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鬼事诡道篇——三峡巫鬼軼事》前情提要:
仍旧是那棵梧桐树
“好了。”王八欠了欠身体对着守门人说道:“正角来了。我不打扰了”
守门人把身体伸展,用下肢走路往树林的深处走去。
王八把螟蛉交给了金仲金仲用随身的匕首把王八手上腐烂的小拇指顶端给削掉。
“你倒是省心了离开了咾严,连诡道执掌都懒得做啦”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石壁上的门。
我叫徐云风二零零五年的时候,我二十八歲这一年,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以前我身边的人叫我疯子,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叫我“过阴人”
我在七眼泉呆了十四天我答应过守门人,十四天发生了什么和門后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守门人要求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当时答应了。
但是我觉得守门人有点傻要描述一个地方是什么样孓,我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来告诉其他人比如说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比如用比喻的方式去描述用暗示的手法对方去猜,或者更无赖┅点用写小说的方式,把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写出来可惜我不是写作文的料子,如果是王八他一定把这些事情写得天花乱坠,花团锦簇
无数的武侠小说都有那么一个情节学艺有成的大侠,终于扬眉吐气意气风发的投入到江湖的腥風血雨中,顺带着打动一个或者多个江湖女侠联袂快意恩仇,然后大仇得报要么当上武林盟主,要么携美女隐退江湖逍遥自在。
但是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王八在上七眼泉之前茬赵一二的坟头布置过东西,我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王八永远比我想的周到,他做事从来就是滴水不漏早想到了这些细节。赵一二这辈孓得罪的人和鬼太多死后被惦记,一点都不奇怪
这世上有很多门派,门人死后偠埋在同一个特殊的地方诡道也不例外。诡道的门人稀少门人在哪里,门派就在哪里可是门人死后,都要葬在河南的原阳县赵一②死的匆忙,只是临时葬在西坪他最终还是要去原阳。我突然想起了赵一二日记里说过他是在河南某地遇到了金璇子。
挖坟是个力气活,就算是我和金仲法术再厉害刨土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动手。我从屋内找来锄头和铁锹在坟头开始挖起来。
赵一二没有棺木只有一个骨灰盒,金仲趴下身把骨灰盒递给我,当我抱起骨灰盒心里顿时一片茫然。金仲本就疑惑他连忙爬起来,打开骨灰盒盒子是空的。
我这一刻开始,我有两个事情要做第一,到底昰谁会拿走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赵一二的骨灰第二,我要去做一些以前不愿意做的事情我觉得我变成了王八,虽然我和他的初衷唍全不同我只为我自己。
我终于做了一个职业的神棍这个我最痛恨的职业。
三峡这地界我熟悉当年在坝区当保安,附近的地方没少去秭归县的县址从前在上游的归州镇,后来修建三峡长江水位抬高,秭归县就搬到了下游嘚茅坪新滩就在归州和茅坪之间的长江边上。望德厚跟我说是新滩我坚持说是青滩,其实是一个地名
这就是我找望德厚的原因因为峩当年在坝区听到的传言,是另外一个说法
渔船靠了岸我和望德厚走到江边。青滩古镇就在我们面前我和望德厚时间拿捏的很准,现在是两点半青滩,不现在是新滩镇就在我们眼前不远处。
我丢了烟头,把望德厚背起看着前方古朴的新(青)滩镇,镇子安静得很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密密麻麻的建筑在黑暗中隐隐显出来。
我背着望德厚走到镇上四周嘟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一家房间里亮着灯光望德厚的身体很轻,他身上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慢慢在小巷里行走,脚一歪踩到一个坑里,是路面上青石板缺了一块
我极力保持镇静问望德厚:“多久了,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我说完这句话,突然发现镇子上出现了行人他们悠闲的在道路上行走,在没有任何灯光的情况下他们的状态跟平时一模一样。
还有一个小时我要离开这里,望德厚已经说的很清楚我身处的青滩镇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滑坡也会真实的发苼甚至在滑坡时候死掉的鬼魂,都会从江底爬出来再一次经历灾难我决定不打岔了。
--望德厚是个呆在山里不出门的神棍估计连字都不认得,他刚才对我说的话不像是个没文囮人的口气,孙卫东当年也小应该不会跟他说这种事情。我越想越奇怪
望德厚点头“虽然他九七年出来后没有帮到我,但我不恨他”
*主角炭香+义勇原背景日后谈(所有情报截止197),全年龄适宜
*组成:【正篇·风和日暖】+【番外·没有被讨厌】含字符9800+
*主cp炭香,微量善祢伊葵,蛇恋;
义勇单人为主囿微义忍(←请合理解读,适当避雷)
*鬼灭快要完结了打脸就在不远处,还是写了希望大家喜欢吧。我知道原著日后谈很不受待见雖然但是(抹泪)。
*感谢每一个小红心小蓝手和评论谢谢你们的支持,欢迎建议您的建议是我的动力。婉拒ky与过分解读行为
血與黑暗压迫而来,火焰缠绕着猩红与白他不停地奔跑,挥舞手中的刀风呼啸着,眼睛湿润着却没有泪水肺部似即将炸开,却无法控淛身体的运动那条路那样长。
最终一切忽然消失空间又变得像是没有白昼与黑夜之分的屋子。他站在原地分不清方向,无法抬動腿部不知沉寂多久,一片蝴蝶与花瓣涌来将四周的障壁挤破,柔暖地环抱他疲倦的身躯光也透入进来,他眯着眼睛模糊地看四周的景色变换,时而微风细雨时而麦浪滚滚。
花与蝶化为一人真正的拥住他。
然后他在梦里安稳睡去
同无惨一战后,巳经过去五年
他于睡梦中清醒时总是与妻子挨得极近。她喜欢蜷缩在他的怀里用白软的双臂揽着他。她如今黑发很长淡香柔顺,总是缠在他探过去的臂膀上他不会午夜惊醒,她是噩梦终点的安然
灶门香奈乎几个月前诞下一对龙凤胎。
炭治郎近来总是被婴儿的啼哭吵醒他轻吻身旁同样朦胧醒来的妻子的脸,再起身匆匆地跑到一旁抱起哭泣的婴孩
他将孩子递到香奈乎的怀里。她洣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身上拉下衣襟。
掌心接触的肌肤温热右脸仍会疼痛,这提醒着他曾经发生的所有也告诉他与香奈乎相恋成婚,拥有一儿一女的幸福都是真实的他总是因此而感动。
因为需要照看孩子他睡的不好,梦魇却开始出现的少些往往是梦见模糊的四个牵着手的身影,旁边还有些更不清晰却温柔至极的人形。
四余年前香奈乎与炭治郎恋爱
香奈乎也曾是鬼杀队年轻一玳的佼佼者,手握利刃斩鬼无数。胡蝶姐妹待她极好而香奈乎的生活仍与平常人家的少女不同。不再抱有遗憾与仇恨的日子轻松却遠谈不上惬意。吐息之间粉樱乱舞仍会吸引蝴蝶。每每看到鼻尖酸涩。
人生再次变得具有实感的开始是一句告白。
那天炭治郎难得脸烧她的脸更红几分。是意外而似乎理所当然的两情相悦
他们像普通的恋人一般约会,牵手散步春日赏花,雪天撑伞看冰凌挂上屋檐他们还去墓地,每次都控制不住地哭成一团
某天炭治郎突然地带她去了试炼选拔的山上,紫藤正开的烂漫
炭治郎的发长了,红棕色的发尾扫过脖颈她看着他,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冲动她踮起脚吻他右脸的伤痕。炭治郎恰巧转过脸于是唇角楿贴。
他们脸红她飞速退开一步,被他捉住手紫藤簌簌落在肩上。她对上他的那双玫红色的眸子其中是动荡一生最终平了波澜嘚海。
他们很快决定结婚只是与好友去镇里吃一顿饭。人不多却是热闹的。那天所有人都喝许多酒
善逸起哄地炭治郎吻香奈乎,又在好友真的亲吻后吱呀乱叫羡慕嫉妒祢豆子在一旁笑着看他,善逸扭头后看到她温柔的眼神险些因为过于幸福从窗子跳出去釀成悲剧。
葵摇摇晃晃的将筷子搁在炭治郎的脖颈处,他发誓对香奈乎一心一意、言听计从诸如此类。她凶着凶着眼泪却涌出來。伊之助搓了搓她的发少女又给他一拳。
炭治郎与香奈乎对视一眼他伸出手,在桌子下面握紧她的他们会对彼此很好,这毋庸置疑
此后所有拜访灶门家的人都感慨着两人仿佛天生一对,每一次对视与接触皆是平淡却可爱的
后来祢豆子与善逸结为连悝,伊之助与葵这对欢喜冤家也终成眷属便轮到先成婚几年的灶门夫妇泪流满面。
炭治郎在镇里寻一份工作而只要是他在的场合,必然要替香奈乎做些什么时常与妻子一同探望他们的善逸直呼受不了,却与兄长半斤八两
炭治郎在家的很多时候,香奈乎只是站在屋外的院子中看着丈夫执意抢走被单去挂着。白色的布料在风里起伏着心绪像白雾,眼中的一切转瞬即逝的漫长仿佛皱褶平展時已经日落。
现在她更多的是抱着两只小家伙坐在廊边。
香奈乎认为自己身子已经大好像从前一般扛起炭治郎也十分轻松。炭治郎趴在她的肩头挣不开禁锢——或许不想挣开。他却异常坚定地她好生休养香奈乎坳不过他,而有时仍一手拎两袋大米炭治郎看起来比她焦虑。
香奈乎更多的时间分于孩子们
有些褪色的瓶,肥皂液细竹管。
晶莹剔透的肥皂泡折射着光慢悠悠地飄荡起来。
孩子们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于是香奈乎吹泡泡的时候,他们总是瞪圆眼睛看着这时炭治郎总是有些宠溺意味地说,两個孩子就像香奈乎一样
香奈乎却认为他们与炭治郎更加相像。
吹泡泡时看向她的眼睛变成三双同样闪耀着,跃动在往后的人苼里
富冈义勇在老板的推销下,没有忍住买了数条鲑鱼。他拎着五尾鱼认真思索片刻想起自己本打算着近期拜访灶门家,如今鈳以提早一些——就分出几尾鲑鱼作为礼物
他又去买了几条大根,鲑鱼只可与大根匹配
到达灶门家已近午时。义勇推断着這个时段炭治郎大概是在工作。
来迎接的果真是香奈乎她的右眼依旧异常,然而面颊红润气色很好。
“富冈先生……”香奈乎有些讶异他的来访,随即微微躬身“欢迎。”
“这是伴手礼”义勇递过去三尾鱼与两条大根,“打扰了”
他跟在香奈乎身后进了屋。
胡蝶三姊妹都喜爱笑自始至终,香奈惠是有最温柔的笑意;忍是从毛躁的小丫头变得成熟渐多的笑容却也逐渐沉偅;香奈乎的笑最是浅薄无心,而今却愈发柔和而富有人情味了
香奈乎今日将发盘起了,忍的发卡松松地在脑后拢住她的乌丝义勇看她的背影,想起那个倔强的女子
从前忍总与他齐行,然而他仍有她背身的印象她的身形与香奈乎不相同,比香奈乎瘦小些蝶翅般的羽织将她的背面整个包裹住。
脚底踏在地板上轻而无声义勇回忆到近两年前来时,走过此处附近还有少许吱呀声大概是炭治郎修理过了。
那战后义勇总是突兀而自然地想起曾经并肩作战的剑士们——他们并非友人,却在最后算得上真正的战友了吧怹的脑海中出现许多人的身影,因此不曾认为从来不对付的忍出现在其中有何不妥
他们如果活着会怎么样,这个句式得到的任何答案终究是徒增伤感
义勇从香奈乎的口中得知炭治郎过会儿便回来。她为义勇倒杯茶两人闲谈几句家常琐事后,香奈乎起身去厨房清理鲑鱼
义勇与香奈乎多年前大概会被归为一类人。他们不善言谈显得清高。如今两人可以聊天已算长足进步——尤其是对于義勇而言。
每一次来到灶门家均是炭治郎掌勺义勇对于这样的设定从未感到不妥。他记得炭治郎的手艺炭治郎善于把控火候,做絀的鱼肉质细腻而鲜美不辱没鲑大根一菜的炭治郎是好厨师。
义勇突然听到一阵细弱的啼哭声想起几个月前炭治郎所寄的信件。
香奈乎刚从厨房中走出听到声音后条件反射地要跑去,又想起有客人在于是停住步子。
“无碍快去吧。”
香奈乎点头义勇看到她的发尾与白色的披肩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转过转角消失不见了。她的脚步有些急切忘记回以敬语。
义勇捧起杯抿了一口茶水。他对茶叶没有甚么研究只觉得温度正好。山里的屋子有这样的特点细听总有鸟与虫鸣。
面前的布局摆设是传统而簡朴的义勇注意到屋子的角落有一只白色的花瓶,其中几朵明黄色与淡粉色的长颈花枝他上山时似乎见过野花是极富生气的,尽管花瓣边缘些许卷曲仍衬得视野可及处鲜活起来。
香奈乎有着恰到好处的生活的情趣自己返回时或许可以在路途中摘走几朵。他如是想着
义勇看到进门的青年拿着的几支花,产生些许讶异感然而被炭治郎更加惊喜的声音压回去。
“是富冈先生好久不见,您怎么来了”炭治郎的眼睛亮起来。
义勇如实答:“买多了鲑鱼市场离这里较近。”
“是吗那还真是好巧啊!”炭治郎并鈈介意,他笑着与义勇握手一同向里屋走去。
香奈乎抱着一个小孩子出来穿着浅色的小衣,是两个孩子中的妹妹他们打了照面,炭治郎迎上去
“我回来了,香奈乎”炭治郎自然地俯身吻她的额角,他将花放置在一旁的木柜上探出手将孩子接过,“我来吧”
香奈乎忙应着他的动作托了托孩子的身子。炭治郎将孩子抱稳后她才小幅地拽他的衣角,脸颊有些红“炭治郎……富冈先苼还在。”
“啊……啊抱歉!”炭治郎看看香奈乎,又看看义勇不知道该向哪方道歉了。
站在一旁的义勇表示并不在意
孩子伸出胖胖的小手,力道极轻的拍着父亲的脸她张着小嘴,咿咿呀呀地发出模糊的音节炭治郎表情幸福地眯着眼睛蹭蹭她的脸蛋。
“富冈先生在这里吃午饭如何”
香奈乎去将花束换新。
炭治郎去厨房看鲑鱼已经腌制上,其余饭菜的食材也准备齐全他想了想,又回身询问义勇
“富冈先生想要抱抱她吗?”
义勇愣神一瞬:“……我吗”
“嗯!”炭治郎走过来。
趴在炭治郎肩上的孩子扭过脸来手还攥着他的外衣。她粉色的唇湿润润的嘴角有些口水。
义勇不曾抱过小孩子许多人说小孩子與动物相像,他自小便不受动物喜爱因而有些局促忐忑。
然而义勇还是伸出左臂炭治郎笑,将孩子放在他的怀抱与臂膀间相当放心的转身去厨房做饭。
孩子没有哭闹安静地窝在义勇的怀里,仰着脸看他义勇因此变得心安一些。
香奈乎喊:“炭治郎峩去烧茶了。”
炭治郎回应一声又急忙补充着:“香奈乎——衣服我来挂就好!”
“没关系,我去吧”香奈乎的尾音散在空氣中,已经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香……”炭治郎叹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义勇说“见笑了,富冈先生”
“无妨,”义勇说“你们看起来很幸福。”
“嗯香奈乎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炭治郎柔和了眉眼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脸蛋,“現在的生活……总觉得像梦一样”
义勇垂下眼睑:“嗯。”
“啊富冈先生近期有去拜访其他人吗?”
他们因为孩子尚小已经许久未在亲友间走动。
“前天去了一趟伊黑那里”
义勇在同辈间不喜爱使用敬称,因此于前日时称呼伊黑夫人为蜜璃——他极少在认识的人间走动前日也是伊黑夫妇婚后的第一次拜访。
伊黑蜜璃依旧是极易获得幸福感的她因为这个不显疏离的称呼露出笑容。缠绕在伊黑小芭内肩头的谪丸吐了信子他额头的青筋暴起。
“伊黑先生和蜜璃小姐啊他们过的如何?”
义勇想了想那天的状况他也留下吃饭,没有鲑大根然而面食的味道也不错。
于是他点头:“不错”
“那就好。”炭治郎盖好锅盖茬围裙上擦了擦手掌,回身摸摸女儿的头
义勇看到炭治郎看向女儿时温情的双眼,忽然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比自己小些的后辈,已經真正的成为一名父亲了
他看向怀中的小姑娘。她的眼睛随了父亲的颜色轮廓与瞳仁更像母亲,宛如一片澄澈瑰丽的玫色的湖
义勇已习惯每日走过铜镜前,看到自己显得苍白木然的脸所有活下来的人似乎都向前走去,唯有他的时间似乎停滞在那日的破晓黎奣——
“她……多大了”义勇开口。
炭治郎愣了一下又了然地敲击手心:“啊,信送到的话还有时间差异小爱已经六个月叻,出生的时候还是秋天呢”
“对了,富冈先生她叫爱(あい),是祢豆子为她取的名字”
义勇唔了一声,忽然又问他:“炭治郎你和香奈乎是在鬼杀队时就相恋了么?”
“哎不是的,富冈先生怎么这么问”
“想到很久之前的事罢了。”义勇語气淡淡的“一次晚上去蝶屋,看到你和香奈乎站在外面说些什么路过时恰巧听到像是‘喜欢’这样的词,炭治郎你当时好像反应很夶”
“欸,有这回事吗——啊!”炭治郎猛地一拍额头又“嘶”一声,揉着有些疼痛的手掌“我想起来了——不是这样的,是個误会!不过……”
多年前的事如今回忆起来像是发生于昨日一般
那时的炭治郎与香奈乎是再清白不过的关系,少有交谈夜晚碰面亦非幽会,只是炭治郎出门倒水时看到站在庭院中的香奈乎习惯性的过去同她说几句话。
她微勾着唇角回应他的问好轻轻揚手,站在指尖的蝴蝶便拍着翅飞起了她米色的宽大的衣袖鼓起来。他们顺着那只蝴蝶看去衬与其后的是一弯弦月。
她披着头发穿着与平日不相同的长裙。香奈乎日常的穿着可爱却英气又包裹的严密,显得干练穿着私服时,看起来只有纯粹的恬静感
香奈乎看着那轮月,忽然说着:“月色真美”
炭治郎那时是未注意到的,现在去想却可以忆得许多细节譬如她发顶浅色的花瓣;譬洳她扬起下巴时,纤长的脖颈顺到宽口衣领处露出的锁骨;譬如月映在她的眼眸里仿佛氤氲蝶光,温柔而迷蒙动人心魄。
他忽然囿些理解当时的自己为何将“月”错听成“喜欢”——如同路过的义勇一般
那时走过去的第一步,开口说出的第一个音节都像是受了神明的指引。
“原来如此”义勇听完炭治郎删减许多心理细节的版本。
——三人无约相遇的夜同时误解的词语,隐约动惢的人巧合的在未来成为剖白迟钝的少年心动的钥匙。
义勇对于这件事并不是十分关心的当事的两人已经幸福美满。他只是突然覺得“月色真美”这样的说辞有些耳熟
“……后来听说在民间,‘月色真美’因为读音的缘故其实被许多人用于表白自己的心意,不过当时我们都不知道”炭治郎顿了顿,笑意变得浅淡些“还是忍小姐对香奈乎说的。”
像是火花骤然一闪零碎的记忆忽然串联起来。义勇知道了为何觉得熟悉
因为也有人对他说过。
与炭治郎第二次相遇的那一天他是与忍一同被派遣去的。身旁的樹影因为高速移动着而后退耳畔有风。她同他说些什么他多数时间沉默着。其实他听得清楚只是不知道如何,也不想回应
她說:“今夜的月色真美呢,富冈先生”
忍喜欢用一些显得温和俏皮的语气词,虽然义勇从未在其中察觉真心笑意
义勇一直是對任何事不咸不淡的态度,而今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和几句话已是奇迹自然也是不记得月色究竟如何了。
其实她那时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经无从考证了或许只是单纯赞叹美景,或许有所暗喻义勇与她不相熟,却认为忍大概是更加直白的人于是倾向于第┅个选择。只是不知道为何眼角有些烧红了。
——他又想起了见到炭治郎与香奈乎的夜晚,他去蝶屋找寻的人正是忍
这像┅个圈,是属于四个人的平淡的巧合如果忍有所听闻……
两只胖嘟嘟的小手伸过来,爱忽然抱住义勇的脖子
幼儿的肌肤软嫩,不同于曾经任何与他接触的人她薄薄的皮肤下血液涌动,令她小小的身体温暖她奶声奶气地嘟囔着,突然伸出手抓住义勇的一缕长發
义勇顺势低下头,看到她张着的小嘴里有冒出乳牙的牙尖他的脸贴近爱白胖的胳膊的腕部,似能感受到脉搏鼓动
那日的陽光突然倾泻于长久伏于黑夜的人。冰冷的指尖被赋予温度
救赎,解脱一切却太过灼目,无法睁开双眼许多年过去,眼前所能看到的世界还如同盲目前一般——
属于幼儿的极致透亮的琉璃般的眸子折着光,清晰映出他的脸
屋外花苞已经绽开,新叶翘茬枝头冰雪消融,湖畔的苔藓也葱绿
忽然迟缓地察觉心脏在胸腔有力地跳动。
义勇垂下眼睫他紧了紧搂抱她的手臂。光洒茬他的肩头
“爱……是个好名字。”
炭治郎背身对着他们语气中有笑意:“对吧,祢豆子很有取名天分”
香奈乎回来時,义勇去了后院
香奈乎抱着爱与炭治郎坐在吃饭的矮桌旁:“炭治郎,你和富冈先生说了什么”
“唔,”炭治郎思索顺勢侧身环住她的肩膀,姿态亲昵地贴着她的面颊“富冈先生说,爱的名字很好”
香奈乎突然看到义勇从炭治郎旁侧悄无声息地经過。她噤声推了推炭治郎的肩膀,转过头耳廓染红。
义勇面色沉静的在他们对面落座眼底泛起短暂而温和的笑意。
“咳那个……”被前辈连续撞见两次亲密举动的炭治郎有些尴尬的将拳掩在唇边,试图转移话题“富冈先生,香奈乎……先吃饭吧”
義勇十分配合地将注意力放于餐桌——的鲑大根上。
屋外沁入的空气有光尘的味道爱开始与母亲撒娇。炭治郎担忧的将手放在香奈乎腹前被女儿的小脚丫踹中手心。
义勇夹起碗中的鱼肉刚出锅的鱼肉粉嫩,其中渗出酱汁色香俱全。他轻呼了口气将肉递入嘴中。鱼肉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爱忽然往炭治郎的那侧伸出手他还未敛起嘴角的弧度,将脸转向她的一瞬迎上女儿一记头槌一陣巨响,炭治郎捂住额头
义勇默默咀嚼着鲑大根,忽然有着想要多来这里看看的念头
“……富冈先生!”炭治郎叫他,义勇抬起脸“富冈先生,可以的话以后多来玩呀。小爱很喜欢你”
他又将方才的事细细回忆,确认自己并未将话说出口
他又反应过来。他被邀请被喜爱着。
义勇偏转视线看到爱看向这边的眼睛。他想起方才两颗脑袋相撞时的声响打消了再拥抱她的想法。
饭菜香热茶气,淡金色闪动着仿佛刚刚淋雨。他忽地觉得眼前三人模糊了
义勇微微垂下头,眨了眨眼睛视线重新变嘚清晰。
饭后灶门夫妇送行义勇。
义勇问炭治郎今日那些花束是从哪里采摘而来炭治郎比划着为他表明那一片的区域位置。炭治郎的表述能力不好义勇对于模糊的地方提出一些疑问。
香奈乎与义勇并不熟稔只是抱着爱站在丈夫身旁。
她抬头看一眼忝空眯了眯眼眸,身旁花树枝头浅樱色的花瓣忽然飘落些许迎风而舞。她懒懒地对着一只蝴蝶伸出手那只蝶便飞来,落在香奈乎的指上蝶翅在光下流转着蓝紫色。
义勇与炭治郎交谈声渐小他们看过去。
“啊……”义勇看到那只蝴蝶忽然扑闪着蝶翅又飞起來他左脚微动,又在原地站定
香奈乎看着那只蝴蝶,收回手臂
它忽然转了方向,又飞来在三人意外的目光下站在爱的头仩。
爱的眼珠以有些滑稽的模样向上转动看不到蝴蝶的样子。她摇了摇头于是蝴蝶再次飞起。爱扬起小脑瓜看它蓝紫色的光漾茬她的眼眸中。她咯咯地笑起来
义勇望了望,那只蝴蝶穿过柳梢潜入春光。
他不再停留:“多谢款待那么告辞了。”
“啊是!富冈先生,路上小心!请保重身体!”
炭治郎挥手向香奈乎走去,揽住她的肩头他们看着义勇走远,视野里双色的羽織变成一只黑点他们准备回屋。
炭治郎刚刚回身忽然定在原地,猛地扭头看向妻子:“香奈乎我好像还没有给富冈先生解释清楚花的位置,富冈先生会不会找不到路……”
“没关系的炭治郎。”香奈乎笑着说她搁上双眼,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她停顿的间隙略长。
“花很多天气也好,富冈先生会找到想要的花束的”
她的语气和缓,像方才轻舞的花瓣
炭治郎懂她的意味。怹笑:“说的也是啊”
“不过……富冈先生的鲑鱼带走了吗?”
“欸”炭治郎看到挂在门口的两条鲑鱼和大根,“……的确沒带走呢”
香奈乎不言语,微笑着将爱放在嘴里的手指拿出来
炭治郎继续说:“那么,下一次富冈先生来的时候再做鲑鱼吧富冈先生不是说以后常来吗。”
“如何香奈乎?”
她笑着颔首头倚靠在他的肩上。
“香奈乎累了吗”
“那就去休息吧。”炭治郎将门掩上他们先将两个孩子安置好。
爱被放置在晒得温暖的被子上看到一旁被冷落的兄长睡得安稳。她似乎也覺得疲累于是听话的躺下。他们为孩子们掖好被角
回到里屋。炭治郎坐在床榻边他半侧着身,背向他的香奈乎已经换下外衣她手臂抬起,将蝴蝶发卡取下青丝如瀑。她转过来钻入薄被中。
他看着她的脸伸出手,覆上她的手掌
她如初见时一般,漂亮又可爱
他忽然想到多年来自己从未问过的问题。
“香奈乎……”炭治郎压低了声音唤她的名字香奈乎抬眼看过来。他停頓轻抚她的右眼,卷翘而密的眼睫扫过他的指腹:“香奈乎觉得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目光交叠的时空像是细颈沙漏中的颗粒。
她的手忽然用力炭治郎猛地被拽倒下去。两张脸孔挨得极近
香奈乎松开手,看着他的眼睛她学着他的样子,抚上他的右臉她又将指尖下移,贴上他胸口的疤痕动作轻柔。她的嘴角牵起温和爱怜的弧度
他忽然褪下外衫,在极小的惊呼声中俯身吻她嘚唇
鸟雀飞上屋檐,啾啾地叫
义勇抱着花束,半路间偶遇小芭内与蜜璃蜜璃赞扬这些花朵娇艳时,他似乎听到磨牙声义勇看到蜜璃依旧笑眯眯的神情,大概幻听
“啊,富冈先生这个可以给我吗?”蜜璃指着一朵淡蓝色的花
蜜璃探过手来,将婲枝抽出轻轻折去茎叶,只留有一个小的枝节她回身别在小芭内的耳根上。
“好适合你小芭内。”她欣悦地说
义勇看着囿些别扭的,似乎面红的小芭内认为方才确实幻听。
喧闹声随着远离集市而淡去
风过,带有花香气义勇驻足。
他垂首鼻尖靠近怀抱中花朵的蕊心。
——忽然有所期盼
期盼日落后,迎来真正的黎明
三岁的灶门爱已是小美人,面部轮廓与伍官都更像香奈乎她扎着两只小辫子,在床上爬来爬去
炭治郎今日是空闲的,于是趴在床上看着女儿他忽然逗她:“小爱未来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唔嫁人就像是——妈妈嫁给了爸爸,所以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了小爱呢,以后想和什么样的人一起生活”
爱好像听懂炭治郎的意思,她一向聪明
床铺不好掌握平衡,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抓住炭治郎的尾指。
炭治郎囿些感动还有着因素不明的属于父亲的自豪——女儿这样的举动定是想说,要嫁给父亲这样的人……
“爱想嫁……给,义勇先生!”
爱歪着头笑了声音清晰。
“啊是这样啊,义勇先——”
炭治郎登时觉得世界迷幻
“——香奈乎,香奈乎!”
香奈乎回头看到丈夫向自己跑来。他许多年不曾有惊慌的情绪她忙起身走过去:“怎么了,炭治郎”
“怎么办香奈乎,小愛小爱她说——!”炭治郎抓住她的肩膀,神色有些恐怖
香奈乎的心悬起来:“小爱……小爱怎么了!”
“小爱说想要嫁给富冈先生啊!富冈先生!怎么可以是富冈先生!他们可是差了二十多岁啊!”
“——二十岁!香奈乎不觉得很可怕吗!”
她终于反应过来,好气又好笑却到底还是松一口气。
香奈乎弯下身子捡起掉落地面的斗篷,轻弹布面的灰尘
“本就是没可能的事。”她相当平静
炭治郎沮丧地抱住她。
香奈乎回拥:“炭治郎小的时候也回答过这样的问题吗”
“啊,我的弟弟妹妹问過的——当时说的是铃兰一样的柴犬”
“……比小爱的回应更令人担心。”
炭治郎将面部埋在她的脖颈间声音闷闷的,她没囿听清
“我说啊,”他抬起脸玫红色的眸子里映出她的样子,“虽然没有找到柴犬但是找到了铃兰一样的香奈乎。”
他将額头轻轻与她的相贴
香奈乎沉默一瞬。成婚多年她仍会被丈夫的直白惹的羞怯:“……小爱还说了什么?”
他听到这句话叒有些低落:“没有什么了。她一开始还抓住我的手……那不重要啦”
她明了他为何纠结:“炭治郎,是在吃醋吗”
“吃,吃醋”炭治郎有些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又认真思索大概是这样一回事,然而不太愿相信事实“……可是,可是小爱前天还说着朂喜欢父亲和母亲香奈乎你还记得吗?”
他像一只失意的大型犬
“我记得,小爱说了许多次”
“那为什么今天就想要嫁给富冈先生!”
他大多的时间里成熟可靠,然而灵魂仍如少年时可爱
“富冈先生待小爱很好,还会给她礼物小爱理应喜欢富冈先生——我并不认为是爱情的喜欢。”
“话是这样说……”
“如果炭治郎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去问小爱?”
“……因為”炭治郎声音更小了一些,“如果小爱说最喜欢富冈先生……该怎么办”
她发出短促的笑声。
“香奈乎你在笑我吗?”怹语气委屈
“炭治郎,”香奈乎微笑着拍拍他的背部“十年后小爱会因为这件事笑你。”
“……绝对不要”
“那么,拋硬币决定如何”
炭治郎看到妻子平淡的笑容。
这许是时间的魅力他可以轻易地看出她十分相似的微笑间不同的意味。香奈乎此刻笑意带些戏谑
方才被她模糊过的促狭而短的笑果然也不是错觉。
炭治郎被噎住他向爱所在的屋子走去,还握着妻子的掱:“我我会去问的!”
大义凛然的,他像是要奔赴战场
两步的功夫,他们来到屋室前
香奈乎在心里默默读着秒数,從一到十又回旋。她直接拉开门
爱躺在里面的床铺上,抱着枕头歪着脑袋看他们。
香奈乎径直向女儿走过去语气温和:“小爱。”
“麻麻!”爱翻身滚了滚咧开小嘴笑着回应她。
她将爱抱在膝上亲她的脸蛋:“小爱,刚才爸爸问你最喜欢谁伱说是富冈先生?”
炭治郎竭力反驳:“不是最喜欢!”
香奈乎眼底笑意深了些
“不系!不系喜欢!”爱睁大眼睛看着母親,语气严肃“爱是,想嫁给,义勇先生!”
炭治郎欣慰不足半秒被后半句话再次打击。
“那么小爱最喜欢谁”香奈乎暗暗指了指炭治郎。
“唔”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清脆“最喜欢爸爸!”
“也要加上妈妈。”炭治郎凑过来他的嘴角都控制鈈住得扬起了,却依旧极快补充着莫名执着。
若善逸在这里一定不留情面说他事多。
香奈乎也这样觉得然而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爱最喜欢爸爸和妈妈!”她依旧开心,像是太阳
他们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爱忽然神秘兮兮地向炭治郎招手他湊过去。
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幸福的口水印
炭治郎猛地搂住她,声音哽咽:“我也喜欢小爱——!”
他被轻易地安抚香奈乎认为没有继续询问的必要。她侧头看了看大儿子的床——他还在睡觉
过分安静而贪睡的大儿子总是错过诸如此类的煽情场合。
“妈妈!”女儿在喊她
香奈乎将头转回,看到他们父女神似的愉悦的笑脸心也轻盈起来。她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两个人。
她想等儿子醒来,也抱一抱他
鬼杀队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坚强的人,然而他们也是血肉之躯整日迫使自己坚持,已经习惯生活在高压與危机之下的他们在真正结束一切的时候会不会感到没有实感,会不会有所迷茫又会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得到救赎。我认为或许会的
義勇先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只针对他个人我认为他是一个比较木讷却又善良的人,与其说人讨厌不如说实在是可可爱爱的,应該被小孩子喜欢才对他的眼睛里藏着什么呢,他会笑吗心思单纯而复杂的他会不会因为放下日轮刀而有些迷惘呢,所以写了这个义勇先生
对于原作已经死去的人,我并没有改变完美的大团圆固然欢喜,而牺牲的人被怀念着活着的人好好的带着希望与幸福感活下去,也十分不错遗憾却又充满盼望的才是真正的人生吧。这才是真正坚强的人也是我认为的比较人性化又比较符合鬼杀队日后谈的一种處理方式,还望大家喜欢谢谢你看完这篇文!
*题目的灵感来源于很喜欢的一句话,选自朱生豪先生的情书:“风和日暖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
剪草坪是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所以距今已过去十四五年,是相当久远的事了
我时常想,充其量十四五年能称得上久远么?吉姆·莫里逊唱《点燃我的激情》、保罗·麦卡特尼唱《漫长的弯路》的时代——顺序大约有点颠倒,反正就是那个时代——居然算是久远的往昔我却有些上不来实感。我个人有时甚至觉得今天跟那个时代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不可能。我肯定已有了不小的变化这是因为,不这样认为便有一大堆事情解释不叻
OK,我变了而且十四五年前已属相当久远的往昔。
我家不远处——最近我刚刚搬来这里——有一所公立初级中学买东西和散步时每烸路过它门前,我便一边走路一边呆呆地观望初中生们做体操、绘画或嬉笑打闹并非我喜欢观望,是因为没有别的好观望观望右侧一排樱花树倒也可以,但还是观望初中生们好些
总之,在如此每天观望初中生的时间里有一天我蓦然心想:他们十四五岁。这于我是个尛小的发现小小的意外。十四五年前他们尚来降生纵使降生也是几乎不具意识的粉红色肉团,而现在已经涂口红在体育器材库角落吸烟,×××给电台的音乐点播节目主持人写无聊的明信片,往谁家围墙上用红喷漆涂鸦看——也许——《战争与和平》。
而提起十四伍年前那时我不正在剪草坪吗?
记忆这东西类似小说或者说,小说这东西类似记忆
我开始写小说后对此深有感受。记忆这东西是类姒小说或者如何如何。
无论怎样力图使之具有完备的形式但文章的脉络总是到处流窜,最后连是否有脉络都成了问题那就像在摞放幾只软绵绵的小猫,暖乎乎的且不安稳。对于这东西居然会成为商品——商品哟!——我不时深感羞愧甚至认真地脸红。我一脸红整个世界都在脸红。
不过倘若将人的存在视为一种受比较纯粹的动机驱使的颇为滑稽的行为,那么正确不正确云云便不再是什么了不得嘚问题记忆从中产生,小说由此问世这类似任何人都无法抑制的永动机。它喀喀作响地满世界走来走去在地表划出一条永无尽头的線。
但愿顺利他说。然而不可能顺利没有顺利的先例。
可那到底怎么办好呢
由此之故,我又收集小猫摞放下去小猫软绵绵的,非瑺软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像用来烧篝火的木柴一样被堆积上去的时候,小猫们会怎么想呢哦,奇怪呀也许这样想。果真如此——若是這个程度——我将感到些许欣慰
剪草坪是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已是相当久远的事了那时我有一个同龄的恋人,由于有点特殊情况她住在很远很远的街市,见面时间一年之中顶多两个星期那期间我们×××,看电影吃比较昂贵的东西,漫无边际没完没了地闲聊最後必定大吵一场,又言归于好再次×××。总之就是把世上一般恋人干的事情像缩写版电影似的匆忙表演一遍
至于是不是真喜欢她,至紟我也弄不清楚可以记起,但弄不清楚我喜欢和她吃饭,喜欢看她一件件脱衣服喜欢进入她软软的下体。×××后喜欢看她脸贴在峩胸口说话或入睡。但我清楚的仅此而已再往下便没办法认真考虑了。
除去和她见面的几周时间外我的人生是非常非常单调的。到大學里听听课好歹和大家一样拿到了学分。此外便一个人看电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东游西逛。有一个要好的异性朋友她有恋人,但常瑺和我跑去某处这个那个说个没完一个人的时候,便一味地听摇滚乐既觉得幸福,又似乎不幸不过当时人人都这样。
一个夏日(七朤初)的早晨恋人来了封长信,写道想和我分手说什么一直喜欢我,现在也喜欢今后也……反正就是想分手。有了新的男朋友我搖头吸了六支烟,出去喝易拉罐啤酒回房间接着吸,还折断了桌上三支HB长杆铅笔我并非怎么生气,只是不知如何是好之后换上衣服外出打工。那以后一段时间里周围人都说我“近来开朗多了”。人生这东西真是说不清楚
课余剪草坪就在那一年。草坪修剪公司位于尛田急铁路线经堂站附近生意相当红火。人们盖房子时通常院里都植草坪或养狗简直成了条件反射。两样同时进行的人也有那也不壞。草坪绿得宜人狗也满可爱。但半年一过全都有点不耐烦起来:草坪要剪,狗要遛很难应付得了。
总而言之我们为那些人剪草坪来着。这份课余工是那前一年夏天在校部学生科找到的除我以外还有几个人,结果他们很快退出只剩我自己。工作虽辛苦但报酬鈈赖,而且可以不必怎么和人说话正中我下怀。在那里打工以后我挣了一笔凑得上整数的钱。原本打算用来夏天和恋人去哪儿旅行泹在与她分手的现在,便无所谓什么旅行了接到分手信后的一周时间里,我翻来覆去地考虑这笔钱的用途或者不如说除此没别的可考慮。真可谓莫名其妙的一周自己的身体好像成了别人的。手、脸、阳物看上去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我想象着并非我的人搂抱她的情景某人——我不认识的人——轻咬她小小的乳头。心里觉得怪怪的就好像自己不复存在似的。
钱的用途到底没有想出有人问我买不买半旧车(昴星1000CC),虽说跑了相当长的路但东西不坏,价钱也合适不知何故我却提不起兴致。也曾想过把音响装置的音箱换成大的但楿对于我那小小的木结构宿舍却是无从谈起。搬家换宿舍倒是可以但没有搬的理由。而若搬家就没钱可买音箱了。
钱派不上用场只買一件夏令港衫和几张唱片,其余全部剩下另外买了一个性能良好的索尼晶体管收音机,带有大些的扩音器短波非常清晰。
一周过后我注意到一个事实——既然钱派不上用场,再挣派不上用场的钱也就没了意义
一天早上,我对草坪修剪公司的经理说不想干了快要應付考试了,考试之前要出去旅游一下——总不好说再不需要钱了
“是么,遗憾呐!”经理(也就是园艺工匠模样的老伯)真像很遗憾姒地说他叹口气坐在椅子上吸烟,脸朝天花板咔咔有声地旋转脖颈“你确实干得很不错。临时工里你资格最老老顾主反映也好。看鈈出啊小小年纪这么能干。”
谢谢我说。实际上对我的反映也极好因我做事心细。一般临时工用大型电动割草机大致割毕剩下部汾的处理相当马虎。那样省时间又不累。我的做法完全相反机器用得马虎,而在手工上投入时间机器割不好的角落都做得一丝不苟,效果当然可观:只是收入不多因是计件工,工钱取决于院子的大致面积而且由于总是弯腰干活,腰痛得厉害这点没实际干过的人體会不到,干惯之前连上下楼梯都不自如
我做得细心倒不是为了得到好的反映。或许你不相信自己只是喜欢剪草坪罢了。每天早上磨恏草坪剪把割草机放在农用车上开去顾主那里,开始剪草有各种各样的院子,有各种各样的草坪有各种各样的太太,有热情厚道的呔太有冷若冰霜的太太。也有的年轻太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T 恤又不戴乳罩蹲在剪草的我面前连乳头都露了出来。
总之我剪草不止大哆院子的草坪都长得蓬蓬勃勃,俨然成片的草丛草坪长得越高,越有干头干完后,院子印象整个为之一变那感觉委实妙不可言,就恏像厚厚的云层突然散开四下流光溢彩。
一次——仅一次——完工后同一个太太睡过她年龄三十一二,身材小巧乳房又小又硬。我們在全部关合木板套窗熄掉灯盏的漆黑房间中×××她仍身穿连衣裙,拉掉三角裤骑在我身上胸以下部位不我碰。她的肢体冰凉冰凉的唯独下部温暖。她几乎没开口我也不做声。连衣裙下摆簌簌作响或快或慢。中间响过电话响一阵子不再响了。
事后我忽然觉得同戀人的分手可能同那有关倒也没什么根据必须那样认为,只是总有那么一种感觉是那个没有接的电话的关系。不过无所谓了事情已嘫过去。
“可是不好办啊”经理说,“你现在抽身接的活儿应付不来,正是忙的时候”
梅雨使得草坪好一阵疯长。
“怎么样再干┅星期可以么?有一星期人就能进来好歹可以维持下去。再多干一星期我出特别奖金。”
可以我说。眼下又没有什么特殊安排再說工作本身我不讨厌。不过也真是怪刚想不要钱了,钱又一下子来了
连晴三天,下一天雨又晴三天——最后一周就这样过去了。
夏忝一个令人陶醉的美丽的夏天。天空飘浮着棱角分明的白云太阳火辣辣地烤灼着肌肤。我背上的皮整个掉了三回早已变得漆黑漆黑,连耳后都是漆黑的
剪最后一次草坪的早上,我身穿T 恤短裤脚登网球鞋,戴着太阳镜跳上农用车朝我最后一个干活的院子开去。车仩的收音机坏了我打开从宿舍里带来的晶体管收音机,边听摇滚边驱车前进摇滚铿锵有力,山呼海啸一切都围着夏天的太阳旋转。峩断断续续地吹着口哨不吹口哨时便吸烟。FEN(注:Far East Network 之略美军远东广播。以驻军从其家属为对象总部在洛杉矶。)电台的新闻播音员連连道出音调怪异的越南地名
我最后工作的地点位于“读卖”所在地附近。得得干嘛神奈川县的人非得世田谷来人侍候草坪不可呢?
泹我没有就此说三道四的权利因为这份差事是我自己选择的。早上去公司时当天工作地点全部写在黑板上,可随自己喜欢的挑选大蔀分人都选近处,往返不花时间件数也干得多些。相反我尽量选择远处,一向如此大家都感到费解。前面也说过了临时工中我资格最老,有优先挑选的权利
这也没什么理由,只是喜欢去远处喜欢在远处的院子剪远处的草坪,喜欢看远处路旁的远处的风景但我這么解释怕也无人理解。
途中我把车窗全部打开离城市越远,风越凉快绿越鲜亮。热烘烘的草味儿和干爽爽的土味儿扑鼻而来蓝天囷白云间的分界是一条分明的直线。天气好极正合适同女孩出去做夏日短期旅行。我在脑海推出清凉凉的海波和热辣辣的沙滩推出空調机遍洒清凉的小房间和干得喳喳有声的蓝色床单。但仅此而已此外什么都无从想起。沙滩和蓝床单交替闪现在脑海里
在加油站灌满油箱时我脑海里也是同一场景。我躺在加油站旁边的草丛里帐怅地望着加油站人员确认油位和擦车窗玻璃。耳贴地面可以听到各种声響。远处波涛般的声音也可听到但那当然不是什么波涛,不过被地面吸入的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罢了眼前的草叶上有小虫爬行。带翅膀嘚小绿虫爬到叶尖,迟疑一会又沿原路爬回看样子并没怎么失望。
大约十分钟加油完毕加油的人按响喇叭示意。
要去的那户人家位於山半腰山丘舒缓,而势态优雅弯弯曲曲的道路两旁榉树连绵不断。一家院子里两个小男孩光着身子用软管互相喷水射向天空的水婲架起一道五十厘米左右的小彩虹。有人在开窗练钢琴
按门牌号找去,很快找到了那户人家我在房前刹住车,按响车笛无人回应。㈣下万籁无声连人影也没有。我再次按了声车笛静等回应。
房子不大整洁利落,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外墙抹有奶油色灰泥,房顶正Φ突起一个同样色调的正方形烟囱窗框是灰色的,挂着白色窗帘窗框窗帘都早已晒得变了色。房子虽旧却旧得甚为得体。去避暑胜哋常有这种感觉的房子,半年住人半年空着,这里便是那样的气氛生活气息因某种缘故已从建筑物里散发一尽。
带花孔的砖围墙只忣腰高往上是玫瑰篱笆。玫瑰花早已落尽绿叶满满地承接着耀眼的夏日阳光。草坪什么样倒看不出但院子相当宽敞,高大的樟树往嬭油色外墙投下凉丝丝的枝影
按第三遍铃时,房门慢慢开了闪出一位妇人。个子委实高得惊人我也决不算个小的,但她比我还高出彡厘米肩膀也宽,看样子就像是在跟什么怄气年龄五十上下。漂亮虽谈不上但脸形端庄。当然虽说端庄也不是给人以好感的那种類型。浓眉毛方下颏,透出一旦出口决不收回的倔强
她以惺忪浑浊的眼睛颇不耐烦地看着我。夹带几许白发的硬发在头上波浪起伏從褐色连衣裙的袖口松垮垮地垂下两条粗大的胳膊。胳膊雪白
“剪草坪来了。”说着我摘下太阳镜。
“草坪”她歪起脖子。
“嗯接过您电话。”
“唔噢,是啊是草坪。今天几号”
她打个哈欠。“是吗十四号了!”接着又伸个懒腰,简直像一个月没睡“有煙?”
我从衣袋掏出短支“希望”递过去擦火柴点上。她很惬意似的朝天“呼——”地喷出一口
“要花多少?”她问
她使劲往前探,下颏点了点
“这要看大小和程度。看看可以么”
“可以。不是首先要看的吗”
我跟在她后面拐进院子。院子长方形平展展的,約有二百平方米有几丛绣球花,一棵樟树此外便是草坪。窗下扔出两个空空的鸟笼院子收拾得很用心,草坪长得也不高不剪也未嘗不可。我有点失望
“这样子还能挺两个星期。”
妇人打了声短促的响鼻“希望再弄短点儿,花钱的目的就是这个嘛我叫剪,你剪鈈就是了”
我看了她一眼。的确如其所言我点下头,在脑袋里计算时间“大致四个小时吧。”
“真够慢的!”
“可以的话想做得慢点。”
“啊随便。”她说
我从农用车上拿下电动割草机和草坪剪和耙子和垃圾袋和装有冷咖啡的保温瓶和晶体管收音机,搬进院子太阳迅速移近中天,气温节节上升我搬工具的时间里,她在房门口排出十来双鞋用破布揩灰。全部是女鞋有小号和特大号两种。
“干活时放音乐可以么”我问。
她蹲着看我道:“喜欢音乐的”
我首先拾起掉在院子里的小石块,然后放上割草机若裹进石块,刀刃就伤了割草机前端挂有塑料筐,割下的草全部装进里边毕竟是二百平方米的院子,草虽不高割起来也相当够量。太阳光火辣辣地射下来我脱去给汗水打湿的T 恤,只穿一条短裤简直成了一片形状齐整的烤肉。如此情形水喝再多也没一滴小便,全都变成了汗
割艹机开了一个小时左右,我休息一会坐在樟树荫下喝冷咖啡。糖分渗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知了在头上叫个不停。打开收音机转动调諧钮,寻找合适的音乐节日主持人在奈特的《妈妈跟我说》那里停住,仰脸躺下透过太阳镜看树枝和树枝间泻下的阳光。
妇人走来站在我旁边。从下面往上看她俨然一株樟树。她右手拿着玻璃杯杯里装着冰和威士忌模样的液体,在夏日光线下摇摇晃晃
“热吧?”她问
“是啊。”我说
“午饭怎么办?”
我看了下表:十一时二十分
“到十二点找地方吃,附近有一家汉堡包店”
“用不着特意絀去,给你做三明治什么的”
“真的没问题,常去外面吃的”
她端高威士忌杯,一口差不多喝去一半之后鼓起嘴叹口气。“反正要莋我自己那份顺便。不愿意倒也不勉强”
“那就不客气了,谢谢”
她不再说什么,往前探探下颏之后慢慢地摇着肩膀走回房子里。
我用草坪剪剪草剪到十二点。先把割草机没割均匀的地方剪齐用耙子拢在一起,接下去剪机器割不到的地方这活儿需要耐性,想適可而止也能适可而止想认真干多少都有得干。若问是否认真干就能得到好评那也未必,有时会给看成磨磨蹭蹭尽管如此——前面吔已说过——我还是干得相当认真。性格问题其次可能是自尊心问题。
哪里拉笛告知十二点到了妇人把我进厨房,端出三明治
厨房鈈很大,但干净利落多余装饰一概没有,简单而功能俱全电器产品均是老型号,颇有怀旧氛围甚至使人觉得时代在哪里中止了脚步。除去特大号电冰箱发出嗡嗡声周围不闻任何声音。碟碗也好汤匙也好无不沁有影子般的岑寂她劝我喝啤酒,我说活没干完谢绝了她便递来橘汁,啤酒她自己喝桌面上还有喝剩一半的葡萄酒瓶,洗碗槽下很多种空瓶横躺竖卧着
她做的火腿莴苣黄瓜三明治比看上去時好吃得多。我说十分可口她说三明治以前就做得好,此外什么都不行就三明治拿手。死去的丈夫是美国人天天吃三明治,只吃三奣治他就心满意足了
她自己一块三明治也没吃,泡菜吃了两片往下一直喝啤酒。喝得并不像有滋有味似乎在说没办法才喝的。我们隔桌吃三明治喝啤酒,但她再没接着说什么我也没话可说。
十二点半我回到草坪最后的草坪。剪完后就同草坪再无关系了。
我边聽FAN 的摇滚乐边仔细修剪草坪用耙子把剪下的草挠了好几次,像理发师那样从各个角度检查有无漏剪之处到一点半干完三分之二。汗好幾次钻入眼睛每次都用院里的水龙头洗脸。阳物几次无故勃起几次平复剪草坪时:竟然勃起,觉得有点傻气
两点二十分修剪完毕。峩关掉收音机打亦脚在草坪上转了一圈。结果令人满意没有漏剪的,没有不均匀的如地毯一般平滑。我闭上眼睛大口吸气,体味叻一会儿脚底凉生生的绿色感触不料,这时间里体力突然消失殆尽
“现在仍非常喜欢你。”她信上最后写道.“你温存亲切是个十汾好的人,不是说谎但有时我觉得光这样似乎有点不够,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也不明白而且这么说很是过分,或许等于什么也没解释卜九岁是非常讨厌的年龄,再过几年也许能解释好但几年之后可能已没必要解释了。”
我用水龙头洗罢脸把工具装上农用车,换上噺T 恤然后打开房门,告诉说已经做完
“不喝点啤酒?”妇人说
“谢谢。”啤酒那玩艺儿喝点无妨吧
我们站在院前打量草坪。我喝啤酒她用高脚杯喝没加柠檬的伏特加,杯子像是酒店经常附送的那种知了仍叫个不止。看情形她一点也没喝醉唯独呼吸有欠自然,潒有风 “咝”一声从齿间漏出似的我真有点担心她会当即昏迷,“扑通”倒地死去我在脑海中勾勒出她倒地的场景,大概她是直挺挺“通”一声倒下的
“你活儿干得不错。”她说感觉上声音有点索然,但并不是在责怪什么“这以前叫了好多剪草坪的人来,剪得这麼漂亮的你是第一个”
“谢谢。”我说
“去世的丈夫对草坪很挑剔,总是自己剪得整整齐齐和你的剪法很相似。”
我掏烟相劝两囚一起吸烟。她手比我还大且石头一般硬。右手中的酒杯和左手夹的 “希望”都显得极小手指粗,没戴戒指指甲上有好几条清晰的縱线。
“休息时丈夫总剪草坪来着——人倒也不怎么怪”
我稍微想了想她丈夫,但想象不好如同想象不出樟树夫妇。
她再次轻声叹了ロ气
“丈夫死后,”她说“就一直请园艺工上门。我晒不得太阳女儿又怕晒黑。啊就算不晒黑,年轻姑娘也不便剪什么草坪”
“不过你干的活真是人可心。草坪这东西是要这样剪的同样是修剪,也有心情问题如果心放不进去,那不过是……”她寻找下面的字眼但没找出,便打子个嗝儿
我重新观望草坪。这是我最后做的一件工作对此我不由有点感伤,这感伤中也包括分手的女朋友剪草坪到此为止,我与她之间的感情也随之到此为止了我想。我想起她的裸体
樟树般的妇人又打了个嗝儿,并且做出自己也甚为厌恶的表凊
“下个月再来好了。”
“下个月来不成了”我说。
“今天是最后一件活儿”我说,“差不多该当回学生用功了要不然学分有危險。”
她看了一会我的脸之后看脚,又看脸
“嗯。”我回答
“哪个学校?”
我道出大学名字大学名字没有给她以怎样的感动。并非足以给人感动的大学她用食指搔了搔耳后。
“再不干这活计了”
“嗯,到今年夏天”我说。今年夏天再不剪草坪了明年夏天后姩夏天也不会剪。
她像漱口似的把伏特加在口里含了片刻津津有味地分两次各咽一半下去。额头上满是汗珠犹如小虫紧贴皮肤。
“进來吧”妇人说,“外面太热”
我看了眼表:两点二十分。不知是迟还是早工作是全部结束了。明天开始一厘米草坪都不剪也可以了心情甚为奇妙。
“急着走”她问。
“那就进屋喝点冷饮什么的不占用你多长时间。有东西想给你看”
有东西想给我看?
我已经没囿迟疑的余地她率先大步开拔,头也不回我只好随后追去。脑袋热得晕乎乎的
房子里依然静悄悄的。突然从夏日午后光的洪水中走進室内眼睑深处一剜一剜地作痛。房子里飘忽着用水稀释过似的幽幽的暗色一种仿佛几十年前便住在这里的幽暗。不是说有多么暗昰幽幽的暗。空气凉丝丝的并非空调里的凉,是空气流动那种凉哪里有风进来,又从哪里出去了
“这边。”说着妇人沿着笔直的赱廊啪嗒啪嗒走去。走廊上有几扇窗但光线给邻院石墙和长势过猛的樟树枝挡住了。走廊上有好多种气味都是记忆中有的,是时间制慥的气味时间把它们制造出来,迟早又要将它们消除旧西装味儿,旧家具味儿旧书味儿,旧生活味儿走廊尽头有楼梯。她回过头看准我跟上来后,爬上楼梯她每上一阶,旧木板都吱吱作响
上了楼梯,总算有光线泻入平台窗口没有窗帘,夏天的阳光在地板上築出光的池塘二楼只有两个房间,一个贮物室一个正正规规的居室。发暗的浅绿色门扇带一个小小的不透明玻璃窗。绿漆已略微剥裂铜拉手唯独手握的部位变成了白色。
她噘起嘴吁出一口气把几乎喝空的伏特加酒杯放在窗台上,从连衣裙里掏出一串钥匙发出很夶声响把门打开。
“进来嘛”她说。我们走进房间里边黑乎乎的,透不过气暑气闷在里面。从关得紧紧的木板套窗缝隙泻进几道锡紙般扁平扁平的光什么也看不见,唯见一晃一晃地飘忽的尘埃她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咣啷咣啷拉开套在外面的板窗,耀眼的光线連同清凉的南风顿时涌满房间
这是典型的十几二十来岁女孩的房间。临窗是张学习用桌对面一张小木床,床上铺着无一褶痕的珊瑚蓝床单放着同样颜色的枕头,脚下位置叠一张毛巾被床头有立柜和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几样化妆品梳、小剪刀、口红、小粉盒等等。看来不像是热衷化妆那一类型的女孩
桌上有笔记本和辞典,法语辞典和英语辞典似乎都用了很久,用时很爱惜不曾胡乱翻动。笔盤里笔头整齐地排列着大致齐全的笔记用笔橡皮擦只圆圆地磨偏了一侧。此外便是闹钟、台灯和玻璃镇纸哪样都很简朴。木板墙上挂囿五张以鸟为题材的原色画和只有数字的月历手指在桌面一划,灰尘便沾白了指肚一个月量的灰。月历也是六月份的
从整体看来,莋为那个年龄的女孩房间算是相当简洁的。没有毛茸茸的动物玩具没有洛克·辛加的照片,没有花花绿绿的饰物,没有带花纹的垃圾箱。房间的定做书架上摆着种种书刊,有文学全集有诗集,有电影杂志有画展宣传册,还排出几本英语平装书我试着想象房间主人的喑容笑貌,但想象不好闪出的只有已分手的恋人的脸。
高大的妇人坐在床沿上目不转睛看着我她虽然一直跟踪着我的视线,但看样子卻在考虑完全不同的事情不过眼睛对着我而已,其实什么也没看我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她身后的白石灰墙壁上面什么也没挂,純粹的白墙定定地注视的时间里,觉得墙的上端在前倾眼看就要砸在她头上。但当然不会那样光线关系罢了。
“不喝点什么”她問。
“用不着客气又不是现订现做。”
那就把同样的弄淡一点好了我指指她的伏特加说。
五分钟后她拿着两杯伏特加和烟灰缸返回。我喝一口自己的伏特加根本不淡。我边吸烟边等冰块溶化她坐在床沿上,一点一点啜着大概比我的浓得多的伏特加并不时咔嗤咔嗤地嚼着冰块。
“身体结实”她说,“喝不醉”
我随便点了下头。我父亲也是这样但无人斗得过酒精,不过在自己鼻孔进水之前好哆事都没注意到罢了父亲在我十六岁那年死了,死得甚是轻易甚至使人很难记起他是否活过。
她一直沉默着每当杯子一晃,便有冰塊声发出凉风不时从打开的窗口吹进来。风是从南边翻过别的山丘赶来的一个寂静的夏日午后,静得真想就这么睡去远处哪里有电話铃响。
“打开立柜看看”她说。
我走到立柜前乖乖地打开两扇对开柜门。里面满满地挂着衣服一半连衣裙,另一半是半身裙、衬衫和短外衣全是夏天的,有旧的也有几乎没伸进过胳膊的。半身裙尺寸大多是超短的格调和东西均不坏,倒也不是说怎么引人注目可是感觉极好。若有这么多衣服每次幽会都可有不同的打扮了。我看了一会时装陈列然后关上柜门。
“真不错啊!”我说
“抽屉吔拉出来看看。”她说
我略一犹豫,然后一个个拉出立柜上的抽屉女孩不在时在她房间里到处乱翻——尽管有她母亲许可——我觉得實在算不得光彩。但拒绝也是个麻烦我闹不清上午十一点便喝酒之人想的是什么。最上边的大抽屉里放着牛仔裤、港衫、T 恤全都洗过,齐崭崭叠好无一褶痕。第二个抽屉放有手袋、皮带、手帕和手镯还有若干布帽,第三个抽屉装的是内衣和袜子无不干干净净整整齊齐。我无甚缘由地悲伤起来胸口有点沉甸甸的。我推上抽屉
妇人依然坐在床沿上观望外面的景致,右手拿的伏特加杯几乎喝空了
峩坐回椅子,又点燃一支烟窗外是徐缓的斜坡,从斜坡底端升起另一座山丘翠绿的起伏永远延伸开去,宅院犹如附在上面一般接连不斷哪一家都有院子,哪座院子都有草坪
“怎么看的?”她仍然眼看窗外“对她?”
“见都没见过不清楚。”
“看衣服可以大致了解女人”她说。
我想到恋人试图回忆她穿怎样的衣服,但全然回忆不起来能想起的都是模模糊糊的印象。要想她的裙子衬衫消失;要想她的帽子,脸又变成别的女孩的脸不过相隔半年,却什么也记不起了说到底,对她我又知道什么呢
“不清楚。”我重复道
“感觉即可。什么都行我听什么都行,哪怕一点点也好”
为争取时间,我喝了一口伏特加冰块差不多化了,伏特加变得像糖水强烮的伏特加味儿通过喉咙,落到胃里带来渺渺的温煦。从窗口进来的风把桌上的白色烟灰吹散开去
“像是个一丝不苟、给人以极好感覺的人,”我说“不怎么强加于人,但也并非性格懦弱成绩中上等,在上女大或短期大学朋友虽不很多,但很要好……说中了”
峩把杯子在手中转动几圈,放回桌面“再往下不知道了。刚才说的都一点没有信心不知说中没有?”
“基本说中”她面无表情地说,“基本说中”
我觉得女孩那一存在正一点点潜入房间,犹如隐隐约约的白影脸、手、脚,什么都没有她置身于光之海形成的小小嘚畸形漩涡中。我又要了杯伏特加
“有男朋友。”我继续道“一个或两个,不清楚怎样一种程度不清楚,但这怎么都无所谓问题昰……她对好多好多东西都适应不来。包括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所思所想,自己的追求别人的需求,等等等等”
“是啊,”稍后她說“你说的我明白。”
我可不明白自己口中语句的含义我明白,但我不明白指的是谁和谁我筋疲力尽,直想睡觉觉得睡上一觉很哆事情即可豁然开朗。不过坦率地说即使豁然开朗也难有什么益处。
往下她久久地缄口不语我也没作声。闲得发慌遂把伏特加喝了半杯。风似乎略有加强可以看见樟树的圆形叶片摇来摇去。我眯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它。沉默仍在持续但这已不大人难受了。我留意着不自己睡过去眼望樟树,不断用设想中的指尖确认体内如硬核般的疲倦
“留下你来,对不起”她说,“草坪剪得太漂亮了峩高兴。”
“对了付钱。”说着她把白白的大手伸进连衣裙袋,“多少”
“过后寄账单来,汇入银行账户”我说。
妇人喉头深处發出不满似的声音
我们走下同一楼梯,折回同一走廊来到房门口。走廊和房门口同刚才进去时一样凉浸浸的一片幽暗。儿时一个夏忝光脚在浅水河里往前走钻过大铁桥洞时,便是这样的感觉黑洞洞的,水温陡然下降沙底带有奇妙的黏滑。在房门口穿上网球鞋开門走出我真是舒了口气。阳光在我四周流溢风送来绿的气息,几只蜜蜂发出困乏的振翅声在院墙上头飞来飞去
“真漂亮!”她望着院里草坪又说了一遍。
我也眼望草坪剪得确实非常漂亮,不妨称为完美
妇人从口袋抓出很多东西——的确很多东西,从中分出一张皱巴巴的一万日元钞票钞票不太旧,只是皱巴巴的十四五年前的一万元可不是很小的数。我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拒绝为好,便接了過来
“谢谢。”我说
妇人似乎意犹未尽,像是不知如何表达就那样注视着右手的酒杯。杯空了之后她又看着我。
“要是再开始做剪草坪这活儿给我打个电话,什么时候都行”
“嗯,”我说“会的。又吃三明治又喝酒谢谢您的招待。”
她在喉头里发出不知是“唔”还是“哦”的一声随即迅速转身朝房门走去。我发动引擎打开收音机。时间早已过了三点
途中为了驱除困意,我走进路旁的飲食店要了可口可乐和意大利面条。面条味道一塌糊涂只吃进一半。但不管怎样肚子还不算饿。脸色阴沉的女侍者撤去餐具我坐茬塑料椅上迷糊了过去。店里空空的冷气开得正好。睡的时间极短梦也没做。睡本身就像做梦似的然而睁开眼睛时,太阳已弱了几汾我又喝了一杯可乐,用刚才接的万元钞票付了账
在停车场上车,把车钥匙放在仪表盘上吸了支烟种种零零碎碎的疲劳一齐朝我涌來,我终于觉得自己是很累了我先不开车,沉进驾驶席又吸了一支烟一切恍惚发生在遥远的世界,如同倒过来看望远镜事物格外的鈈鲜明和不自然。
“你对我大概有种种的需求”恋人写道,“而我怎么也意识不到自己在被人需求”
我想我需求的无非是好好修剪草坪。先用机器割用耙子耙在一起,再用大剪刀剪齐 ——仅此而已这我能做到,因为我觉得应该那样做
不是吗?我说出声来
十分钟後,路旁饮食店的老板走到车旁弓身问我要不要紧。
“头有点晕”我说。
“热的关系拿点水来好么?”
“谢谢不过真的不要紧。”
我把车开出停车场向东驶去。路两旁有各种各样的房子有各种各样的庭院,有各种各样的人们的各种各样的生活我一直手扶方向盤望着如此风景。后车厢里割草机在咔嗒咔嗒地摇晃。
自那以来我一次也没剪过草坪什么时候住进带草坪的房子,我兴许还会重操旧業但我觉得那是很远的将来的事。即使到了那时我也肯定能把草坪剪得齐齐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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