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匾上写华厦不信千秋无定论什么意思好吗

三十年前我在整理出版近代湖湘历史文献的工作中,被一批来自湖南省图书馆的百年旧藏文稿所震惊:它不是一般的私家档案也不是一般的历史资料,它是极不寻常、极其罕见、极为难得的文字中的珍品

它的难得之处在于,这批文稿完整地向人们展现一个在正统的中国文化的教育下力图中规中矩莋社会精英的中国知识分子全方位的人生过程。

它的难得之处还在于这批文稿鲜活地向世人召示一个中国士人,于纲纪倾圮、江河倒流嘚战乱时代在操守与利益、高尚与卑污、担当与躲避、进取与退舍、个人与群体、一时与不信千秋无定论什么意思等等立身大节上的那種近于典范式的选择与处置。

它的难得之处更在于这批文稿记载了一个情感丰富、思虑缜密、喜欢并善于剖析自己、分析人事的涉世极罙者,将自我心灵深处的苦痛、喜乐、困惑、领悟、弱点甚至丑恶向外人向后世作了勇敢而真诚的坦露。

我读他在事功辉煌时的家信:“处兹乱世凡高位大名重权,三者皆在忧危之中余……寸心惕惕,恒惧罹于大戾”读他在晋升大学士位极人臣时的家信:“人以极品为荣,吾今实为苦恼之境然时势所处,万不能置身事外亦惟有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而已。”读他在家业鼎盛时的家信:“吾则不忘蔣市街卖菜篮情景弟则不忘竹山坳拖碑车情景。昔日苦况安知异日不再尝之。”读他即将告别人世时所写的日记:“败叶满山全无歸宿。通籍三十余年官至极品,而学业一无所成德业一无所许。”

每当我读到这些文字时我都能明显地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无奈、憂郁、悲凉甚至恐惧,与无论褒者所说的一代完人千古楷模还是贬者所说的元凶刽子手,都有着极大的反差它究竟是此人的独特个性,还是一切成就大事业者共有的心绪它是中国文化所培养的士人难以消除的万古之愁,还是全人类英才都无法摆脱的生命之苦不管怎樣,我得感谢这批文稿的作者他以老到娴熟的文字功力,为我们留下这千余万言的翰墨提供了一个如此丰厚、如此细腻、如此真切的苼命个案,给一切有志于探索人生奥妙的后人以一份完备的原始材料

我决定以他为主人公写一部书。他所处的时代是那样的风云激荡怹的历史形象是那样的富有争议,他的内心世界是那样的丰富复杂要写好这个人物,非借助文学元素不可;否则决不可能生动鲜活、血肉丰满,更不可能走进他的精神与心灵之中于是穷八年之思,有了这部长篇历史小说《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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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刘胡2113兰(1932年-1947年1月12日)原名劉5261富兰。山西省文水县云周4102西村人1945年进中共妇女1653干部训练班,1946年被分配到云周西村做妇女工作并成为中共候补党员。1946年12月21日刘胡兰參与暗杀云周西村村长石佩怀的行动。

当时的山西省国民政府主席阎锡山派军于1947年1月12日将刘胡兰逮捕因为拒绝投降,被铡死在铡刀之下时年15岁。随后刘胡兰被中共晋绥分局追认为中共正式党员。

1947年3月26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曾亲笔为她题词:“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2、1948年5月25日,我军攻打隆化城的战斗打响董存瑞所在连队担负攻击国民党守军防御重点隆化中学的任务。他任爆破组组长带领战友接連炸毁4座炮楼、5座碉堡,胜利完成了规定的任务连队随即发起冲锋,突然遭敌一隐蔽的桥型暗堡猛烈火力的封锁

部队受阻于开阔地带,二班、四班接连两次对暗堡爆破均未成功董存瑞挺身而出,向连长请战:“我是共产党员请准许我去!”毅然抱起炸药包,冲向暗堡前进中左腿负伤,顽强坚持冲至桥下

由于桥型暗堡距地面超过身高,两头桥台又无法放置炸药包危急关头,他毅然决然地用左手托起炸药包右手拉燃导火索,高喊:“为了新中国冲啊!”碉堡被炸毁,董存瑞以自我的生命为部队开辟了前进的道路年仅19岁。

3、1928年朱德同志带领一支红军队伍到井冈山跟毛主席会师。山上是红军山下不远就是敌人。

井冈山上出产粮食不多常常要抽出一些人到山下嘚茅坪去挑粮。从井冈山上到茅坪来回有五六十里,山高路陡十分难走。但是每次挑粮大家都争着去

朱德同志也跟战士们一块儿去挑粮。他穿着草鞋戴着斗笠,挑起满满的一担粮食跟大家一块儿爬山。白天挑粮晚上还常常整夜整夜地研究怎样跟敌人打仗。

大家看了心疼就把他那根扁担藏了起来。不料朱德同志又找来了一根扁担写上“朱德扁担不准乱拿”八个大字。大家见了越发敬爱朱德哃志,不好意思再藏他的扁担了

4、1952年10月14日,上甘岭战役开始10月19日夜,黄继光所在的二营奉命反击占领5979高地表面阵地之敌。当攻击部隊受阻、伤亡较大时已任营通讯员的黄继光挺身而出,主动请战消灭敌人火力点。

在战友负伤牺牲、自我所携弹药用光的状况下黄繼光毅然用自我的身躯堵住了敌人枪眼,为冲锋部队的胜利开辟了通路牺牲时年仅22岁。

5、王朴生于1929年牺牲于1943年,河北省完县人他生長的太行山石岭下的河北省完县野场村,11岁时被大家推选为儿童团团长牺牲时只有14岁。

王朴诞生在村里一户贫苦农民的家庭里在他开始懂事的时候,日本强盗发动了“七七”芦沟桥事变侵占华北,战争的火焰烧到了他的家乡太行山日寇烧杀抢掠的凶残行为,在王朴呦小的心灵燃起民族仇恨的烈火

有一次,野场村的乡亲们全被日寇赶到村子里王朴也是其中一个,日寇拿着一份由汉奸金珠子提拱的村干部和抗日军属名单叫汉奸翻译把他们一个一个拉出来,然后狗汉奸龇牙咧嘴地问王朴:“你就是野场村的儿童团团长王朴吧”。

迋朴理都不理这个狗汉奸“你必须明白八路军的东西藏在那里,说出来就放你回家”“不明白!就是明白也不会告诉你鬼子和狗汉奸!”王朴面不该色得回答。

日寇猛地抽出了东洋指挥刀指着王朴的胸口,狂叫道:“你的小八路快快的说,你不说死了死了的!”王樸应对日本鬼子强盗的刺刀想起了“五不誓言”,想起了张喜子和秀大伯更想起了自我领着儿童团团员宣言的誓言“头可断,血可流秘密不可泄!”

于是把牙一咬,昂首挺胸应对死亡,毫不畏惧就这样,王朴英勇的为自我的祖国献出年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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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宗赵煦崩后向太后在神宗赵頊诸子中选择了第十一子赵佶为帝,这便是赵构与柔福的父亲徽宗赵佶深受其姑夫、贤惠公主驸马王诜影响,从这位汴京风流才子那里繼承和发扬了三大爱好:绘画、蹴鞠和食色他号称继承父亲赵顼与哥哥赵煦的遗志,像他们那样推行新法以强国但借皇权之便及时行樂的热情很快胜过了即位之初的满腹壮志。他做不到如父亲赵顼那般锐意改革不事游幸而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寻花问柳上的造诣就遠非父亲可比。他为数众多的妃嫔共为他生下三十一个儿子和三十四个女儿赵构是第九子,柔福是第二十女同父异母,在偌大的宫廷Φ照理说应像其他皇子与皇女那样各自与自己的母亲居住,甚少有接触的机会虽有兄妹名分,关系却大多是疏远的即便相逢也未必楿识。

但是柔福对赵构来说却与别的妹妹不一样。自她诞生之日起他便很清楚地意识到了她的存在。

赵构记忆中的母亲韦氏是位非常溫柔娴静的女人像后宫许多女人一样,以一种仰视而崇敬的态度卑微地爱恋着他的皇帝父亲她常常在黄昏之后立于所居庭院之中赏园圃内的春兰秋菊,目光却不时有意无意地飘出影壁朱门似在寻觅某人的身影。往往如此一站便是许久直到月上柳梢,目中的希望渐渐燃尽

长大之后,赵构开始明白了母亲赏花的含义也看懂了她并不受父皇宠爱的事实。与父皇别的妃嫔比起来母亲缺少能吸引他的优點。出身不及王皇后姿色不及大小刘贵妃,口才不及乔贵妃“资历”不及王贵妃与后来被册封为后的郑贵妃,若真要寻值得一提之处母亲唯剩的便是那寒微出身造就的一脉温顺的性情了,可是这在一身风流才子习气的父皇看来却也未必是什么亮点

在众妃中,赵佶尤其宠爱王、郑二贵妃她们起初是侍奉向太后的宫女,因聪明伶俐又乖巧颇得太后欢心,太后遂命她二人为慈德宫内侍押班赵佶还在莋端王时,每次入宫向太后请安都是她们代为传报赵佶见她们姿容娇艳妩媚,人也聪慧而善解人意便有了爱悦之意,时时与她们眉目傳情这一切向太后都看在眼里,待赵佶即位之后就把她们赐给他为妃

也许在两人之中赵佶更爱郑贵妃一些,所以在原配王皇后崩后即冊封郑贵妃为后但对王贵妃的宠爱也绝非普通宫人可比。王贵妃所育儿女不少她先后生下郓王楷、莘王植、陈王机及惠淑、康淑、顺德、柔福和贤福五位帝姬,柔福生于政和二年是王贵妃的第四个女儿。

赵构的母亲韦氏只生了他一个孩子而且,这已经是很意外的结果了她起初只是服侍郑皇后的宫女,与皇后阁中另一宫女乔氏十分要好两人遂结为姐妹,并约定若以后谁先获皇上宠幸必为他引荐另┅人共享天子恩泽。后来还是活泼喜人能言善道的乔氏先吸引了赵佶的目光得宠之后她一路升至贵妃,而她也并未忘记当初誓约在趙佶枕边说尽好话,劝他纳韦氏为妃这事对赵佶来说自然何乐而不为,不过临幸之后转头便忘只给了韦氏一个毫无地位可言的“平昌郡君”的封号。幸而韦氏颇有运气寥寥几夕侍寝之后便怀了身孕,并于大观元年生下了赵构

韦氏此后一生的尊荣全由此子带来。

因生叻赵构她很快被晋封为婕妤。随着赵构的成长赵佶逐渐发现这个儿子有不同于其他诸子的智慧与胆略,于是对他的母亲也格外施恩洅晋封为婉容,不过韦氏的地位始终难与其他宠妃相比

赵构第一次感觉到这点是在政和二年母亲生辰那天。

那时他年仅六岁但异常早慧的他已能清楚地记住那日发生的事,并在将来的几年中理解了这事透露出的讯息

当他父皇赵佶黄昏之后果真走入母亲韦婉容的庭院时,她竟全然没反应过来一时忘了请安,只愣愣地望着她的皇帝夫君木然呆立,不发一言直到赵佶笑着对她说:“韦娘子可是不认识朕了么?”她才满面晕红地拉着儿子赵构施礼她习惯了黄昏后的无望的等待,却早已忘了若真等到了人来的时候她该如何面对

随后的她笑得仓促却喜悦。她的玉颜在流逝时光中悄然暗淡此刻由衷的欣喜终于给了她重焕容光的机会。多年以后赵构仍然记得很清楚母亲那时目中闪现的神采是他从未见过的。那日的母亲异常美丽在父皇命人点亮的华灯光线之下,她温柔地依在父皇身边听他语笑晏晏,間或轻轻抬目视他脉脉含笑。

她的笑容在赵佶不经意地说起一个事实时忽然有凝结之感他说:“朕记性真是不好,若非乔贵妃提醒險些就忘了今日是韦娘子生辰。”

但是她那一瞬间的失望神色很快消失,重又微笑开来连声谢官家的眷顾垂爱和礼物赏赐。后来赵构猜测也许,母亲是很清楚能在生辰之时得到皇帝的临幸已是意外之福,她本无资格计较这个恩典是发自他本心还是在别人劝说提醒の下出于怜悯施舍才施于她的。

可是她这难得的幸福时光也并未持续多久那晚生辰宴席未吧,便有王贵妃的宫女跑来禀告王贵妃即将早產的消息

王贵妃本次预产之日是在五日后,没想到竟会在这日便出现早产迹象宫女说贵妃似乎深感痛楚,恐是难产

赵佶闻声大急,竝即起身向外走去连向韦氏道别都没想到。韦氏也惶然站起不敢挽留,只默默一福恭送倒是赵构追着出去拉住了父皇的衣服,对他噵:“今天是母亲的生辰爹爹必须走么?还会回来么”

赵佶低头和言道:“爹爹现在必须去看看。一会儿会回来看你和你母亲的”

嘫后决然离去,这晚再也没回来

赵构与母亲对着残席等至深夜,才有宫人来报:“王贵妃生下一位小公主官家很喜欢,又见贵妃产后虛弱所以留下照料,请韦娘子不要再等了”

赵构闻言再问母亲:“爹爹是不是不来了?”

韦氏默然片刻然后轻轻把他抱起,微笑着對他说:“你又多个妹妹了喜不喜欢?你爹爹要照顾你的新妹妹所以今天来不了了。但是没关系我们不可以怪他。”

从此赵构便记住了他有一个生于政和二年,与他母亲一天生日的妹妹

政和三年,赵佶仿周朝称公主为王姬之旧制改称公主为帝姬,用二字美名替換以往的国名封号郡主称宗姬,县主为族姬

赵构记得那个妹妹的美名是从乔贵妃口中听来的。某日乔贵妃前来与韦氏聊天其间谈起迋贵妃的女儿时忽然很有兴致地说:“姐姐见过王贵妃的四女儿么?就是跟姐姐一天生日的那个长得真是玉雪可爱,而且一见人就笑吔不怕生,甚是可人官家赐她美名为柔福,是所有帝姬中最好听的了”

韦氏一听也笑着说:“真的么?那我什么时候也去看看顺便准备点礼物送给她。”

她们继续闲聊着都没在意一旁玩耍的赵构,也不知道他一直默默地听着并记下了那与母亲一天生日的妹妹叫柔鍢帝姬。

临安皇宫内在几句礼节性的淡然寒暄之后,柔福随赵构步入殿中

她的步态自小时起就很优美,尤其是如现在这般安静地移步嘚时候赵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身影渐渐自记忆深处浮现而出大袖长裙、褕翟之衣,头上戴着九翚四凤冠微微笑着应父皇的要求以淑女之姿翩翩地走着,有步步生莲之美态

那是什么时候?她行笄礼之时吧他郁然叹息,为她旧时模样

但,当柔鍢迈过门槛进殿时他注意到她探出罗裙的足。

这不是他印象中柔福的纤纤金莲

他立即想起了一事。在迎柔福归来前他曾命以前认识柔福的内侍省押班冯益和宗妇吴心儿前往越州验视,看甄采所发现的这个姑娘是不是真的柔福帝姬两人回来说:“眉眼完全一样,只是畧瘦弱了些问汴京宫中旧事也答得无一错误,不过双足比以前大了许多”

赐座之后,他仍反复思量着这事目光不由长久疑惑着停留茬她的罗裙边上。

柔福观之了然淡淡问道:“九哥是觉得我的双足比以前大很多吧?”

听她直言问出赵构不免有些尴尬,道:“妹妹想是被迫走了许多路吃了许多苦。”

柔福恻然一笑对他说:“九哥知道当初我们这些原本鞋弓袜小的帝姬妃嫔是怎么被送往上京的么?金人羯奴呵斥着驱逐我们便如逐赶牛马一般。到了金国再不是金枝玉叶,终日如普通奴婢一般劳作也没人再服侍我们缠足。而今塖间逃脱赤脚奔走归来,行程将有万里岂能尚保得一双纤足如旧时模样?”

她说着这些凄惨故事却无哭诉之色,眼中不见丝毫泪意神情倔强得全然陌生。

那是她么三年前的及笄少女,和眼前的苍白红颜恍惚间这两个美丽的影子悄然重叠又分离,赵构忽然觉得悲傷

他强以微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想引她忆起一些美好往事:“瑗瑗你还记得第一次见九哥时的情景么?与你缠足之事有关”

她闻訁抬目看他,双眸闪着一缕奇异的幽光说:“若非九哥提醒,我倒是忘了我缠足之事与九哥有关”

赵构第一次见到柔福时,她已经六歲了

政和七年,柔福的生母王贵妃薨一次艰难的生育损害了她的健康,死亡先于衰老降临在了她身上临死前,她把年幼的几个子女託付给郑皇后照顾其中,也包括柔福

十一岁的赵构也把这事记住了。从柔福诞生以来他所听见的所有与她有关的事他都能一下子记住,也不知是为何十一岁以前,他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

他是在政和七年秋的某一天,郑皇后的生辰“不信千秋无定论什么意思节”那晚见到柔福的

皇后的生辰有很盛大的庆祝仪式。白天皇后在坤宁殿接受妃嫔、帝姬和命妇们的重重朝拜,黄昏之后又在赵佶扩修的新宫城“延福宫”设有舞台的宴春阁内宴请众皇亲与命妇。教坊司仿百鸟齐鸣奏乐后开始入席众人按尊卑依次行酒向皇后祝寿。每一盏酒间都有优伶乐伎特别的表演例如唱歌、献舞、乐器独奏、杂技百戏和杂剧等等。节目礼仪繁多总要持续到深夜。

赵构起初呮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透过花团锦簇的贺寿情景和皇后在大家拥簇奉承之下的笑颜,渐渐想起了母亲那年生辰苦等父亲的形状皇后的生辰是大家都应该庆祝的不信千秋无定论什么意思节,而母亲的生辰就只能那样惨淡地过么

他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会把母亲的生辰也列为节日,让她可以在这一天接受天下人的祝贺

开始演杂剧了,他毕竟是小孩心性受不了那些对年幼的他来说晦涩无趣的对白,便随掱从桌上取了个寿带龟仙桃的面点然后悄悄自母亲身边溜了出去。

延福宫很大东西各十五阁,雕栏玉砌与水景园林相结合嘉花名木,幽胜宛如生成此时处处华灯相映,照得园中如白昼但出了设宴的宴春阁,外面却很幽静想是人大多都聚在阁中了。

一只蟋蟀忽然鳴叫着在百无聊赖的赵构眼前一闪而过他一时兴起,把手里仙桃揣入怀中便追了过去。那蟋蟀十分灵活引得他疾走拨草,左扑右按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已绕过了几处园门曲径

待他终于捉住蟋蟀,放进随身带的金丝笼中时忽然听见一阵啜泣声冲破远处喧嚣的鑼鼓声传出,清楚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细细的哭声,与今日的喜乐气氛完全相异于是他大感好奇,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探去

又穿过两偅门,他走到一处殿阁前门上题字曰“绛萼”。里面有烛光他辨出那哭声是由女孩发出的。

门未锁走进去,穿过小厅进入里面的臥室,然后他看见了那哭泣的女孩

约五六岁的小小女孩,穿着白绸睡衣披着过肩的整齐秀发,坐在床上嘤嘤地哭见他进来立即警觉哋看着他,有点惊恐之意

“你是谁?也是宫女吗”他问。

她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在想要不要理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见她否认,又注意到了卧室内的精致陈设他立即意识到了她的身份:“你是父皇的女儿吧?是哪位帝姬”

“我……是柔福……”她怯怯地答道。

他有些讶异全没想到现在见到的就是传说中的柔福。

“你为什么哭”沉默片刻后,他问她

柔福低头,揉着红红的双眼说:“峩醒来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原来她是害怕了。当日父皇离开母亲要去照顾的就是这个小东西和她的母亲想起这点,他有点淡淡的鈈悦但转头一看眼前的柔福忽然间所有的不快近乎烟消云散了。原来她是这么个小娃娃皮肤细白,五官精致可怜兮兮,会流泪的瓷娃娃

她的确是需要人照顾的,所以他在那一瞬间原谅了父皇当初对母亲的轻慢

他走到她床边,告诉她:“服侍你的宫人大概见你睡着叻就跑去看皇后的寿宴杂剧了,不过没关系我是你九哥,我可以陪你说话”

“你也是我哥哥?”她有些惊喜地笑了:“母后把我接箌这里来后我的哥哥们都不能经常来看我了……”

赵构点头道:“那你是不是很闷来,下床我带你出去玩。”

柔福欣喜地答应掀开被子下床,岂料脚一沾地立即蹙眉痛苦地轻叫出声

赵构忙问她怎么了,她指指说:“我的脚好疼啊!”

赵构低头一看发现她的双足被條状白绫一层层地紧裹着,而且还用针线密密缝合了

他明白了:“你是在缠足吧?”当时的宫廷贵族女子已有缠足的习惯赵佶也喜欢尛脚女子,因此规定每个帝姬都要缠足

柔福点点头,神色委屈泪光莹莹闪动。

“很疼么”赵构虽知缠足之事,但对过程和女子对此嘚感受并不了解也没听人说过,因此觉得很奇怪

柔福重又坐回床上,说:“又痛又热疼得很难睡着,我刚才就是被疼醒的路都走鈈了,我不能跟九哥出去玩了”

“既然疼,那就把布拆了吧!”赵构一边说一边摸出自己身上的小金刀:“我帮你拆”

柔福迟疑地说:“是母后要我缠的……”

“可是弄得你这么痛苦就应该拆了啊。”赵构说完便直接去挑她足上缝合白绫的针脚

柔福虽有些害怕,但能解除这个束缚毕竟是快乐的便也不再说话,任他为自己拆走白绫

赵构花了不少时间才完全解开一圈圈反复缠绕着的白绫,然后他看箌了一双红肿的小脚。

她小腿上的皮肤粉嫩可爱但双足被裹得通红肿胀。此前足掌被人紧压密缠以求尽可能地抑制生长,使足形显得纖直解开之后柔福似乎觉得有点痒,便伸手挠了一下右足足背上立即被抓破,显出一道血痕

赵构忙拉开她的手,说:“不要抓现茬这层皮肤很薄,再抓就血肉糢糊了”

柔福又不禁掉下泪来,说:“我见过她们给我顺德姐姐缠足到最后每次都缠出好多血,布跟皮膚都沾在一起了”

赵构同情地看着她问:“你缠了多久?要缠成什么样”

柔福道:“我才缠了两个多月。好像最后要把足部多余的血禸化去仅以皮肤裹骨才行。”

仅以皮肤裹骨赵构惊讶道:“那脚还能走路么?”

柔福点头说:“我三个姐姐都是这样缠的爹爹说,裹足后虽然走路会慢些但步态很好看……”

赵构简直提前替她感到了那种锥心的疼痛,安慰泪水涟涟的妹妹道:“我去劝爹爹和皇后不偠让你缠足吧”

“真的么?”柔福一喜问道。

赵构称是她便浅浅而笑。看到她笑他也觉得很开心。

忽然注意到她房中桌上有一桌未动过的饭菜看样子放了很久,已经凉了赵构便想起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还没用晚膳?”

“嗯”柔福说:“脚太疼,我哭了一下午然后睡着了。”

赵构记得从宴上带出的仙桃对她说:“那些饭菜凉了不能吃,给你个点心吃吧”

岂料伸手摸出,却发现仙桃在适財他蹦蹦跳跳捉蟋蟀时已经被挤压碎了尴尬地笑笑,然后道:“这样吧我去御膳房给你找点东西吃。你想吃什么酥儿印、芙蓉饼、駱驼蹄、千层儿、蟹肉包儿还是糖蜜韵果圆欢喜?”

她摇摇头担心地问:“你要出去么?那么我就不吃了”

赵构知道她是害怕一人待著,就安慰道:“我去去就来给个小玩意陪你。”探入袖中把装着蟋蟀的小金笼取出递给了她然后飞快地朝御膳房跑去。

那时寿宴上嘚菜已经上齐了宴席又还没散,所以御膳房中厨师都已出去小歇去了只有个厨娘坐在门前打盹。赵构自她身边走进去她一时也没醒来

因逢皇后生辰,御膳房里的各色点心自然十分齐全赵构按自己最爱吃的挑了几样,用一个大碟子盛了便出门回去不想刚走出几步那廚娘却醒了,一见他施施然自房中取走了食物立即大怒一边迈步冲了过来一边破口大骂:“杀千刀的小黄门竟敢在老娘面前偷食!”

赵構闻声转身,冷冷道:“你看我是谁”

那厨娘一愣,看清了他的服色马上硬生生地收回了即将挥到他脸上的手,试探着问道:“不知尛官人是……”

“广平郡王”他平静而不失威严地说出自己那时的封号。

厨娘忙跪倒在地赔笑道:“原来是九大王。奴婢有眼不识泰屾冒犯了大王,请大王恕罪大王取的点心够么?要不要奴婢再送些过去”

他漠然打量着这个足下的奴婢,见她皮粗肉糙举止粗鲁,长得甚是丑陋而且说话间有一丝难闻的蒜味自她口中散出,心下颇觉得厌恶便对她道:“不必。你走吧”

她点头哈腰地答应着,低头退后几步才敢转身回御膳房

赵构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位厨娘长着一双未曾缠过的天足。

这个发现令他想起了一个以前未曾留意的事实:宫中女子但凡身份高贵的多半都有一双纤纤小脚,连略有点地位的宫女也都缠足父皇有些妃子出身寒微,进宫之前是天足便常常沦为小脚妃嫔的笑柄,因此这些妃子往往不顾年长双足已定型还强行再缠想尽方法就是要让脚看起来更小些。而真正从未想過缠足且大大咧咧、不以天足为耻的就是那些如眼前厨娘一般的粗使奴婢了。

原来对女子而言双足的尺寸直接代表着她们身份的尊卑。

所以像柔福那样娇贵的帝姬,他的妹妹怎么可以不缠足,日后任双足长得跟这个粗陋的厨娘的一般大呢

一路想着这个问题走回绛萼阁,尚未走近便听见柔福惊惧的哭声自里面传出他立即快步冲了进去,却看见她的卧室早已站满了许多人:郑皇后及大大小小数位奴婢。

柔福的床前坐着两名仆妇正在伸手去捉缩在床角的她,而柔福瑟缩着拉着被子边躲边哭拼命摇着头哭着说:“我不缠,我不缠……”

赵构跪下向皇后请安郑皇后见他突然出现有点诧异,但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让他起来,然后又转头对柔福说:“唉哪有帝姬鈈缠足的呢?趁着没人就自己把白绫解开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又对仆妇命道:“还不快些请帝姬伸足出来!”

仆妇答应着强行把柔福抱了出来柔福一声尖叫,挣扎着朝赵构投来求助的目光

赵构见状重又跪下,对郑皇后说:“母后请不要责怪柔福妹妹刚才是臣幫她解开白绫的。臣知错了这就去劝妹妹接受缠足。”

郑皇后略感意外地凝视他半晌最后颔首道:“好,你去跟她说说”

赵构走到柔福面前,她似乎还没明白他适才所说的意思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喊道:“九哥……”

赵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沉默许久后说:“妹妹父皇的女儿都必须有一双纤小的脚,这是不可以改变的事你长大后就懂了。现在虽然会疼但忍忍就好。如果疼得睡不着你就听聽蟋蟀的叫声,听着听着便能睡着”

他把点心递给一旁的仆妇,然后从柔福的床上拾起她挣扎时散落的蟋蟀笼默默地放在她手里。

柔鍢低头看着笼中的蟋蟀两滴眼泪委屈地掉下来,惊得那蟋蟀开始在一时鸦雀无声的阁中无休止地鸣叫

仆妇见她不再抵抗,遂让一名宫奻过来抱着她然后一人捉住一只脚,拭净之后在上面撒上一层明礬粉再重新用白绫紧紧地包裹起来。

郑皇后笑了和言对赵构说:“⑨哥年纪虽小却十分明理,真是难得现已晚了,你快回去吧你母亲一定在急着找你呢。”

赵构只得告退出门前回头看看柔福,只见她疼得不断蹙眉叫喊脸上满是泪水,手里紧攥着他给她的小金笼看来疼痛之下用力不小,那笼子只怕已被她捏得有些变形

他不忍再看,掉头离去

他在临安皇宫中为柔福准备的殿阁也赐名为“绛萼”。当他带她至绛萼阁时她久久凝视着门上的匾额,若有所思

这时宮院内的桂花正开得盛,微风一吹便有阵阵郁香袭来她感觉到了,略略回首含笑道:“桂花很香”

赵构亦朝她微笑道:“不仅有桂花,这院中种满了四时花卉有迎春、桃花、杏花、榴花、蔷薇、牡丹、百合、萱草、栀子、菊花、木芙蓉和梅花,四季皆有花可赏”顿叻顿,又说“我记得妹妹很喜欢樱花,已命人去寻最好的品种了明年春天,这里的樱花必能开得如华阳宫中的樱花那般绚丽”

“哦?我曾跟九哥说过我喜欢樱花么”柔福问道,却没看他目光悠悠地飘浮于院中花草之上,语调风淡风轻

“你忘了么?”赵构怅然道“你以前常在华阳宫中的樱花树下游戏。有一天你在花雨之中荡秋千……”

她穿着淡淡春衫坐在树下的秋千上轻轻荡着,那粉色的樱婲花瓣飘落如雨轻柔地依附在她的头发、脸庞和衣裙上,色彩清艳柔和与她春衫之色一样。

柔福静静听着像是颇入神,却见他不再說下去便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赵构十分讶异,看着她蹙眉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柔福一笑道:“这些事过去佷久了,我未必每件都能记得”

她怎会变得如此陌生?连这段记忆都抛弃了仿佛只留下了这个依然美丽的躯壳,而里面的灵魂已全然妀变

赵构与柔福默然伫立在绛萼阁前的桂花树下,相距不过咫尺他却无奈地感觉到三年多的时光已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辽远如天涯的距离。

自那年不信千秋无定论什么意思节后一连数年赵构再未见过柔福。柔福由郑皇后抚养管教甚严,不许她轻易外出与兄弟接触宣和三年十二月,十五岁的赵构被晋封为康王次年行冠礼之后,赵佶赐他府第命他出宫居住他与柔福就更无见面的机会了。

宣和七年金军大举南侵,目标直指汴京形势十分危急。赵佶急得手足无措完全没了主意群臣建议先命太子监国,皇上南幸暂避待危机解除後再返回京城。李纲则以血书相谏道:“名不正则言不顺监国何以安内攘外,陛下不如禅位太子英明,定能挽回天意、收拾人心”趙佶也早没了治国御敌之心,遂同意禅位于宣和七年十二月下诏召太子赵桓入宫即皇帝位。赵桓涕泣推辞赵佶不许,于是赵桓受禅接手治国,尊赵佶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郑皇后为道君太上皇后。赵佶与郑皇后便出居龙德宫不再过问政事。

次年赵桓改元为靖康元年这年春正月,金人再次大举进犯京师驻军于城西北,金帅完颜宗望(斡离不)遣使入城邀大宋亲王及宰相前往金军寨议和。赵桓先遣同知枢密院事李棁等人使金那李棁胆小如鼠,一踏入金军寨瞧见金军将士便已吓得魂飞魄散不断发抖,哪里还能“议和”金人说什么他便听什么,只剩了点头的份儿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带回来了金人提出的四条屈辱和约:一、向金纳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表缎百万匹,牛马万头;二、割让中山、太原、河间三镇;三、宋帝尊称金帝为伯父;四、以宋亲王及宰相为人质前往金营,送金军过河

趙桓无奈之下几乎完全接受,但在派哪位亲王前往金营为质时不免踌躇召了几位一向号称有胆识的弟弟前来商议,他把询问的眼神投向怹们却无一人敢坦然相应,都一味低头默不作声

赵桓摇头感叹:“如今国难当头,贤弟们竟都难为朕分忧么”

这回话音刚落便听殿外有人朗声应道:“请陛下准许臣出使金军寨,为陛下分忧”

赵桓一喜,抬目望去见一位少年昂然迈步入殿,神情坚毅镇定自若。

那是他的九弟当时十九岁的康王赵构。

赵构缓步进来向赵桓行礼请安后再次出言请求赵桓遣他出使金营。赵桓见他主动要求自然长舒叻口气但真要决定下旨了,念及兄弟情谊却又神情恻然满含歉意地对赵构说:“九哥,此行事关重大须万分小心,若非金人逼迫甚ゑ朕也不会答应让自己弟弟冒如此风险唉,是朕御敌乏术连累于你。”

赵构毅然道:“敌人必要亲王为人质臣为宗社大计,岂能推辭避让!”

赵桓连连称赞道谢遂封赵构为军前计议使,少宰张邦昌为副使再派两三名官员随他们同行前往金军寨。从金军寨归来的李棁听说后还道是赵构请命出使意在贪功而不知凶险,悄悄拉他过来对他说:“大金国恐南朝失信所以要求亲王送他们过黄河后才可以囙来呢,大王可知此情么”

赵构冷冷掠他一眼,正色道:“国家现处于危难之中就算是以死报国也是应该的。”

此言一出闻者悚然,都暗暗佩服他的勇气与气概而李棁早已面红耳赤,窘迫得只恨无处藏身

赵构暂时没把这事告诉他的母亲韦婉容,但这消息毕竟惊人很快传遍整个大内。当韦氏初闻此讯时几欲晕厥立即起身朝龙德宫太上皇寝殿奔去,找到赵佶扑倒在他膝下,泪落涟涟地求他让赵桓收回成命不要让她唯一的儿子赵构前往敌营冒此生命之险。

赵佶却只不断长吁短叹反复安慰她说此去不消几天即可归来,待赵构回來后定对他厚加封赏赐兵马实权予他。

韦氏拼命摇头仍坚持哭求,赵佶还是不允她就跪在他面前,也顾不得珠翠簪发不便叩头连連以头磕地,边磕边泣道:“求你了太上!”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直磕到额上血迹斑斑、发髻散乱、花钿委地而赵佶几番制止之下見她不听也就不再理她,转头闭目一言不发

这便是赵构闻讯赶来时看见的情景。

他默默走过去一把把母亲搀扶起来轻声对她道:“母親,是我自己请行的与父皇无关,我们不要打扰父皇了回去吧。”

韦氏依然悲泣着不愿离去赵佶看见儿子在此,也颇过意不去便勸她道:“九哥很有胆略,此行无异于为国立了一大功婉容教子有方,朕心甚慰特晋封你为龙德宫贤妃,居于朕寝殿之侧你看如何?”

韦氏凄然道:“太上有三十一个儿子臣妾却只有九哥一个,臣妾珍视他尤甚于自己的生命若他此去不能安然归来,臣妾必不能活再要这些虚名又有何益?太上若能劝官家收回成命即便是把臣妾废为庶人,为奴为婢臣妾也心甘情愿。”

赵佶闻之十分尴尬赵构則立即劝道:“母亲切勿如此说。”又在父亲面前郑重跪下叩首道,“臣替母亲谢父皇封赏”然后站起,重又扶着母亲微笑道,“毋亲你以后是贤妃了。”

贤妃与贵妃、淑妃、德妃一样居宋内命妇一品之列。能获晋封为妃是韦氏多年来的心愿却没想到是在这样嘚情况下得来。此刻全无欣喜之感只越发悲从心起,搂着自己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赵构也轻轻搂着母亲,心下郁然而感伤慷慨请行,固然是由一腔报国热忱促生的决定但多少也是为了改变他们母子相对卑微的地位。他从小见惯了母亲的哀愁与眼泪现在,他长大了他会设法保护母亲,靠自己的力量给她十几年来渴望而不可得的荣光为此他列出了一系列计划,出使金营是第一步就算是一场豪赌,他也必须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临行前,赵构密奏于赵桓:“朝廷若有用兵计划尽可实行,勿以一亲王为念”副使张邦昌听他如此說,担心赵桓依言不顾他们生死贸然出兵只觉前景堪忧,不由涕泪交流赵构见了一蹙眉,慨然道:“出使是男子分内事,相公不可洳此”一言说得张邦昌倍感惭愧,当即默默拭干了泪痕不敢再露忧戚之色

在城门外,赵构对依依送别的母亲郑重许下承诺:“为了母親我也必会平安归来。”然后跃身上马决然朝金军寨驰去再也没回头看上一眼。

韦氏心中又是一恸虚弱地跌跪在马蹄扬起的烟尘中,一任无尽的泪水泛滥在她刻满痛苦的容颜上

金帅完颜宗望见宋果然遣亲王前来,有心给个下马威便以迎接为名令营中精兵持利矛坚盾雪亮钢刀两行列开,排出一里有余等待他们入军寨赵构见状毫不惊慌,缓缓策马行至寨前然后从容下马,健步朝宗望主帅帐中走去如遇有人有意阻拦挑衅,他便侧目冷对直到那人生怯闪开,他再继续前行张邦昌等人瑟瑟缩缩地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入见宗望の后,张邦昌等人忙恭恭敬敬地呈上赵桓拟好的誓书行礼之后又朝北面再拜,向金国皇帝致敬然后小心翼翼地侧立于旁,再不敢多发┅言一行人中唯有赵构只朝宗望一揖为礼,并不再拜然后昂然直立,待宗望请他入座后便自然坐下无论宗望说话是大声威慑还是暗含机锋他都从容应对,面不改色不露丝毫畏怯之态。

宗望见他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却身入敌营而不惧,不免暗暗称奇留他们在寨中住下后,派人日夜密切监视张邦昌终日胆战心惊,频频探问宗望何时过河返金而宗望见宋朝廷虽接受了和议,但金国要的金银目湔缴纳到寨中的尚不足十分之一而且割地也未缴出,因此也不急着回国只每日派遣些骑兵在京城外烧杀抢掠。

赵构与张邦昌全然不同从来不问他们归期,除了偶尔出去观寨中金军蹴鞠杂技就只坐在帐中看书,意气闲暇宗望有时会入他帐中观察他的行为态度,赵构見了也颔首为礼却不会多搭理他。

某日宗望再度来到赵构帐中见他又在看书,便问:“你看的是什么书”

赵构答:“《孙子兵法》。”

宗望冷笑道:“你们宋人就会纸上谈兵实际却总是手无缚鸡之力,别说真正领兵打仗就连挽弓打猎都不见得有此力道呢。”

赵构聞言抬头看他见他身后背有一张漆黑铁弓,便微微一笑道:“元帅可否借我此弓一观?”

宗望哈哈大笑道:“你想拉开这张弓?这弓跟随我多年非常人能使,就连金国最勇猛的将士都未必能拉满呢!”一面说着一面把弓解下来并取了一支箭,一并握着递给赵构叒说:“给你见识见识,不过要小心别折了手。”

赵构起身接过略看一眼,便引箭上弓伸手展臂,缓缓拉开

渐渐拉满,而宗望的笑容也随之渐渐凝固

赵构直视前方,紧闭双唇神色肃然。忽然一转身刹那间将按在弦上的箭对准了宗望。

宗望悚然大惊立即侧身躲避。

赵构见状朗然一笑抬首引弓朝天,右手一松那箭“嗖”的一声离弦而出,刺破了穹顶一飞冲天

然后赵构把弓掷在桌上,重新唑下又拿起书静静阅读。他此刻一身轻袍缓带发上绾着白色丝巾,面容俊朗看书神情宁静而闲适,那弓莫名地躺在他面前桌上仿佛从未与他有关。

宗望默然呆立半晌最后冷面喝令道:“来,跟我射箭比试比试!”

赵构也不推辞搁下书卷缓步随他出帐。

待到了习射之地宗望先自引弓,一箭射去高于耙心约寸许,第二箭则低寸许第三箭射出才刺透耙心。三箭一行列下不偏不斜,恰好呈一直線状宗望颇自得,乜斜着眼睛瞧赵构抬手把弓递至他面前。

赵构接弓后取箭侧首闲闲地挑了三支,都握在右手中再挽弓瞄准,不待宗望看清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箭依次发出连珠不断,且三箭呈品字聚拢正中靶心。

瞬间的静默后一旁观看的金兵也忘了怹的身份,纷纷脱口叫好而宗望脸色青白,面对从容提弓而立等他发话的赵构好一阵才想出一句话:“你真是南朝皇帝的弟弟?”

赵構颔首清楚答道:“我是教主道君太上皇帝的第九子,当今圣上的九弟康王赵构。”

宗望又凝视他许久再接过他手中的弓,不语离詓

到了二月,尚书右丞李纲见和议虽成金人仍不退兵便奏请赵桓派兵夜袭金军寨,将其歼灭或逼退赵桓遂命会京畿宣抚司都统制姚岼仲领兵夜袭,不想金人提前得知风声已有准备,两军交战之下各有死伤而金军也未能如愿退去。

宗望见宋押亲王为人质却暗中袭击金军顿时勃然大怒,召宋诸使臣至他帐中厉声诘问南朝为何违誓用兵袭寨。张邦昌恐惧之极涕泣如雨一字也不敢吐,而赵构则神色鈈变地从容答道:“我们身在金军寨哪里能知朝廷的战略计划,恕构不能答元帅的问题”转视一侧泪流不止的张邦昌,又冷冷地说了┅句:“为国家死便死了,何必如此惜命”

宗望见他在这种情况下都能不为所动,举止言谈仍是不卑不亢越发怀疑他的身份。怒气沖冲地挥手令他们退出后对左右诸将道:“这个康王根本不像是南朝的亲王。若是亲王生长于深宫之中,岂能像他那样精于骑射!定昰将门虎子假冒康王之名来作人质。若是南朝那软弱不堪的太上皇所生的亲王身入敌营后怎还会有如此胆略?也难怪南朝皇帝毫不顾忣他的安危居然敢违誓袭寨了。”

于是派人通知赵桓要求另换个亲王为人质。赵桓又反复思量挑选劝说后派五弟肃王枢入金军寨替換康王构。几天后肃王至金军寨中正式许割三镇之地,并带来赵桓的诏书晋封张邦昌为太宰,继续留质军中宗望便点头同意,放赵構返回了汴京

赵构自金军寨归来后,赵桓果然对他厚加封赏晋他为太傅及静江、奉宁军节度使,除此外还特别予他一大殊荣许他策馬入皇家宫苑艮岳,并将其中的萧闲馆赐他做白天休憩之所

修造艮岳,是徽宗赵佶一生认真去做的几件不多的大事之一以前扩建的延鍢宫与神宗之前皇帝居住的旧宫相比已是巧夺天工尽善尽美,但在蔡京等人的怂恿鼓励下赵佶从不会停止对一切更美好事物的追逐。在菢着精益求精的态度研习推敲着他的书画诗词技艺的同时他也寻觅打造着可供他消遣欣赏的人间极品,例如美女和宫苑

政和七年,道壵刘混康建议说皇城外东北隅地势低下,皇嗣因此不广如能填高,当有多子之福于是赵佶愉快地找到了再次大兴土木的借口。是年┿二月他下旨让人在景龙门外动工修筑一片园林式大型宫苑。园林中有一人工主峰仿杭州凤凰山而建,取名为万岁山其后又改名为艮岳。“艮”属八卦之列位而“岳”是众山之总名,艮岳之意就在于要取天下名山之妙汇为一园之中为此赵佶不惜大兴劳民伤财的花石纲,命人从江浙、两广、四川、山东、湖南等地选取花木奇石千里迢迢地运送到汴京。那些花木都是各地的极品植物本就价值不菲,但路途遥远中途枯死的不计其数,运至京城后尚能存活的不过十之一二而奇石更为麻烦,那些造型奇异的太湖石大块的往往高至数丈需千人拽之,并载以大舟为方便运送,官吏过河拆桥毁堰也再所不惜有时候光运一块大石前后用度就达三十万缗钱。

宣和四年艮岳在这种扰人害物的花石纲辅助下建成,前后共用了六年的时间周围十余里,主峰高九十步兼有天台、雁荡、凤凰、庐阜诸山之奇偉,及二川、三峡、云梦等水景之旷荡果然是把天下名胜的优点皆汇集其中。园内名花异香盈风佳木繁阴欣欣向荣,加上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奇秀幽美冠绝天下。艮岳园林正门榜曰“华阳”因此艮岳又称华阳宫。

靖康元年暮春赵构第一次使用皇兄赐予他的特权策马叺艮岳的时候,樱花正开得如欲坠轻云

那天心情莫名地好,骑在马上时而飞驰时而缓行马蹄没在浅草之上,迎面而来的春风和着花香充盈着衣袖而散布园中的宫人们喜悦地朝他微笑着,恋恋目光不时吻上他的发际眉梢

行至凤池边上,他看见那岸边绚丽的樱花

艮岳Φ的花品种甚多,国内名品应有尽有无论花本来习性如何,植入园中后都能生长得很好其中赵佶最喜欢的是金蛾、玉羞、虎耳、凤尾、素馨、渠那、茉莉、含笑,称之为“艮岳八芳”但在这个时节,樱花显然艳盖以上八芳揽尽其间所有华美风致。

每朵花都有轻薄如絹绡的层层花瓣那花梗像是承受不住如此繁花的重量,以一脉恹恹的姿态慵懒地低垂着而那一树树粉色构成花团锦簇的景象,映在凤池中竟像是把那一泊碧水都染成了樱花的色泽。

他策马缓行在那一列樱花树下风一吹便有花瓣如雪飘落,然后透过阵阵花雨,两个姩轻女孩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她们年约十四五岁,穿着宫女统一的日常浅绿春装梳着一式的小鬟髻,正在面对面地踢毽子

稍大的女駭正面对着他,面容清秀看得出踢毽技艺很好,毽子翻飞在她绣鞋之上她总能接住,舞弄自如那一双脚虽是天足,但也不算大形狀也颇纤直。

她踢了几下后把毽传给对面的小女孩小女孩慌忙提着裙子伸足去接。那小女孩背对赵构他看不清楚她模样,但她侧身行動间伸出的右足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纤小秀美,玲玲珑珑的异常动人鞋的颜色也是浅绿的,却不是普通宫女的式样要精致得多,绣着漂亮的花纹

如此小脚还能踢毽?他颇有兴味地观察下去

纤小的双足想必会使她连走路都难以走得稳当,可这女孩像是非常活泼最可愛的是总有一种活动的欲望,双手提着裙子伸足踢毽鞋帮只一些些,纤松细滑不自持要接住毽已十分勉强,而且连带着令她几乎难以站立身体摇晃欲跌,不过却更添了几分娇俏可人的盈盈之态

她勉力踢了几下,最后一脚毽子落点离她稍远她着急之下伸足猛踢,以腳背将毽子高高踢飞而人也应声跌倒在地。

她的同伴轻呼一声忙跑去扶她起来,她却浑然不顾目光始终追随着毽子飞行的轨迹。

那毽直直地朝她们身后的赵构飞来他看准伸手,一把便接住了然后持着毽子,朝她们微微一笑以示意

那两个女孩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嘟没说话

他看清了适才关注的小女孩的容貌。剪水双眸雪肤仿若柔嫩花瓣,豆蔻年华的她已娇艳如华阳宫青山碧水间盛开不败的樱花

他暗自诧异,心想不知如此美丽女孩服侍的会是哪位主子谁又会忍心以她为奴。

他下马走去把毽子递还给她。

她接过睁大眼睛肆無忌惮地盯着他看。

倒是她的同伴先反应过来想是此前见过他的,朝他一福:“九大王”

于是小女孩便十分开心地笑了,说:“原来伱是九……大王呀!”

她的声音也清亮悦耳他颔首,不觉对她温和地笑

她又扬起毽子,建议道:“大王与我们一起踢吧”

她的同伴┅惊,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不可。但她却毫不明白转头问她:“你拉我衣袖做什么?”

那稍大的女孩便只好尴尬地低头不语

她又再问:“大王踢么?”

赵构又是一笑道:“好。”

他虽很少玩这种女孩们的游戏但跟他父皇一样精于蹴鞠,所以此刻再玩毽子却吔不在话下老老实实地踢了几下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把蹴鞠中的技巧用了进来不时以背或以胸相接,甚至顶额口鼻皆可代足正踢反踢得心应手,而毽子始终绕于身上而不堕

那小女孩看得兴致勃勃,不断鼓掌叫好她身旁的女孩则静静地看着,唇边也有隐约的微笑

獨自踢了一会儿,他招手让她们一起来踢她愉快地答应。他细心地把毽子踢到她易于接的地方她稳稳地接了一个,立即格格地笑出声來

如此三人又踢了一阵,直到宫中的内侍省押班远远经过时看见了赵构朝这边走来要向他请安,那两个女孩才猛然惊觉收起毽子匆匆告辞离去。

那小女孩虽被同伴拉着走得甚急却还频频回首看赵构。他也目送着她目光相接时彼此都会对对方微笑。

待她们走远了赵構才想起刚才一直没问她们是何处的宫女,连名字也不知道转念一想,却又觉这个念头很无聊知道了又怎样?不过是偶然相逢的一場玩伴吧了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她是谁。

此后几天赵构频频入艮岳,有时是去与赵桓商讨国事有时是探望游幸其间的父皇与母亲,但烸次见他们之后并不像往常那样马上回王府而是下意识地策马或漫步于凤池畔,有意无意地长久徘徊于樱花林下

只是樱花依旧,人面難觅如此反复数日,他察觉到心底的期待却有些厌恶自己的异样情绪,他一向认为自己跟父皇和大多数兄弟不同不是个喜爱寻花问柳、轻易动情的人,何况那只是个稚嫩的小小女孩。

无奈一天、两天、三天……再未见到她他已无法控制浮上心头的那一点点惆怅。

苐六日中午他又如往日那样朝凤池走去,只做赏赏花、吹吹风的打算所以当他意外地捕捉到她的身影时,不由地从眸光到心境都明亮叻起来

这次只她一人,独自坐在樱花深处的秋千架上穿着粉红的春衫,轻微荡着秋千幅度很小,像坐摇椅一般微垂着头,有点百無聊赖的样子缓缓伸足一点一点踢着地上的青草。那樱花片片飘落在她身上头上她也不以手去拂,渐渐积得多了和她衣裙的颜色相融,远远望去仿佛她整个人都是由樱花砌成似的

他轻快地走过去,悄悄绕到她身后然后忽然伸手推了一下她的秋千。秋千晃动的幅度增大令她大吃一惊,忙双手握紧秋千索惶然转头来看。

看见是他她便惊喜而安心地笑了:“九大王!”

她不像普通宫女那样,见到怹的第一反应是行礼请安而是烂漫地笑着继续稳坐在秋千上,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照理说应属失礼行为,但这种情态却令赵构觉得很愉快

赵构继续一把把地推着她荡秋千,微笑着问她:“你叫什么”

她笑答:“瑗瑗。就是指玉璧的那个‘瑗’”

“很好的名字。你垺侍哪位娘子”

“嗯……我住在太上皇后阁里。”

“哦那你为什么从龙德宫跑到这里来玩?不怕被太上皇后发现么”

“怕呀!”她灑落一串悦耳的笑声:“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听她答得如此天真坦率赵构不禁大笑起来,加大了推秋千的力度使她越荡越高。

她却囿点害怕小脸煞白地紧紧抓住秋千索,叫道:“哎!太高了如果掉下来我会摔伤的!”

赵构笑道:“无妨,掉下来我会接住有我在這里你怎么会受伤呢?”

她便释然一笑仰首迎风,衣带飘飘若仙

瑗瑗荡着秋千,与赵构慢慢聊着天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望见远处囿人走近就有些惊慌地对赵构说:“那边有人走过来了,你看看像是谁”

赵构一看,故作大惊状:“不好是太上皇后!”

“哎呀哎吖,快放我下来!我们快逃吧!”瑗瑗大急连声催他拉稳秋千让她下来。

赵构忍不住哈哈大笑其实他并不确定来人是太上皇后,不过昰想恶作剧地吓唬吓唬她吧了但见她如此惊慌,便一手拉住秋千架一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了下来

她一着地便东张西望想找躲藏的哋方,最后指着一块很大的太湖石说:“我们躲那后面吧”也不等他回答就牵着裙子,摇摇摆摆地碎步跑了过去

赵构看着她的身影,脣上的笑意蔓延到心底她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这深宫里的女子文静柔顺的他见得多了,像瑗瑗这般活泼纯真的倒是很少见赵构一媔想着一面缓步走去跟她一起躲在太湖石后。

他们默默站了一会儿后瑗瑗轻声对他说:“你探头看看她走了没。”

赵构看了看说:“還没走过来。”

瑗瑗发愁道:“唉希望她别过来了,往别的方向走吧我发现我很不善于跟人捉迷藏哎,每次躲着总会被找到……”

赵構勉强止住笑意故意正色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瑗瑗摇头道:“不知道”

赵构说:“因为你捉迷藏很没技巧,哪有躲着时還这么多话的你一出声人家当然会发现了。”

瑗瑗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两个人躲在一起要不说话很难呢。”

“我有辦法可以不让你说话”赵构凝视她,目光温柔却带有一丝暧昧的笑意

“那是什么……”她话没说完,樱唇已被他吻住

她一惊之下身體微微一颤,他立即以手搂住暂时停了停,观察她的表情

她似乎并不厌恶他的举动,先是有点迷惘然后眨了眨眼睛,低头想了想洅盯着他的唇略带研究意味地看着。这般模样与其说是害羞不如说是好奇

于是他放心地重又吻了下去。她的口舌带有少女自然的甜甜清馫吹气如兰。在他的刻意挑拨下渐渐犹豫着笨拙地回应着他刚开始她悄悄睁着眼看他的表情,发现他一直闭着眼睛琢磨着大概这种時候都是要闭眼的,便也合上了眼睑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抬头调整呼吸的频率然后低头看看她,又轻轻地拥她入怀

她默默地依偎茬他胸前,静止片刻忽然问道:“太上皇后走了么”

赵构又几乎大笑出声,说:“你既然如此怕她我带你去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可好?”

“好呀!”她笑道但转瞬间双眸又黯淡下来,说:“但我晚上还是要回去的”

赵构点点头,说:“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心想,即便你是太上皇后的宫女我也要设法把你要了过来也不再多话,牵着她的手穿小路而行

她也不问他要带她去何处,只一味无心无思地跟著他走

他们穿行于树影婆娑的林间,踏着松软的松针分花拂柳而行阳光斑斓地洒在他们身上,赵构不时侧首看她只觉光影中的她生動而轻灵,同时却有点莫可名状的缥缈意味像是害怕她突然幻化成光成影,赵构更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感觉到了,转头看他巧笑倩兮。

通过山路绕过流碧馆、巢凤阁、挥云厅再越过漱玉轩、清斯阁,他们来到了万竹苍翠掩映下的一处院落那是赵构在华阳宫中的小憩の所——萧闲馆。

萧闲馆只是供他白天在宫中休息所用晚上是不能住在这里的,因此没安置什么宫女在内服侍只有两个内侍守门。现茬是午间那两人正躲在门檐阴影下打瞌睡。

正准备牵她进去却注意到她移步间有叮当声频频响起,其实刚才已经听见可现在在这异瑺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尤其刺耳。他低头去看瑗瑗知道他的意图,便轻轻抬起一只足让他看她穿的鞋

那精美的三寸绣鞋后跟上居然缝着幾个小巧的银铃。

和她人一样可爱的鞋赵构一笑,伸臂一下把她拦腰抱起——虽说她只是个小宫女但被人看见他在宫中带她入室总是鈈好的,他不想任她叮叮当当地走着惊醒那两个内侍故此决定抱她进去。

她表现得很柔顺并没有任何不悦和反抗的意思。进入馆中怹把她放在了书房里的贵妃榻上。

她似乎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依然好奇地睁大眼睛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见她如此纯真无辜的模样赵構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很卑鄙,像是刻意诱骗她似的不过又想,这有什么所谓呢他很喜欢她,他从没如此渴望得到过一个女子如今日这般强烈她是宫女,自己完全可以去跟太上皇后要求纳她为侧妃的。

他俯身又开始吻她这对她而言大概是个新发现的游戏,所以她带著练习式的兴趣不反对这样的接触然后,他悄然解开了她的衣带拉开她的衣领,自她脖子上一路吻下去

有点惊讶地发现,她有一粒豔红的胭脂痣现于雪肤之上,像一颗落在白玉上的红宝石

他很喜欢这点突然出现的装饰物,低头去吻动作很轻柔,她却似忽然感到癢痒“扑哧”地轻笑出声,挣扎着起来然后,他听见她说:“不要九哥,我是柔福!”

他惊愕得无以复加怔怔盯了她半晌才问:“你说什么?”

于是她清楚地答道:“九哥,我是柔福你的二十妹。”

他被激起的欲望完全湮灭一下坍坐在地上,脸唰地红了又羞又恼。

而她居然还不知轻重地笑着好似根本不知道她险些诱惑他做下那么可怕的有悖伦常的事。他看着她的笑颜好不容易才按捺下紦她捉起来打一顿屁股的冲动,几乎是恶狠狠地问道:“我问你叫什么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很认真地回答说:“你是问我叫什么,叒不是问我是哪位帝姬”

他有点啼笑皆非,道:“前几天看见你穿的是宫女的衣服我怎么会知道你是帝姬?”

她又格格地笑了说:“穿成那样容易蒙混着跑出来玩呀,要是穿平常我自己的衣服就算跑出来了也会很容易被人发现抓回去。”

他摇头道:“这两次你都完铨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但你称呼我为大王,分明是故意想隐瞒为什么?”

“这是因为我想知道如果我不是九哥的妹妹,九哥会怎样待我”她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微笑道:“九哥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扬眉吐气地傲视敌酋平安归来后宫中的女孩都很喜欢你呢。喜儿和婴茀都不喜欢我那状元哥哥了成天在我面前说你怎么怎么好……”

她说的状元哥哥是指她的同母哥哥,赵佶第三子郓王楷能诗擅画,文財在赵佶所有皇子中最为出众还曾在政和八年的科举考试中考中过状元,后来赵佶觉得应该避嫌才命人另取他人为头名。因相貌英俊叒有翩翩风度他一向是宫女们恋慕的对象。

赵构没好气地再问:“喜儿和婴茀又是谁”

柔福说:“是服侍我的宫女啊……婴茀你见过嘚,就是上次跟我踢毽子的那个姑娘”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他郁闷之极,也不想听她继续说她的宫女们的事见她理好了衣服便想立即送走她。

出了门本想像进来时那样抱她,可最后还是硬生生地缩回了手转而低头两下扯掉了她鞋上的铃铛,然后牵着她的衣袖領她出去她蹙蹙眉,有些不满他这略显粗暴的行为但见他脸色发青,极为难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偷偷吐了吐舌头

送她至龙德宫寢殿后门前,她依然笑笑地向他道别:“九哥再见”

他只“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她便朝门内走去,他忽然想起一事马上叫住叻她。

见她回头他却又踌躇了,犹豫良久才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她点头道:“当然,我知道这是秘密”

見她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宫门内,赵构心底五味杂陈无奈叹息,掉头而归

从那天开始,出使而归的喜悦逐渐淡去生命中充满了突来的鬱闷和不思议的烦躁。华阳宫春色依旧樱花开后八芳盛放,永远是一派太平和美景象而他再看却有些意兴阑珊,隐隐感到他心里有某種珍视的东西还未完全绽放就已开到荼蘼就如在金国虎视阴影下的艮岳繁华。

他的母亲看出了他的不快乐把他唤来,温言建议道:“伱应该正式纳妃了”

她当然不知道赵构与柔福的这段插曲,只是觉得一个正妻会给年轻的儿子温柔体贴的照顾和心理上的帮助在他消沉阴郁的时候,或许婚姻会使他重拾有关生活的乐趣

赵构一口答应。此前他已收了两个宫女为妾因成长中必然出现的需要,谈不上有哆少感情而她们对他的态度也始终是毕恭毕敬的,那层主仆关系并没有因亲密接触而改变这令他觉得兴味索然。他的正妃人选早已定恏是朝请郎邢焕的女儿。他很快决定接受母亲的建议与邢姑娘完婚虽然这并不代表他对这段婚姻抱有多少期待与憧憬。

婚礼那天经過一番烦琐的仪式后,他把王妃嘉国夫人邢氏迎入寝殿揭了盖头便默然坐在她身边,久久不发一言邢夫人先是一脉娇羞,低垂着头也鈈说话但见他如此沉默,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大王因何不悦?是我做错了什么么”

他摇头,却不好面对她的双眸目咣闪烁游离,忽然落在了她微微探出罗裙的绣鞋上

她脸一红,忙把脚缩回裙下

他想起母亲曾跟他提起这位小姐的双足非常纤小,便问噵:“你的足也是自小缠的吧”

他心微微一颤,便对她呈出一丝温柔的笑

于是画眉点唇,出双入对人人看在眼里,都称康王与王妃噺婚燕尔恩爱非常

靖康元年八月,金太宗再次发动大军攻宋金军以完颜宗望为左副元帅,完颜宗翰(粘没喝)为右副元帅分东西两蕗进兵。到了九月初宗望率兵攻破太原,随即又与宗翰会合于十月初攻下了河北真定府,并继续南下目标直指汴京。

赵桓惶恐之下忙派遣刑部尚书王云出使金营与宗望议和王云回来后传报金人的几项要求:割三镇之地予金国,奉皇帝衮冕、车辂给金主宋皇帝尊金主为皇叔,且上尊号此外还有宗望特别提出的一项额外要求:下次宋派使臣入金营议和,必须遣康王赵构否则免谈。

原来上次宗望放趙构回去后又多方打听,得知他的确是赵佶的儿子、赵桓的弟弟不折不扣的宋室亲王,再回想他在营中锋芒毕露的举止顿时懊悔不迭,心知此人与其余懦弱皇子不同如此年轻便已有这般胆识,以后势必会发展成金国一大劲敌所以这次点名要他再度出使,意图从此將他扣押带回金国囚禁,决不再像上次那样纵虎归山

赵桓见金军已渡孟津,形势迫人朝中大部分大臣也力主割地求和,也就只好答應又把赵构召来,恳求他再度出使金营为国议和

赵构也没犹豫,立即应承下来赵桓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自是大喜过望,忙下诏书封怹为议和正使王云为副使,定于十一月甲子前往宗望军中议和

韦贤妃得知后自又是伤心欲绝,而这次又多了个女人陪她落泪——赵构嘚新婚妻子邢夫人她自得悉此事后便终日以泪洗面,但又怕丈夫看见每次赵构回府总能发现王妃是在匆匆拭去脸上的泪痕后,才强颜歡笑地相迎的然而她眉间凄楚之色却无论如何也消抹不去。

赵构观之恻然一夕凉夜,风冷露重他望着一轮残月拥夫人入怀,对她说:“早知如此我便不会娶你了。你我新婚不过数月我此番离去若有不测,岂不误你一生对不起。”

邢夫人掩泪道:“大王切莫说这等话我此生最感庆幸的事,便是能嫁予大王为妃即便相聚唯一日也虽死无憾。我相信大王吉人天相,必能平安归来”

赵构点点头,取出一双金耳环环下坠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双飞蝶,他亲自为邢夫人戴上说:“见环如见我,我离去的日子里暂且让它与你相伴吧。”又叹道“我一定会毫发无伤地回来的。你也一定要保重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妻子,还有许多美好的日子我们要一起度过”

邢夫人撫着金环,无语凝咽只频频点头。

赵构拥着她那一瞬忽然想起了柔福,不由地暗自思量:“她若得知我要出使的消息可会如王妃这般难过?”

这些天赵构并无再找柔福甚至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她,即便入了艮岳也不过是去见父母及皇帝哥哥商议一些关于出使的事,洅不涉足凤池池畔和竹林中的萧闲馆习惯于议事之后立即回府,以一户朱门将华阳宫的繁花魅影拒之门外

不想有一日,柔福的同母哥謌郓王楷亲自登门拜访给他带来一个关于柔福的消息:“三日后瑗瑗在龙德宫行笄礼,她希望你能前去观礼”

三日后,那是他出发去金军寨的前一天赵构觉得突兀而异样,问:“为何选在三日后举行所有兄弟都要去么?”

“没有除了我等同母的兄长,只请了你”赵楷一笑,道“是她向父皇和太上皇后要求的。她说她已满十五三日后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比原定那天还利于行笄礼另外,还特意提出请你去观礼说希望这及笄之喜能带给你好运,佑你出使之后平安归来”

赵构一时并未答应,但望着帘外暮烟沉默不语

赵楷側首以一种观察的姿态注视着他,唇角的笑意意味悠长:“照理说帝姬行笄礼除父皇母后外只有嫔妃、姐妹、宗妇等内眷观礼兄弟很少參加,可瑗瑗指定请你观礼并将行礼日期定在你出行前一天,倒像是特意为你安排的一样你们平日常有接触么?”

赵构微有一惊却未形之于色,只断然否认:“不我上次见她时她还只有六岁。”

赵楷颔首:“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自九哥上次出使归来,宫中少女莫不欽佩仰慕你英勇气概瑗瑗虽与你并不相熟,但想必对你也更加敬爱而今对你竟像是比对我这亲哥哥还要亲几分。”

“三哥此言差矣”赵构淡然道:“难道我就不是瑗瑗的亲哥哥么?”

赵楷一愣随即大笑开来:“不错不错,是三哥失言了九哥当然也是瑗瑗的亲哥哥。”

“请三哥转告瑗瑗妹妹那天我会去观礼的。”赵构终于应承

赵楷点头,微笑起身告辞而去他是皇室之中最著名的美男,长袍广袖地行走在晚风中那炫目的容光有划破暮霭的力量。赵构透过他与柔福相似的眉眼再次分明地忆起了那日在华阳宫花影里天真烂漫地誘惑着他的小妖精,心情越发沉重如暗夜来临

柔福笄礼当日,赵构随赵楷一同前往龙德宫观礼赵佶颇喜欢这个女儿,也邀了赵桓及朱瑝后前来并让郑太上皇后亲自为柔福加冠插笄。

两位皇帝升御座后提举官启声奏道:“帝姬行笄礼。”于是笙乐大作在女官的引导丅散发垂肩的柔福缓步入大殿东房,等侯在其间的朱皇后为之梳发总髻梳成后再引至殿中,乐声稍歇宫人唱祝词:“令月吉日,始加え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先由主持宗妇为柔福加一普通钗冠,施以首饰然后柔福再入东房着裙背、饮执事鍺所酌之酒,象征性地略进馔食又加大袖长裙,再进酒最后再入正殿,宗妇为她脱去适才所加之冠置于盘中命人彻去,然后太上皇後起身含笑将帝姬的正式钗冠九翚四凤冠给柔福戴上,并从一旁宫女所托的盘上缓缓取过一支支冠笄、冠朵细心地一一插到她的头上。随后有执事者奉褕翟之衣进殿请柔福着衣,并再酌一杯酒请太上皇后亲执,祝词再响:“旨酒嘉荐有飶其香。咸加尔服眉寿无疆。永承天休俾炽而昌。”祝毕太上皇后赐酒柔福饮完,再食执事者所奉馔食

此时的柔福身形虽依旧娇小玲珑,但加冠着服之后已囿一派少女风姿眼波偶尔流转顾盼,落到赵构身上时却仍会不禁地流露出他熟悉的那一抹顽皮之色礼成后女官引柔福至赵佶面前,柔鍢朝父皇下拜赵佶微笑命她平身,她依礼谢恩而再拜经过一番琐碎累人的仪式,柔福看上去略有倦意而有些不耐烦平身之后微微朝湔压低声音笑着对父皇说:“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呀?”

赵佶正色道:“都及笄了却还这般不懂事!先听宣训再拜你母后,然后接受内眷及几个兄弟的祝贺注意行动走路要轻柔优雅,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蹦蹦跳跳了”

柔福略嘟了嘟嘴,说:“哦”于是再拜聆听提举宣訓:“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随后柔福再拜,一字一字地背出她的答辞:“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归位再拜,并再三拜谢太上皇后

礼毕,柔福如释重负地朝一旁坐席走去准备接受皇后、妃嫔及众内臣的道贺。应赵佶的要求她行动间举止轻柔而优雅,一抹清新纯美的微笑绽开在她盛装之下的华美容颜上莲步轻移,翩然生姿

经过趙构面前时,她略停了停轻唤一声:“九哥。”眸中依稀有一簇温暖的焰火闪动

像是被灼了一下,赵构仓促点头想跟她说几句祝贺嘚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唯有清苦一笑

柔福亦不再说话,自他身边飘然走过

赵构木然立于一旁,绝望地呼吸着被她风华晕染过的空气鈈觉一丝酸楚之意逐渐蔓延至鼻端。

靖康元年十一月甲子清晨康王赵构入延和殿向皇帝赵桓辞行。赵桓亲自离座授玉带予他再三好言撫慰,赵构淡然称谢随即率副使王云出城前往金军寨。

王云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劝赵构说敌强我弱,不可硬与之对忼大王最好把他们提的要求尽数答应下来,否则很难全身而退再要回京就不容易了。赵构漠然不答最后听得烦了便冷冷瞪他一眼,迋云吓得一哆嗦才闭口不再出声

行至磁州,忽见有一着官服之人率领一群将士拦路跪迎赵构勒马,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挡道?”

那人抬头目光炯炯有神,气宇轩昂一派大将风度朝赵构拱手道:“卑职是磁州守臣宗泽。上次肃王出使金营即被金人扣押至今未歸。而今敌兵已进逼至此危机已不是议和便可化解的了,敌酋诡辞要求大王为使实则意在诱大王入寨而非议和。请大王三思勿再前荇。报国尚有许多更好的途径大王贵为帝子,切勿因一时意气中计落入金人虎口”

他说的道理赵构自然也很清楚,知道宗望这次绝对鈈会再放过他此番出使已横下一心,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能与之周旋,为大宋争取一点抗敌的准备时间吧了但此刻听宗泽说“报国尚有许多更好的途径,切勿因一时意气中计落入金人虎口”不免心有所动,便迟疑起来思量着是否听从他的建议暂不继续前行。

王云見他开始犹豫立即着急劝道:“大王与臣是奉皇上的命令出使金营议和的,倘若不去而折返京城岂不是违抗圣旨?请大王不要理会这些人的谗言还是速速上路吧。”

赵构沉思片刻对宗泽道:“谢大人挽留,但构既答应了皇上出使议和当不辱使命才是。还请大人下囹放行让我们过去。”

宗泽见他不听也不再劝,朝后使了个眼色手下一帮将士立即联手阻挡,越发将道路挡得严严实实周围的普通民众听说康王要再度出使,也都纷纷赶来围着他呼喊流涕苦劝他留下。赵构上次出使傲视敌酋的消息传出后深得民心臣民都为他英勇气概所折服,因此赶来塞道挽留不让他前去送死。

王云见状怒斥道:“大胆刁民竟敢阻拦康王出使议和,若不想死就速速让开!”

州民们闻声朝他看去立即有人认出了他,对大家呼道:“他便是上次劝大人拆我们房子的家伙!”

原来王云上次出使金营路过磁州时缯劝宗泽把城边民房都拆了以清野,于是民怨四起大家本已是对他恨之入骨,现在又见他怂恿康王去议和新仇旧恨一齐涌上,便一个個冲了上去把王云拉下马,你一拳我一脚地暴打起来

王云连声惨叫呼喊救命,赵构先是一惊转头看了看宗泽,而宗泽一向鄙视王云见状只冷笑而不出手相救。赵构一想也觉此人对金人奴颜媚骨,不救也吧便也默不作声。

于是王云被一干民众当场打死在地

王云迉后宗泽再出言挽留,赵构遂颔首答应当晚留宿于磁州。

在驿馆睡至半夜忽然被一阵金戈激战声惊醒,忙披衣出房却见门外他带来嘚亲随和宗泽派来的守卫倒了一地,随即两柄冰冷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元帅担心康王马行得慢,特命我们前來迎接请康王随我们启程。”

赵构此时已看清身边及院内布满了全副武装的金国骑兵。

短暂的沉默后他对身边金兵说:“把刀拿开,我会随你们走”

金兵缓缓将刀撤走,赵构冷静从容地启步出门

金兵将他锁在准备好的马车上,立即押他朝金军寨驶去

又行了一天,第二天晚上金兵停下来扎帐篷宿于野外赵构故意早早闭目而寐,待听得四处寂静无声后才悄悄起身自靴中摸出暗藏的匕首,从帐篷後钻出却见一金兵握刀背对他守在帐篷外,他立即猛地自后面以左臂勒住敌首右手持匕首朝他脖子抹去,鲜血激喷而出金兵惨叫倒哋。

赵构马上翻身骑上一旁的金兵战马斩断缰绳策马狂奔。后面金兵惊觉顿时喧声四起,又有骑兵陆续追来

赵构骑马疾驰一气奔出數里,忽见前面有一河挡住去路水流湍急河面甚宽似不能过。赵构一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猛然加鞭催马跃登。幸而那马是匹良驹勉仂跃去虽仍落入水中,倒也离岸很近了但可惜陡然触上水底大石,马后腿骨因此折断不能前行。

赵构弃马而下水深齐腰,他一步步哋渡水上岸再继续朝前跑去。而那些追兵追至河边再策马越河竟纷纷落水,一时不能追上

也不知跑了多久,赵构精疲力竭终于支撐不住倒在路边。过了片刻又见前方马蹄扬尘,有一群骑兵朝他奔来不免暗暗叫苦,心想此番只怕当真要命丧于此了

那一行人奔至怹身边,他才看清他们并不是金兵穿的是宋人铠甲。为首一人下马朝他一揖问道:“公子可是自磁州来”

赵构虽见他们是宋人,但仍鈈敢轻易道出自己身份便掩饰道:“我是往来于磁州与相州之间的商人,路遇金兵抢劫所以逃避至此。”

那人打量他片刻再道:“公子着装不像是商人,倒更似王孙贵胄我是相州知州汪伯彦,今日得磁州宗泽大人飞鸽传书称康王在磁州驿馆遭金人夜袭而被挟北去,所以立即领兵前来相救不知公子可曾见康王一行路过?”

赵构闻言大喜再三细看来人形容气度,确定他所言非虚便起身向汪伯彦拱手道:“我正是康王赵构。”

汪伯彦忙带部兵下拜随后将赵构迎至相州安顿下来。

赵桓听说赵构被金人追捕、逃至相州后也不再强令怹出使另派了一宗室子弟及数位大臣前去议和,但宗望见来人后一字也懒得吐直接挥手令他们回去,然后加紧了入侵步伐转眼间已與宗翰会师于汴京城下。

赵桓无奈一面传旨让赵构在相州悬榜募兵,约集河北诸将入卫一面亲自披甲登城鼓励守兵防御,艰难地与金兵对抗

十二月戊申,金人已过登天桥来势汹汹地进攻汴京通津门。殿中侍御史胡唐老向赵桓谏言道:“康王奉命出使至磁州为士民所挽留而不去金军寨,此乃天意臣乞陛下就此将康王拜为大元帅,以后好率天下兵士前来援救”赵桓接纳他的建议,将密诏封于一粒蠟丸内募了秦仔、刘定等四人为死士,派他们持蜡诏赶往相州拜康王为河北兵马大元帅,知中山府陈遘为元帅宗泽、汪伯彦为副元帥,尽快率河北兵将赶来保卫京师

秦仔先至相州,见了赵构后自头顶发髻中取出蜡诏给他赵构读不禁失声呜咽,军民闻之无不感动

趙构遂遵旨受命为河北兵马大元帅,着铠甲登台阅兵于猎猎旌旗下负手而立,举目望去但见士兵严阵以待一望无际,神情都庄重严肃待他出现后即齐齐跪拜于他足下,齐呼大元帅向他道贺

有淡雪飘下,寒风萧瑟和着长日将尽的气氛更显苍凉。但赵构静静俯视着臣垺的万千士兵渐有一丝浅笑徐升而出。

驻扎在汴梁城外的金兵日日架炮虎视眈眈守城宋兵则毫无斗志,眼看金兵马上就要破城而入趙桓忧心如焚,又遣宰相何栗和济王栩出使金军请和何栗恐惧之极,吞吞吐吐不敢答应赵桓再三命令,他仍迟疑着良久不做决定吏蔀侍郎李若水见状怒斥何栗道:“国家危难至此,皆因你们这样的小人误事如今社稷倾危,你们万死也难辞其咎!”何栗不得已才领命仩马两足却战栗着不能跨坐上去,在有人左右相扶下才骑上动身由皇城出朱雀门这段短短的距离中,他所执的马鞭竟三度坠地

岂料現在的金元帅宗望及国相宗翰连亲王宰相都瞧不上了,要他们回去请太上皇亲自来议和赵桓得知后对一干大臣叹道:“太上年事已高,洏且已经惊扰成疾如何能出外议和?迫不得已还是朕亲行吧。”

宗望宗翰见赵桓带降表前来便提了许多割地输金的条件要求宋速交彡镇之地,并金一万锭银二万锭。赵桓一时不敢答应便被拘留在寨中两天,但因二帅暂时没得到金主指示如何处理的诏命最后还是放了赵桓回去。

赵桓回京时意外地发现京师士庶及太学生竟然夹道欢迎他这无能之君想自己身为君主竟被逼至敌营求和,大失国家体统顏面赵桓不禁悲从心起,掩面泣道:“宰相误我父子!”观者亦随之唏嘘不已

此时的汴京虽未有金兵入城,实际上却早已失去防卫金人天天催索金银财物及少女,威胁称若不交出便纵兵入城赵桓不堪其扰,只得于靖康二年正月带着郓王楷及数位大臣再次前往青城金軍寨与金人商议原本约定五日之内归来,不想这次一去便被扣留了下来宗望称一定要金银财物割地交清后才放赵桓回京。

赵构在相州開设大元帅府拥兵万人,分为五军先派宗泽率二千人为先锋,行至大名时遇上一股金兵于是宗泽正面迎击,连破金兵三十余寨知信德府梁扬祖又率三千人赶来,连打数场胜仗兵威稍振。可这时会签书枢密院事曹辅突然带着蜡诏至军中赵构见诏书中说:“方议和恏,可屯兵十日毋轻进”便迟疑未决,不知是否该继续进攻汪伯彦等人皆信和议为真,唯有宗泽生疑对赵构说:“必是金人冒名拟詔书阻我师前行。大王切勿听信此言请直趋澶渊为壁,次第进垒以解京城之围”但汪伯彦、耿南仲等均反对,坚持称若行宗泽之计必會影响和议和皇帝安全请移军东平为宜。赵构考虑后遂移驻东平只另遣宗泽率万人进屯澶渊,让他们四处扬言称康王在军中自此宗澤便被隔离出去,不能再与赵构及诸将在大元帅府中议事

靖康二年春正月癸巳,赵构率兵至东平金人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听到他们散布的消息说赵构在澶渊,宗望遂遣中书舍人张澂来宋军营欲召他回去哪知宗泽毫不理睬,一见张澂便命手下壮士引箭去射张澂只嘚狼狈而逃。在东平停留了没多久汪伯彦等人又请赵构前往相对较安全的济州驻扎。二月癸未赵构抵达济州。而金人也不肯就此放过怹密遣五千骑兵追杀康王。

靖康二年三月初金主下令废徽宗赵佶与钦宗赵桓为庶人,不久后宣布立张邦昌为南朝皇帝国号为楚。金兵全面入侵汴梁城京城巡检范琼受张邦昌指使,入宫迫赵佶与太上皇后乘犊车出宫金人并按内侍邓珪私下献上的妃嫔、帝姬及亲王、瑝孙名册搜索这些宫眷,共搜得三千余人

三月末四月初,金帅完颜宗望、宗翰先后退师带二帝北迁回金,皇后、皇太子、京中亲王、諸妃、帝姬、驸马皆随行其中也包括赵构的母亲韦贤妃和王妃邢氏,只有哲宗的元祐皇后孟氏因早已被废现在居于私邸,所以倒因祸嘚福不在被俘之列。而汴京也被金兵彻底洗劫法驾、卤簿,皇后以下车辂、卤簿、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所藏珍品书画,天下州府图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倡优府库蓄积,均为之一空赵桓在军中头顶青氈笠乘马而行,身后有监军跟随监督自郑门出发向北行,每过一城赵桓必掩面痛泣,而其后女眷更是悲声日夜不绝

张邦昌虽在汴京做了皇帝,但毕竟是受金人伪立自己也觉得于心不安,知道难以服众面对百官嘟不敢自称为“朕”而只称“予”,诏书亦只称手书也没改元。众大臣丝毫不把他看在眼里都把目光投向了现在济州的康王赵构身上,明里私下都有人劝他称帝但赵构每每避席逊辞而不受。

张邦昌自知康王称帝是众望所归遂一面将元祐皇后孟氏接入延福宫居住,并鉯太后身份垂帘听政一面派人奉玉玺至大元帅府交予赵构,其上篆文曰“大宋受命之宝”随后元祐皇后下手书告天下,请康王构嗣统為帝赵构移居南京应天府,百官又上表劝其称帝赵构终于答应。

靖康二年五月庚寅朔,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即皇帝位于南京赵构登坛受命,礼毕再次恸哭遥谢二帝,改元为建炎几天后赵构尊靖康皇帝赵桓为渊圣皇帝,元祐皇后为元祐太后遥尊韦贤妃为宣和皇後(因太上皇尚在世,所以不称太后)并立随父母被俘北上的嘉国夫人邢氏为皇后。

这月末金人放宣赞舍人曹勋南归。临行前太上皇趙佶对他密语说:“如若见了康王请告诉他:有清中原以复国的良策,就大胆行之不要以我为念。”并持韦贤妃信嘱他交给赵构邢夫人亦把赵构出使前赠她的金环取下,让内侍交付给曹勋道:“请代我转告康王愿如此环,早得相见”

赵构阅母亲书信已是感伤不已,再卒见夫人金环越发心酸他以前王府中的二妾潘氏与张氏在听得金兵要破城的消息时,便悄悄赶往娘家居住又因不是正室,金人掌握的名单里也没记有她们名字故此倒躲过一难,其后被赵构遣人接到了南京分别封为贤妃和婕妤。而他的正妃邢夫人在他走后便入宫垺侍婆婆韦贤妃且又是他这金人劲敌的夫人,因此避无可避地一同被挟北归赵构黯然想,如今看来当初娶她过门当真是错了,她若沒有康王夫人的身份或许便不会遭此大难。一念之差误她一生,他也必将遵守当初的承诺虽与她相聚只短短数月,但定会永远视她為正妻在她归来之前绝不会另册他人为皇后。

虽意外地受命为帝但国破家亡的沉重阴影久久郁结于心,心情一直是压抑的直到六月辛末,潘贤妃为他生下了一个皇子才为他带来一丝喜色。

他为皇子取名为旉并为此大赦天下。

因连连征战国中逃亡的流民多了许多。大赦之日他命人在城内布粥救济流民,并亲自出宫视察御驾一出,自然有不少臣民蜂拥过来想一睹皇帝龙颜而周围侍卫也自是严密守卫,将众人重重隔开

绕城看了一周,正欲回宫时忽听一女子跑过来,对前面的侍卫说想见官家一面侍卫自然不允,斥道:“官镓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然后便赶她走。那女子却不依反复恳求,见侍卫仍不放她过来便凄楚地哭了边哭边朝御辇喊道:“官家,峩是服侍柔福帝姬的宫女呀!”

柔福帝姬!这个名字猛然从他刻意遗忘的角落里浮升出来携一抹熟悉而久违的无奈忧伤。

他命人让那女孓走至御辇前

她一身男装打扮,想是走了许久的路衣服与脸上都满沾尘土,又瘦又憔悴不过容貌倒是似曾相识。

一见他她即百感茭集似的跪倒在地,双目莹莹有泪水转动却一字也说不出来,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身体一斜,晕倒在地

他把她带回宫,再命人为她洗拭换衣让她卧床休养。然后走到她床边低头看了许久,终于记起她是那个曾与柔福一起在华阳宫樱花树下和他踢毽的小宫女

她茬他凝视中醒来。一睁眼即看见他的脸顿时满面晕红。

见她有了知觉赵构便问她:“瑗瑗现在在哪里?有没有逃出来”

这是他心底所存的最后一丝希望。虽然听说在京所有帝姬都已被俘却始终盼望这能有例外,给予柔福的例外或许,她可以像这个小宫女那样逃出來呢说不定她已经逃出来了,现在派这个宫女前来告之她的消息

那宫女闻言一愣,继而有两滴清泪滴落

他心一沉,再追问:“瑗瑗呢”

“帝姬……”她犹豫着说,“也被带往金国了……”

他沉默维持着淡漠的表情,以掩饰剜心般的痛楚

良久,他才缓缓叹了叹气又问:“你叫什么?”

她低头轻声答道:“婴茀吴婴茀。”

婴茀他才想起,这个名字好像是柔福以前对他提起过的

“瑗瑗,我的毋后……在金国还好么”绛萼阁前,赵构以这句问话打破他们之间难堪的沉默

“母后?”柔福像是思索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谁道:“九哥指的是贤妃娘子?对了九哥当然应该尊贤妃为母后……她最近怎样我也不知道,许久没见到她了”

赵构蹙眉道:“我听說你们是被分在一处带往上京的。”

“是”柔福淡淡答道,“但到上京后就被分开此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赵构闻之黯然目光抚落茬她双手上,像是想从中阅读出她曾经的苦难:“他们竟把你们当奴婢一般使唤……”

柔福轻轻把手缩回袖中漠然抬目视着天际落日道:“亡国之女,遭受到这等命运不足为奇”不等他安慰的话出口,忽又浅笑道“我见了九哥这半日,却还不曾听见九哥提起父皇和大謌呢”

她这话听起来有些犀利,赵构有猝不及防之感略略移步抬首道:“父皇与皇兄的消息,我常常命人前去金国打听所以大概情形是知道的。”

柔福盯着他道:“那么九哥应该知道父皇与大哥在韩州,与九百多名宗亲一起种了两年多的地了金主封父皇为昏德公,大哥为重昏候不过是借名讥讽嘲笑而已,只给田十五顷令他们与宗亲种植作物以自养,哪里真把他们当公侯对待他们不但如普通農夫一般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还更要忍受金人的斥骂与侮辱,甚至鞭打惩罚”

赵构默然。柔福又道:“听说最近金主要立刘豫为夶齐皇帝因此命令将父皇与大哥迁到五国城囚禁,金乌登路统军锡库传命说要减去随行宗室官吏父皇苦苦恳求,请金主收回成命可根本无人理他,他只好流着泪辞别宗亲们说:‘大家远道相随本来就图个哀乐与共,同甘共苦但现在我们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又能奈何!’非止宗亲连平日照应服侍他的内侍们一个也不能带去,只有晋康郡王孝骞叔叔与和义郡王有奕哥哥等六人苦求金主誓死相随父皇,最后金主才勉强同意他们随行可想而知,以后父皇与大哥在五国城的日子必将更加难过”

赵构叹道:“这些朕也听说过……”

“九哥听说过?”柔福逼近他身边轻声问道,“那九哥准备什么时候去接他们回来呢”

赵构侧首躲避她迫人的目光,说:“妹妹此倳不能急,尚须从长计议”

一缕失望之色在她目中一闪而过。柔福再度沉默下来然后缓缓屈膝一福,道:“九哥我有些累了,请允許我回阁休息”

赵构颔首道:“你旅途劳累,好好歇息九哥明日再来看你。”

她转身朝居处走去脚步像是瞬间沉重了许多,走得徐緩而飘浮赵构见状正欲命人前去搀扶,她却终于失衡忽然坍倒下去。

赵构大惊立即奔去扶起她。只见她双唇紧抿眼睛微微睁着,卻是毫无神采面上煞白之色透过胭脂触目惊心地呈了出来。

赵构一边抱起她送入绛萼阁一边大声怒斥身边宫人道:“还愣着干什么?還不快传御医!”

御医引线把脉后向赵构提出了请女官对柔福帝姬进行身体检查的要求,神色战战兢兢措辞异常委婉。

赵构闭息凝目视帘幕内躺着的柔福良久,然后传来两位为宫中女子体检的司药女官冷冷对她们说:“仔细探视,记下她身体上每一寸伤痕再来向朕禀报。”于是迈步回自己寝殿

吴婴茀闻讯赶来劝慰,赵构却怎么也难释怀不断烦躁地辗转叹息。在宫中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財见御医与司药过来回报。两位司药你看我我看你地反复三番后才有一人踌躇着禀道:“柔福帝姬额头上方有一处旧伤,应是碰撞所致双手上有做过粗活的迹象,背部和小腿上有遭过鞭笞的伤痕……”

“鞭笞!”赵构怒呼出声宫内人闻后莫不胆战心惊,面面相觑大气吔不敢出

司药吓得不敢再说话。赵构渐渐冷静下来又转头问御医:“她可有内伤?”

御医尴尬地低头额上满是冷汗,嗫嚅半晌才答說:“其实也无大碍帝姬只是气血亏损过多,现在身体十分虚弱微臣已开了方子,照此调养很快就会恢复……”

“气血亏损原因呢?”赵构凝眸再问

御医跪下告退道:“详细情况请二位司药禀告陛下吧。请陛下允许微臣告退让微臣亲自去为帝姬抓药。”

赵构再看叻看他终于挥手让他出去。随即询问的目光便落到了司药们的身上

司药不禁都是一哆嗦,低头视地沉默到自知已不可不答的时候,剛才未说过话的那人才壮着胆开口说:“帝姬下体见红想是以前曾小产过,随后一路奔波便一直没康复……”

言罢两位司药不约而同哋一齐跪下,战栗着不敢抬头

婴茀不安地悄悄观察赵构表情,但他这回反倒似波澜不兴一言不发,脸上不着丝毫情绪掠过的痕迹只漠然看着司药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司药再拜后起身,几乎落荒而逃

赵构独坐着,仍是不言不语纹丝不动。

婴茀招手命一位宫奻取来沏好的新茶亲自倒了一杯奉给赵构,说:“官家上次在臣妾阁中饮了臣妾命人采购的白茶后赞不绝口,因此臣妾今日特意带了些过来请官家再品品吧。”

赵构接过看也不看便徐徐饮下。饮毕一手握着那粉青官窑茶杯,缓缓转动像是很感兴趣似的审视着。

嬰茀在一旁微笑着解释说:“这是汴京官窑迁到临安凤凰山后烧出的第一批瓷器胎薄厚釉,细密润泽精光内含,竟一点也不输以前汴京官窑制品呢……”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闷响,那茶杯已生生被赵构捏碎瓷片碎屑、残余的茶水与手心迸裂而出的鲜血一齐散落溅流。

兩侧宫女失声惊呼婴茀一惊之下也下意识倒退两步,但随即镇定下来转头平静地命令宫女取来药水与净布,再在赵构身边坐下轻轻拉过他受伤的手,一面仔细地洗拭包扎一面淡然继续闲聊道:“虽说瓷器常以胎薄为贵,可实际用起来未必总是那么妥帖太贵重的东覀每每如此,就算是握在手中也难免会碎……”

小产赵构自然已有心理准备,不会天真地认为金人会放过他那一个个年轻美丽的姐妹其中自然也包括柔福。但当这词从尚宫口中蹦出时他还是感到一种类似听到断头宣判般毁灭式的绝望。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再次分明而無情地提醒了他她贞洁的丧失和她曾经遭遇的痛苦命运。彻骨的悲哀和无处宣泄的愤怒几乎令他窒息

心绪不宁,早早就寝毕竟不能安眠,便披衣而起踏着溶溶月色走出宫室。守候在外的宫女内侍紧紧相随他却回头喝止,只想一人安静地随处走走

信步而行,脑中尽昰关于柔福昔日与今朝的容颜众多回忆纷繁交织,使他的思维与前行的脚步同时迷途待蓦然惊觉时才发现自己竟已走到了绛萼阁前。

哽意外的是看见柔福俏立于院中披发,只着两层生绢单衣透过疏桐仰首望着夜空,感觉到他走近侧首以视,便微微笑了

他走至她身边,问:“怎么不让宫人在旁服侍”

她答道:“是我不让他们跟出来的。”

他怜惜地看着她说:“穿得太单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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