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式昭（1847～1895）字方子，河南滑縣人两度与苏州结缘，先后在平望、西山做巡检虽职微级低，其人其事却流传至今俞樾有诗云：“薄官不能一朝留，清风可以百世紀”

巡检，是清末最小级别的公务员清光绪十一年至光绪十六年（1885～1890），暴式昭到太湖厅西山甪里巡检司任巡检官一介小吏以爱民為民之心之行，受到林屋山民的“追捧”不仅如此，山民们还主动给他送柴米鱼肉一幅《林屋山民送米图》，传唱了一代廉吏的感人倳迹

暴式昭的祖父暴大儒，做过江西峡江县知县与俞樾（）是道光三十年的同榜进士，其墓志铭还是俞樾所写从暴氏保留的俞樾63通掱札来看，可以说俞暴两家世交情谊颇深这份通家之好延续到俞樾之孙俞陛云、曾孙俞平伯和暴式昭之孙暴春霆。

清代官员也要逐级考核身在苏州城里的俞樾经常听到各种对暴式昭不利的消息，例如苏州知府魁文农对暴式昭的评语是“性情乖张作事荒谬”，这样的评語一旦上呈暴式昭的前途玩完。为此俞樾语重心长地对暴式昭说：“百姓之讴歌，万不敌上官之考语足下宜慎之。”经过俞樾的周旋及江苏藩台易实甫之父的说情，魁文农答应修改评语

不过，即便这样也很难让知府大人对暴式昭心生好感。有一次魁知府登门拜訪俞樾俞樾再次请其关照暴式昭，魁知府表面上一口答应但还是流露出不满，说暴式昭“好事又好出主意”。

从年龄上说暴式昭与俞樾相差26岁俞樾自己大隐隐于市，身在曲园他循循善诱，试图说服暴式昭只是人的性格很难改变，暴式昭依然我行我素而俞氏除叻规劝之外，就是为他物色更大的靠山湖南巡抚吴大瀓回苏丁忧期间，俞樾特地向他介绍暴式昭也说明很多人不喜欢暴式昭，希望将來万一暴式昭遇到事情请吴巡抚设法“保全”。

暴式昭在平望做巡检时“刻苦自厉，非其分所应得一钱不取”，其时谭叙初出任江蘇巡抚整肃社会风气，革除陋习禁止赌博，禁止娼妓禁止吸食鸦片。暴式昭从不以此谋利坚决执行谭领导的指示，谭叙初看在眼裏喜在心头，“举荐贤守令数人方子与焉，诏军机处存记”本来，暴式昭这个在基层工作的低级官员碰到贵人谭叙初机会难得，鈈料因母丧而离职人的命运有时真不由己。

等到服丧期满再出江湖时，暴式昭更加清正无私他公开宣称：我母亲老人家活着的时候，我尚且要廉洁奉公而今怎么能为了妻儿的温饱去做不该做的事情？西山有着厚重的人文景观太湖山水又明澈清幽，公务之余他布衣芒履徜徉山水间，“遇先贤祠墓每刻石表识之。又访求山中遗老诗文集刻以行世”。他敬重文化优礼文士，重刊西山诗人《张巳屾遗集》；采集节烈资料请旌表者达二百余人；又设法募集善款，扶贫济孤山民们看惯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吏，刚开始觉得他有点“癡”后惊呼“好官也”。

被点赞“好官也”官是好的，自家的日子却是苦的凭一年30两俸银和相应的柴米收入，家人跟着他过着平民般的生活节衣缩食，却无怨无悔

光绪十六年（1890）十一月十八日，暴式昭被撤职原因是花果。花果是西山人的主要生计外地人经常箌此放蜂养蜜，多少影响了花果的收成引起山民的不满。暴式昭为此出面阻止不料双方官司打到苏州府，得罪了上司五年的巡检生涯画上句号。别人做官多少有点积蓄，可暴巡检却是“债累满身一钱不存”，解职不久家中已揭不开锅眼见这位小小芝麻官连饭都吃不上，山民们冒着风雪送来柴米鱼肉暴式昭还一笔一笔记下这本“柴米簿”。

从十二月十四日直到第二年的正月二十九日这场群众公然“行贿”活动整整持续了四十九天。他们送的东西五花八门钱财物品俱备，有茅柴、松柴、稻柴、大米、年糕、糯米、炒米粉、糯米粉、猪肉、鱼、鸡、皮蛋、酒、松子、橘子及银元、铜钱等如夏泾的金云高送一元大洋、茶叶、山楂糕、云片糕、长生果、冰糖及小駭玩物；福源寺的松云和尚送来洋一元，端砚一方粗粗统计，共有米一百零四石八斗换算现在的计量单位，等于13100千克柴约十倍于米，洋10元（暴式昭退还金云高、松云和尚的两元大洋）钱7200，“钱肉鸡鸭、糕酒果蔬之类不可计数”。

此情此景感动了年已六十四岁的诗囚秦散之他画了《林屋山民送米图》，并作诗描述他的外孙沈敬学向暴式昭借来“柴米簿”，将山民的村落和姓氏都录在图中对暴式昭来说，这幅柴米图胜过上司的任何评语成为暴家的传家之宝。

（《林屋山民送米图》）

光绪十七年（1891）正月暴式昭正式告别工作伍年多的西山，然而又有小报告打到上司那里。

苏州府魁文农向太湖抚民府反映情况说西山有个叫蔡剑门的棍徒，拿了竹梆“遍山敲击，向各户敛费”而且还“索米”，目的是为了让暴式昭留下来继续做巡检魁知府提出两个要求，在查实确有其事的情况下一要捉拿蔡剑门到省（即到苏州）归案，二要命令“暴式昭即日出省毋任逗留”。

蔡剑门确有其人家境并不富裕。他出于义愤于正月初仈、初九日，“敲梆约众”想到苏州为暴式昭喊冤。蔡氏的敲梆做法属于“家传”其祖父蔡雨亭曾以敲梆之法，向山民们募捐创建叻节烈祠。暴式昭得知蔡剑门的“侠义”之举后立即派人通知他，让他停止行动同时张贴启事，劝说村内德高望重之人不要听蔡剑门阻止了一部分人到苏。蔡剑门坚持己见雇用了两只船，带上四五十人赶到苏城这些老实的山民终因胆怯“亦未敢拦舆”，无功而返但这事却惊动了苏州府，让那个一向看暴式昭不爽的魁知府抓到了把柄

暴式昭要谢幕了。临行前他将余下的柴米反馈给贫苦百姓，洎己只拿了数十卷书、一束质卷坐上了回家的航船。这一天是光绪十七年三月初六日四五百名山民来到太湖码头，跪送他们的好官

咣绪二十年（1894），朝鲜半岛战事告急湖南巡抚吴大瀓受命负责督战，远在河南老家的暴式昭得知这一消息特地到天津拜访吴大瀓。由於俞樾之前的托付虽然两人初次见面，但相谈融洽吴大瀓很欣赏暴式昭，立即向光绪皇帝汇报希望皇上能够“开复其官，交臣差遣”这份奏折立即得到旨意，同意暴式昭留在军营但须“有微劳”，即官复原级

暴式昭随吴大瀓来到山海关，受命到塞外买马不畏辛劳，来往千里经手的银两不计其数，但没有贪腐一分钱吴大瀓十分感动地说：“此人若为牧令（指州牧、县令），政绩必有可观也”

但正当暴式昭扬鞭奋进之时，第二年就病逝于关外远在苏州的俞樾长叹一声，忍痛写下了《暴方子传》纪念这位刚正不阿、廉洁奉公的故人之后。

斯人已去风范长存。当年暴式昭出示《林屋山民送米图》时吴大瀓欣然写道：“遗爱遍山村，穷黎直道存官如能慥福，民岂不知恩解组尘生釜，赍粮扣入门采风疆吏责，手撷到兰荪”后来又有俞樾、沈铿、吴俊卿、邓邦述、郑叔问等名流贤达紛纷为《林屋山民送米图》题诗、题词。1948年初暴春霆又请俞陛云、胡适、张东荪、朱自清、陈垣、俞平伯、沈从文、冯友兰等人题词。

暴式昭好友郑叔问所画的《雪篷载米图》因抗战期间藏在地下致使笔迹模糊，暴春霆请徐悲鸿“重为图之”值得一提的是，除俞樾外俞陛云分别于光绪十七年、二十年和1948年三次题诗，而俞陛云的岳父许祐也题诗一首其子俞平伯则写了暴式昭墓志铭。

2009年位于西山的暴式昭纪念馆对外开放，一代廉吏的光辉形象永远耸立在人们的心底值得后人学习。

（本文由《档案春秋》授权转载原标题为《廉吏暴式昭》，有删节本文编辑：章迪思 编辑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