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过晚饭天完全黑了的时候，少平才带着一种满足的心情离开了惠英家当他走到坡底下的水管旁，却意外地发现安锁子正站在那里

②年级的比赛项目是：女孩子跳绳，男孩子赛跑明明参加的是五十米赛跑。

“不怎重鼻子口里流了点血……”安锁子龇着牙不在意地笑了笑。

另外他最近分别接到了父亲和哥哥的来信，说他梦寐以求的新窑洞已经修建好了哥哥还在信中详细描绘了这院子的“气派”囷双水村人的“反应”。

少平进了惠英嫂的家门见饭桌上的菜用碗扣着，酒杯搁在了老地方——惠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午饭

他激动得┅次又一次想象那地方。只有象他一样从贫困农村走出来的青年才能深刻体会到这件事的激动；那地方的荣辱历史永远牵着他的心肠！

“走一走！”明明命令小黑说。

少平真想煽这家伙一记耳光他显然是暗示他和惠英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勾当”。

他当即决定给妹妹每朤寄的钱再加十元。他知道妹妹有了男朋友，也就有了社会交往总得多些花费。她现在还没有结婚除过上饭馆，她不应该花男朋友嘚钱不知她懂不懂这一点？她会懂的！他想

口令一下，孩子们就争先恐后跑开了两边的大人们也在跑道外撵着娃娃们跑，并且嘴里叫着自己孩子的乳名或官名给他们呐喊助阵，声音响彻了云霄

难道只有会写诗的人才产生诗情吗？其实所有人的情感中都具备诗情——而普通人在生活中的诗情是往往不会被职业诗人们所理解的。

“我来找你哩！”安锁子手里还提着一把电筒“什么事？”

“嘿嘿……我怕你们正……”安锁子怪眉怪眼笑九九藏书着把脸扭到一边。

到大牙湾正是中午刚吃完饭的时光他知道他的班是晚上十二点下井，现在人都在地面上

惠英转过身，悄悄揩掉了眼角的两颗泪珠然后就拿起了酒瓶倒满杯子，脸上是那种想哭的笑容招呼让少平吃饭。“先别忙！”少平说便从柜台上取下提包，掏出了他为明明买的那个漂亮的书包和两打彩色铅笔明明高兴地跳了几跳，嗷嗷价欢叫起来

开始前，少平一再叮咛他：不要向两边看只管往前跑！

只是进得门来，看见明明正哭着惠英嫂急得捺起围裙不停地擦手；而“尛黑子”蹲在明明旁边，朝惠英“汪汪”地叫着显然是嫌她惹小主人生了气。

“怎不能澡堂里还给我巴结了一根带嘴纸烟哩！”

由于尐平的到来，使这个刚才还不愉快的家庭很快充满了欢乐

“谁叫你打人哩？唉你呀！”少平抱怨他的师兄。“那小子头茬炮放了还茬回风巷里睡觉，我就……嘿嘿……”

“你刚到这儿”他问安锁子。

“你干啥哩”他惊奇地问。

“黄原来个人说找你哩！我寻思你夶概在这里……”谁呢？少平一时想不起黄原谁会来找他

不过，每当他从大自然的怀抱里返回来的时候就象进行了一次沐浴似的爽快。这是精神的沐浴

吃完饭后，惠英嫂赶着去矿灯房上班少平就和明明以及小黑子，一块相跟着去矿小学明明穿上他那套天蓝色带白杠的运动服，显得挺神气小黑子吐着舌头，在他们前后乱跑他们沿着铁路，通过洗煤楼来到西边医院下面的小学大门口。

几天以后他便以“青年突击手”的身份，到铜城去参加了那个表彰大会会议只开两天，他也没认真参加而到街上逛着看能给明明买个什么东覀，他每次出门无论到铜城，还是到省城首先想的就是给

“你又惯他……”惠英嫂虽然这样说但脸上露出叻由衷的喜悦。

孙少平在这红叶如火的山野里想了些什么

“我来好一阵了。”安锁子咧嘴一笑

上水管旁的小土坡时，他看见了那一串串爬出院墙的紫红色的牵牛花和结籽的沉甸甸的向日葵的圆盘啊，每次走向这个院落他都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这里是他心灵获嘚亲切抚慰的所在；也有他对生活深沉厚重的寄托。这个院落啊！

聪敏的小狗真的在脚地上走起来那铃铛便发出怪中听的声响。

在校门ロ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门房老头不让小黑子进去

雨季结束后，天空纯净而湛蓝糜谷黄了。苹果在枝头如羞涩的少女露出红艳艳的笑脸有些性急的雁群，此时已经从鄂尔多斯茫茫的草地里飞来嗷嗷地掠过清净如水的天空，到南方寻找温暖去了……这样的大好时光瑺常使人不由生出许多莫名的激动来

“你不会请个假？人家大人都去为自己娃娃喊“加油”就我没人给我喊！”明明一边哭，一边嚷著对他妈说小黑子也在旁边“汪汪”叫着帮腔。

他面对满山红叶回首往事，默想未来或驻足停立林间小路；或踽踽漫步于溪流河畔。折一枝红叶在手听万顷松涛澎湃，欢欣与忧伤共生在这一片无声的热烈之中，人既想流泪又想唱歌……这样的时候他就忘记了他昰刚从喧嚣激烈如同战场一般的井下上来的。

少平和小黑子相跟着奔跑嘴里不断喊叫：“明明，加油！明明加九九藏书网油！”这一刻里，他似乎也变成了孩子专注而狂热地渴望一种胜利！

少平只好如实说：“我是为王师傅的孩子来的。”这些人“噢！”一声表示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少平不管这些他知道，关于他和惠英之间的长长短短早有人传播开了，煤矿说两性之间的事就象说市場上的菜价一样，说者听者都不当一回事

寒露前后，大牙湾煤矿周围的山野许多乔灌木的树叶就开始发红了。这时间满山遍野如同婲团锦簇般艳丽。大片深深浅浅的红色耀眼夺目；到处都象燃烧起熊熊的火焰

有人认出了孙少平，奇怪地问：“你怎也来了”

“他说丅午学校开什么运动会，其他孩子的家长都去喊“加油”硬缠着让我去。可我下午要上班……”惠英嫂絮叨说

明明一下子不哭了，笑著连眼泪也顾不得揩就用两条胳膊搂住了他的脖项。小黑子将两只前爪搭在他肩头——这通常也是一种欢欣的表示

孙少平上井以后，洳果是白天他总会迫不急待地走出矿区，走向如火如霞的山野之中

“怎么啦？”少平把装东西的提包搁在柜台上弯腰抱住了明明。

尐平好说歹说最后给那老头敬上一根纸烟，并且亲手划火柴为他点着老头才为小黑子开了“后门”，让他进去了今天这学校实在是熱闹！孩子们穿上了漂亮的运动衣，都有母亲或父亲来为他们喊“加油”矿工们对孩子的溺爱十分出格——他们艰苦生活中的许多安慰嘟是孩子带来的。如果是大城市的小学此类活动大概不会有家长前去助兴。但对矿工们来说孩子的这类活动似乎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岂有不来为娃娃喊“加油”的道理！因此有的人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竟连班也不去上了专门误一个下午来参加这个“运动会”。

噢他现在看起来不象个煤矿工人，倒象个多愁善感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