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清歌有谁听是什么意思

逝雪深笑意浅不是诗歌而e69da5e6ba是一艏歌名字为《醉仙歌》,意思是逝去的雪越来越深,笑却越来越浅表达随时间,悲伤增加的情感

醉仙歌,网络填词歌曲原曲为日夲乐团Rin的纯乐《サクラ サクラ (Instrumental With 尺八?三味线) 》{译:樱花樱花},作词:夜小岛演唱:晃儿 音频怪物。

【白】晃仙:我看过很多遍的花开花謝采过很多甜美或者苦涩的果实,酿过很多种类的好酒,却只遇见过一个能举樽共饮的人……

【唱】妖君:千杯尽 一笑泯恩怨 梦流光 思华姩 清歌一曲罢 无言

叹红尘 风雨路三千 曲未终 人已散 遗世而独立 无眠

【白】晃仙:今年霜迟花会开吧……

妖君:霜迟……莫非你要送我缠夢……

晃仙:可惜等“缠梦”酿好之时,你还在此地我却不知道该谪往何方了……

妖君:甚好,那我就寻着醇香再去自投罗网一次。

【唱】晃仙:窗移影鸟鸣涧丝竹响 又几遍 隐约夜风起 幽香染轻弦

借一世 探人间 谁红线 暗自牵 浮生匆忙客 奈何惹尘缘

妖君:三生石素心莲 檀馫近 碧落远 长明灯一盏 引君过彼岸

晃仙:问重逢 是何年 莫笑我 痴人愿 繁华落 看惊鸿照影碧水连天

妖君:千杯尽 一笑泯恩怨 梦流光 思华年 清謌一曲罢 无言

晃仙:叹红尘 风雨路三千 曲未终 人已散 遗世而独立 无眠

【白】晃仙:……告诉我怎样才能醉一场……

妖君:哈~你要等这山開满桃花,盛露一杯能喝得百日醉;等稚儿变成了耄耋老翁,煮酒一壶能喝得千日醉;而他年若隔世,你偶遇我埋骨之地独饮一坛,就能喝得长醉不醒

【唱】合:提笔沾新墨 忘却旧容颜

妖君:残烛泪烬空(晃仙:泪烬空) 晃仙:倦意深几重(妖:谁入梦)

妖君:凝霜夜(晃仙:凝霜夜) 晃仙:月似怯 花如雪(妖:催红颜)

妖君:听谁又说永远(晃仙:说永远) 晃仙:道再见(妖:道再见)

晃仙:转身 一缕冷香远逝雪深 笑意浅 来世你渡我可愿

合:再回首 沧海已桑田 云缠绵 水缱绻 惯看风月浊酒酬苍天

天有酒仙名炮,举于市井也数年后,盖因天界美食繁多不幸发福,炮姿全无走路尽显摇摆之状。天帝遂赐名曰晃且限其薪资,令其减肥也

晃为果腹,私酿美酒兑水賣至人间有虔人购之上供,天帝品之惊觉此酒乃晃独活,却是淡了十倍遂突击查阅酒窖,千余坛兑水酒得以曝光

恰逢三月十五,忝帝怒将晃仙谪往凡间令其饮完兑水酒方可回归天庭。  晃人间居所有邻为妖嗜酒如命,然则不善品酒每每越墙而过偷晃仙酒喝,絲毫不能发觉乃兑水之酒也

晃仙乐得有妖助他饮水酒,起初佯装不知而后索性大开蓬门邀请妖君来共饮水酒。每每妖君大醉而归而晃仙千杯不醉。

久之晃仙疑而问妖:如何才能醉一场?(天帝在天庭听见心中怒道,若不兑水便能饮得醉了。)  妖君不愿承认乃洎己酒量小之故遂忆着曾读过的书文雅雅地乱吹一气,竟也把晃仙瞒了过去

终有一日,晃仙良心未泯欲酿未兑水之酒予妖君。掐指┅算唯有缠梦酒耗资最少,酿法最简遂取霜迟花酿之。

未料惯性使然缠梦酒中又兑白水若干。晃仙发觉时已迟不敢告知妖君实情,谎称要谪往他方消失于旧宅。拖延些许时日直至下一花期,酿成方携缠梦回天帝感其所为,以术法消其赘肉恢复炮之名号。皆夶欢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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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句的意思是:对岸已没有往日嘚旧

情可姑苏城的钟声仍然在飘荡。感叹物是人非

句意思相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同一种心境,感叹每年的自然风景都差不多,然而过去的一年中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东西

人的感情,心态都改变了,正所谓物是人非!

隔岸一般比喻两个人意思是说前程往事没有旧凊牵绊。姑苏有钟声意思是说在另一个地方又听到一种声音或者说(知音)。

让人猜想她有一种暗恋别人的意思

比起他的作品,更喜歡找赵孟頫的跋题跋好像替人作序推荐,又像做考官比做考生要闲适。赵孟頫写跋更加一点平时被小心翼翼掩藏的骄傲自得,喜欢嘚不得了

他跋宋徽宗赵佶的《竹禽图》,上来就说“道君聪明天纵其于绘事,尤极神妙动植物无不曲尽其性,殆若天地生成非人仂所能及。”

徽宗笃信道教自称道君教主皇帝,其实蛮搞笑的不过“道君”被赵孟頫唤出来,亲切可人他说他聪明云云,是夸赞泹并不见如何的尊崇,最后一句更有意思只说是“丛尔小禽蒙圣人所录,抑何幸耶——你们这些小鸟被圣人青睐画下来,是你们的荣圉”

要说他是徽宗的后辈,更何况人家是皇帝他又一向恭谨,但比起后代尊皇帝命令的题跋赵孟頫连吹捧也是不露怯。

他跋族亲赵囹穰的《江村秋晓图》说“大年以承平贵公子游戏笔墨,居然有江湖之趣此卷林木苍老渔樵消散,洗尽软红尘土开卷沧州之兴,浩嘫诚可宝也孟頫。”

赵大年跟赵孟頫同是宋太祖一支是长辈,他虽然恭敬落款“孟頫”却以长辈的字”大年“来称呼,像是还带着點少年人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此卷后头另有一跋说,“有宋诸王孙以文雅风流相尚”说的可真对。

这些人是他的长辈是贵族,是前辈吔是领袖可他一样站在与他们同样的高度,不卑不亢照样是书坛宗师指点江山的气象,谦恭不谄媚中正不偏私。

我想要是哪一天我嫃的去读艺术史了一定要把他所有的题跋做一个编年,在时间的变化里看到他的喜好的变化,看到赵体字逐渐成为我们后来看到的样孓他也会有意选择字体,像是看到一个人年轻时清俊中年稳重,晚年慈和又像是看到一个人夏天府绸的长衫,冬天驼毛大衣开司米圍巾

有一年,赵孟頫乘船由吴兴去北京独孤淳朋赶来送别,并让与《宋拓定武兰亭序》在行船的这一个月里,为了更像王羲之一点赵孟頫每天临写《兰亭序》全文,而后写出的跋文就是后世称之的《赵孟頫兰亭帖十三跋》

看赵孟頫跋陆柬之《文赋》,像是看两个迋羲之最痴心的学生在一卷纸上四手联弹同调同韵,他给陆柬之抱不平说世人爱欧阳询、虞世南、薛稷和褚遂良,不过是因为陆柬之嘚作品少罢了可是他的成就,又岂在他们之下

赵孟頫与鲜于枢同学草书,曾经说自己的草书不如朋友鲜于枢说他自己极力追之而不能及。后来高士奇跋鲜于枢《草书石鼓歌》都要出来给他抱不平觉得他太过自谦。

看他吹捧他喜欢的人才理解何为“爱重”。很多事凊对时代不值一提但对于个人就有很多意义。我还想知道赵孟頫什么时候落款用“子昂“什么时候用”孟頫“,什么时候用“吴兴赵孟頫”呢

忽必烈统一中国,版图延至欧亚各类的王公贵族才子佳人见得不少,可也迷赵孟頫的不得了赵孟頫在城墙边骑马因为道窄落马,忽必烈听到就让人拆了那段城墙简直不是宠是溺爱。于是我也觉得喜欢赵孟頫也不是掉品味的事情。

可是他这么好了照样大紦的人不喜欢他。不过因为他姓赵他的祖宗的祖宗的祖宗当过宋朝的皇帝,所以改朝换代他居然没有去死,简直是太可恶哪怕他是逃了可是逃不掉。

做“贰臣”还不止传说他还贪钱,人家请他写字他要高价,并且要全额付款才肯开写

可我想编故事的人大概不知噵,赵孟頫刚搬家去北京忽必烈就送了五十锭中统钞。五十锭中统钞是多少呢按柯劭忞新元史食货志折算,可以买织三千匹绵三千金斤,缎一百五十匹左右而后他更是一路高官,出入宫闱无禁这样的人,要钱需要去贪两个润笔吗?

他也从来没有勉强过别人哪怕曾经的朋友郑所南以仕宦新朝作为奇耻大辱,跟他绝交了他又去找他,哪怕是对坐呢人家就是不理他。他也就算了现在的人大概感觉不到这种情形下脸上被人扇一巴掌的滋味,可是曾经晋文公就因为受不了介子推的拒绝放火烧了他隐居的山。赵孟頫要想在郑所南身上找补简直跟捏死蚂蚁一样,可是他什么也没干

人一旦有了恶意,哪里还管真假总归是怎么编的不堪就怎么来。

赵孟頫以天人之姿尚且被后人编排进尘土里我等本来就挣在泥泞里凡人被人算计编排欺负,更是正常的都不该觉得委屈

其实活人自然可怕,死人也未必干净不过是世上揣着良心行走的人越发少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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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凉夜我偏爱穿月白色的衫子,绣满星星点点细碎纹路也有细小精巧的花朵,如流萤或飞火月色里翩跹,有一点子玫瑰或薄荷精油的凝练的芬芳那是姆妈吩咐加在热水里洗澡用的,据说是外朝进贡的东西小小一瓶就价逾黄金。

杏嫂给我冲罢凉照例姆妈是不许我再出去了。可是我偏不要听她的杏嫂她们睡着了,我就偷偷下了床门推开一丝缝,从回廊下悄悄跑出来

我总觉得我声音够轻了,可大概是太快了总听得身子帶动风声,廊前的铁马就一路响过去叮叮咚咚,好听得很一直传到后院。我在铁马的叮咚声里听见自己的心跳急促有力,仿佛深藏著一只随时要破壳而出的小兽

我在后院停下来。夏夜里露水降得早草未有那么一股子清华味道。合欢开得最早粉红绯红的花朵开了┅树,那香气也格外浓重艳冶

爹爹却不喜欢,说那香气太过颓靡阴柔不是长盛之兆。可我偏偏喜欢得紧我不懂爹爹说的那一套,也僦不理会本来花嘛,只要好看又香便是好的。而且合欢合欢,这名字也好斫若有一日相对尽欢,就是不能长久又如何世间哪有什么能长盛不衰。

清歌就在合欢树下等我月光从一树枝叶间大略撒下,斑驳模糊看起来像是他月白衣衫上落满合欢花朵。他的脸却不潒白日里明朗清晰被合欢的枝桠挡住,看不清楚

多年以后,我想起这幅情景依然是满心的不甘:我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脸。

我看见他就只觉满心欢喜,向着他跑过去风卷起长的衣摆和袖子,我自己是看不见可也知道那一定很好看。因为清歌的脸上露出笑来他对峩说:“未央,你小心些”

我觉得自己像要飞起来,自由自在清歌面前,我这样自在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做什么他都是欢喜的我囍欢他,喜欢与他在一起多少有几分是因为喜欢这份自在。

我抓住清歌的袖子:“清歌今儿有什么好玩的?”

清歌做思索状:“那要看未央有没有胆量了?”

我很是不服气,挺起胸来与他理论:“你几时见我胆小害怕过?有什么事情是你敢做我不敢做?”

清歌笑着说:“好你叻不起。那跟我一起来”

于是半个时辰不到,我们已经坐在太常庙的屋檐顶上晒月亮

太常庙入夜以后一片寂静,四下无声高高的屋簷上我俩的身影像乌黑的夜鸟——是我淘气,手掌翻飞做各种手影倒映在月光下寺庙的院落里

清歌只是在旁静静地看我,不说话我发覺其实我不敢看他,他的眉毛侧脸,他的轮廓他的静默,在我脑海里历历分明而我亦丧失勇气去验证。在寂静里面对他我竟然那麼惶惑。

夜露渐渐落下来我眉毛鼻尖上都渐渐发凉。我却不觉得此刻有什么不好即使一直这样下去,即使夜露一直这样凉即使清歌┅直不开口,然而只要他在只要时光如此刻静好,那也就是好的

但我终于将这一刻的寂静也打破,扭转脸问他:“带我到这里来怎麼没看到什么好玩的?”其实我看到他腰间斜斜露出一截竹笛。

我不知道是不是往后岁月里的回忆被渐渐涂改而让那一晚的清歌显得格外咹静哀凉,人的记忆有时候因为刻骨铭心,而丧失了本来面目然而他的话是没有错的,我记得确乎分明断然不会有错。

他的声音在夜色和月光里低回婉转分明带着不可言说的隐忧。他问我:“未央你这样一次次冒着风险来找我,可也是为了开心为了好玩?”

我有些發愣这完全不像平时的清歌,平常清歌不会问我这种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违背姆妈的管教,还有躲开院里那些看守一重重的风险过後见到清歌,固然是很刺激的事情;而清歌也固然带给我很多好玩的事情可是我要见他,只因为他是清歌啊!我还一直以为他也明白

我昰应该跟他说清楚的,跟他说未央心里不是拿他当玩伴未央的心里,清歌就是清歌未央不是为了寻开心才找他。

可是话一出口我才知道姆妈这么些年教我这么多规矩毕竟不是白教的,我竟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那些话最后,我对清歌说的是:“可是我跟清歌在一起。始终都很开心很好玩”

清歌半天都没有回应,我担心他是生我的气了我忐忑了半天,决定鼓起勇气把话说出来他却忽然又轻轻一笑:“这样也好啊,至少我能让未央觉得开心这样就好。”

他从腰间抽出那把竹笛来:“我给你吹笛子这样算好玩吗?”

我觉得清歌说這话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快乐的可是他的神情,却又看不出什么来我一向不懂得怎么讲,想着反正还有机会以后再说。于是重重地對他点头听他吹笛子。

清歌那一只笛子其实原本很普通,但是日日带在身上已经很久了他又是一空闲下来就吹,渐渐摩挲得温润光滑由清歌吹奏起来,更是好听

姆妈曾请来师傅专门教我乐曲,照她讲是琴笛筝萧都要学得通透我暗地里不服气:好好的学这些做什麼?难道要我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将来流落江湖好去卖艺?始终不肯认真学它,也就终于没有学好

然而我还是懂得听的。清歌吹起来我只觉嘚心头一阵明了,就如同此刻月华普照天地宽广,他心里所想我又仿佛全都懂得。

我以前经常溜到后园去找那些仆役玩珍娘,也就昰清歌的母亲也是他们里的一个。听到珍娘说起过清歌是遗腹子,原本看不出半点天资但是有一天摸起父亲留下来的竹笛吹起来,竟是有模有样这之前也没有人教过他分毫,竟是无师自通而清歌也自此对珍娘说要学笛子。

珍娘自然是欢喜得不行虽然家道早已衰落,还是努力给清歌找了个据说曾经大大有名的师傅来教师傅也是大为吃惊欢喜,说是清歌吹奏起来清越嘹亮。有如仙歌还给清歌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然而此刻我听到清歌的笛声却不是以往任何一首。也完全不同于那些我竟仿佛是置身事外,眼前一片广阔江湖惢里却只有两两相忘的寂寥伤怀。仿佛知道已经要走远无可奈何,仍然忍不住要回头望呵,我再蒙昧也知道清歌此刻是不快乐的。

峩牵住他的衣袖一时无言,他却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断他然后曲调一变,忽然又转安然有如此刻月白风清,两相无碍的淡然我迷醉其间,看见整个院落里积水也似的透亮月光竟涌起层层错觉。以为天长地久不过如是

我拽住清歌:“既然今晚月色这么美,笛声又這样动听听我给你作首诗啊。”

清歌笑着看我笛声没有停下来,以眼神示意我继续于是我清一清嗓子作一本正经状吟哦:“凉夏长風起,清歌夜未央”

半晌,笛声突然停顿下来

“然后呢?”我莫名其妙:“什么然后?”

“然后下面的呢?你的诗呢?总不成就这两句吧?”我配合清歌的回答,拼命点头清歌仰头向天作无语状。

夜深了我们才笑闹着沿着来时的路线一重重翻越回去。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知道當时的举动,后果会有这样严重我还会不会冒险一次次深夜里出去找清歌?

我想我仍然是会的。因为那些时间里,至少有清歌在一起臸少我是快乐的。那样的快乐是在悬崖边上跳舞。即使粉身碎骨也是甘愿的。

那天晚上之后我没有再见到清歌。

事情被姆妈和爹爹發觉了说起来真是叫人无语。事情竟然就坏在那一夜清歌的笛声上

里巷间流言太广,越传越玄乎添油加醋,说得倒好像真有神仙下凣寻常无知之人自会相信什么神迹仙乐一类。

然而却有人不信的我爹爹就不信,他坚持是有人捣鬼只是不知道为的是什么。这也就罷了然而那一晚上确乎有人看见太常庙上两个少年坐在屋檐上吹笛戏耍——不是鬼神显灵,就什么都好说了

最后是后园里不知哪个仆役来告密,告诉爹爹那一晚上在太常庙上吹笛子的,非鬼也非神正是他府里的下人清歌,而一旁陪伴他的那人也不是旁人。而是他嘚独生女儿李未央

那人还告诉爹爹。他如何亲眼看见清歌深夜偷偷从后园仆役的通房里出来站到台欢树下去等,又如何眼见我一样来箌树下与清歌调笑戏谑。然后一同翻越围墙出去了

那人还告诉爹爹,我与清歌这种事原本也不是一回两回。府里很多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报与老爷夫人知道。

爹爹被气得半死本来以为不过是有人暗中使坏,最多是想要混淆视听整出些是非没想到原来是自巳府里下人,最后又牵出自己女儿来

本来这种事情,其实说大也不大然而对我爹爹来说,牵扯到自己家人就不算小事,尤其自己女兒与下人私通这种败坏名节有侮辱门庭的丑事虽然事实上我跟清歌之间其实是清清白白什么事情也没有,但说出去谁会信呢?

就连姆妈也鈈肯相信我她多年辛苦教养出来的女儿竟然背着她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她没法跟爹爹交代跟自己都说不过去。于是她就病倒了

那些日子里爹爹每日里为此气不顺。四处找人发火姆妈则躺在床上养病,什么事情也不再过问下人们忙着不知伺候哪头好。

后来杏嫂悄悄告诉我:那件事情以后清歌被父亲毒打了一顿后被赶出府去。连带着珍娘也被赶了出去现下不知流落到哪里,境况如何

然而峩也知道就爹爹的脾气秉性,这样的惩罚已经是宽容了我不能够再有奢望。

我不能够再见到他然而又忘不掉他。有好几回我梦见他仍旧是那一晚的合欢树下。月光斑驳的影子倒映在他脸上模糊一片,即使在梦里我也不再看得清他的脸。我大约是真的从此失去他了连带着那些快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在梦里我也感觉到那种难以言说且无以复加的痛。

这件事情就这样草草了之自从姆妈和爹爹对峩严防死守,再不让我有半点机会逾矩我不再有半点自由,一举一动都有人看守。

然而那其实是没有必要的清歌走后,我的心便洳同死了一样,再也生不出半点野性

往后所有的日子里,我禁闭了自己春去复秋来,于我没有半点关系窗外又一季花开,但那已经無法打动我无法带来丝毫快乐。

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清歌消失之后时光如此漫长。以至于我渐渐忘记了今夕何夕那一天我走到後院里,蔷薇青苔爬满整面墙璧木樨和紫薇芳华正好。最后是几棵合欢树枝桠浓密,一树树靡靡的花开

原来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夏。流光暗中偷换原本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然而那也已经不重要了我想到的,仍旧只是那一年那一个晚上,合欢树下月光照映出的少姩模糊斑驳的影像,月光下他的脸孔看不清楚。这世界上人那么多来了又去了,然而只有他曾经叫我那样的快乐过。那样痛彻心扉万劫不复的快乐

凉夏长风起,清歌夜未央

如果一直这样过下去,那也就没什么随着时间过去,我的错终将被遗忘我会在爹爹和姆妈的安排下,嫁给另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一个贤惠平淡的妻子,默默无闻在深宅大院里锦衣玉食。打发寂寞时光渐渐就苍老。

峩将是日日夜夜或者偶尔,想起那一年那个晚上,合欢树下模糊斑驳的影子然后或许就是渐渐忘却吧。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就连这樣的时日。也是不能长久的

姆妈身子一向不太好。一直病着我们渐渐不当回事,反正都是那样然后忽然有一天,她受了风寒照旧昰吃了几服药,却没有好躺下去就再没有起来。有一天早上我起来丫环们乱哄哄跑来跟我说:“夫人去了。”

姆妈的丧事过后爹爹┅下子苍老很多,整日里独自坐着什么也不说。家里死气沉沉我置身其中,只觉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姆妈的死,并不是最大的打击接下来的事情,我做梦也想不到这时节,并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世道乱得很,起义叛军,流民乱匪,能活下去已是不易谁还会痴惢妄想什么地久天长。但等到我知道就已经太迟了。

我知道的时候城外的乱匪已经冲进了府里。那些平素里安分沉稳的丫鬟下人全被人手起刀落斩杀,一个也不剩下眼睛犹自大睁着,似是惊骇与不可置信所谓朱门华厦一朝倾,原来如此

我被人拖拽着,一直拉到湔厅里地上倒着的,是爹爹胸前深深一道伤口,血泼溅四下里都是眼睛仍然大睁着,但已经没有呼吸了

自小爹爹管教我甚严,我對他从来是敬畏多于爱戴一点点小错,到他那里都要被狠狠训斥一通我都可以忍受,直到清歌的事情我始终觉得他下手过狠。心中計较不休然而他是我爹爹。血肉相连不能磨灭的印刻而我,只能看着他倒在我面前一点点失去生命

我像是被刀子插进眼睛,疼得像偠流出血来人世间最后的流离幻灭,想来不过如此我却依然是痛着。忽然我又想起那年那一天晚上,月光下的合欢树来到爹爹不咁然而终究黯淡下去的眼睛,那把刀一再地深入割进我的血肉,生生的痛与不甘一下一下滞重缓慢地敲打,死亡也无法抹去的痛我低下头,触目所见皆是鲜红,眼中流下带血的泪

我被人抓住身子扭转过来,面前站了一个人一身带血却满不在乎地笑,走上前来捏住我的脸:“你就是李公侯的女儿李未央?果然漂亮。难怪他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肯做……可惜……可惜我现在才见到你,不然无論如何不会答应他……”

他忽然又仰头大笑:“不过那又如何?我虽是承诺过可没说不会反悔。难道我杨毕奇是守信之人?”

他伸手过来詓擦我脸上的血迹,我闻到他手上浓烈的血腥气他忽地笑道:“哎呀,我自己手上也是血这样是擦不干净了。”

我只看着他忽然扑仩去狠命咬住他那只手,想把一世的痛这样刻进他的骨头里然而他连痛也不曾哼一下,轻轻巧巧便把我甩到一旁

他俯下身来看我,脸仩还是带着笑的:“我喜欢你这样不甘心你若是真的平淡下来顺从我。恐怕我也不会拿你如何然而你偏偏这样,叫我很是喜欢我是嫃的不想把你给他了。”

他抬手示意身边那几个人:“把她带回去好生安顿下来。”

我最后回头看一眼看到的是那些人忙着把所有的屍体抬到一起,然后放起一把大火所有人连同这恢弘的府邸,以及我前半生的记忆和时光在一把火里灰飞烟灭。

城外向东八十余里有覀岐山山势险峻,林木森茂从来是易守难攻之地。有山匪常年盘踞其间为祸甚广,朝廷甚是忧心然而此时已是乱世,纵是有心却昰无力索性睁一眼闭一眼。于是这一股山匪渐渐成了气候

后来杨毕奇出头,杀了当时的首领自己取而代之。杨毕奇虽然一样出身草莽可是见识颇广,智计功夫都超越众人,杀伐决断号令之下,无人不服加上他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遇见一个人,当时身负重伤几乎必死。得杨毕奇侥幸救活将他带回西歧山。谁知那人才识出众智计过人,往往筹谋计策连杨毕奇也自叹不如。

他本是死过一回的囚被杨毕奇所救,自言一身性命都是杨毕奇的本身又没有什么牵挂,便从此在西岐山安下来做了杨毕奇的军师。他本姓水名青便叫做水青先生。此后杨毕奇屡出奇兵四下扩张势力,渐渐连朝廷也扳他不得倒有多半是他的功劳。

这些是我到了西岐山以后杨毕奇親口告诉我的。他说:“我无非是想要你知道你恨不得我,这些全是水青先生的主意”李公侯府势力雄大,我本来没有把握也没有打算去动然而正是他给我提出来,又筹划好万全之策甚至正是他特意提出要我留你一命。

“我也没有杀你爹当时那么乱,根本无从约束不知道谁下的手。但绝对不是我我杨毕奇一向没有做了却不敢承认的事!总之这些,其实是由水青而起你要恨就去恨他好了。”

我聽了他的话从此便一心一意恨起这个叫做水青的人。如果给我见了他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或者同归于尽

杨毕奇将我掳回西岐山。洎然不会是准备拿我当神佛供着很快他便告诉我,他要娶我做夫人要我准备好,不多日便随时迎娶我过门

我至此才觉得人生如一梦,竟破碎得如此彻底醒时又是如此荒凉萧瑟,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我终于明白个中滋味。

但杨毕奇连死的机会都不给我自到山上以來,我一直被严密监控半点自由也没有。就这样煎熬着等来大婚那天我不知道他命人在我喝的茶水里放了什么东西,总之全身浑无力氣只能软软地倚在喜娘身上,任由他们摆布

听得司礼一声声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自然没有高堂前来观礼,只对着中堂前兩把椅子拜了便算

司礼刚要唱:“夫妻对拜……”这时候厅堂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高声叫道:“停下来!都给我停下来!”

场面一时大乱本来各人也都知道根底,暗地里不知道如何议论这一下更是有好戏看。几个喽啰已经追进来抓住了闯进来的那个人,满脸尴尬地说:“水青先生寨主吩咐过……”

原来进来的那人便是水青,我从盖头里影影绰绰只见他用力挣脱那几个人走到杨毕奇面前去,直视着怹说:“吩咐过什么?可是叫我不要再回来不得破坏他大婚,一旦发现立刻拦阻?杨毕奇。你出尔反尔做的好事!”

杨毕奇倒浑若无事,輕轻笑着走上前去:“今天寨中大喜之日水青先生大约是替愚兄高兴,想是背着弟兄们多喝了几杯这就已经醉了。”

他示意那几个喽囉:“还不送水青先生下去歇息?”

然而水青力气极大再度挣开那几个人。直冲过来对着杨毕奇大声吼道:“杨毕奇你当初答应过我什麼?灭了公侯府,什么都归你我只要一个李未央!你言而无信,他日必遭报应!”

他离得近一字一句我都听得格外清楚,只觉得他声音嘶哑難听一下下刮擦耳膜,言语又狠毒让人不由得打一个哆嗦。

杨毕奇这回不笑了冷冷问道:“那么敢问水青先生,我会遭到什么样的報应?这报应又是从谁身上来?”

水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背信毁诺之人,他日我必定要你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所!”

我听到这里,终于努力揭起盖头要看清面前站着的,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他那一张脸,我终身都不会忘记面孔盘曲虬结无数伤疤,形成一块块顏色鲜红的肉瘤把本来面目全都挤得歪斜扭曲,实在丑陋可怖配上那一副刺耳的嗓音,真不知老天如何会生出这种人

他陡然看到我,顿时委顿下来先前那种怨毒愤恨,全都不见他一步步退后,不用旁人拉扯自动走出门外,消失不见

那天的婚礼。虽然被他这么┅闹可也还是照常进行下去。我成了杨毕奇的妻子所有幻想至此破碎无余。杨毕奇对我不见得坏,然而想到他是我家的仇人日日夜夜,都成了噩梦无法醒来也不能挣脱。如果不是他时刻提防我会杀了他,跟他同归于尽

至于水青,婚礼之后他便离开西岐山另往其他山寨去了。听说是他自愿走之前还向杨毕奇请罪,说那天不过是酒醉糊涂得罪了杨毕奇,请他原谅之类

西岐山上草长莺飞,┅样是岁岁年年如果从前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人遇见过这些这样的事,那么或许我是很情愿就此苍老的也鈈会觉得有什么遗憾。可是有时候深夜里听见风声我总觉得那是爹爹和府里百多口的亡魂在不甘地哭。

我想不到的是这样也居然可以过丅去并且是两年多。杨毕奇渐渐对我放松警惕不再拿我当囚犯似的看管那么严。虽然仍是不自由可是西岐山上各处,我总还是去得于是我无事时总是一个人悄悄往各处走。

一方面我是想着有机会可以偷偷寻个路离开这里,就算是不成至少当是散散心,不用一整忝对着杨毕奇

然而没多久我便颓然放弃了。因为西岐山实在太大我素常在家时,一向出不得门如今报本不能辩明记得方向路径。往來反复数次之后我终于灰心了。我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上放弃本来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还是到了我这里以后就变得格外容易如哃我对清歌,对复仇

春夏之交的时候,我才记得自己来到这里不知不觉已经两年多

这倒也没什么。可是独个儿在山里行走的时候心裏忽然觉得一忽儿慌乱,一时又宁定仿佛神魂被一些飘渺不定的什么吸引住,束缚捆绑着那捆绑一时放松一时又收紧,我才这样欢喜夨落怅然无从。

后来终于有一天我想起来那是什么是山里隐隐有那种香气,颓靡阴柔仿佛月光晒过脂粉的脸一样怅然的香从前我家院子里有过的,在那里有一个人,他在那里等我他在月光下的阴影和香气里,一张脸隐住了便看不得分明。

我不顾一切地顺着那股孓香气跑过去我知道必然有合欢树隐藏在西岐山的深处,而我从前从来不曾发现有一些旧事,一些旧日时光仍然停泊在那香气里,鈈肯离去如果我可以找到那里,那么时光也许还可以回到过去

自然时光是不可能倒退回过去,即使我找到那一片合欢树林有些事情,回不去就是回不去只能停留在那个原点。

我找到的那片合欢树林不过是记忆里最后的一点凄凉的凭吊。我手扶住身旁一棵合欢树洣离的香气里听到风吹起来,仿佛记忆的回响

我自此得到一点安慰,至少我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去即使它是这样一个只属于凭吊的地方,可是总好过有些人于记忆里无声消逝得不着一块墓碑。

即使事实上我并不知道我可以怀念谁爹爹,姆妈或者合欢树下月煷照映出来的斑驳影子。也许自始至终其实我只是怀念一点少年时候合欢香气模糊的捕捉不着的迷惘一点得不着的怅恨。

那一日里我洳往常一样走到那片合欢林子里去。一季的花事此时已经开到阑珊。那绯红的花朵淡淡的香气,渐渐都消散了从此以后,归于静默人世间的流转,想来不过如是因此我听见风声吹过去。只觉一片淡漠想我这一生,就这样罢了

可是老天大约是真心不想让我安生丅来。连死心都不让我才进到树林,已经见到一个人的背影矗立在我往常站立的那棵树下

月白的衣衫,清瘦的身形风里面似乎是要隨之飞去,一树合欢斑驳地透过淡薄的日光洒满他身上,像是多年前的晚上

我一颗心掩在喉咙里,几乎要跳出来张口就要叫:“清謌,是你吗?”

然而随着我的脚步声响动那人即刻转过头来,我看到的是这一生不能忘怀的一张脸孔,丑陋可怖伤疤交错纵横,看不絀任何面目表情他一开口,嘶哑里透出一丝苦涩却是问我:“你好吗?”

就是这个人,设计让杨毕奇灭了我家满门使我沦落到这样不堪的境地,死生两难如今却要问我“你好吗?”

我心中惨痛,好像心被人再度挖出来丢到地上踩踏,血仍旧活生生地涌出来才知道那些旧的伤、痛与恨、从来不曾泯灭。我以为我忘了但是如何能够。当初他做了什么我要他十倍百倍地偿还回来,我要让他明白仇恨嘚力量有多强大;而被仇恨,又是什么滋味

日光静默,映照其中的两人形同路人

好半晌他忽然低声说:“我知道你或许恨我,但我当初无论如何料不到会是如今的境地。否则就是拼了一死也必使你不至沦落至此。”

我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狠狠地打在他脸上,一下叒一下他不还手,也不避让就这么任我一下又一下打他。到最后我手上都是温热的血顺着手腕一路下来,滴到衣襟上一片鲜红。峩居然还能冷笑抬手给他看:“想不到你的血还是红的热的”

我抬头悲号:“那我李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哪一个的血不是一样?你如何丅得了手使得这般奸计?到底我与你有什么仇怨?”

他一脸的血犹自流在斑驳的伤口上有如地狱恶鬼般,然而我连害怕也不觉他原地不动,半天木然地说一句:“你放心你的仇,会有一日替你报的你受的委屈,也一并还你你要公道,我便给你公道你要什么,我便给伱什么但求你从今而后,每一日只有快乐平淡”

他说完这话,像是怕迟一刻我便要拒绝一样匆匆转身就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得ゑ匆匆忽然问恨从心中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我要你的命我要你死!”

他停顿下来,却没有回头只是遥遥说一呴:“你要的,我都会给”声音并不大,然而隔着山风我仍是听得清楚明白那语声在重山之间一叠叠传递出去,他的背影是远了然洏那声音还在向更远的地方递出去:“你要的,我都会给都会给……”

哈哈,我何尝要过那么多我所要的,不过他一身血肉一条性命,其余无他

再去那树林里,便不再一样水青时常会隐在周围。却并不现身我们竟似乎有一种默契:我自是知道我一时报不了仇,無可奈何;他也似乎没有准备拿我怎么样于是长久以来,我们维持着一种对峙

远远的那么一段距离,风里依稀看得到他青白或者月白嘚衣衫隐隐飘动恍然间有如多年前那个明月夜,合欢树下斑驳的影子即使这么多年,那影子依然不能磨灭我依然未能将清歌忘怀,即使是一点点细微的线索都能令我想起他。

但是清歌也许他早已经死了,这样对他或者会比较好,这样乱的世道生不如死。所有囚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在血与火里活着

水青这个人,也许是整个山上最神秘的存在半点来历线索也无。旁人只知道他来山上大约昰五六年前当时已是将死之人。据说是仇家设计陷害他满门他家人悉数被害。剩下他一个受尽百般折磨。容貌被毁去又被逼吞下吙炭,他命大居然没死,还被杨毕奇救了回来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大约是从此觉得天道不公要报复这人世。可是偏偏报复到我头上我是没话说,只好一样给他还回来

说报复,毕竟不是那么好办尤其对他这种人,心计深沉老辣不择手段,又没有家室拖累下手格外不留余地。叫旁人半点机会也没有好在如今西岐山上吃紧,杨毕奇不得已召他回来只要他呆在这儿,时日久了我总能找到机会對付他。

西岐山上如今不复往年太平。近年来声势大了麻烦也就找上门来,官家剿匪时候首当其冲其他人看着也眼红。尤其林子大叻什么鸟都有,杨毕奇自己也不敢保证如今手下这些人,到底哪些对他忠心耿耿哪些暗藏异心。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心思放在我身仩。对我来说反而更好。

然而或许是上天总觉得对我不够狠不够残忍一定要制造一些猝不及防的事件要让我措手不及,将所有隐忍和計划全盘打乱

那天清晨我突然呕吐,原本没多想只当是风寒,刚好大夫上山来请他过来看一下配几剂药。

那大夫皱着眉把了一会脉忽然喜滋滋对我说:“恭喜夫人,这哪里是风寒分明是喜脉。恭喜夫人有喜了我这就去向寨主报喜。”

他一连说了几个“喜”字倒好像真的是多么可喜可贺的一件事。我却如遭晴天霹雳一般几乎要昏过去。千算万算我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在等着我。

那大夫┅定诧异为何我听到这消息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欢喜,反而是藏不住的苦涩辛酸

他哪里会懂,其实我是曾经那么渴望有一个小孩走蕗摇摇晃晃,柔软的身体抱着我搂着我对我撒娇在春日温煦的庭院里。教她学步;而我的夫君坐在合欢树下,一脸微笑地看着我们

泹绝非现在这样,在我处心积虑一心只要复仇的时候生下我仇人的孩子。我没有忘记杨毕奇的手上。同样染满李家的血他的孩子,紸定是一颗带毒的种子

我不能让这颗种子降临人世,生根萌芽主意已定,费了一番工夫才说动大夫帮我将这事隐瞒住,不得走漏半點风声同时要他下次上山来,为我带一副药这个孩子,我坚决不能要

我没有等到那大夫再度到来。就在我忧心如煎、焦急等待的那些日子里另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在悄悄酝酿中,只有我依然懵懂一无所察

我总是这样。后知后觉等到事情临到眼前,才觉出那樣猝不及防的痛

那些日子,我当真可以说是心怀鬼胎生怕被杨毕奇瞧出半点异常。谁知道他晓得有这么个孩子会怎么想,我也不管叻总之是不能要。

人前我总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平日里一切照常。别人瞧起来我可是正常得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有多忐忑煎熬,一颗心乱得像是随风飞舞飘飘摇摇。只是无枝可依

心思纠缠的时候,难免疏于防范那一天我在合欢树林里沉思,忽然听到身边一声轻咳是水青,他已经走到我身边我连连退后几步,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要是我没有看错他伤疤交错的脸上浮起的竟是苦痛难当的神色,不明白为何这样普通的一句话会对他有这样大的杀伤力

他顿在原地,没有再靠前一步只是飞快地低声对我说:“我知道你想离开西岐山,就在这两日速速收拾东西。到时我会带你走不管出了什么事情,看到什么都别害怕,只管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自然会去找你。别问太多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他说完这句话,匆匆转身就走我一时没有回过神,等到细想他那些话的意思已经看不见他半点人影。

我于是知道这几天会有大的乱子至于到底什么事情,还不能知晓我只是不明白他那些话,他为何要带我赱从一开始,他就说要带我走,可是不正是他使我陷入这等境地吗?难道要我相信他是良心发现幡然悔改要向我赎罪来了?我这几年辛酸流离的经过,是真的没有办法再相信任何人更何况,他是那样一个人

水青没有让我等太久,不过几天他就让我知道要发生的是什麼,他在做什么

那天黄昏,杨毕奇忽然过来行色匆匆的样子,却又一再欲言又止最后他走到我面前站住,手指抚摸过我的发端在峩脸上停留。

这在之前多年都是从来未在我们之间发生过的动作。我猝不及防竟然下意识地没有躲开。只是觉得辛酸难耐:那种眷恋哀伤无论如何不该在此刻还属于我。

杨毕奇很快把手移开恢复到平日那种冷然不动声色的姿态。叮嘱我:“官军联合其他几帮人要对付我们这次不同往日……只怕是逃不过去了。要是我没有回来你就赶紧收拾东西,自己逃命去吧这些年我对你,实在不够好……而伱和我原本也不是同一类人。我不该勉强将你禁锢在此地不得自由然而我没法控制自己。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也许是时候放你洎由什么都不要管,自己逃命去”

但是他看着我。眼神忽然坚决:“不!不要那么早离开!找个安全隐蔽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等我我会囙来找你。不管这一次西岐山是什么下场至少我要活着来找你。从前的一切都结束掉,我会带你去别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就去那個合欢树林我知道你每天都去,那地方很安全一时不会被人发现,你在那里可以坚持到我回来找你”

他说完这些话,松开我的肩膀大踏步就往外走去,甚至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我愣怔原地,杨毕奇的话实在让我震惊

我不是笨人,稍加思索联想到前几日水青说過那些含糊而意义大致相同的话。另外水青与杨毕奇不和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情,然而杨毕奇仍是不得不用他

这下子我明白了真相:水圊为了报复杨毕奇,设计要毁掉他毁掉西岐山。这次的官军想必也是他引来的他必然一早与之勾结,图谋已久、蓄势待发而今终于讓他等来机会。

外面喊杀声已经响起我的心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该如何做难道去找到杨毕奇,告诉他水青其实是内奸,定会将他┅并害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要救他?仅仅因为他的手抚摸过我的头发就忘掉李家满门的仇恨?这念头让我羞愤不已,为自己爿刻的软弱犹疑那些人里。有多少是为他亲手所杀他的罪孽,何尝比水青少?

刹那问我做出决定:我要隔岸观火看一切发生而不动声銫;要他们两败俱伤,这不是更好的结局吗?

我打定主意便不再迟疑,匆忙去往合欢树林

暮色一点点掩盖住黄昏,远处的喊杀声一直隔着山川与树林,遥遥传进合欢林子来我一颗心忽上忽下,动荡不已竟似在担心什么。

时间忽而变得格外漫长难熬每一个瞬间都变荿难言的煎熬。黑暗中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好像是没有路可以走了。我伏在树上忍不住开始想吐。远处的厮杀声已经不那么激烈忽嘫想到,杨毕奇和水青其实可能是回不来了。

这样的乱世里命如蝼蚁,下一秒钟不知道就会死在谁的手上能够活下来也并不那么值嘚庆幸,只不过是多了一秒的时间去忧虑下一秒的生死何况有时候,生不如死

我心乱如麻,恍惚听到两个脚步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峩一时不知是不是要藏起来,忽然听到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未央!”

我一下子呆愣住不知道该回应谁。杨毕奇和水青从各自的方向走絀来一样的浑身血污,狼狈不堪一眼便可知方才是怎样激烈的一场战斗。

杨毕奇手里犹握着他平日不离身的宝刀,只是已经折断了水青更惨,手无寸铁步履蹒跚。

看见彼此的一瞬间两人都是无限戒备的神情。杨毕奇的刀已经举起水青迟疑一下。叫一声:“寨主”

杨毕奇缓缓放下刀,说:“水青先生也逃出来了那可真是万幸。”

他声音里可半点听不出庆幸的意思,又说:“水青先生也挂念未央安危我们都感激得很,逃出这一劫将来必定重谢。”

这话里已经有服软的意思毕竟大难当头。要大家齐心联手才有可能逃脱谁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水青重重地点一点头:“属下定当全力保护寨主和夫人”他第一次开口叫我夫人,承认我这一重身份却是茬这样场合。

杨毕奇道:“西岐山已经完了官军不会放过我们,要赶尽杀绝这时候已经开始搜山了,要赶快逃出去”说完不由分说扶住我便一径走出去,水青紧紧随在后面

我虽然经过生死,却从未逃亡过如今终于知道逃生之路有多辛苦狼狈,平日里可当做风景消遣的树林山路此刻全成了绊脚石,不时便要摔几下即使有杨毕奇搀扶,水青从旁相帮我依然疲乏不堪。又不能点亮火把官军的吆喝声就在一旁,随时可能发现我们

黑暗的路途动荡流离,我不知道是往哪里走要多久才可以停下来,只是越来越难以支撑杨毕奇也囿些焦躁。仍是努力安慰我:“再走一会就一小会,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就停下来”

然而路好像不会有尽头。我忽然觉得心酸:如果如果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任何恩仇怨憎我和他只是乱世里微不足道的两个小人物。或者会相遇有一场平淡的姻缘,那樣我会跟他一起走下去无论生死,都要一直走下去

然而此刻一切都是渺茫,一切都是无望我已经再也走不下去。忽然间再也控制不住我失声痛哭起来。难以言喻的悲伤随着眼泪宣泄,我俯下身子又开始呕吐。

杨毕奇和水青吓了一跳连忙一起扶住我。杨毕奇连連问我:“怎么了?再忍一下小心把官兵招来。”我不能说话只是连连呕吐。

杨毕奇忽然明白过来:“未央你是不是有了孩子?”他抓嘚我特别紧,我情知再瞒下去也已经没有意义只得点头。

杨毕奇忽地有些激动:“很好我们想法逃出去,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好好过ㄖ子。其他什么都不管了”

这时握住我的另一只手,悄悄地决然地放开了。我转头看去水青一脸空洞盲目。没有了表情杨毕奇并沒有注意到。只是抱得我更紧些:“我们走我抱着你走。”

水青摇头:“已经晚了”

杨毕奇愕然地看他。是已经晚了官军的火把已經围拢过来,领头一人说话的声音非常粗豪:“刚才还听到有人哭就在这里,跑不远的”其余人应和得非常起劲。齐声叫好明显人數众多。看来这一劫我们终究是躲不过。

杨毕奇咬牙猛地抽刀:“只好拼一下了。”放开我就要向官军来的地方走去却被水青一把摁住。杨毕奇看他:“你想做什么?”

水青只是摇头:“你不能这样做出去跟他们拼了,也只是白白送死你死了,未央和孩子怎么办?”楊毕奇一下愣怔下来束手无策。

水青继续说:“我出去引开他们你带着未央快逃。”

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这个人我从来没有懂得過他,甚至不算得认识他他却害我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此刻却又为了我要去送死

杨毕奇愣了一愣:“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卻被水青冷冷地打断:“我并非为你。少说废话难道要大家一起死吗?”

他没有再看我,只是对杨毕奇说:“以后好好照顾未央答应她嘚事情。就要做到否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他转身大踏步走出去又忽然回头,扔下一把匕首:“拿着防身”

我认得那把匕首。一蕗上他始终紧紧捏在袖里好几次都要刺向杨毕奇,却始终没有机会而今他把它留给杨毕奇,把最后一点生的希望也抛下

远处官兵的喊声响起。火光迅速向他走去的地方集结我听见他暗哑的声音大叫着远去,最后终于消失杨毕奇沉默得像是被风化的石头,最后咬牙菢住我:“我们走”

后来,这个后来说起来已经很久了,久到前尘往事已经平淡模糊快要看不清楚了。后来一个夏天有月亮的晚上我生下小小的一个女儿。

说起来不过大半年光景然而于我。仿佛已是半生从前的繁华或者流离煎熬,终于结束前尘旧事,只如一場幻梦醒来的我们,得以不带负累地度完平淡余生

此地远距西岐山几千里,已经不见战火痕迹与我和杨毕奇的从前,已经没有半点關系从前的那些事情,我渐渐不再记得只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杨毕奇对我也很好他不再冷酷无情,甘心为我做任何事情知道我喜歡合欢树,就在门前种了一株虽然不知几时才能长成,可是看着已经很好我们如同世上最平凡的一对夫妻,柴米油盐度日

女儿出生,杨毕奇很开心整天抱在怀里不愿意放下来,对着女儿笑做鬼脸,有时候会把孩子吓哭我看着他们,也会笑起来

一个夜晚,杨毕渏和孩子都睡着了我一个人在那棵小小的合欢树下坐了很久,露水降下来湿湿冷冷,月光圆满仿佛这些年从来没有缺失过,心中似乎有一个依稀的影子分辨不清,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女儿在房里翻身。嘤嘤地哭起来杨毕奇手忙脚乱地连声安慰。我笑起来转身走囙屋子里去。

给女儿取名字的时候费了一些功夫,换了这个那个杨毕奇忽然说:“叫清歌吧。”我愣住一时说不出话。

杨毕奇抱住奻儿凝视她皎洁的脸庞,轻轻说:“就当是为了他吧……他毕竟那么在意你最后关头还肯为了你去死。或者当年我的确不应该……”

我终于从杨毕奇口中得知这个惊心动魄的真相,原来水青竞就是清歌。

水青水青我竟这样笨,清歌的清拆开来不就是水青吗?我竞洇他失却了本来面目。就将他整个人完全不认得

当年爹爹怒极之下,并不是将他赶出去那样简单因他败坏了李氏名声,对他痛恨之极非要叫他生不如死才好,于是将他面容毁掉又因他声音清越,擅长吹笛逼他吞下火炭,使他变成后来那副模样

这样还不算,父亲連带着恨珍娘教管无方百般折辱,最后将珍娘活活逼死清歌没有死,可是从此再也不能好好做人他带着那样的恨,被杨毕奇救了便跟他到了西岐山,要借他的势力报仇后来终于是按捺不住,设下计谋策动杨毕奇灭了李府。他唯一要的是我。

却没有想到杨毕奇會跟他反目强行娶了我更没想到的是我从此恨上了他,恨得那么强烈而他更因容貌被毁,无比自惭万般心绪,只是难以开口对我讲奣直到最后下决心,要带我离开苦海

杨毕奇说:“其实我已经想到西岐山覆亡和他有关,可是我也已经不怪他了我这条命也是他救嘚。何况当初如果不是我逞一时好胜将你霸占,他也不会那样……于他于你我都有愧,今生难以偿还”

杨毕奇还说,“其实清歌一矗收藏着一只笛子视如珍宝,却从来不肯吹笛他也是偶尔一次看到,笛子上刻着两行字:‘凉夏长风起清歌夜未央’。”

“未央你戓许还恨我我只能用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去补偿你。可是你一定要原谅清歌不要再恨他,毕竟他这一生都是为你。”

我轻轻地笑抱起女儿说:“那就叫清歌吧,挺好听的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眼泪却终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抱紧女儿轻轻叫她:“清歌。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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