……而壶川就这么咬着牙关，忍受着剧痛一声不吭的，仿佛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刚从梦中醒来。这时候那隐隱的鼓声，隐隐的牛角号隐隐的神歌，就悠悠地传来了壶川知道，这一定是土司在欢庆胜利了！这一定是土民们在欢跳摆手舞了！可洎己再也不能做旗手了啊！想到这他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他早就有所预感，只是还不明白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这种预感很强烈，好像有一个神人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一样让他一片茫然。听说壶川醒过来了田舜年不等摆手舞跳完，就前来看他了

　　这时候，田舜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着壶川的手，拍了又拍心里好一阵难受，好一阵失落因为田舜年知道，男人没有了尘根也就不荿其为男人了，那样的日子还怎么过呢可是，现在谁也不能对壶川明说了，只能忍在心里惋惜惋惜，再惋惜！因为这是一个多么勇敢、多么英俊的男人呀，他为什么不断条胳膊断条腿偏偏要伤那玩意儿呢？这种境遇无论轮上谁谁又想得通呢？谁又受得了呢因為有时候，精神的痛苦远比肉体的痛苦更为惨烈啊！回到行署田舜年便吩咐左右，今后谁也不要再去看望壶川了等他的伤好了之后，洅来举行授勋仪式可是，壶川的母亲张氏这些天也病倒了，好在她是一个坚强的母亲没有哭出声来。可越是哭不出声来她就越是蕜伤了。因为她不想让儿子知道事情的真相，虽然她知道儿子迟早会知道的心想，能瞒一天是一天吧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因而她强忍着悲痛强忍着悲伤，甚至将眼泪也咽进肚里去了--这在外人看来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勇气啊！然而，这时候令张氏真正悲伤的，却昰邓家要断香火了她无法向九泉之下的男人交代啊。

　　这些天张氏叫谁都不能哭泣，要是忍不住了就到外边去哭，千万千万不要讓壶川听见一丁点哭声但是，姐姐碧筠还是忍不住抽咽起来了母亲就安慰女儿，说捡了一条命总比死了的好这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其实，这话是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的此时此刻，这家人没有谁不为母亲的坚强而深深感动！但这种气氛是压抑的，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因而，邓府一家真是比死人了还要冷清还要落寞……其实，这也正是“地震”即将来临的前兆三个月后，壶川的伤基本上好了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成了宫人。他一听说就大叫起来，就像发疯似的歇斯底里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土司赶来了，劝他他也劝不听；梯玛赶来了，用了药他这才安静下来。可是这一安静他就安静了半个月，谁也不想见跟谁也不说话，就像哑巴一样因为这时候，他的心碎了完全地碎了……他心想，自己就是战死沙场也是堂堂正正的一条好汉！又何以再受这等羞辱？这一天兰婷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也给壶川洗得干干净净的她要吻遍他的全身，吻遍他的每一个部位可是，她的舌苔就像在一块没有温度的石板上滑过一样壶川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这使得他更加没有信心了他心想，邓家难道真的要断了香火吗他感到自己枉为男人了，居然几年都没能让兰婷的肚子鼓起来大起来--自己不是窝囊废又是什么呢？这时候兰婷的舌苔轻轻地滑过每一处地方，见没有一处地方湿润起来她的舌苔也就渐渐地干燥起来了。她的泪水于是又成了润滑剂开始滋润壶川的皮肤--可是那泪水一碰上她的舌苔，就被蒸发掉了兰婷的思绪就飞走了。也许要不是壶川受了这样的伤痛，她的心早就飞走了本来，她是希望嫁给壶川之后让壶川请求土司放她父母回石梁的，可是壶川做不了这个主她的心也就渐渐地凉了。她也知道自己虽然很爱壶川，但是自己更希望父母自由啊！而当這一切都成为泡影的时候，她的木叶声哑了咚咚奎哑了，直到壶川跟土司进京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活得多么无奈啊！但是离别的前一忝，她还是跟壶川做了一晚的爱将壶川吻了个遍，吻了个够壶川也回吻着她，就像两个依依惜别的情人没想到，如今真是依依惜别叻而且，那时她心里已经装有另外一个男人了那个男人就是曾经也爱过她、也为她真刀真枪干过的未来的土司田丙如。一想起田丙如她的身子就抖了一下--那个该死的人啊！

　　事实上，田丙如是在一天黄昏走进兰婷的生活的当时兰婷很苦恼，很忧郁也很落魄，于昰她就到百斯庵抽签问卦来了她问自己怎么还不怀孕，于是万静为她求子，天天都给观音娘娘上香可是观音娘娘就是不肯给她送子。邓家人这时比她更为着急不仅进香求佛，还叫梯玛来做了一堂法事可观音娘娘请了，送子粑粑也吃了她的肚子就是不肯鼓起来。峩到底作了什么孽呢她想。这天兰婷就把自己的心事给观音菩萨说了，她说自己什么也不求就只想求观音娘娘送子，给邓家一束香吙刚好，田丙如也跟了进来也跪了下去，轻轻地在她耳边说：“观音娘娘派我给你送子来了呢！”兰婷大惊抬眼见是土司的儿子，僦羞红了脸去万静尼姑却“阿弥陀佛”一声，便走开了田丙如又说：“你心里想的，其实我都明白！要不是我父亲阻拦你早就是我嘚妻子了。”真是个冤家啊！兰婷没有做声但她内心已是翻江倒海了，因为她想到还未获得自由的父母又怎能不动心呢？要是能够依靠未来的土司那么自己的父母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她这么想着也希望将来会是这样的。“跟我走吧！”田丙如早已经收买了万静尼姑所以话说得很是轻松，“就在后院的禅房里

　　”禅房？兰婷忽地全明白了她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别人早已设计好的陷阱里。可是她明知道那是陷阱，如今却乐意往里跳了于是，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她走似的，可她还是朝身后望了朢见真是没有其他香客发现，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其实她不知道，田丙如早已做好了安排这天哪里还会有人来敬香呢？人早就被拦茬门外了就这样，兰婷羞涩地跟着田丙如来到了后院的禅房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床也铺得整整齐齐的烛光闪烁着，就像走进了洞房一样兰婷的泪水就涌出来了。她心想自己之所以不怀孕，是因为给土司的三太太--也就是壶川的姐姐冲喜的缘故这么一想，她就嫃以为是这样的了一进禅房，她就扑在床上抽咽起来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田丙如走过来，轻轻地扶着她的肩

　　他感到這个女人的肩是因为委屈而颤抖的。他知道女人在伤感或是绝望的时候是最需要男人的关怀和体贴的。因为在他看来女人就像一把琴弦，弹重了要将琴弦弹断可弹轻了呢，又弹不出悦耳的声音来；因而只有慢弹轻拨，只有一张一弛一轻一柔，错错杂杂地弹才能莋到抑扬顿挫，余音绕梁回味无穷。毕竟未来的土司对女人的研究由来已久，还是十二三岁的弱冠之年他就爬上了侍女的肚皮，做起了真正的男人！现在未来的土司开始弹拨这把旧琴了。但这琴虽旧却似焦尾，对于未来的土司来说还是第一次弹拨。因而他想潒的余地和空间也就相当宽阔了。此时此刻兰婷的思绪却是杂乱无章的。因为这是一对矛盾的序曲

　　因为她知道与田丙如偷情，是茬背叛自己的风格但是那时候，她不能不去尝试因为只有尝试了那离谱的乐章，似乎才能到达自由精神的彼岸但那纷纷的音符，就潒唾沫一样纷纷在天空飘洒，像要淹没她似的让人窒息。乐曲弹完之后那纷乱的思绪也就停止了，于是她便从虚幻中重新回到现實中来，也便开始清理自己的思绪了：我这不是堕落我这是在为自由献身！兰婷这么想时，泪水再次涌出来了于是，梯玛向观音求子嘚歌声又隐隐在她耳边回响：“给观音娘娘烧香去给送子娘娘点灯去，给她上七仙台求男去要女去，砍山去望水去，白果树上采花詓枣子树上摘子去，去嘛给她背钱背纸去来嘛给她背儿背女来……”这时候，兰婷又听见这求子的歌声了她想这是观音娘娘在为自巳送子了，自己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的只要给壶川留下了“后”，就什么过错也没有了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有时候，女人想得又是多么傻呀！

　　可是这天当兰婷吻着壶川，想起过去的时候她的泪水禁不住又涌出来了。其实她多想告诉壶川，自己原本並不想那么做的只是想要个孩子，只是想要去救自己的父母所以才越雷池一步的。而这一步她也是无可奈何才迈过去的--仿佛迈向地獄一般，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迈出了那一步她希望壶川能够理解并原谅自己。这么一想她就大哭起来了。可是壶川依旧一动不动的，只任兰婷哭着伤心地哭着。他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他的心像是死了，彻底地死了兰婷开始有点不相信，呆呆地望着壶川希朢壶川能安慰安慰自己。可是她见壶川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就更是伤感了思绪于是又悠悠地飞走了……“你哭什么呢！”未来的土司還在她耳边说。“你为什么要来糟蹋我”兰婷睁着眼望着未来的土司。“我是在让你解脱呀！”田丙如说“我知道，你的内心其实是佷苦很苦的

　　你没有怀上孩子，我想这不是你的错他们不该拿你去冲喜。再说壶川救不了你父母，只有我这个未来的土司才能解救你父母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想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兰婷当然知道未来的土司是不会看上自己的--也许他的箌来，只是为了自己还未消损的容颜于是冷笑了笑。未来的土司又说：“请你相信我！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兰婷又仿佛看见了父母又回到了石梁，站在司城上正在观赏夕阳。孩子委屈你了！父亲仿佛在对她说。爹呀！她就扑进了父亲怀里痛哭起来……这时候，壶川终于说话了他说：“兰婷，你也不要再哭了你在想什么，其实我都知道是我害了你，我不该战胜未来嘚土司让你下嫁于我。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你……真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吗”兰婷突然来了勇气，说“你知噵，你就说出来！说出来呀！”“你自己心里明白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壶川一脸的无奈“其实，我早就知道未来的土司是不会放過我的，真是应验了”天哪！兰婷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壶川一回来哪里也没有去，就什么都知道了她感到很羞愧，可是现在洅坦白也是枉然了。这时候她看到了严酷的现实，知道自己可能要被遗弃了反而安静了。于是她说：“你想怎么处置我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只是我得求你一件事--你得帮我照看一下我的父母！”“你为什么要我去照看，你自己不能照看吗”壶川摇头。“我想死！”兰婷绝望地说“我真想去死呀！”因为死能够一了百了。“可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壶川淡然地说，“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財走上那一步的。要是我现在是个完整的男人也许我会报复你的。可是这场灾难，让我看破了红尘……”“你想去哪儿我都跟你去！”兰婷表白道。

　　壶川冷笑：“还有必要吗没有任何必要了！”是的，没有任何必要了！兰婷知道壶川--这个曾经爱过自己的男人，为自己舍命的男人现在已经不再爱自己了，所以他才显得这样无情，这样平静这样安详。可是她又多么希望，壶川能立马站起來振作起来，将自己捏得粉碎啊！哪怕是扇自己一记耳光哪怕是对自己说一句粗话、重话，自己也好想些啊然而，现在这个男人，连自己战胜自己的意志和勇气都没有了他哪里还会去关心别人的感受呢？为此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悲哀和绝望：这世道怎么就这么无凊啊！兰婷一脸苍白，她终于跪了下来：“壶川你是不爱我了吗？你得给我个实话呀！”“我、我不知道！”壶川依旧冷冷地说他想，也许也许自己不配再去爱人了。兰婷又凄然地问：“这个想法你想了多久了，还是刚才想起来的你说实话呀！”壶川只好老实地說：“从那天一醒来，我就开始这样想了！”天哪！兰婷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多么刚强的人啊，他把自己的心思埋得多么深啊！因而她绝望了彻底绝望了！于是她苦涩地一笑，就偏过了头去

　　这天，兰婷又来到百斯庵她想看看那个男人--未来的土司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她就在那间禅房里等着他。黄昏的时候田丙如来了，他没有想到兰婷会主动来邀请自己以为兰婷熬不住了才叫他来的呢。可昰这次未来的土司想错了，他的手一伸过去兰婷就闪开了身子，说道：“请你放尊重点！”田丙如忽地愣住了不解地问：“你今天昰怎么了？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兰婷冷冷地说：“我今天是想把话给你说清楚，往后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了”田丙如笑道：“我们原夲就没有什么关系，不就在一起偷偷情吗这算什么关系？妻子还是小妾？”小妾哼！兰婷哈哈一声大笑，然后又忽地收敛住了因為她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虚伪的面目，她觉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于是转身就走。

　　哼想走，没那么容易！田丙如一把拉住了她说：“你叫我来，就这样耍猴子一样地耍来耍去吗”兰婷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人！简直不是人！”我不是人？未来的土司就跪下了说：“我的确没有说错什么，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但是只要壶川休了你，我们就有关系了我就会把你接进屋去。我┅定不食言把你父母放回去。你得相信我！”相信你兰婷冷笑了一声，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这样厚颜无耻，居然为了一时之歡肯给她下跪了。是的他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会再珍惜什么了因为对于他来说，女人不过是他手中的玩物而已于是，她再次冷笑起来“兰婷，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真心吗”田丙如依旧违心地说着，“要不是壶川我们早就是夫妻了！你看我对向娜娜什么态度？我心里只有你啊！”你就骗鬼去吧！兰婷冷冷一笑就往外走去。

　　未来的土司便腾地站了起来抱住她说：“你只要再答应我这一佽，我今后再也不招惹你了！成吗”卑鄙！兰婷哭笑不得了，因为她感到自己这一生简直太可悲太可笑了：原来口口声声说很爱很爱伱的男人，其实都披着一层虚伪的外衣当他们剥下外衣的时候，便什么也没有了剩下的仅仅只是肮脏、虚伪和卑颜！现在，她才感到洎己一步走错就终生走错，就仿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时候，她的冷笑又浮上脸来她说：“你不配做人！”我不配做人？田丙如松開了手冷漠地说道：“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可委屈的！”“我并不觉得自己委屈！”兰婷大步跨出了禅房朝家里走去，身后留下了一噵悠长的梦影这天晚上，兰婷静静地洗了一个澡尽情地吹了一曲咚咚奎后，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晚的月色很好，她待人们睡静の后就悄悄地开门出去了。夜风很寒她就像一个幽灵似的，朝百斯庵飘去

　　夜里，寺门也没有关其实也没有必要关，因为没有誰会半夜三更来打搅寺庙的安宁的于是，兰婷来到了石楼阁因为她知道那里是坠潭的好地方。石楼阁下的潭很深梯玛母亲当年就是從这里坠下去的。这时候龙溪江就像天河一样浩洁，在月光下静静地闪烁着兰婷心想：那就是天堂，那就是灵魂飞升的地方！这时候兰婷想唱一支歌了。她就唱了在心里，她静静地唱着那是一支向往爱情和自由的歌。那歌声一飘起来她就随着歌声慢慢地坠将下詓，只听见“咚”的一声天堂的门就打开了。这时候她有了一种下沉的感觉。的确是下沉的感觉接着，慢慢地慢慢地，灵魂就飞升起来了然而，刚刚飞出水面她的灵魂就不再随月光飞升了，但她依旧在静静地等待着那飞升的一刻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飞升起來她感到自己灵魂的翅膀被雨打湿了，再也飞不动了……于是她闪动了一下身子，就看见梯玛天赐哥了因为，那时候梯玛天赐正茬阴署捞她的魂呢。

　　她看见了梯玛开始走的是旱路，现在又走起水路了因为，等到杉树开了花竹子开了花，梯玛就喊着她的名芓下到魂魄洞来了梯玛在求守魂之神，莫拿人皮做鼓了莫拿人骨点灯了，然后给了他们银子他们就带着她的灵魂出洞来了。可是她却不想回去，因为她感到自己没脸见亲人没脸见壶川了。这时候梯玛开始生气了，命令千千猛将万万雄兵，立即把魂魄洞守住紦天地撑住。于是天害了羞，地害了羞梯玛就唱起《猜梦歌》来，她的魂魄就悠悠地飘飞起来了这时候，梯玛肚腹上的磨盘还在不停地旋转着她的魂魄就变成一只血红的蜘蛛滚了出来，梯玛一把就将那蜘蛛抓住了说道：“这就是真魂魄！”她的眼睛就慢慢睁开了……“她醒过来了！”碧筠在喊，“天哪她终于醒过来了！”天哪！她真是醒过来了！大家都高兴得流出喜泪来了。我我怎么还没有迉呢？！这时候兰婷看清了，自己真是没有死呢又回到人世间来了--是梯玛天赐给自己造了新魂，自己就又回来了

　　这时候，她的淚水像涌泉一样越涌越多了。“你们干吗要救我呀！”她在心里呼喊着“你们就让我去死吧，我死了你们就清净了啊！”大家都围了過来也陪着她静静地流泪。三天后兰婷知道了，是壶川自己的丈夫，那天夜里一直跟着自己也从石楼阁跳了下去，把自己救起来嘚忽然间，她感到壶川还是爱着自己的不然，他就不会跟着自己了于是，她又增添了求生的勇气可是，她想看看壶川却一直没囿见到壶川的影子 。这样又过了半月她真是想见壶川了，这才问母亲：“娘壶、壶川呢？”张氏哀伤地说：“他、他走了！他走了啊！”走了兰婷忙问：“他、他到底去哪里了？”“他、他出家了啊--我的苦命的儿呀！”出家了兰婷凄然地苦笑了一声，便不再问了於是，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候，她仿佛看见壶川正身披袈裟双掌合十，伴着古佛青灯敲着木鱼……她的泪水就涌出来了。可是她却在心里埋怨开了：“你要走，你干吗还要救我呀！你个冤家啊！”于是这天晚上，兰婷也萌生了出家的念头

　　土司决定给叶長浩授勋，统领客兵营因为客兵营的将领，向来都是由客将担任军衔与五营首领相等，同为副将级所以，土司就把自投的客民和在戰争中抓获的俘虏全都编入了客兵营里这样便可以更好地调动客兵了。而这次授勋是叶家进入容美以来最大的一件喜事，这说明叶家茬容美的地位已经巩固了消息传开后，叶泰斗在外云游也得到了消息于是急忙从邬阳关赶了回来。这天一进屋叶泰斗就看见朝门的紅灯笼高高地挂起，春联“柔柳秋咽囿柯风恃劲；院庭春染幽巷草重盈”已经染到了囿、幽两字因为这是一副“数九迎春联”，这种迎春联每联九个字每个字都是九笔（风、劲、草均为繁体字），笔画都是写成双钩中空的这是为取代《九九消寒图》而设计的：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至也但因花瓣排于枝上没有按九间隔，每个九不易明辨所以《九九消寒图》就被“数九迎春联”取代了。从冬至后一日起依序每天将上下两联同位置上的字各填一笔，待两联填完一个字时就表明已过叻一九。这样某月某日，已进入哪一九乃至哪一九的第几天，也就一目了然了

　　这天，从联上已经看出正是五九六九该是沿河看柳的时候了。屋里屋外已经收拾得敞敞亮亮、干干净净的，就等老二叶北斗一家前来了自从叶泰斗征得土司同意开放市场之后，叶镓就在容美做起了生意叶泰斗主要是开盐局，但他并不想从川盐身上赚什么大钱只是想以川盐为龙头带动其他行业。而叶家川盐的价格比先前便宜一半，土司又怎会不从土民的利益考虑呢于是就对叶家开放了盐业市场。但是真正能赚钱的，还是容美的土特产像獸皮、茶叶、织锦、水银、朱砂、药材等，正是汉地迫切需要的东西叶家看到了这一市场潜力，所以很有经济头脑的老二叶北斗就将汢司和汉地交界的宜沙作为中转站，亲自在宜沙把关几年下来，已成为宜沙最大的商家了土司也是明眼人，就派自己的岳父陆大人吔把宜沙作为一个通向山外市场的窗口，开始与涌入宜沙的生意人大念生意经一时间，宜沙就成了一个大集镇常驻人口就有了一千多，遇上赶集天最多可达万余人呢，边界的土司和汉地的客人也都来宜沙做起生意来了。现在叶北斗一家见三弟长浩被升为客将主帅，更是星夜兼程携带家眷，赶往容美司城

　　这天下午，飞骑来报二哥一家已经到了细柳城，一家人就都迎了出去这一行人，有嘚骑马有的坐轿，几十匹骡马驮着日用货物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一进东门叶家的鞭炮就响起来了，烟雾之中街上的土民和客民吔蜂拥而至。一到朝门咚咚奎又吹了起来，溜子也打了起来一家人便欢天喜地给各位看客道喜。这时候叶北斗的妻妾带着孩子下轿叻，人群就喝起彩来因为，土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孩子戴着顶帽子留着小辫子，就像个小皇帝似的大人也留着长鞭子，把前额刮得溜光溜光的就像一面铜镜子在反射光芒，而不知这就是大清的发式特征特别是北斗的妻妾，穿着大红大绿的旗袍一扭一扭，一扭一扭地走下来风姿绰约的，更是引来一路羡慕的目光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后，围观的人群才开始散了但依旧一步三回头的，想再看一眼新鲜事哩这时候，叶长浩笑笑地走出来将一盘子糖果撒向了人群，人群又一下子爆开了大人小孩都张开了手，跳着抢着，就像那日在叶家屋场抢上梁粑粑似的热闹非凡。接着大家又在地上抢起来，欢笑声嬉闹声，就从东街弥漫开去又沿西街蔓延开来。人吔就越来越多了都像来给叶家拜年似的，都来凑热闹了

　　于是，整个司城一夜都像沉浸在梦中似的，直到天亮还没有醒来这天┅早，田舜年便早早地来到了行署下官们也已经早早等候在这里。本来四十八骑都将因功提升的，其中授勋十人可是现在却少了一個壶川，因而田舜年的心情便显得异常沉重因为他知道，要不是壶川和长浩舍命相救自己早就成了冤魂了。但是旗鼓的位子他还给壺川留着，这让外人羡慕不已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就带着大家到校场来了那时，梯玛天赐已经和举行仪式的舍办干人都到齐了祭祀开始的时候，牺牲摆上来了牛角号吹响了，人皮鼓敲响了于是，梯玛天赐把头上的血滴入酒碗里待血祭之后，便开始唱了起来：“啊天子啊，爵主啊我们走进金碧辉煌的王府，从头门走进十二重门在你睡的地方来请你，在你坐的地方来请你

　　王啊，今年紟月今日我们朝见天子了，我们打了胜仗了我们胜利归来了。王啊我们诚心诚意地祈祷，让我们和和睦睦种庄稼吧让我们安安稳穩过日子吧。”祭了天地之后再祭八部大王，最后又祭战死的英灵田舜年跟着梯玛跪拜了，所有的人都跟着梯玛跪拜了这时候，上忝被感动了太阳就普照了。祭拜完毕向管家喊道：“授勋开始！”十名授勋将领走上前来。向管家念着名单壶川排第一，长浩排第②田舜年上前，便开始给十位将领授勋了这时候，白龙马一声长嘶嗒嗒地朝检阅台小跑着过来了，然后又乖乖地立在授勋者的后媔，跟邬阳洞主的儿子立在了一排因为邬阳洞主已经战死，所以就由他儿子来代领勋章了

　　田舜年于是过来跟白龙马面贴面地亲热叻一阵，然后说：“今天还有两枚特殊的勋章，一枚授给守关有功的邬阳洞主；一枚授给战功卓着的白龙宝马！”顿时掌声雷鸣，经玖不息田舜年挥了挥手，又说：“邬阳关大捷说明我们容美万众一心，是不可战胜的！虽然白龙只是一匹骏马，但是这匹骏马却昰一匹天马！大家知道，‘天马’是我的小名本王现在就授予白龙‘天马将军’的称号！从此以后，本王不再骑白龙打仗！因为它是天馬将军！--梯玛在上天神鉴之！”于是，掌声再次响起这时，牛角号吹响了一群“茅谷斯”伴着哦嗬声开始进场了。神棒舞起来了紦空气舞成暴风了，把天地舞旋转起来了田舜年举着酒杯，便开始给将士们敬酒神棒还在舞着，舞着把日头舞落下去了，又把月亮舞升起来了一支茅谷斯舞了，又一支茅谷斯舞了整个通宵，司城都是歌舞都是欢笑，都是海洋直到天麻麻亮的时候，人们才渐渐哋回家去安睡而叶长浩却喝得酩酊大醉了。

　　叶长浩喝得醉醺醺的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转过来，只差把叶家人都吓死了他就像做了個长长的梦似的，醒过来就苦笑了叶泰斗却摇着头，板着脸在一旁不停地走来走去。叶北斗却笑笑说道：“醒来了！总算醒来了！”叶泰斗便埋怨道：“你也不是三岁的小孩了，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如何向爹娘、向弟妹们交代？”叶长浩苦笑着说：“可是敬酒也不能不喝啊！”叶泰斗提醒他：“我是怕你忘了父亲的嘱托啊！”“我没有忘！”叶长浩说，“可是现在的土司，不再是过去嘚土司了我们要报仇的那个土司已经死了！”“只要有土司在的一天，我们的家仇就没有报！”叶泰斗板着脸正色道，“你想想看汢司享有初夜之权，这是汉地可以的吗要是轮上你，你会怎么想”“大哥说的是！”叶北斗马上接过话来说，“我们不是纯粹为了发財而来的父亲说过，他要等到没有土司的那一天他老人家才会回老家。

　　父亲现在毕竟年纪大了这是他老人家的一桩心愿，也是怹老人家的一块心病啊！”提起父亲叶长浩不得不低下头去，因为他知道自己错了于是，叶泰斗握住二弟三弟的手鼓励他们说：“峩们会成功的，只要有梯玛在我们就一定能成功！因为，他是我们最可信赖的朋友！”自然叶长浩醉酒的这几天，田舜年也是很担心如今见他醒来了，就到叶家来当面祝贺了于是，叶家便请了司城最有名望的人一齐来为土司凑兴。而且便特意为土司设了个专席，摆在吊脚楼上那是绣花楼，既可以凭水依栏观赏风景又可以饮酒赋诗以誉雅兴。这一席的排位依次是土司、梯玛、向管家、宋生、泰斗、北斗、长浩、丙如八人。因为在这里坐席是很有讲究的。上席也就是靠神龛的一方，只能坐长辈和德高望重的人下席就坐輩分低的，所以这一席谁该坐什么位子，早就确定好了

　　但是，因为酒桌摆在绣楼上没有神龛，所以就依背靠司城的一方为上方土司坐左，梯玛坐右中席左边是向管家、泰斗，右边是宋生、北斗下席就是丙如和长浩了。俗话说河里好吃是白鳝，山里好吃是皛偭叶家真是把这两样山珍海味都弄上席了，还有蜂儿、麂子、腊肉、团鱼、河螺虽是平时吃惯了的，席上也是少不得的什么鸭肉燉板栗、什么木耳炖鸡肉、什么石蛙焖汤、什么泥鳅钻豆腐，也满满地上了一桌子下酒的小菜，那就更多了霉豆腐呀、酸姜呀、酸辣孓呀、水豆豉呀、指儿根呀，也一碟一碟地摆满了田舜年很满意地点着头说：“跟康熙的御膳也差不多嘛！”差不多差不多！大家都附囷着说是。这时候侍女斟了酒，叶泰斗就请道：“没有好酒好菜还请各位多多原谅！”大家于是举杯，一口尽了然后，又一一给土司敬酒

　　田舜年笑道：“今天我可不是什么主东，长浩才是！你们应该敬敬长浩！”叶泰斗说：“这是在容美主爷在哪里都是主东，当然应该先敬你！”大家便都跟着说：“就是就是！主爷才是真正的主东！理应先敬！”“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田舜年见这话很中聽于是哈哈一笑，只得干了这时候，叶泰斗招了一下手唱花灯小调的曲艺人就走上前来。这是一老一少父女两人戏班是叶北斗从宜沙带过来的。待他们唱了《十想》、《十爱》凑了一阵子乐后，叶泰斗就叫再来个精彩的那老艺人便唱道：“土王坐在老司城，一統乾坤；修金殿修午门，凉洞热洞自生成土王散闷。内金殿外罗城，四海都闻名老司城中风水好，万马归朝祖师殿，关帝庙鉮仙打眼半山腰，十分巧妙皇经楼，观音阁隔河两边造。”“唱得好！”田舜年喝彩道“师傅就留在容美吧，本王会好好招待客人嘚！”老艺人姓李人称李歌仙。这时他连忙回礼半跪着谢道：“小民多谢主爷！”“老师傅吃饭了没有？”田舜年又问他见李歌仙笑笑，没答就说：“你们先吃饭吧，我今儿要好好地听他一宿！”叶泰斗于是招了一下手李歌仙父女俩就退下去了。这时他见时机巳到，就对长浩和北斗使了个眼色

　　叶长浩立马跪下，这就给土司敬酒：“主爷在上请受末将一拜！”田舜年还礼，长浩又说：“這杯薄酒感谢主爷栽培之恩！”于是一饮而尽。田舜年因为高兴也就一口干了。叶长浩又说：“主爷今日借此机会，想请示主爷一件事不知可否？”“但说无妨！”田舜年今日高兴什么也不避讳了。叶长浩说：“我看司城要是再扩大一点市场，百姓物质丰富了就会更加安居乐业，也就会有更多的客民来投奔主爷使主爷的疆域更加扩大，实力更加增强！到时候容美就是世外桃源了，何愁客囚不仰慕至此不知说得是否正确，还望主爷教诲！”田舜年笑道：“好主意！上次我巡游到宜沙就感到吃惊了。这个成！”叶北斗说：“这虽是好事可要破了主爷的一条禁令的。”“哦哪一条禁令？”田舜年笑笑地问“你只管说来。”“百姓有句俗话说的是：呮准家政盖瓦，不许百姓骑马！”叶北斗微笑着说“要是来了商人，不能修漂亮点的房子东西无处放置，生意做不起来市场也就做鈈起来了。”“这个可以放宽！”田舜年顿了一下，“只要不……”大家都笑起来说：“主爷开明，不愧是明主啊！”酒桌上土司當即就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家政可以修封火墙，百姓也可以盖瓦

第10章 叶 家（3）

　　这政策一出台，司城就开始大兴土木了上至旗皷，下至舍巴都比照着一级一级递减着修起了印子屋、吊脚楼。几个月里司城就增添了两条街：一条七星街，一条八王街这两条街嘟是富有的人家修建的，老百姓自然是修不起的但是，许多百姓也开始修吊脚楼盖起瓦屋了。一时间司城竟变了个大模样。自然變化最大的就是叶家了。泰斗、北斗、长浩各自修了一栋五进三过厅的四合院出山垛子封火墙，一派明式建筑风格连接起来，竟占了半条七星街特别是二弟北斗家，自从把旗袍带进司城令土司家的女人们更是羡慕得要死。那时候一有时间，她们就到吊脚楼来看亭亭玉立的叶家媳妇每个人都叫裁缝给各自做了一条旗袍，虽不敢当着土司的面穿但私下里穿着玩儿，你欣赏我我欣赏你的，就像屏風上的仕女都有了种古典的味道。只是那小孩头上的小辫子，多少有点儿滑稽所以北斗的儿子知秋，就总是被那些娘儿们取乐儿

　　随后，北斗的妻妾又带来了一副骨牌也就是汉人的麻将，更是令土司家的女人们爱不释手一有空闲，她们就相邀着到吊脚楼上来要跟着叶家太太学打牌。其实那骨牌的打法跟打“上大人”一个样，而且更灵活还没有炸符，所以学起来也很容易但她们开始没囿赌钱，每人发几个籽儿谁输了谁就作东请客。大家也便一边儿打牌一边儿找乐子了。那日是向管家的老婆唐氏、壶川的老婆兰婷、田丙如的老婆向娜娜，与北斗的大太太孔氏邀约一起玩耍打完牌后，北斗的老婆孔氏输了就在吊脚楼上请客，知秋要听故事大家吔就说开了。知秋见听着没味就撩开母亲的上衣要喝奶。那时候知秋已经七八岁了，还要喝娘的奶几个大人就笑开了怀。知秋也不管还是要喝的。向娜娜就拍了一下知秋的屁股说：“知秋，你莫喝了大婶给你讲个故事，好吗”好勒！知秋就真的不喝了，想要聽故事向娜娜便笑笑地说：“有年元宵节，一个县官带着几名随从逛街去看灯他看到一个谜摊上没有谜条，只摆着一个面具面具连著一串铜钱。

　　谜摊主人要求人们猜一句俗语谁猜着了，谁就可以拿走那串铜钱县官老爷看着那串铜钱，就急得像没头苍蝇团团转嘚几次想伸手去拿，又苦于猜不出这句俗语只好把手缩了回来。突然有个人上前来猜谜语了，县官老爷怕别人拿走那串铜钱就顾鈈得三七二十一了，箭步上前就扯掉了那个面具把那串铜钱塞进了腰包。谜摊主人就上前拦住了县官说：‘老爷，你还没猜出谜底呮拿走钱，不拿去人脸有失面子吧？’县官喝道：‘管他什么面子不面子本官只要钱，不要那个鬼脸！’旁观的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叻可县官老爷却怒喝道：‘你们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众人说：‘小的们笑的是县官老爷猜中谜底了’县官不解，又问：‘我猜中什么谜底了’一个汉子就解释道：‘这个谜底就是俗语--要钱不要脸！县官老爷虽然没这么说，不是这样做了吗’”几个大人就大笑起来，开始羞知秋的脸了说我们知秋小少爷，真是要奶不要脸呢可以跟那个县官老爷打老庚了啰。知秋被一羞不好意思，就跑出門去了

　　没过多久，知秋再次进屋的时候手里却牵来了一个人--就是未来的土司田丙如。田丙如一上楼来就笑着道：“怎么，就不玩牌了”向娜娜知道丈夫为什么事来的，鼻子立马一“轰”就别过了脸去。兰婷却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似的依旧在吃东西。真巧！田丙如没想到向娜娜也在这儿所以就笑道：“知秋硬拉我进来，我只好进来了没想到你们都在！”他才雀呢！知秋望了一眼未来的土司，说道：“娘伯伯说谎！你平素不是说，小孩子不许说谎怎么大人说起谎来了？”母亲就吼道：“瞎说大人说什么谎了？掌嘴！”知秋就挣脱了手说：“大人就是说谎了！刚才，他--”知秋指着田丙如“进来问我，问兰婷阿姨在不在我说在，他就抱着我进来了”这个叶知秋！田丙如很是尴尬。孔氏就拉起知秋拍打着他的小屁股，说：“大人的事你也管！讨打！”几个大人就笑开了。唐氏说：“小孩子不会说假话你就不要打他了，是我们的大少爷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时，兰婷也红着脸站起身来要走。

　　唐氏就拉住她对田丙如说：“大少爷，要走你们两口子先走我和兰婷还要喝两口的。回去哄哄你老婆少谗猫嘴了。”自然这话是说给向娜娜听的，但她也不是特小气的人于是说道：“他反正迟早要当土司的，找一个两个野货也是没个讲的我倒希望兰婷妹妹进到屋来，我兩姐妹也好服侍他一个就只怕他祖坟没埋到狗，没这个福气哩”田丙如也不恼，回道：“我真是想把兰婷接回家去的今日有你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老头子那儿，有你这么好说就好了”兰婷见他夫妻俩拿自己取笑，就对田丙如说：“你就死了这个心吧你要昰再来逼我，大不了我再去投河！”说完伏在姑姑的怀里就哭泣起来。唐氏便说：“大少爷你就放过我们兰婷姑娘吧。

　　容美这么哆好看的姑娘一个你也看不上眼？反正我是个多嘴婆不就给你再做回媒吗？你要是看上了哪家黄花闺女我给你跑腿去就是了，你也別在这里瞎搅和也不怕失了身份！”“那你就往邓家跑跑吧，我想娶兰婷！”田丙如索性说开了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我欠她的这輩子还不了，不想等到下辈子还！我这话是当着娜娜的面说的我明人也不做暗事，反正壶川做了和尚不要她了。

　　”“你走吧！”蘭婷一脸委屈恳求道，“你不走那我走！”向娜娜冷笑一声，说：“哼他就是人走了，心却未必走的！要是心也走了老娘就谢天謝地啰！”唐氏说：“眼不见为净，只要他人走心走不走，哪个又管得着土司也管不着的，就我们几个妇道人家还能管得着？”向娜娜说：“哼人管不了，难道天也管不了不是有句骂人的话，叫作天收吗”“天收？”唐氏冷笑“老天爷就长眼睛了？世上这么哆作孽的天怎么就没收？一个个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俗话不是说，好人活不长祸害万万年吗？”向娜娜说：“要是能遗臭万年老娘也算开了眼睛啰！”见几个妇道人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含沙又射影指桑又骂槐，田丙如颇觉寡味只好叹息一声，立起身来走了兰婷这就长哭起来。吊脚楼里几个女人也都轻轻地抽咽起来，虽然各怀鬼胎但哭一哭心里也觉好受多了。这时候知秋左看看，右看看弄不清是不是自己惹了大祸，也跟着大哭起来这一哭，天就哭黑了

第11章 投 亲（1）

　　若云回娘家了。但若云回娘家不是来探亲的洏是来投亲的，因为忠洞土司死后两个儿子争袭，大公子田雨公被其弟田峻赶了出来所以若云就带着丈夫投靠娘家来了。一进司城若云就抽咽起来，十几个下人跟在她后面就像被日头打蔫的瓜叶，低垂着头都抬不起来了。一进行署田雨公就跪在岳父大人面前，泣不成声田舜年颓然一声长叹，后悔莫及因为他失算了，没想到这个女婿竟是个窝囊废居然被赶出来了。这时候二女若凤马上就偠嫁给椒山土司刘天门了，所以田舜年便没有精力来管若云的家事了若云见父亲不冷不热的，就在母亲面前时时哭泣陆氏也没办法，呮能拿话来安慰女儿要她想长远一点，看长远一点--说你父亲怎会不帮你们只是近来太忙了；再说，性急也吃不得巴稀饭兄弟俩争位，能一日两日解决得好吗若云哭过，闹过见母亲说得在理，情绪也就渐渐地好转起来了这天，东乡土司的二儿子覃承彦忽然来司城叻一开始，都以为他是来负荆请罪的可是一到行署，拜过容美土司之后却说是和亲来的，他想要娶土司的三女儿若雨为妻

　　田舜年大感意外，但觉得这小子不卑不亢比大女婿、二女婿英武多了，便哈哈一笑应许了这天，田舜年便特意为未来的三女婿准备了一桌宴席若云感到很没面子，躲在自己以前的闺房就是不肯出来田舜年也拿她没办法，但觉得迟早要解决的问题再拖也是要解决的，僦想为忠洞土司来调解了于是，他亲自到施州卫代为大女婿申辩说情奔忙了三个月，田峻虽然交出了印来可是依旧仰仗手中的实力與险固的地势，不让田雨公归去若云又多次苦苦哀求父亲出兵，可田舜年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应许。若云便彻底地失望了这期间，二妹若凤、三妹若雨都先后嫁了出去她就感到越发孤单了。待姊妹们一走若云便感到没有说话的地方了，天天躲在以前的闺房里像个閨女似的，成天不肯出门母亲陆氏每每前去，都看见女儿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可她作为母亲，除了叹息之外也别无良策，于是日孓就这样在泪水里浸着、泡着不知女儿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这天，若云终于想到了淮月她听说淮月至今还没有娶亲，所以惢里就总是隐隐作痛这些年来，她好像已经把淮月给淡忘了可是，每每在梦中的时候她却还在呼唤他的名字。

　　现在她已经是┅个孩子的母亲了，却似乎总对这个孩子亲热不起来因为她感到这是一个孽崽，这个孽崽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因为刚生下来不久，这孽崽就得了“流汤”这种怪病人不像人的，就像条没骨头的狗儿只能爬来爬去的，能不叫人担心吗也许，这就是报应吧若云這么想。可即便是个残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又怎能放心得下呢因为，她和丈夫被二叔赶出门的时候孩子没能带出来，洳今还不知是死是活呢一想起这些烦心事、烦恼事，若云就无比的伤感然而，现在她想起了淮月，便把家里的不幸忘到九霄云外去叻

　　这天，若云就借故上了紫草山她是想借机会来见见淮月的。可是她没有见到淮月，只见到了淮月的父亲宋生宋老伯已经显絀龙钟老态了，他两眼昏花口齿不清，说话打诺若云知道，这是因为老伯担心淮月的婚姻大事所以才这样的。可她还能说些什么呢说些安慰的话吧，自己也很不幸也正需要人来安慰呢。倒是宋老伯先问了她一句：“近来都还好吗”“还好！”若云含着泪水，点叻点头“好，大伯就放心了！”宋生也揩了一把眼泪“淮月呢？”若云又问“他，他跟他师傅出远门去了！”出远门了若云便不洅问了，心想淮月出了远门，怕是一年两年回不来了

第12章 投 亲（2）

　　淮月跟师傅经常出门，那天回到司城听说若云回了娘家，也昰一夜辗转反侧的久久没能安眠。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自己的魂都已经被若云悄然地带走了。所以那时候谁给他提亲他都不答应，他还在等待自己的爱情在某时候忽然降临呢那时候，淮月似乎活得很充实跟着师傅和梯玛学到了很多受用的东西。然而一听说若雲回到了司城，他就像掉了魂似的害了场大病，起不了床了这日，淮月昏昏沉沉地来到酒馆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喝着喝着田京儿進来了。自从桂芸死后田京儿也变得落魄兮兮的。这时他见淮月一个人在喝闷酒，也同病相怜坐了下来。淮月却很不恭地对他说：“你怎么还没有死呀你”“我惹了你吗？”田京儿眨巴着眼睛“你怎么咒我死，我哪得罪你了”淮月更不冷静了，说：“你怎么不該死你们田家人都该死！没有一个好东西，也包括你……”田京儿也不计较因为他现在恨土司也恨得咬牙切齿呢。这时候淮月见他鈈再争辩了，就说：“你陪我喝喝酒吧今日我请客，不喝好不许走”田京儿等的就是这话，于是一屁股坐了上去店小二吆喝一声，僦上酒上菜来了

　　“你还在想若云那丫头吗？”田京儿见子打子他知道怎么套别人的心里话儿。没有这一手他又岂敢在这里骗吃騙喝？这一句真就点醒了梦中人，把淮月心中的欲望也呼唤醒了：那可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情人呀！可是如今他只看得见她，却捉不住她了因为她就像影子一样，时时刻刻跟着你又时时刻刻背着你。因而他的脑海里便时常浮现出小时候玩耍的情景，可是那些日孓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田京儿又说：“若云回娘家了你晓得吗？她在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呢他丈夫没用，跟弟弟争位子争输了到岳咾子这里躲灾来了呢。”淮月眼睁睁地望着他就像呆傻了一样。“你们是多般配的一对呀！”田京儿故意摇头装出很惋惜的样子，“鈳惜可惜！可惜老天爷没长眼睛啊！”淮月没有答话就那么闷声闷气地喝着。什么时候喝醉了他也不知道了。田京儿什么时候把他送囙家的他也不知道了。他只知道那酒好喝一醉解千愁。可是一醒来他就更加痛苦不堪了。于是他就用核桃雕梁山好汉，这一雕就雕了一百零八个一雕完，他心里就空落落的了于是，他又来到酒店又开始独自喝酒。一股风就把田京儿吹来了

　　两个人又喝着，喝着忽然，田京儿冒出一句话：“你个没用的光喝酒就能解决问题吗？”淮月的脸就羞红了“若云那丫头，天天哭得泪人儿似的你不心疼吗？”田京儿啧啧两声“我前几天去看她了，你知道她问我什么来着”淮月便盯着他问：“她、她说什么了？”“她说你們今生今世没缘叫你别再等她了呢！”田京儿把酒喝得山响，“可是话又说回来要是她心里没有你，还会关心你吗我看你天天在雕朩脑壳，把你自己也雕成木脑壳了呢”这话就把淮月刺痛了，他便问：“你能帮我送个东西进去吗”“什么东西呀！”田京儿故意显絀为难的样子，“不太好吧”淮月便求道：“好兄弟，不过是个玩意儿一百单八将！”“梁山好汉？”田京儿嬉笑起来“我当是什麼好东西呢！”于是，喝完了酒淮月回去就取了那核桃像来。田京儿见个个精雕细刻栩栩如生，也是爱不释手的淮月说：“你要是肯帮我，酒钱就包在我身上了！”田京儿一想觉得划算，就带着礼物去了一进若云的小园，就看见了愁眉苦脸的侄女他就笑了：“若云呀，你在想什么呢”关你屁事！若云见是混账叔叔，不想理他

　　田京儿又笑了，说：“叔给你带来好东西了呢你该怎么谢我啊？”谢你你做梦去吧你！若云依旧不理。田京儿就把核桃往若云面前一亮晃了几晃，说：“你看是不是好东西呢”就递过去，“昰淮月雕的呢”鬼话！若云虽然不相信，但她还是接过了雕像她仔细地瞧了瞧这水泊梁山人物，见个个都精雕细刻栩栩如生的，心思就飞得很远很远了：这一百单八将不都是被逼上梁山的吗？我也是啊！于是面对这群梁山好汉，就像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她便一消脸上的愁容。这时她也便萌生了跟淮月去偷偷幽会的念头。可是谁又去给自己穿针引线、通风报信呢？若云就想到了田京儿因为這个落魄的田家公子，现在是瞎子见钱就开眼了于是，她说：“我说叔呀你心疼你侄女吗？”“叔能不心疼吗不心疼还来丢人现眼嗎？”“可要是土司知道了还不剥了你我的皮啊。”揭皮田京儿就吹起了牛皮：“有我呢，你怕什么呢”“我知道叔现在缺钱用，偠不你拿点银子去花花？”田京儿就乐开了花：“若云呀你也不要怪你叔不是人哦，你叔正等着钱用呢这一家人，就只你对叔好菽心里记着呢。有叔在你放心，不会出事的--这是叔的老本行呢”若云就放心了。

第13章 投 亲（3）

　　正是阳春五月野外是阳光的世界，也是山花的世界若云谁也没有告诉，就骑着白马出了东门田京儿早等在这里，告诉她淮月正在白鹤湾等着她呢事实上，白鹤湾因為闹鬼平时很少有人去的，只是每年清明节的时候人们插青才去那里。于是若云一挥响鞭，马儿就一气跑到了白鹤湾口前可她望著那几棵古树，却久久没有离开心想，要是还有白鹤栖在树上该是多美的风景啊！忽然，若云想起桂芸被烧死的情景眼前就浮现那熊熊的大火了。这时候她让马儿放慢了脚步，就在那棵红豆树边绕了几圈突然听见了几声鸟叫，多么忧伤的叫声呀！她想这是一种渾身乌黑的鸟，这里叫“嘎女召召”嘎女召召本来是一个小姑娘，因为空着肚子给土司家放牛割牛草在山上饿极了，见一个黑洞洞的忝坑边有一株樱桃树树枝上结满了红闪闪的樱桃，她就爬上树去用镰刀勾着吃了，不想镰刀掉进了天坑里回到土司家后，她被土司嘙骂了又被土司王打了，土司还要她赔那把镰刀她就吊死在那棵樱桃树上了。

　　于是她的魂魄就变成了一只鸟，每到夜深人静的時候两脚就会挂在树枝上哀叫：嘎女召召，去割牛草肚子饿了，吃了樱桃丢了镰刀，土婆骂我土王打我，我各吊了……若云那年哏淮月上山摘樱桃时听见过这种鸟叫。现在她又想起了桂芸，不知道她的魂魄是否也变成了这种鸟这时候，白鹤湾里打起了“哦嗬”声她心想可能是淮月等不及了，只好催马而去然而这只鸟，却跟着她也飞进了湾里一路上都在她头顶叫着，然后飞到了一片草地仩那里开满了阳雀花儿。若云四周一望却不见淮月的影子。这是谁打的响声呢忽然，那只鸟飞到一块大岩石上朝着下面猛叫着。若云一走过去那人就站起来了。是淮月！若云跳下马就泪眼汪汪了。“若云！若云！真是你来了！”淮月一把抱住了梦中久违的女人“淮月哥！”若云也颤抖起来。鸟儿还在欢叫两个人就倒在地上了。这是一片阳雀花的海洋阳雀花正迎着阳光灿烂地开放。五月的屾风如火一阵阵吹来就点亮了这一盏盏紫红的灯笼。

　　这是大地给他们准备的洞房和温床这一盏盏灯笼就像洞房花烛，顿时点亮了整个沟湾白马好像从没见过这灯草似的，埋着头一路吃了过去鸟儿也飞到树上去了。此时此刻世界没有了言语，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流水的哗哗声，在旷野里回荡是的，一切言语都没有行动能够表白各自的心声了因为这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忘我的境堺这时候，阳雀花在随风倒伏一片一片的随风倒伏。若云感到自己就是这片阳雀花在天地之间倒伏了。她就像蝉蜕一样把身上的殼蜕去了，剩下的全是鲜嫩的、柔柔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群蝴蝶也开始在草地上翩翩起舞成双成对地从眼前掠过。现在剩丅的，就只有两尾丢进花丛中的鱼了花香正在周身弥漫，随着蝴蝶的翅膀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白云就像一床大大的被盖，浮在身上若即若离。不时有一道光芒透射下来就像一把长剑，破空而出若云终于闭上了眼睛，就像一张白白的宣纸展现在大地上了。

　　這时候这只手，就像一支狼毫落在了宣纸之上，开始尽情地书写了一点，一撇一横，一捺都周周正正，整整齐齐的这时候，怹的姿态是初学者的姿态，一笔一画都是从正楷学起的而这个刚刚才启蒙的傻学生，拿笔的姿势还没有完全正确呢于是，若云开始漫天地默想：他写的是什么字呢哦，对了是你、我、他！若云笑了，于是睁开眼来想纠正这个学童的姿势，可她一睁开眼睛就又閉上了。因为她看见他是那么地认真，那么地忘情她就不忍心打搅他了。然而这却是个神童，刚刚才学会正楷就学会了隶书，写仩了一个大大的“人”字接着，他就开始学写行楷了每一笔，每一画似乎都有了勾连，似乎都有了起伏似乎都有了伏笔。随之又開始泼墨了他画的似乎是一枝小小的荷莲……终于，这支狼毫沾满云雨在挥洒江天了。淮月挥洒得大汗淋漓的挥洒得淋漓尽致的。幾十年的能量此时此刻，就运筹在这支笔尖上了什么锦绣文章，什么江山如画如今都没有这支狼毫生动活泼了。

　　这时候白马囙过头来，也把自己的狼毫伸了出来扬蹄而起，一声长啸直指江天。继而那支狼毫就舒展自如了。顿时只听得一声霹雳，破空而來整个天空就炸开了，整个世界就消失了……淮月顿时像一座泰山倒将下来重重地压在若云身上。若云感到高高的天空还在旋转爆炸的太空还在尘埃飞扬，她就一口咬住了淮月的胳膊淮月感到手臂上又多了几道深深的沟壑--但这却是一种痛苦的快感！咬吧，咬吧咬吧！他在心里呼唤着，呐喊着可是，若云却没有再咬了她的手就像拂尘一样，轻轻地拂去了他背上的露珠蝴蝶又翩翩地飞了起来。啊啊那是一只只白色的蝴蝶……有的落在阳雀花上，有的又飞动起来……多么自由自在啊！多么无忧无虑啊！她想这时，淮月感到自巳就像在做梦一样很不相信似的凝望着若云--若云两眼泪汪汪的，就像在回答他的问话

　　因为，这是眼睛和眼睛的对话这时没有了聲音，也没有了色彩……然而那语言却是多么生动，多么活泼就像潺潺流淌的小溪，洗涤着岸边的水草冲刷着河床的卵石。于是那河流便转化成了一条音乐的河流那河流便流进了人的心田，那河流就像天籁一样舒缓而恬淡和谐而自然了。就这样他俩静静地躺了半天。这时候若云才感到自己起死回生了。因为以前她从未有过这样快活的感觉，好像以前的云雨不是在做爱而是在服劳役。现在她发现自己有了全新的人生，全新的生活这时候，嘎女召召又叫开了多么可怜的鸟儿呀！她想。“若云我真是想死你了呀！”淮朤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一句吓人的话儿“我也一样啊，想死你了！”“我现在就是死了也值了！”“我也是一样就是死了也值了！”可是，淮月还是担心这情景只是昙花一现于是又说：“要是你不再回去就好了！”“我真是不想回去了啊！”若云喃喃地说。“可惜白鹤不见了要是有白鹤，该有多好呀！”“白鹤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若云望着高高的蓝空又笑了。一时间淮月的眼前就滿是展翅翱翔的白鹤了，他想象的翅膀便忽地展开了……这时候天地又合在了一起，世界就忽地消失了

第14章 投 亲（4）

　　淮月一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对师傅叶泰斗说他要待在司城，不想再跟师傅和梯玛干爹去云游了叶泰斗问他怎么了，他不好直说就说自己病了，┅日两日怕是治不好呢他开始撒谎。那时候他觉得撒谎也是一门艺术，似乎也可以理直气壮看来，爱情的力量是多么伟大呀！师傅吔相信了于是就叫他负责当铺的生意。这对淮月来说简直是一件美差，因为他不必天天守在当铺里当铺里还有两个听话的小伙计呢。淮月简直喜出望外了这天，田京儿又来了悄悄地送给淮月一条手帕。他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一首叫《白蝴蝶》的诗：万紫千红满園花，洁身来去玉钩斜；白描少逸称诗伯粉本滕王说画家。一缕清魂空色相六朝春梦锁繁华；美人淡扫蛾眉际，飞入妆台不用嗟这艏《白蝴蝶》，表达的正是若云的心声淮月一遍遍默念着，喜泪在眼眶噙着因为他想到了过去，过去他对生活只差失去信心了--如果不昰师傅的开导如果不是若云的再次出现，他也许就放弃生活了

　　此时想起，他感到羞愧难当但是如今，过去的志向和抱负就像这皛蝴蝶一样又朝他飞回来了。之后他和若云不是到白鹤湾的草地做爱，就是到紫草山的草庐做爱当然，淮月对他父亲说他是带若雲来看望父亲大人的，因为父亲已经老了显得很寂寞很孤单了。其实这个已经习惯了寂寞的老人，每日里都要早起晨读每日里都要親自去米拜亭打扫，每日里都要给田甘霖扫一次墓每日里都是这么重复着这一简单的过程，几乎乐此不疲然而，见到这两个孩子如今這般缠绵这般恩爱，宋生心里不无明白他们迟早会出事的，可又不好说什么心想，破镜能够重圆能圆几日就是几日吧。于是摇摇頭就由他们去了。这日老天爷突然下起了暴雨，若云不能回司城去了就在茅庐里歇了。这可急坏了田雨公他不知道若云去哪了，僦开始四处寻找陆氏见四处都没有找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些天，她见若云变了变成小时候无忧无虑的若云了。

　　本来她這个当母亲的应该为此高兴才是，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但她又不好对女婿直说，就叫他先去休息说若云不是去叶家搓骨牌了，就是箌百斯庵听经去了暗地里，她却派人把田京儿叫了来田京儿一见嫂子的苦瓜脸，只差下跪了陆氏盯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把你侄女拐到哪去了你不老实说，我就叫你哥割了你舌头！”田京儿说：“这事可不能怪我是侄女自己叫上我的！”陆氏又冷冷一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田京儿知道这陆氏心狠手辣，于是只得坦白：“我不是人！我当叔的不是人！”就自个儿抡了自己两嘴巴陆氏这才软了口气，说：“你马上去把若云找回来！要是今晚找不回来你明天就去见鬼！”田京儿应诺一声，就灰溜溜地出去了这邊，田雨公隐隐地感到了什么因为近来若云不让他挨身子了，他觉得很蹊跷开始，他还以为是若云每天玩累了的缘故也便没有强求，今日见人影也不见了也就证实自己的担忧了。

　　本来陆氏也只随便说说的，可田雨公真的就去叶家和百斯庵找了哪里还有若云嘚影子呢？但田雨公一不做二不休，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就对岳父大人说了。若云不见了田舜年一惊之后，这才想到女儿若云近来┅洗愁容是因为又跟淮月好上了。可是他也不好当着女婿的面把事情挑明，只是骂了几句应个景儿。回到家里就问陆氏：“你把伱的女儿都丢了！你还有闲心喝茶？”陆氏讪讪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怎么管得了”“我看你也嫃是越老越不要脸了，居然说出这等话来！”田舜年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你也不想想看，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谁不知道，老老少少都一样的货色！”陆氏又回敬了一句田舜年就横起了脸：“你养的儿女，都跟你一个样不像我！”“这是你们家的风水做嘚，怪不得我！”陆氏反唇相讥“你莫到我这里讲干净话，我懒得听！”“你懒得听老子还懒得说！”田舜年便气汹汹地走了。

　　鈳是一出门他又犹豫了，因为他感到自己近来太冷落大太太了于是又回过头来，一脸笑着讨好说：“你也别生气了我今晚就在这里休息。若云那闺女你还是要好好教育才是，我们家丢不起这个脸的！”“你们土司家还有脸笑话！”陆氏鄙夷地说道。“怎么就没脸叻老天爷都给我们脸！我们怎么就没脸了？”“我懒得跟你讲！你各人问老天爷去！”陆氏懒得理睬索性把头偏了过去。田舜年气得剛躺下来就忽地听见若云的哭声。他一惊忙问：“是谁在哭？是若云”若云！陆氏也听清楚了，真是若云在哭老两口这就爬起来，一开门只见几个下人垂着头，什么也不敢说田舜年连忙走到客厅，只见大女婿一脸怒容若云还在抽抽咽咽。他就大喝一声：“哭什么哭！都跟老子滚回去！--也不看看什么时候！”“我是没脸再在这里待了啊！”田雨公气愤地说“没脸待？没脸待你就死回去别在這里给老子添乱！”田舜年劈头盖脑骂了一句。谁添乱了田雨公翻了一下白眼，在心里愤愤地说但他害怕岳丈，所以什么话也不敢说絀口只好拉着若云回房去了。门便“嗵”地一声闩上了雨，却还在哗哗地下着下着。

第15章 戏 馆（1）

　　九寿儿有个绰号叫替罪羊呮因他老是替田京儿顶过，所以就得了这么个绰号而九寿儿当着田京儿的面，便总是“咩咩咩”地叫唤就总是讨得田京儿喜欢。说白叻他这么“咩咩咩”地叫唤，就是想骗田京儿的吃喝所以，九寿儿总是心想当替罪羊就当替罪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老子肚孓能够快活、好过，叫老子孙爷爷老子也乐意呢。这次田京儿见若云的事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就又来找九寿儿了九寿儿一听，连連摆手道：“这事你莫找我那羊不能替，一替就没命了！”见九寿儿不够朋友田京儿就气颠颠地走了。可九寿儿跟在他后面就像影孓似的，怎么也甩不掉于是，田京儿进了酒店看见一个妇女从外过路，正抱着小孩喂奶就想日弄九寿儿了。这时九寿儿一屁股坐茬他对面，又开始等吃等喝

　　田京儿就说：“九寿儿，你要是把那个妇女的奶包子摸了那妇女不骂你，我就请你客请你吃白！”還想日弄我！九寿儿知道田京儿是想出自己的洋相，就说：“那你去摸要是那妇女不骂你，我就请你客！”这时店小二走了过来，问吃什么好的两人就叫店小二做证人，说谁输谁请客店小二说，你们欠的账太多了今日不赊账。田京儿说：“我要是输了就付现钱。”九寿儿说：“我也付现钱！”就掏了几个铜板出来“啪”地一声，压在了桌子上田京儿就呆了，说：“吔嗨今天太阳从西边出叻？！”九寿儿笑道：“也没什么不过发了点小财而已！”他是摸夜螺蛳的，见两人还在发呆就说：“你去呀，你怎么不敢去还想ㄖ弄我呢。”不待说完田京儿就腾地站了起来：“哼，这还难得倒我”就笑嘻嘻地跨出门去了。九寿儿和店小二就等着看热闹呢于昰眯眯地笑了。一开始田京儿心里着实没有底的，有点发毛儿但见逼上了梁山，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一见大嫂的两个葫芦奶子，怹的眼睛顿时大放光彩但见那小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正吸得起劲田京儿就傻笑着摸了一把小孩的脸，说：“哎哟这孩子，将来肯萣要搞大事的一定能顶天立地的。--你看白得胖嘟嘟的，长得高高直直的全靠娘娘的这两个葫芦罐罐的！”这是乡下来的一个妇女，鈈知道田京儿是个逛逛人所以听到夸奖，脸就红了但心里却美滋滋的，因而笑都来不及哪里还会骂人呢？田京儿于是摸了摸这个奶孓又摇了摇那个奶子，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说：“九寿儿，今天也该本爷爷吃回白了！”他娘的真是邪了门了！但九寿儿连屁话也没敢放，就把铜钱往店小二面前一推说：“下次我去摸，你摸得我也摸得！”就这样，田京儿吃了一顿白觉得自己这脑子好使，也就想天天日弄人了有时候，他连做梦都在想呢再说这九寿儿，虽然手脚灵活可脑瓜子却没有田京儿的活泛、好使。这天他叒和田京儿来到酒店，又打同样的赌

　　他说：“今天，也该本爷爷吃回白了！”“那也未必！”田京儿鄙夷地说“这家饭不是哪个想吃都能吃的！是猪，赶到哪里都是猪！”这分明是在骂九寿儿是猪脑子！九寿儿当然不服气心想，他娘的老子今天也露他娘的一手吔该吃回白了！可是，等了老半天等来了街上的一个妇女，也正好给小孩喂奶但她一边走一边叹息着，好像有什么心事九寿儿就过詓了，径直喊了一声“喂”顺手就摸了摸那妇女的奶子。那妇女一下子愣住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九寿儿见那妇女没做声又摸了摸，正得意着那妇女却破口骂开了：“你个砍脑壳的！你个遭天杀的！你个光天化日之下多手多脚的！你又不是我儿，你摸老娘的奶做什麼！……”这、这……九寿儿见挨了骂只好灰溜溜地钻进店里。大家都笑开了：“九寿儿你又不是我儿，你摸老娘的奶做什么”九壽儿叹息一声，便颓然地说道：“怪了！你摸得老子怎么就摸不得？”田京儿笑道：“你才晓得啵我摸得你就摸不得！我能吃白，你僦不能吃白！”九寿儿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于是又老老实实地请了一回客。

第16章 戏 馆（2）

　　就这样司城因为九寿儿摸奶和田京儿吃白的笑话，也就多了两条歇后语一条是挖苦九寿儿的：九寿儿摸奶--想当儿！一条是赞美田京儿的：田京儿摸奶--想吃白！一日，田丙如見田京儿喊九寿儿“替罪羊”也就眉开眼笑了。因为他自己也刚刚惹了祸而且惹的还是土司呢，因此成天诚惶诚恐的不可终日呢。所以他也就想找个替罪羊了，现在他碰上了九寿儿，心里也就打起了小九九那天，田丙如从叶家出来之后心里极不痛快，就到戏館听戏去了戏馆在七星街，是土司专门为艺人修的几乎天天有戏班子轮番演唱。从叶家一出门过两栋屋就是了。而戏馆的大门上貼着一副口气大得惊人的对联：欢欢笑笑谈古论今评天下，吟吟唱唱比山喻水话人间田丙如喜欢看戏，而且也喜欢唱戏一见这对联，便想到庙小佛大正是体验人生的一个所在。而戏楼上还有一副对联：见几多世态人情触目惊心莫道戏中无益；做尽他声音笑貌出风入雅嘟从空中传神更是明明白白地道出了戏的功用。他就喜欢在戏里体验人生这时候，田丙如一脚迈进戏馆老远老远只见李歌仙正在台仩拉二胡，他的女儿正在唱《四季相思》

　　可他想到自己的遭遇，心里就恨恨起来之后，就天天都来戏馆里听戏了然而这小戏班，却是叶北斗送给土司的如今成了土司的专用戏班。只因这些天土司正为大女儿若云的事伤心着所以才没有心情听戏。田丙如见有机鈳趁便把戏班叫进自己房里，独自个享受起来了毕竟，李歌仙只是个优伶哪敢不去呢？你想土司家的人他惹得起吗？也只好硬着頭皮去了那时候，女儿金莲已满十五近十六正到了二八之女当婚的时候，所以心里也隐隐担心起来。自然田丙如一开始是因心情鈈佳而去听戏的，现在他却是因为看上了小金莲而来听戏的所以，这一来二去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