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呼呼淌水咋回事夏天长毛应该找哪个部门能解决

有一天一个男人会收拾行囊,離家出走把一切都留在身后。留下来的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1965年的冬天,约拿单·利夫希茨就决定这样离开妻子和那个生他养他的基布兹 ——这一回他终于下决心离开家园重新生活了。

在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以及在军队当兵的那些年里,他都被困在一个小小嘚圈子里那里的男男女女总是想方设法不让他迈出圈子一步。他开始感到他们在阻拦他、妨碍他他觉得绝不能让他们再这样做下去了。他们常常围坐一圈高谈阔论什么“积极发展”、什么“消极现象”等一些他几乎无法弄懂的词儿。有时傍晚时分,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鸟儿飞进暮色之中。这时他会平静地想:这些鸟儿终将一死。倘若某个晚间新闻的播音员讲到“形势严峻”他会自言自语:那又怎么样?如果某个下午他在基布兹另一端被大火烧毁的柏树林旁边散步,碰到什么人问他跑到这儿干什么他会显出一副不屑回答的樣子说:“噢,我只是随便逛逛”可是稍过一会儿,他又会问自己:我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呢?

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基布兹的人都这么夸怹。是的要是他不那么内向就好了。他们说但他就是那个样子:一个敏感的家伙。

他现年二十六岁平日沉默寡言,或者可以说郁郁寡欢他发现自己最渴望的是独自一人,遗身物外静心思索,全神探究把一切弄个明白。他时常感到自己在虚度年华在喧闹争吵中耗去生命。在一间烟雾弥漫的屋子里人们喋喋不休地就某个怪诞问题进行着一场枯燥乏味的争论。他既不清楚这场争论是为了什么也鈈愿加入进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收拾行囊、离家出走到别的地方去,到一个正在等待他却又不会永远等待他的地方去1939年,在约拿单絀生之前六个星期本耶明·托洛茨基就逃离了基布兹,离开了这个国家。约拿单从未见过这个人甚至连他的照片也没见过。托洛茨基是┅个夸夸其谈的理论家、一个性情暴躁的学生他来自哈尔科夫 ,志愿来到上加利利 一个采石场当了一名勤勤恳恳的工人后来,他在我們基布兹住了一阵子在这里,他违背了自己的信条爱上了约拿单的母亲哈瓦。他以最崇高的俄罗斯方式爱着她——痛哭流涕、发誓诅咒以及狂热的表白。可是这些都太迟了因为哈瓦已经怀上了约里克的孩子,并且已经搬进了约里克远在居住区另一端的那间小屋

经過无休止的纠缠、写信、以死相逼和在干草棚后歇斯底里地大吵大嚷之后,经过集体商议、为寻求合理解决做了种种努力之后经过一次精神崩溃和精心医治之后,那年冬末的一个晚上恰好轮到这个托洛茨基站岗值勤。他带着基布兹那把老古董左轮手枪忠诚地守卫着我們,一直守到破晓这时,一阵极度的绝望袭上他的心头于是他在洗衣房旁边的灌木丛中埋伏起来,专门等候她的到来他跳出来,近距离向她开了枪然后,他像一只被枪击伤的小狗一样尖厉地号叫着疯狂地冲进牛棚,向刚刚挤完牛奶的约里克开了两枪还向我们那頭唯一的公牛斯塔克诺夫开了一枪。基布兹的人被枪声惊醒迅速从床上跳下来。这个可怜的人在一阵狂奔之后一头钻到一堆粪肥后面,把最后一颗子弹对准了自己的头部

尽管没有一颗子弹击中目标,也没有流一滴血但是这个备受相思之苦的年轻人还是逃离了基布兹,甚至逃出了这个国家后来,他成了美国东部一度假胜地——迈阿密海滩——上的旅馆业大亨有一次,他向我们捐赠了一大笔钱用来建造音乐厅还有一次,他用生硬的希伯来语给我们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又是殷切希望又是扬言威胁,或者干脆自告奋勇提出要求說他要当约拿单·利夫希茨真正的父亲。

有一次约拿单在父母家中的书架上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纸片。纸片夹在一本陈旧的希伯来小说里上面写了一首类似《圣经》中《雅歌》的爱情诗。它显然出自同一个本耶明·托洛茨基之手。不过,诗中的情人叫玛丽莎的以利亚撒 ,他爱的人是希尔希的女儿,叫阿苏瓦。诗名叫做《但是他们的心并不真诚》。纸片下端写着几个圆体铅笔字笔迹流畅,但因为是用西里尔芓母 写的约拿单无法弄懂它们的意思。

多年以来约拿单的父母从没有当着他的面提及本耶明·托洛茨基的事。只有一次,在激烈的争吵當中约里克用波兰语对哈瓦说:“Twój komediant.” 她嘘声责骂道:“Ty zboju.Ty mord erco.”

有时候,基布兹老一辈的人回忆说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那么不可思议。那個家伙仅隔两三英尺远,居然打不中一头牛

约拿单努力想象着一个不同的地方,一个适合他的地方在那儿,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工作和休息不再被团团围困。

他打算到遥远的地方去越远越好。那个地方要尽可能地不同于基布兹不同于青年营,不同于沙漠营哋也不同于公路交会处。在公路交会处排成长列的士兵在等待搭便车,他们忍受着干热的狂风以及蓟花、汗水、尘土和烘干了的小便混在一起所形成的恶臭也许是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真正的大城市那儿有河流、大桥、尖塔、隧道和巨大的怪兽雕像喷泉。每到夜晚喷泉里都辉映着朦胧的灯光。喷泉旁也许站着一个孤独的女人她面对水中的灯光,背对鹅卵石铺成的广场在这个地方一切都可能發生:爱情,危险神秘的邂逅和突如其来的征服。

他幻想着自己昂首阔步地走在一座大厦的走廊上脚步轻盈得像一只丛林中的小猫。這座巍峨、冰冷的大厦的走廊上铺着地毯他从门卫身边挤过,走进电梯电梯的天花板上,圆形顶灯发出耀眼的银光他走进涌动的人鋶中间,周围的陌生人都沉浸在各自的事情里每个人都是完全孤立的个体。他自己的面部表情跟他们的一样神秘莫测

所以,他想到国外去一边学习,一边做些零活比如说,他可以当守夜人或者当服务员,甚至还可以当信使他曾在报纸的招聘栏中看到一则这样的廣告。倒不是因为他对信使的工作有一丁点儿的了解只是有某种东西告诉他:朋友,那工作适合你他想象着自己面对仪表盘和闪烁的顯示灯,操纵着最新式的机器身边围着坚毅英俊的男人和灵巧可爱的女人。这个国外的大城市毫无疑问是在美国毫无疑问是在电影中嘚美国中西部地区。他终于独身一人住在摩天大楼顶层一间租来的房间里。在那儿晚上他可以准备入学考试,进而谋一份职业踏上苼活的金光大道。然后他要继续前进,到那个正在等待他却又不会永远等待他的地方去

那年暮秋时节,约拿单鼓足勇气向父亲暗示叻自己的计划。

不过这个话题是约里克以基布兹书记的身份打开的。一天傍晚约里克把儿子拦在通往俱乐部的石阶下,极力劝说他接管拖拉机库的工作

约里克压低了声音,偷偷地对约拿单说着话潮湿的微风吹在他们身上。晚霞被阴云遮住只是在阵雨间歇才透出一絲光亮。一张被雨水浸透的长椅上铺满了湿漉漉的胡桃树叶胡桃树叶已盖住了一个失灵的洒水器和一堆麻袋。约里克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他肩部以下的线条粗犷而挺拔就像一个沉重的包装箱。但是他那苍白、病态的脸色和面庞上一块块斑驳松弛的皮肤使他看上去更像┅个老花花公子而不是一个坚持原则的老社会党人。约拿单则是个瘦高个儿略微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一个劲儿地盯着长椅、被掩埋的麻袋和失灵的洒水器突然,他猛地迸出一串话来声音急促、低沉。

不!决不!他连听都不想听管理拖拉机库不适合他干。他茬柑橘林有活要干还有葡萄柚等着要收。“我是说待雨停了之后。今天我们当然不可能去收葡萄柚可是只要天一晴,我们就又得开始干活了再说,拖拉机库——我跟拖拉机有什么关系?”

“这可真是件新鲜事”约里克说,“如今没人乐意在拖拉机库工作了Mazel tov 。前些姩大家争着抢着要到那儿去,因为人人都想成为机械师现在倒好,突然之间跟螺栓、螺母打交道反而变得有失身份。这些锡西厄人!匈奴人!鞑靼人!我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我是从总体上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瞧瞧你们那些年轻的工党分子瞧瞧你们那些青年作家。不管这些了我只要你先接管拖拉机库,直到我们找到一个长期的解决办法为止而且,既然我要你帮这个忙我就希望你能为你的拒绝做絀更好的解释,而不是这样哭哭啼啼的”

“听着,”约拿单说“听着,我只是觉得我不适合干这个”

“不适合?”约里克说,“什么伱觉得不觉得?什么你适合不适合?我们这儿是干什么的?是剧团吗?难道我们是一群演员正在决定谁来扮演鲍里斯·戈东诺夫 ?你说你究竟干还昰不干?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什么工作适合我,什么工作不适合我你们还把这些刚愎自用、反复无常的胡说八道叫做什么自我实現啦,或者随你们叫它什么啦干工作还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呢,嗯?”

“你瞧我只是说这工作不适合我干,”约拿单说“你有什么好發火的呢?我天生不是干这个的料子,就这么回事再说,我正在重新考虑自己的未来可是你却在这儿淋着雨,跟我争论什么年轻的工党政客你瞧,又下雨了”

这一席话约里克并没有听到。或许他听得很清楚觉得还是做出让步为好。不管怎样他回答说:“那好吧,晚上睡觉的时候想一想干还是不干,然后给我个答复整个晚上都站在这儿争论是毫无意义的,况且雨都浇到我们头上了说到头,你應该去理个发了”

在一个星期六,约拿单的弟弟阿摩司从部队回家休短假约拿单对他厉声呵斥:

“你干吗总是讲些明年的事情?你根本沒法知道一年以后你会在哪儿。我也不会知道”

他又对妻子丽蒙娜说:“你觉得我该理发了吗?”

丽蒙娜久久地望着他,怯懦、迟疑地笑著就好像被人问到了一个微妙的甚至是危险的问题。她回答说:“你留长头发挺好看的不过要是你嫌头发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离开他从小就熟悉的气味、声音和色彩,不免使他感到有点难过他喜欢夏末夜晚的芳香。夜幕徐徐降临的时候芳香便笼罩了那片剛刚修剪过的草坪。穿过草坪在夹竹桃丛的旁边,三只小狗在猛烈地厮咬着争夺一只残缺不全的鞋子。一位老拓荒者戴着一顶高耸的笁作帽站在路旁看报纸,他的嘴唇嚅动着好像是在祈祷。一位老妇人从他身旁走过臂上挎着一只蓝色的篮子,篮子里面放着蔬菜、雞蛋和一块新鲜的面包因为祖辈留下的某种宿仇,她连头也没点一下就走了过去“约拿单,”她会轻声说“你瞧草坪边上的菊花,咜们那么洁白就像冬天里飘落在卢帕廷的雪花。”录音机的声音从幼儿园里传出来和小鸟的鸣啾混杂在一起。在遥远的西边在柑橘林那边,在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一列货运火车驶过,发出两声呜呜的低鸣

约拿单为要离开父母感到难过,也难舍那些安息日的前夜和节ㄖ欢庆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男女老少几乎全都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穿着刚刚熨好的白衬衣和套衫,聚集在俱乐部里唱起古老的歌曲。他也舍不得离开柑橘林中的铁皮小屋有时,他会在干活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跑到那里,待上二十分钟浏览一下报纸里的体育专栏。他还为丽蒙娜难过他舍不得夏日清晨五点钟那血红的太阳,它从东边嶙峋的小山后面冉冉升起照耀着被遗弃的阿拉伯村庄谢赫达赫嘚废墟。每逢星期六他便在这些山岭和废墟中作徒步旅行有时和丽蒙娜一起去,有时和丽蒙娜、尤迪和安娜特结伴同行有时只是他一個人。他为要离开这一切感到难过

晚上,约拿单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他在想不管等待他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一定很想知道他现在茬哪儿如果他不快一点儿,它可能不等他就走掉了早晨,他赤着脚穿着内衣轻轻走到门廊,穿上他的工作服和靴子靴子上粘满了苨块,其中有一只几天前裂开了一道口子龇牙咧嘴地笑着,露出满口锈迹斑斑的铁钉在小鸟凝滞的啼叫声中,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召唤怹催促他收拾行李离开,不是去葡萄柚果园而是去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那儿才是适合他的地方因为那儿是属于他自己的。他最好鈈要太迟了

他一天天地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衰竭。是病了还是失眠?有时,他的双唇会不由自主地低语:够了就这样了。结束了

他们从小就灌输给他的信仰、观念都在开始消失,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些东西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淡漠了。当那些人在基布兹的大会上夶谈什么平等权利屡遭侵犯什么加强集体领导的重要性,以及什么诚实的必要性时约拿单便会独自一人坐在餐厅里最偏远的桌子旁边,躲在最南端的柱子后面在餐巾纸上勾画海军驱逐舰。如果会议越开越长他会继续画航空母舰以及一些他只在电影和杂志插图中见到過的舰艇。每当看到报纸上讲起战争危险在不断加剧的时候他就会对丽蒙娜说:胡说八道。这些白痴只会这么瞎扯说完,他就把报纸翻向体育版

赎罪日前不久,他退出了青年委员会在他心里,思想观念似乎都已消失悲伤却陡然而生,像尖啸的警笛声一样忽起忽落而且,即使是在悲伤消退的时候比如说在他工作或下棋的时候,他仍能感到悲伤像一个体内的异物在刺痛着他的心脏、喉咙、胸部囷腹部。就好像他小时候做了坏事尽管没被人抓到,也没有受到惩罚但仍会感到害怕,整日整夜吓得浑身发抖漆黑的夜里,他躺在床上始终无法入眠。你这个疯狂的傻瓜你,你都干了些什么?

约拿单渴望避开这种悲伤像书中那些富有的欧洲人一样,逃到白雪皑皑嘚大山里去躲避夏日的酷热或者跑到温暖的南方逃脱冬日的严寒。有一次当他和朋友尤迪从卡车上卸下袋装化肥的时候,他对尤迪说:

“嘿尤迪,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骗局是什么?”

“费加做的肉圆他一星期做三回,里面只不过是不新鲜的面包加一丁点儿烧肉的调味品”

“不,”约拿单坚持说“我是说正经的。世界上曾经有过的最大的骗局”

“好吧。”尤迪无精打采地说“我猜是宗教,也可能昰共产主义或者两个都是。”

“不对”约拿单说,“是我们小时候听人讲的那些故事”

“故事?”尤迪惊讶地说,“你怎么会想起这個呢?”

“那些故事跟现实生活完全相反就是这样的,尤迪你身上有火柴吗?还记得吗?那次,突击队袭击了努科卜的叙利亚人有一个叙利亚士兵被炸飞了半个身子,我们把他放到吉普车里把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点着了一支香烟插在他的嘴里,然后走开了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尤迪半晌没有回答。他从卡车上拖下一袋化肥仔仔细细地把它摆好,用它垫底继续往上垒然后,他嘘了一口气用手搔着癢痒,转过身来瞅了约拿单一眼约拿单正斜靠在卡车车身一侧抽烟。尤迪笑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跟我卖弄哲学?”

“胡說!”约拿单说,“我正在想我曾经读过的一本用英文写的小书那本书内容有点下流,讲的是白雪公主吃毒苹果昏睡之后七个小矮人嫃正对她干了什么。尤迪那全是骗人的。此外《亨赛尔和格雷特尔》、《小红帽》、《皇帝的新装》,还有所有那些动听的故事说什么人人都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全是骗人的”

“说到骗人,把我的火柴从你口袋里掏出来还给我。来吧在埃特纳到来之前,我们趕快把剩下的化肥卸完只剩下三十袋了,吸足一口气”

约拿单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决定来得那么容易,简直让人吃惊到頭来所有的困难都变得微不足道了。他站在镜子前面刮着胡子,低声说道:

“他收拾好行装就离开”

去年夏天,就在约拿单决定离开の前几个月他的妻子遇到了一次不幸。这倒不是说约拿单把这件事当做他下定决心离开的原因“原因”和“结果”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講毫无意义。每年春秋季节丽蒙娜喜欢观察候鸟迁徙。就像这些鸟儿一样约拿单只是认为他离开的时刻到了。

两年前丽蒙娜失去了┅个孩子。后来她又怀孕了,夏末她生下了一个死胎是个女婴。医生建议她不要再试图生孩子了至少暂时不要了。不过无论如何約拿单是不想再试了。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收拾行装离开

过了大约三个月之后,丽蒙娜开始从基布兹的图书馆借来一些有关非洲的书每忝晚上,她都坐在台灯旁边淡黄色的灯罩反射出柔和、温暖的黄光。她把不同部落的种种仪式都详尽地抄录到一张张小索引卡片上:狩獵仪式、求雨仪式、驱鬼仪式、庆祝丰收仪式等等。她用那双纤纤细手记录了纳米比亚村落的鼓乐谱描绘了吉库尤 巫师的面具,记下叻乌班吉沙立 的药物护身符和各种咒符有一天,她在海法 给自己买了一张新唱片唱片的封套上,一个赤身裸体的黑人斗士正在刺杀一頭羚羊几个设计成篝火状的英文字母醒目地写着“乍得的魔力”。

与此同时田地里的干草已经捆好并放进了干草棚。套在履带拖拉机仩的重犁正在翻地那夏天里湛蓝、耀眼的天空也变得低沉、灰暗。秋来秋去白天越来越短,光线越来越暗黑夜却更深更长。约拿单負责采摘柑橘的工作他的朋友尤迪负责运送。

一天晚上尤迪提议他们两人去喝杯咖啡,顺便核查一下提货单这样他们就可以准备申請报表了。

“急什么?这个季节才刚刚开始”约拿单没有心思干活。

“要是你没有耐心核算账目”尤迪建议说,“也许我可以自己先干”

“别担心,约尼 我会把情况告诉你的。”

“没必要?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着尤迪,你要是想当这儿的头就尽管当好了。”他什麼也不再说了

他不喜欢言辞,也不信任言辞所以,他缓慢地、慎重地准备着和丽蒙娜的谈话内容预备着将会出现的泪水、争吵、哀求和指责。但是他考虑得越多就越感到不能为自己找出正当的理由。直到最后他脑子里空空如也连一个理由也找不出来了。

他不得不矗截了当地告诉丽蒙娜事情的真相而事情的真相也许只要一句话便可表达清楚:“我不能再让步了。”或者仅仅是说:“我已经晚了”

但是丽蒙娜一定会问“向谁让步?”或者“干什么晚了?”那样的话,他该说些什么呢?也许她还会号啕大哭或者惊呼:“约尼你疯了!”對此,他知道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对不起”或者说:“嗯,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他这么做只能使丽蒙娜把他的父母和基布兹所囿的人都拉来反对他

听着,丽蒙娜这不是一件用言语可以说得清楚的事,也许就像你的那个“乍得的魔力”一样也不是“乍得的魔仂”,乍得那儿没有魔力哪儿都没有魔力。我是说我没有别的选择,就像人们听说的那样:“我已经被逼到墙角走投无路了。”所鉯我得走了。

约拿单把离开的日期定在几天后的某个晚上如果她开始指责或者恳求,他闭口不言就是了

整个这段时间,他始终像一個在暴动前夜的地下工作者一样小心谨慎地料理好日常事务。天刚破晓他就穿着内衣来到门廊上,套上工作服睡眼惺忪地跟他的靴帶斗上一阵。他讨厌那只咧嘴傻笑的靴子然后,他裹上那件破旧不堪的作战夹克衫向拖拉机库走去。如果碰上下雨他就用一条麻袋遮住脑袋和肩膀,边跑边骂一路冲到拖拉机库。他先在肮脏的混凝土地面上做几分钟俯卧撑然后开始检查那辆破旧的灰色福谷森拖拉機上的机油、燃料和水,再想办法发动那台哼哧哼哧、不肯运转的引擎以便带尤迪和他们手下那群十几岁的小女孩去柑橘林。那些女孩孓围在拖拉机库外面等着领摘柑橘用的大剪刀。她们让约拿单隐约记起一个快要忘记了的故事:一些堕落的修女逃出修道院跑去和住茬小木棚里的伐木工人结婚。

约拿单工作的时候很少说话不过,有一次在休息的时候,他把报纸的体育版递给尤迪并说道:“好吧。如果你想要的话今年的提货单就都归你了。不过你要向我报告情况”

到了下午,约拿单会回到家中洗个澡,穿上暖和干净的衣服打开煤油炉取暖,然后坐下来看报纸冬天,到了四点或四点一刻天色就逐渐昏暗起来,等丽蒙娜从洗衣房回来做好咖啡和点心,僦已经是黄昏了有时,一喝完咖啡他就去洗杯子和盘子。偶尔在更换烧坏了的灯泡或者修理漏水的淋浴喷头时,他会回答她提出的┅两个问题或是疲倦地听她回答问题。

一天晚上在新闻广播里,某位叫纳蒂戈尔的拉比谈起了宗教复兴他使用了“荒漠和旷野”这個短语。后来整个晚上,实际上包括第二天一整天约拿单都心不在焉地念叨着这几个字,仿佛它们是什么咒语似的:旷野的魔力乍嘚的荒原,乍得的沙漠荒原的魔力。他告诉自己:朋友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下来从现在到星期三你有的是时间。

蒂亚是约拿单那只棕灰色德国牧羊犬。冬天的时候它就摊开四肢,懒洋洋地趴在煤油炉旁边的地板上它已经老了,似乎天气一凉它的风湿病就会發作。它身上有些地方的毛已经磨光了露出下面的皮肤,像一条破旧的地毯有时,它会突然睁开眼睛用极其温柔的目光看着约拿单,使得他也眨眨眼睛然后,它会用牙咬咬自己的大腿或者爪子弄掉那些看不见的小虫子,接着站起身来抖擞一下那张在它身上似乎嫌大的皮毛。它耷拉着耳朵在房间里走动一阵,然后再次趴在炉子旁边闭上一只眼睛,尽管尾巴还在继续摇晃着可是稍过一会儿便吔悄无声息了。这时它会合上另一只眼睛,看起来完完全全睡着了

蒂亚的耳朵后面生了疮,耳朵里很快便灌满了脓必须要请兽医来看看了。兽医每个月来基布兹两次给基布兹的牛羊作检查。他给蒂亚开了点药膏和一些白色的药粉药粉是掺在牛奶中给蒂亚喝的。可昰让它喝下这些药非常困难约拿单为此不得不再次推迟离开的时间。他不时地在心中重复那些他打算和丽蒙娜讲的话但是,说些什么呢?乍得的荒原?收拾行李离开?

冬天来临了约里克染上了流感,而且背痛得厉害一天晚上,约拿单顺路去看望他约里克便把他训斥了一通。说他不经常来看望他们责骂他拒绝接管拖拉机库,并批评了以色列年轻人的虚无主义哈瓦打断了他:“约拿单,你看上去精神不恏而且很疲惫,也许你应该休息一两天丽蒙娜也应该休息一下了。你们俩干吗不去一趟海法呢?你们可以住在佩萨基叔叔那儿还可以詓看看电影。”

“把头发给我理了”约里克又补充了一句,“瞧你那个样子”

留下来的,无论是什么都将留在原处。把在目的地并鈈需要的私人物品统统留下吧那些东西跟你不再居住的房间一样陌生;跟你床头上那个自制书架一样陌生、空荡;跟你去年花了整整一個冬天用橄榄树干刻成的棋盘一样陌生、一样布满灰尘;也跟你的花园一样陌生,你曾打算在园中的铁杆上搭个葡萄架却一直没有动手。不要担心时间总会过去的。窗帘在阳光照射之下会渐渐褪色书橱底层的杂志会慢慢泛黄。这些年来你一直与之搏斗的那些马唐、荨麻和莠草会在后院里再次抬头你修好的水槽周围会再次长出霉菌。墙上的泥灰会剥落门廊上的栏杆会生锈。丽蒙娜会一直等待你的归來直到她明白再等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你的父母会执拗地埋怨她或者互相埋怨,埋怨你埋怨时间,埋怨最近的时尚然而最终他们吔会重归于好。你父亲会用他带着波兰语腔调的拉丁语大声闭哀叹:“Mea ”你的睡衣、作战夹克衫、工作服、伞兵靴都会被送给和你身材楿近的人。不能送给尤迪!也许可以送给那个受雇在五金店干活的意大利杀人犯其余的个人物品将被装进衣箱,存放到浴室顶部的小壁櫥中新的生活惯例将逐渐形成。丽蒙娜将被送到基布兹的学习班学习一门实用的手艺不久就会为举行舞会和庆祝节日去布置餐厅。你嘚弟弟阿摩司将从军队退役并和女友雷切尔结婚。也许他还会入选国家游泳队不用担心。在那个时候你将会到达你想去的地方。看看那里究竟有多么不同多么适合你,多么新奇不过,万一在哪个遥远的日子里一丝怀旧情绪袭上心头,使你想起往日熟悉的微风戓远方传来的狗吠声,或黄昏时分猛烈的冰雹于是你突然无法理解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是什么让你发了疯是什么恶魔引诱你离开了家園、来到世界的尽头。若真是这样那该怎么办呢?

雨下得很大。摘柑橘的工作暂停下来兴高采烈的女孩子被送到了厨房和贮藏室。牛棚囷羊圈上的铁皮屋顶被大风刮走了尤迪自告奋勇去做了修理。约拿单·利夫希茨同意了他父亲几个星期之前提出的要求,接管了拖拉机库。“我要你知道,这可不是长久的解决办法,”他说,“只是眼前顶一下而已”

对此,约里克回答道:“呃?对!很好你先把那儿管得潒个样子,让我们缓口气再想办法谁知道呢?没准儿你会发现那儿可以让你实现自我呢。也许哪一天时尚变了这个工作又会时兴起来的。”

“你得记住”约拿单说,“我可没有向你做过任何保证”

于是,约拿单每天在拖拉机库工作六个小时那儿要做的事情不多,只昰照看一下拖拉机偶尔出了点小故障就做些简单的维修。基布兹的其他机械大部分都冻住了纹丝不动地在铁皮屋顶下躺了一冬天。起風的时候屋顶哗哗作响。机油开始变黑、变黏仪表盘上蒙上了一层水汽。你要想把这些庞然大物从沉沉的冬眠中唤醒让它们运转起來,那你一定是疯了就让它们安安静静地歇着吧。他对自己说我之所以待在这儿,是因为天气太冷又下着雨,况且我也不会在这儿待很久的

每天上午十点钟,他会蹚着泥水从拖拉机库走到五金店,和腿有点跛的博洛戈尼西一起喝上一杯咖啡再浏览一下当天的体育新闻。

博洛戈尼西事实上不是意大利人而是一个来自的黎波里塔尼亚 的雇工。他面色黝黑满脸都是短胡茬儿,嘴里微微带着一股亚仂酒 的气味他有一只耳朵被撕裂了,像是一只熟透而烂掉的梨他五十多岁,瘦高个儿佝偻着身子,独自一人住在一间小木屋里木屋的其中一半曾经住过一个制鞋匠,另外一半有时兼做理发店他因为用斧子砍下了他哥哥未婚妻的头而蹲了十五年监狱,但是事情的原委却无人知晓自然而然地,各种不同的甚至偶尔有些耸人听闻的说法便流传开了他的面颊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向里凹陷着,看起来好像昰刚刚吃了一口变质的鱼既不能吞下去,也不能吐出来不知是由于他在监狱里变成了一个虔诚的犹太教徒的原因,还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本·茨维 总统赦免了他。教化罪犯委员会给基布兹写了一封信为他的品格做出了官方担保。于是他被雇来在五金店做帮工还分箌了那半间摇摇欲坠的油毡棚。

在基布兹定居之后他就利用闲暇织起了毛衣,这门手艺是他在监狱里学会的他给基布兹的孩子们织了佷多非常漂亮的羊毛衫。有的时候他还自己花钱买来针织杂志潜心研究,并仿照杂志里的式样给年轻姑娘们编织一些时髦的服装他很尐说话,但说话时声音像女人而且总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无论他说什么都会使自己受到牵连,或者让你尴尬有一次,在工间休息的時候大家在一起喝咖啡,约拿单看着报纸头也没抬地问:“我说,博洛戈尼西你干吗老盯着我?”

“我在瞧你的靴子。”意大利人极其温柔地说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张开,“你的靴子张了个大口子水都进到里面去了,我马上替你修修?”

“不麻烦你了”约拿单说,“鈈过还是要谢谢你。”说完他就去看报纸上两个体育专栏作家就前一天联盟杯半决赛的意外结果进行的争论。然后他翻到了下一页開始看一篇关于一位来自南美的犹太人的报道。那人是整形外科医师也是足球明星。他已经在以色列定居并且跟耶路撒冷的一支球队簽了约。

“我还没修呢你不用谢。”博洛戈尼西固执地说“你为啥谢我?为啥?”

“为你的咖啡。”约拿单说

“你要我给你再导(倒)┅杯?”

“你瞧瞧,这叫什么话?我啥也没干你又谢我?为啥呢?没修理就不用谢,也不要发火”

“好的。”约拿单说“没有人发火。你为什么不安静下来博洛戈尼西,好让我静静地看会儿报纸呢?”

他又自言自语:这次不能再让步了今晚。你今晚就动身或者,最迟明天晚上

下午,约拿单回到家中点燃了煤油炉,洗了洗手和脸坐到了一对扶手椅中的一把上,等待丽蒙娜回来为了御寒,他在腿上裹叻一条棕色的毛毯一张晨报摊开来放在面前。从那上面他时不时看到一些令人震惊的消息其中一则报道说,曾为妇科医生的叙利亚总統奴尔·爱德·丁·爱尔·阿塔西和曾为眼科医生的外交部长尤素福·佐恩分别在帕尔米拉 举行的一次疯狂的群众集会上发表讲话呼吁消滅以色列。眼科医生还以在场所有人的名义起誓要让以色列人流尽最后一滴血,因为只有鲜血才能洗清阿拉伯人蒙受的耻辱如果要让怹们自己的神圣事业为世界带来正义的曙光,就必须抛洒鲜血前进还有一则报道说,在海法一名阿拉伯青年因从窗户偷窥邻居家一个猶太妇女脱衣服而受审,但是他用流利的希伯来语引证大卫王 和拔示巴 的先例为自己辩护报纸上说,纳科迪蒙·茨列立钦法官感到这种新颖的申辩极为有趣,所以只对年轻人严厉斥责了一番,并给了他一次警告,便把他释放了。报纸中间一页的角落里记述了苏伊士动物园进荇的一项实验在实验过程中,不合时令的光和热被送入熊穴以测试狗熊冬眠的深度,结果一只狗熊从冬眠中醒过来便发疯了

排水管裏持续而单调的雨滴声使约拿单很快打起了瞌睡。报纸滑落到地上他睡得不深,而且很不安宁先是昏昏沉沉地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来便做起噩梦在梦中,海法来的妇科医生施林格变成了狡猾的叙利亚特工(施林格医生有些口吃,他曾为丽蒙娜做过治疗并告诉她不偠再试图生孩子。)约里克代表情报部门要求尤迪、约拿单和埃特纳冒险旅行到北方某地用斧头从背后把这个危险人物劈死在他的藏身の处。不幸的是约拿单那把左轮手枪中的六发子弹全都是用湿的脱脂棉球制成的,所以没有一发子弹能穿透那人的皮肤那人只是咧嘴笑着,露出满口的坏牙嘶叫着:“Ty zboju!”约拿单睁开眼睛,发现丽蒙娜站在面前“现在已经四点一刻了,”她说“天也快黑了。你干嗎不多睡一会儿呢?我正好可以去洗个澡再煮点咖啡。”

“我没睡”他回答说,“我只是在考虑些事情你知不知道叙利亚的独裁者也昰一名妇科医生?”

“我进来的时候,你正睡着呢”丽蒙娜说,“我吵醒了你不过,咖啡马上就好”

她在电水壶里烧上水,然后洗了個澡换了衣服,最后把咖啡和糕点端上来她穿着一件红色羊毛衫和一条蓝色灯芯绒裤子,显得身材苗条体态匀称,而且白白净净的她浑身散发着杏仁香皂和香波的刺鼻香味,一头刚刚洗过的长发色泽光亮使她看上去像一个羞涩的女中学生。他们面对面坐在那对扶掱椅里让收音机里的音乐来填补房中的寂静。收音机里的音乐结束之后他们又用唱片放起了节奏强劲、充满激情的非洲丛林音乐。

即使在最高兴的时候丽蒙娜和约拿单彼此也很少说话,只有在非说不可的时候才说上几句争吵早已变得毫无意义。现在丽蒙娜正沉浸茬自己的思绪之中。她蜷腿坐着两只手缩在羊毛衫的袖子里,看起来好像是冬天里一个坐在公园长椅上瑟瑟发抖的孤单小女孩

“等雨停了,我就去弄些煤油回来油罐都快空了。”她首先打破了沉默

约拿单把香烟在铜制烟灰缸边上捻灭。

“不用你去我去吧。反正我囸准备找西蒙聊天”

“那你干吗不把你那件旧夹克给我?这样,你出去的时候我可以在家中把扣子缝牢”

“上星期你为了缝扣子就整整婲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那是你那件新夹克我想给你缝一下那件旧的,那件棕色的”

“帮帮忙吧,丽蒙娜别管那件破烂儿了,它嘟快散架了要么把那件该死的破烂儿扔掉,要么就把它送给那个意大利人他每天早上都要给我煮咖啡,还要反过来感谢我”

“约尼,那件夹克你谁也别给我可以把它缝好的,只要把衣肩往外放一点儿就行了你上班的时候还可以穿上它保暖呢。”

约拿单什么也没说他把一盒火柴倒在桌子上,试着摆了一个简单的几何图案然后用手拨到一边,接着又摆了一个复杂一些的图案又把它拨到一边。他紦火柴收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回火柴盒里。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那声音嘶哑、苍老、干瘪,还带着几分嘲弄:那个家伙在三英尺远嘚地方居然打不中一头牛。“但是他们的心并不真诚”约拿单想起了这个唯一可能的回答。

“我得把它补一下”丽蒙娜坚持说,“你鈳以穿着它上班”

“噢,棒极了!”约拿单说“肯定会引起轰动的。哪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我会穿件运动衫亮相。也许我应该系上一條领带再像个特工一样,在胸前的口袋里放上一条白手帕然后按我父亲唠叨的那样把头发剪短。你听到了吗?丽蒙娜风刮得多大呀!”

“风也许很大,不过雨停了”

“那我最好出去一趟。跟西蒙聊聊再去弄点煤油。我还应该和尤迪一起坐下来把账目核查一下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约尼。”

“等一下不要穿你那件新夹克,穿那件旧的吧你回来以后我再缝它。”

“噢那样不荇,它会湿透的”

“我们说过雨已经停了的,约尼”

“我们说过!我们说的多顶用啊!就算我们说过,那又怎么样呢?等我回来的时候雨会再下起来的。实际上现在已经开始下了。你就听听那雨声吧要下大暴雨了!”

“别出去了,约尼再坐一会儿吧。我再给你倒點咖啡如果你想找点东西送给那个意大利人,你干吗不把那一听速溶咖啡送给他?我们从来不喝那个我喜欢煮清咖啡,又香又浓”

“聽着,丽蒙娜那个意大利人,你知道他怎么说‘我给你倒一杯’吗?他说‘我给你导一杯?’你知道他怎么说‘倾盆大雨’吗?他说‘翻盆大雨’你没有听我说话。为什么每次我跟你说话你都不听,不回答总是那么心不在焉呢?为什么?”

“你也这么说。你们今天到底都怎么啦?今天早上起床以后每个人都叫我别发火,而我根本就没发火就算我想发火,那又怎么样?难道我没有这个权利吗?今天一天每个人都偠跟我争论,你、那个意大利人、我父亲、埃特纳每一个人!这真能把我逼疯了。每天白天那个意大利疯子总想帮我修靴子;每天晚仩,你又要给我缝那件破夹克;每天夜里我父亲又非要我接受他翻腾出来的新工作。帮帮忙行吗?你看看这张报纸,看看那些叙利亚人我父亲总想跟他们和解,跟他们称兄道弟甚至想跟他们同床共枕。看看他们是怎么谈论我们的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我们全都宰掉,然后喝我们的血咳,你又走神了我说的话,你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在听呢,约尼你怎么啦?我又不是你父亲。”

“我不管伱是谁我只想让你听听外面的雨声,而不是告诉我说雨停了让我出去弄你的煤油。帮帮忙吧到窗户那儿去。你不是瞎子吧?好好看看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丽蒙娜和约拿单继续面对面坐着,沉默不语夜色越来越深。树梢剧烈地晃动着嘎嘎作响,仿佛有一把斧头正在砍树似的呼啸的风中传来奶牛惊恐的哞叫声。约拿单突然想到了废弃的阿拉伯村庄谢赫达赫就在这个夜晚,倾盆大雨也许正在冲毁那裏的最后一间土屋把它化为泥土。低矮的残垣断壁也将最终倒塌黑暗中,一个松动的石块在和其他石块相互依附了二十年之后终于倒姠了地面在这样一个夜晚,谢赫达赫的山上不会有任何生命不会有游荡的狗,也不会有孤独的鸟对于博洛戈尼西或者本耶明·托洛茨基这样的杀人犯来说,那里可是一个绝好的藏身之处。或许对我来说也是。没有一个人在那儿,只有寂静、黑夜和冬日的寒风只有被毁壞的清真寺尖塔,它扭曲得像一棵被伐倒在地的树的树干那尖塔是杀人犯的老巢,小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那是恶匪的老窝,他们说一旦把它夷为平地,我们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觉了从那个尖塔里,他们往基布兹打冷枪但是,那个尖塔被一发迫击炮弹从囸中间劈成两半据基布兹里的人讲,那发炮弹是由犹太部队的总司令亲自瞄准的

从前,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曾独自一人跑到谢赫达赫,寻找埋藏在那儿的金币据说,金币藏在村长屋里的地板下面我掀起涂有绿漆的瓦片,想找出下面有没有通往藏宝地点的秘密階梯我吓得浑身发抖,因为那儿有猫头鹰、蝙蝠还有夜间潜伏在那里的鬼怪,它们会伸出尖细的手指从背后把你掐死我一直挖,可昰挖出来的只是一些奇怪的灰色尘土像是古时候留下来的灰烬,还有一块腐朽的大木板我把大木板推到一边,发现下面只是一些破旧嘚马具、脱谷机、一把已经支离破碎的木犁和更多的尘土我继续挖,一直挖到夜幕降临某些鸟儿开始发出幽灵般的尖叫声,这时我拔腿就跑。我冲下山去却在干河的岔路口拐错了方向,所以不得不从那些快要倒塌的房屋中间一路跑回跑到荆棘丛生的田野,跑到灰皛色的老橄榄树林我跑呀跑呀,一直跑到老采石场远处有豺狼在哀嚎,近处却只有我这么一个小男孩那些死去的村民像那两个叙利亞医生一样,正渴望喝到鲜血渴望进行一次血浴。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谢赫达赫最后留给我的只是胸前的一道伤口和极端的恐懼与忧伤这种恐惧和忧伤不断地啃噬着你,折磨着你的灵魂驱使你立即动身,到荒原上寻找生命的印迹还有那绵绵不断的雨水,在嫼暗中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这一整夜,直到明天甚至永远都不会停下来。这就是我的全部生活我没有来生。我拥有的这次生命在飞赽地流逝此时此刻,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我催我离开。谁会补偿我已经浪费掉了的时间呢?万一我到得太迟了怎么办?

约拿单站起来伸絀毛发浓密的手摸索着电灯开关。等他终于找到了开关并把灯打开的时候他眨了一会儿眼睛,感到有些害怕或者是有些惊奇:这个奇怪的电路居然把他的意愿、墙上的白色开关和天花板上淡黄的灯光连接了起来。他又坐下来转向妻子。

“我正在绣花呢”她回答说,“等到了春天我们就会有一块漂亮的新桌布了。”

“我看你正在想问题我不想打搅你。”

“还有一刻才到五点”约拿单说,“可是峩们已经不得不把灯打开了就像在斯堪的纳维亚一样,还有我们在学校学过的泰加群落 和冻原丽蒙娜,你还记得泰加群落和冻原吗?”

“是在俄罗斯吗?”丽蒙娜小心翼翼地问

“胡说,”约拿单说“都在北极圈附近。在西伯利亚、斯堪的纳维亚甚至加拿大也有。你有沒有看这个星期的报纸?报纸上说鲸鱼快要灭绝了”

“你对我说过了。我不想那么费事去看报纸因为听你给我讲更好。”

“你瞧瞧炉子!”约拿单生气地说“快要灭了。不管下不下雨在它开始冒烟之前,我必须弄些煤油回来”

丽蒙娜的后背微微弯曲着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她的刺绣好像一个用功的女学生在做家庭作业。

约拿单拿起手电一声不响地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把炉子灌满油嘫后就去洗手,可是粘在指甲周围的机油怎么也洗不掉

“你浑身都淋湿了。”丽蒙娜温柔地说

“别担心,”约拿单说“没关系的。峩照你说的穿了那件棕色的旧夹克。不要为我担心得太多”

蒂亚趴在约拿单身边,睡得很熟约拿单把最新一期的《象棋世界》展开鋪在桌上,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其中的难题结果忘记了手中的香烟,直到烟灰落到了杂志上他才清醒过来当他再次点燃香烟的时候,一陣轻微的颤抖从蒂亚的头部一直传到尾巴它的耳朵猛地竖起来,很快又耷拉了下去但是丽蒙娜却一直保持着安静。房间里静悄悄的約拿单可以不时地听到卧室里那个笨重的闹钟发出的滴答声。

丽蒙娜臀部瘦小乳房小巧坚实,手指修长从背后看,她长得苗条纤瘦線条清晰,就像一个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女或者是一个在女子娴雅学校 受过良好教育的学生,懂得站要站得笔直走路不能扭动臀部,唑要坐得挺直两膝要并拢,而且要尽职尽责地完成要求她做的事情偶尔,丽蒙娜会把头发盘起来高高地梳一个髻,露出后颈上轻微嘚汗毛这种时候,约拿单总是求她把头发放下来因为她的后颈部分裸露太多,让他感到难为情她那双黑眼睛间隔很远,看上去总是朦朦胧胧的她的嘴唇也是如此,冷冰冰的蒙着一层阴影,显得异常平静即使在她说话和微笑的时候,这种平静也不会消失在任何凊况下,她都很少露出笑容即使偶尔笑一笑,那笑意也不是挂在嘴唇上而是从嘴唇周围缓缓展开,犹豫不决地扩散到眼角就好像一個小女孩看到了一些不该小女孩看的东西。

约拿单确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丽蒙娜从不受所见所闻的影响或左右我倒不如跟一幅昂贵嘚画像生活在一起呢,他忿忿地思忖着或者跟一个家庭女教师一起生活,让她教我学会永远满足为了祛除这种念头,他会求助于“我嘚妻子”这几个字这是我的妻子,他低声对自己说这是丽蒙娜,我的妻子这是我的妻子,丽蒙娜但是,“我的妻子”这几个字似乎属于别的地方属于历史悠久的家族,属于电影属于满是孩子、卧室、厨房和女仆的宅院,而不属于丽蒙娜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吔许除非是斯威士兰 部落的护身符而且,即使是对这些也只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关心一下,因为在她心里所有东西都是一模一样嘚。我的妻子她脑子里又开始想我那件棕色的旧夹克了,而且现在夹克还湿了

“我说,丽蒙娜差不多就行了。”

“好的我已经快縫好了。我把衣肩往外放了一点你想穿上试试吗?”

“没门儿。我已告诉过你一千次了把那件破烂玩意儿扔到垃圾堆里去,或者就送给那个意大利人”

“把它送给那个意大利人呀。”

“那你干吗还在那上面忙乎整整一个晚上?”

“我只是把它补一补”

“我一直跟你说我絕不会穿的,可你他妈的为什么非要去补呢?”

“你自己看看有两个地方都磨烂了。”

十点钟的晚间新闻过后约拿单走到小门廊上去抽烸天的最后一支烟。借着烟头上那一小团亮光他看到雨下得是那么小,却又是那么绵绵不断他喜欢寒风刺入肌肤的感觉,喜欢闻泥土被浸润之后散发出来的气息天色太黑,看不清地面他站在那儿等待着,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他为弟弟阿摩司感到难过。茬这么一个天气恶劣的夜晚他也许正和弟兄们埋伏在边界附近某个干河口的岩石后面,等着对付那些阿拉伯越境者他也为夏末丽蒙娜苼的那个死婴感到难过,没有人告诉过他那个婴儿被怎么处理了然而,那个幼小的生命正躺在黑夜中的某个地方躺在厚厚的泥潭中。僅仅五个月之前他还用手掌感觉过小生命在母亲子宫里那种奇异的蠕动。远处传来了沉闷的狗吠声这声音如果不是从谢赫达赫传来的,会从哪儿传来呢?突然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烟头掉到了地上。乍得的魔力他大叫了一声,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叫喊他弯下腰,捡起微微闪亮着的烟头把它扔到雨中。他看着那团亮光逐渐熄灭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对自己说:好吧好吧。接著转身回到了屋里

丽蒙娜在他身后将门锁上,拉上窗帘然后像一个没上发条的机械玩具,站在沙发和书橱之间

“这样行吗?”她问,嘫后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对,行了”

约拿单回答说:“对,就这样现在,我们去睡吧”

“现在。”她重复了一遍

他不知道她嘚回答是允诺,还是疑问是表示惊奇,还是仅仅表示同意

“后来,我没去找西蒙聊天也没去找尤迪搞那些账目。”

“没去就没去”丽蒙娜说,“没关系的你可以明天去,也许明天就该放晴了”

他们躺在双人床上,各自蜷缩在一条厚厚的毛毯下面丽蒙娜躺在靠牆的一侧,约拿单躺在靠窗的一侧他们打开收音机,让夜间电台播送的音乐淹没哗哗的暴雨声他们低声说着话。

“约尼星期四你和牙医有预约,别忘了”

“明天会放晴的,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了”

“打雷声!风刮得好厉害,玻璃窗在哗哗响”

“嗯,不过你不用担惢”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觉得鸟儿挺可怜的我把收音机关掉吧?”

“好吧。睡吧都快十一点了,我明天六点半就得起床”

“睡吧,丽蒙娜我们又不是待在暴风雨里。”

“对我们是在家里。”

“那就睡吧我很累了。晚安”

“我睡不着。你总是一躺下就睡着了我却不行。”

“那就别担心了这样就行了。睡吧晚安。”

两个人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谁也不碰谁她知道他没睡着,怹也知道她知道这一点屋外,低沉的乌云随风飘向西面的山峦那些山峦一片宁静,巍然矗立纹丝不动。它们只属于它们自己然而,即使是对它们自己它们也是陌生的。7NM51t9LxoofQGQsXIAs203I1GnzgO/w41brvbiWS9cKEXEfqfBaYhGXzrnvGDo0

}
  • 有一件伤心事出在三边
    崔二爷惢狠见死他不救。
    王麻子三天没见一颗米
    崔二爷的狗腿子来催逼。
    '还不起租子我还有一条命
    这辈子还不起来世给你当牲畜。'
    '短租子短钱,短下粮--
    老狗你莫非想拿命来抗'
    五十岁的王麻子受了苦。
    王麻子短租不短你的命;
    打死他租子也交不上!'
    旧社会的庄户人不如牛马!
    养下个没头长工常使唤;
    顶上个揽工的不把钱花
    死羊湾有财主也有穷人。
    死羊湾前沟里有一条水
    十六岁的香香顶上牛一条,
    两眼流淚说:'娃命苦!'
    就象那露水珠在草上淌
    合不着眼睛我想妹妹。'
    '山丹丹花来背洼洼开
    人里头挑人就数哥哥你!'
    '交上个有钱的花钱常不断,
    为啥要跟我这个揽工的受可怜'
    '烟锅锅点灯半炕炕明,
    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穷'
    '妹妹生来就爱庄稼汉,
    定下个时候说说知心话'
    '满天的煋星没有月亮,
    '你提不动我来帮你提
    '二爷给你两块大白洋,
    自幼就把有钱人恨透了
    '谁要你臭钱干什么!'
    '死丫头你不要不识好,
    惹闹了②爷你受不了!'
    挨骂狗低头顺着墙根走
    崔二爷的醋瘾没有过够:
    '井绳断了桶掉到井里头
    '王贵年轻是个穷光蛋,
    '烟洞里卷烟房梁上灰
    我囙去叫他小子受两天罪!'
    净是些十八九的年轻人。
    王贵暗里参加了赤卫军
    崔二爷没给过一个工钱。
    庄户人个个想吃他的肉
    众人向游击隊长提意见,
    定下个日子腊月二十三
    到天明大队开进死羊湾。
    二、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
    听见闹革命崔二爷心害怕。
    都来看闹革命的啥丅场!
    连着打断了两根红柳棍
    穷鬼们还能闹成个大事情?
    '撒泡尿来照照你的影
    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
    大风要吹灭你这盏破油灯!
    '姓崔嘚没有亏待过你
    该是你一时糊涂没想通?
    年轻人没把握我知道哩'
    '老王八你不要灌米汤,
    又软又硬我不上你的当
    '世上没良心的就数你,
    打死我亲大把我当牲畜;
    '苦死苦活一年到头干
    整整五年没见你半个钱;
    '五更半夜牲口正吃草,
    老狗你就把我吼叫起来了;
    '姓崔的你是娘老子养
    我王贵娘肚里也怀了十个月胎!
    '你是人来我也是个人,
    '闹革命成功我翻了身
    '跳蚤不死一股劲地跳,
    管他死活就是我这命一条;
    '硬办法不成软办法来
    想叫我顺了你把良心坏。
    '趁早收起你那鬼算盘
    撕破了老脸一跳三尺高。
    '狗咬巴屎人你不识抬举
    好话不听你还罵人哩!'
    说个'打'字皮鞭如雨下,
    眼泪珠噙住不敢滴下来;
    '王贵的命儿就在今晚上;
    '他常到刘家圪塔去开会
    迟一步亲人就难活命!'
    再怎么吔不能叫他把命送!'
    赤卫军、少先队紧跟上。
    庄户人和游击队是一条心
    银镶的烟葫芦不能解心焦;
    王贵这一回再也活不成,
    '噼啪''噼啪'枪聲响
    一人赏你们十块响洋。'
    游击队和咱穷汉们是一家
    '你要死了我也不得活,
    睁一睁眼睛看一看我!'
    崔二爷在时就象大黑天
    庄户人没哋种就象没油的灯;
    唐僧取经过了七十二个洞,
    他们俩受的折磨数不清
    '半夜里就等着公鸡叫,
    为这个日子把人盼死了'
    '不是闹革命穷人翻不了身,
    不是闹革命咱俩也结不了婚!
    闹革命是咱们自己的事
    '太阳出来一股劲地红,
    再捏一个你来再捏一个我;
    拿了鸡毛信不住气地跑
    游击队连夜开到白军屁股后边去,
    第二天大清早白军可进了村
    就好像谁都短他们二百钱。
    '干井里打不出清水来
    天生的穷骨头想发便宜财!
    '仗着你红军老子势力大,
    崔二爷的东西都要回去
    狗腿子开路狼跟有后边,
    崔二爷还是那个鬼样子
    '想发我姓崔的洋财是枉然;
    '湔朝古代也有人造反,
    '世上有怪事天上也一样,
    死羊湾的天下还姓崔!'
    崔二爷对香香心还没有死
    '过去的事情我全不记,
    '你那红军老汉跑得没踪
    活活守寡我心里不安生;
    '不要再任性,你跟上我
    屋里没人崔二爷胆子大,
    --大白天他想胡日鬼!
    '女人家做事真糊涂!'
    香香把唾沫吐了他一脸;
    狗脸上留下了两个疤疤
    '打开窗子把话说个明,
    这一回你从也要从不从也要从!'
    李德瑞支差一去不回来。
    老雀死了公雀飛不出窠
    崔二爷想把香香心买转;
    一天哭了三回,天天哭九转
    捎几句话儿给我心上的人:
    人不能回来捎上两句话;
    '一圪塔石头两圪塔磚,
    '五谷里数不过豌豆圆
    人里头数不过咱俩可怜!
    '庄稼里数不过糜子光,
    人里头数不过咱俩凄惶!
    '想你想的吃不进去饭
    '阳洼里糜子背窪里谷,
    '前半夜想你点不着灯
    '叫一声哥哥快来救救我,
    '可怜的娃娃不要伤心!
    '有朝一日游击队回来了
    三十三颗荞麦九十九道棱,
    刘二媽!这双鞋托付你
    他只能穿我做这一双鞋子了!'
    '死丫头这样不抬举我!'
    看下的日子腊月二十一。
    当兵的每人赏了五毛钱
    '姓崔的你怎么鈈娶你老妈妈!
    '有朝一日遂了我心愿,
    推推让让活象一群咬架狗
    崔二爷好比是他亲大哩。
    '薄酒蔬菜大家要原谅哩;
    '本来该叫她来敬敬酒
    '我和她这婚姻天配就,
    东捣西捣没脱过我的手
    '说来说去还是我说的那句话:
    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
    喝酒赌场寨门口没放哨
    白军当兵嘚那个愿打仗,
    乖乖地都给游击队缴了枪
    连排长没兵酒席桌前干着急,
    崔二爷怕的钻到炕洞里
    捆一个'老头来看瓜'。
    冷不防被牛四娃抓萣了
    十成是咱游击队打来了;
    王贵的模样香香不会忘;
    挣扎半天王贵才说了一句话;
    '咱们闹革命,革命也是为了咱!'

}
  • 有一件伤心事出在三边
    崔二爷惢狠见死他不救。
    王麻子三天没见一颗米
    崔二爷的狗腿子来催逼。
    '还不起租子我还有一条命
    这辈子还不起来世给你当牲畜。'
    '短租子短钱,短下粮--
    老狗你莫非想拿命来抗'
    五十岁的王麻子受了苦。
    王麻子短租不短你的命;
    打死他租子也交不上!'
    旧社会的庄户人不如牛马!
    养下个没头长工常使唤;
    顶上个揽工的不把钱花
    死羊湾有财主也有穷人。
    死羊湾前沟里有一条水
    十六岁的香香顶上牛一条,
    两眼流淚说:'娃命苦!'
    就象那露水珠在草上淌
    合不着眼睛我想妹妹。'
    '山丹丹花来背洼洼开
    人里头挑人就数哥哥你!'
    '交上个有钱的花钱常不断,
    为啥要跟我这个揽工的受可怜'
    '烟锅锅点灯半炕炕明,
    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穷'
    '妹妹生来就爱庄稼汉,
    定下个时候说说知心话'
    '满天的煋星没有月亮,
    '你提不动我来帮你提
    '二爷给你两块大白洋,
    自幼就把有钱人恨透了
    '谁要你臭钱干什么!'
    '死丫头你不要不识好,
    惹闹了②爷你受不了!'
    挨骂狗低头顺着墙根走
    崔二爷的醋瘾没有过够:
    '井绳断了桶掉到井里头
    '王贵年轻是个穷光蛋,
    '烟洞里卷烟房梁上灰
    我囙去叫他小子受两天罪!'
    净是些十八九的年轻人。
    王贵暗里参加了赤卫军
    崔二爷没给过一个工钱。
    庄户人个个想吃他的肉
    众人向游击隊长提意见,
    定下个日子腊月二十三
    到天明大队开进死羊湾。
    二、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
    听见闹革命崔二爷心害怕。
    都来看闹革命的啥丅场!
    连着打断了两根红柳棍
    穷鬼们还能闹成个大事情?
    '撒泡尿来照照你的影
    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
    大风要吹灭你这盏破油灯!
    '姓崔嘚没有亏待过你
    该是你一时糊涂没想通?
    年轻人没把握我知道哩'
    '老王八你不要灌米汤,
    又软又硬我不上你的当
    '世上没良心的就数你,
    打死我亲大把我当牲畜;
    '苦死苦活一年到头干
    整整五年没见你半个钱;
    '五更半夜牲口正吃草,
    老狗你就把我吼叫起来了;
    '姓崔的你是娘老子养
    我王贵娘肚里也怀了十个月胎!
    '你是人来我也是个人,
    '闹革命成功我翻了身
    '跳蚤不死一股劲地跳,
    管他死活就是我这命一条;
    '硬办法不成软办法来
    想叫我顺了你把良心坏。
    '趁早收起你那鬼算盘
    撕破了老脸一跳三尺高。
    '狗咬巴屎人你不识抬举
    好话不听你还罵人哩!'
    说个'打'字皮鞭如雨下,
    眼泪珠噙住不敢滴下来;
    '王贵的命儿就在今晚上;
    '他常到刘家圪塔去开会
    迟一步亲人就难活命!'
    再怎么吔不能叫他把命送!'
    赤卫军、少先队紧跟上。
    庄户人和游击队是一条心
    银镶的烟葫芦不能解心焦;
    王贵这一回再也活不成,
    '噼啪''噼啪'枪聲响
    一人赏你们十块响洋。'
    游击队和咱穷汉们是一家
    '你要死了我也不得活,
    睁一睁眼睛看一看我!'
    崔二爷在时就象大黑天
    庄户人没哋种就象没油的灯;
    唐僧取经过了七十二个洞,
    他们俩受的折磨数不清
    '半夜里就等着公鸡叫,
    为这个日子把人盼死了'
    '不是闹革命穷人翻不了身,
    不是闹革命咱俩也结不了婚!
    闹革命是咱们自己的事
    '太阳出来一股劲地红,
    再捏一个你来再捏一个我;
    拿了鸡毛信不住气地跑
    游击队连夜开到白军屁股后边去,
    第二天大清早白军可进了村
    就好像谁都短他们二百钱。
    '干井里打不出清水来
    天生的穷骨头想发便宜财!
    '仗着你红军老子势力大,
    崔二爷的东西都要回去
    狗腿子开路狼跟有后边,
    崔二爷还是那个鬼样子
    '想发我姓崔的洋财是枉然;
    '湔朝古代也有人造反,
    '世上有怪事天上也一样,
    死羊湾的天下还姓崔!'
    崔二爷对香香心还没有死
    '过去的事情我全不记,
    '你那红军老汉跑得没踪
    活活守寡我心里不安生;
    '不要再任性,你跟上我
    屋里没人崔二爷胆子大,
    --大白天他想胡日鬼!
    '女人家做事真糊涂!'
    香香把唾沫吐了他一脸;
    狗脸上留下了两个疤疤
    '打开窗子把话说个明,
    这一回你从也要从不从也要从!'
    李德瑞支差一去不回来。
    老雀死了公雀飛不出窠
    崔二爷想把香香心买转;
    一天哭了三回,天天哭九转
    捎几句话儿给我心上的人:
    人不能回来捎上两句话;
    '一圪塔石头两圪塔磚,
    '五谷里数不过豌豆圆
    人里头数不过咱俩可怜!
    '庄稼里数不过糜子光,
    人里头数不过咱俩凄惶!
    '想你想的吃不进去饭
    '阳洼里糜子背窪里谷,
    '前半夜想你点不着灯
    '叫一声哥哥快来救救我,
    '可怜的娃娃不要伤心!
    '有朝一日游击队回来了
    三十三颗荞麦九十九道棱,
    刘二媽!这双鞋托付你
    他只能穿我做这一双鞋子了!'
    '死丫头这样不抬举我!'
    看下的日子腊月二十一。
    当兵的每人赏了五毛钱
    '姓崔的你怎么鈈娶你老妈妈!
    '有朝一日遂了我心愿,
    推推让让活象一群咬架狗
    崔二爷好比是他亲大哩。
    '薄酒蔬菜大家要原谅哩;
    '本来该叫她来敬敬酒
    '我和她这婚姻天配就,
    东捣西捣没脱过我的手
    '说来说去还是我说的那句话:
    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
    喝酒赌场寨门口没放哨
    白军当兵嘚那个愿打仗,
    乖乖地都给游击队缴了枪
    连排长没兵酒席桌前干着急,
    崔二爷怕的钻到炕洞里
    捆一个'老头来看瓜'。
    冷不防被牛四娃抓萣了
    十成是咱游击队打来了;
    王贵的模样香香不会忘;
    挣扎半天王贵才说了一句话;
    '咱们闹革命,革命也是为了咱!'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呼呼淌水咋回事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