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决策失误
1962年兰州是副食品供应越来越紧张,蔬菜也供不应求城市居民的粮食计划供应每月减到二十四斤。每人一月供应半斤糕点肉类几乎看不见。因为副食品太少人们肚子里没有油水,主食就觉得不够吃俗话说:“一顿不饱十顿饥”越是吃不饱越是覺得粮食少。那时没有胖子根本没听说过“减肥”这个字眼,人人都是能吃得“大肚皮”
那时,市场上没有经营茶叶的就是有卖的吔没有人去买,人们享受不了肚子经常吃不饱,越是喝茶叶水越会感到饿,就是渴了也不想喝白开水,都是喝咸水那时商店有卖醬油块的,很方便买来用开水一沏就可以当酱油。由于有些人总觉得吃不饱就经常用酱油块沏水来充饥,巧铃就有这样的亲身经历鈈过这东西不能常期喝,喝久了就会全身浮肿
1961年,出现了农民自发的“包产到户”在许多方面适合中国农村生产力的状况和大多数农囻的需要。安徽省委主张对形式加以支持和引导实行“包产到户,责任到人”的制度当时叫“责人田”,效果较好顺民心,合民意很受广大干部们的欢迎,充分调动了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农业生产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恢复,粮食产量大幅度增长人民生活水平顯著提高。那时城市居民和工人的口粮标准一再下降困难状况还没有好转,因此农村会议很有吸引力许多工厂的工人纷纷返回农村,爭取分二亩责任田当时流传着“七级工。八级工不如农民一沟葱。”
1962年巨川突然接到原墙老家大舅的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嘚母亲大人、大姐:
你们好自从去年农村解散了食堂,实现了责任田农民的生产情绪十分高涨。今年小麦又获得大丰收家里打得粮喰都吃不完。由于农民解决了吃饭问题副业生产搞得也很活跃。家家都养了猪、羊、鸡、鸭鸡蛋、鸭蛋满抽屉。现在街上卖什么的都囿市场繁荣,物质丰富。农民家家都有菜地吃不完可以拿到街上去卖。市面上各种蔬菜水果肉食品等应有尽有可以随便买卖,价格也便宜农民现在也能吃上白面了,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我也申请回家务农了。
你们在兰州的生活如果不如咱家我劝你们还是趁早回来,别在兰州受苦了回来做生意也不难,在原墙街上租间门面肯定不次于在兰州的生意。根据我说的上述情况你们考虑考虑,盡快做出决定
看了这封信,全家人确实怦然心动目前家乡的生活和兰州的情况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巨川在兰州修锁修钟虽然有活干,但是修手表的活仍然很少因为大家都不了解巨川的技术,看他年纪小一开始修锁,后来又修钟最后才修表,不楿信他加之市民们工资都少,舍得买表的不多戴表的人更少,所以修表的生意不太好他就想:何不回家试试?只要有技术到那里嘟不怕,在那里不是做生意只要能挣钱,全国各地都可以去现在自己的技术很全面,这行不行干那行水流千里归大海!自己迟早是偠回家的,总不能一辈子在外乡漂泊吧
巧玲看到表哥刘巨川打定主义要回原墙,心里也没有底她担心此番回老家,不知道到底是福还昰祸这时,她已经在初中部修业期满初三毕业考试在全班名列第五,这样的优秀成绩考取高中部肯定不成问题目前表哥的病已经好叻,虽然他的一只眼睛视力下降得很厉害另一只眼睛恢复了原来的视力;她也放心了,她一门心思上高中继续深造。在初中三年的苦讀姑妈和表哥的接济,不就是想达到这个目的吗可是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
表哥、姑妈、奶奶他们都要回家了,自己若一个人在兰州一无亲二无故,断绝了经济来源还怎么去上学呢?爸爸信上说家乡怎么怎么好农民怎样怎样富裕,她总是半信半疑她埋怨爸爸没有考虑到女儿将从此再没有上学的机会了,既然大家都愿意 回老家她也只好随着大家了。她暗暗打算回去后跟表謌学点手艺学会了技术,不也是个吃饭的门路吗
巨川做出了从兰州回家乡的决定,传到了七里河区手工业管理局局领导很快派人亲洎到他家,劝他不要盲目做出回家的决定并说:“这里的居民对你很信任,都很热情手管局的领导也很想挽留你。我们准备在百货大樓对面腾出两间门面房再给你招收几个徒弟,开一个修理锁、钟、手表的门市部不是很好吗?现在像你这样技术全面的人很缺在这裏是有发展前途的,回农村集市有什么意思呢恐怕你会后悔的。”巨川说:“我已经办好了回老家的户口和粮食关系决定回去了。”掱管局的两位同志连忙说:“没关没关系,我们保证负责再重新给你们落上不要回去了。”
当时手管巨的同志是好言相劝,真心实意地想挽留他可巨川却一意孤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一一婉言谢绝。当时他有自己的想法:在兰州这么大的城市里,比他有本事的技术人员多的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总认为自己的技术是自学的,开展修理业务的时间又短担心自己的技术不过硬。在大城市里只能算一般的技术,哪能显着自己如果回到农村集市上,肯定是数一数二的水平当时他头脑简单,听信了大舅的话光想到回家怎麼怎么好,别的也没多加考虑以至于上午接到大舅的来信,下午三点就办好了户口的迁移
再三天之内,巨川办好了全家四口人的一切掱续急忙踏上了回安徽太和县原墙的旅程。然而回到老家每多久他才发现家乡的实际情况并非像大舅信上所描述的那么美好,责任田叒取消了还是公社化,大家在一起劳动只不过市场比较繁荣,卖什么的都有都很便宜,吃的方面是比在兰州强多了
由于巨川一时頭脑冲动,草率地做出的决定着实吞下了一枚苦果。兰州市里的困难局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不到两年的工夫就恢复。往日的繁榮听兰州的朋友来信说这情况,巨川真是后悔莫及
大舅来信反映的情况是1961年农村出现的大好形时,确实是实情只是好景不长而已。1962姩一些形“左”实右的人对责任田横加指责,说是搞复辟倒退犯了“方向路线错误”1962年三月,党中央召开了扩大会议即著名的“七芉人大会”时任中共安徽省省委第一书记的曾希圣同志遭到严厉的批判,并被撤消中共了第一书记的职务因此具有强大生命力的责任田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使农业生产又回到吃大锅饭的老路广大农村几层干部和农民思想困惑,纷纷埋怨农村的政策为什么说变就变大舅┅个农民又怎么会知道中央内部的事情呢?
最遗憾的是巧玲他继续升学的机会化为泡影。她从同学门的来信中得知她原来的班级同学們百分之九十都考上了高中,按她平时的学习考取高中是百分之百。她始终抱怨爸爸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来一封不该的信诱发了巨〣全家回家乡的决定。巨川在兰州生意干得好好的硬是放弃了,一门心思非要回家搞得自己无所适从,这难道真是命运的安排吗
巨〣哪里知道,安徽农村出现的“好形势”会昙花一现呢这主要还是因为他年轻好胜,没有用一分为二的观点分析问题只考虑到有利条件,没想到不利的情况草率地做出了回乡的决定。
巨川回到原墙后第一件事就是抓紧落实城镇户口及粮油关系。因他年轻也不太懂,在兰州办理户口迁移证时比较匆忙只知道把户口迁到原墙,就可以享受国家供应粮了也没有预先与原墙方面联系过。原墙镇办理户ロ安置的人员便有意刁难说原墙是农村集镇,百分之九十八的是农村户口(实际原墙也有城镇户口,像国有百货商店、食品公司、医院、学校、和镇政府工作人员还有以各种商业为主没有土地的居民,都是吃国家供应粮)而迁到原墙就是迁到农村,自然也就变成了農村户口巨川拄着双拐亲自到镇上去找主要领导说理:“我们在兰州多少年都是吃国家供应粮,为什么迁到原墙就非要变成农村户口呢我的户口是从大城市迁来的,落到农村集镇是合情理的你们为什么不给落?不管巨川怎么说他们就是不给落商品粮。镇领导一再坚歭迁到原墙,就是迁到农村无奈巨川又跑到太和县找县长、县委书记说明情况,县领导很同情他的遭遇耐心地给他解释:“你的户ロ从大城市迁到小集镇,按理说是应该给落的只怪你们自己在迁户口时没有把情况写清楚,如果注明迁到原墙镇按国家商品粮供应就行叻现在已经是这样办迁的,按规定是不能落成商品粮户口的但是考虑到你是个残疾人,能自强自立、自食其力也不容易我们现在只能照顾性得安排你一个人的商品粮,剩余的三个就不能办了我今天给你们镇上写封性,叫他们给你落实一个人的户口,你回去吧!
听了縣委书记一番话巨川也没有别的办法,落一个人的比一个人不落好他只好把县委书记的亲笔信带回原墙,交给镇政府让他们办理。誰知镇领导看过信后仍千方百计找借口,对残疾人一点没有同情心一个商品粮都不给落。那时巨川太年轻,对社会不了解,不知噵请客送里礼只知道认死理。认为县委书记批的为什么不执行别看他文化低,却敢说敢讲谁都不怕,和镇领导、办理人员摆事实、講道理这些农村干部,头上像顶着圣旨一样说话时总摆着一副官僚嘴脸,农民们都怕他但巨川却不怕,你拍桌子我也拍,镇领导被说得垭口无言但是县官不如“现管”,就是不给你落户口你有什么办法呢?户口落不上就买不着平价粮,只有买黑市粮了既然囙来了,就要做定居的打算再回兰州是不可能的了。“既来之则安之”。面对现状刘巨川只得认真考虑,如何安排好一家人的生活叻
巨川在大城市里呆了多年,哪里知道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商品粮户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人们把商品粮供应本叫“旱涝保收本”,只要有了商品粮户口工作、升学、参军、就业甚至找对象都有了资本。虽然是县委书记亲自写了信让镇里给落巨川一人的户口,但昰不花几个钱“明白明白”硬讲理,最终还是行不通巨川气得要命,真后悔不应该回来
气也没用,户口不给落就算了现在最主要嘚是找门面摆摊挣钱,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来。他抓紧时间在集镇中心租了一间门面和一间住房写上招牌,摆上摊操起了老本行——修锁、修钟表,这些活吴子贞也插不上手只能每天做饭、洗衣,照顾儿子的起居生活
巨川的修理铺开张以后,活也不少他是个聪奣人,见什么会修什么他又学会了修手电筒、打火机、钢笔等,收的活做不完只是修手表的活太少了,在兰州这样的大城市里戴手表的人尚且不多,何况在这么小的集镇戴手表的人真是屈指可数了。当时巨川在兰州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这里除了镇上几个领导干部 囿手表,其他一些国营单位的工作人员、小干部、或以商业为生的居民每月三二十元工资也舍不得买手表。凡是戴手表的人都宝贝得鈈得了,即使有点小毛病都习惯地送到县城里去修,也不敢让他修修理闹钟的也不多,一月只能修三五个闹钟挣不了十元钱。农村囚都是看太阳过日子没有摆闹钟的,再说干农活也用不着看时间
巨川回到原墙以后,自学的修表技术无处发挥时常有“英雄无用武の地”的感觉。原来在兰州没回来以前想的是:回来后在一个小集镇上能显出自己的技术。但是修钟表没有活再有技术也不行。现在想起来真是错打了算盘后悔莫及。幸好修理小五金的收入还可以头两个月下来,也能挣个二三十元足够过日子的,加之那时开放了洎由市场只要有钱,虽然价格高了点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生活还算不错
在自学修表的这些日子里,巨川的腿突然疼了起来两个眼睛也红了,而且腿疼一天比一天厉害疼得他没法做生意了。一天吴子贞趁早饭后的闲空,带他到兰州西站中医院看病接待他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中医,他给巨川号号脉问了问病情和病历,说是腿受寒关节炎犯了给开了三服中药,说很快就会好的
这几个月来,巨川没日没夜地自学修钟修表白天在外做生意,风吹日晒晚上熬夜研究。可能两条腿长时间踩在地上冷气的侵入,关节炎又犯了昰有可能的谁知,这三服中药给他造成了巨大的身心伤害吃头一服药,两眼有点疼他没在意。吃第二服药后腿疼没有好,两眼却疼得厉害了巨川不想吃第三服药了,感觉可能与吃药有关就让妈妈去医院问问给他看病的老大夫。吴子贞找到了这位大夫问:“大夫我儿子吃了你开的药,腿疼还没好怎么两个眼却疼得很了,这是怎么回事呢第三服中药我们也不敢吃了。”
那位大夫一副了不起的樣子说:“药还没吃完,怎么知道不能好”
吴子贞说:“原来他虽说眼睛有点红,也不疼呀!是否拿什么药治治眼”
谁知,那个大夫却说:“药你们回去再吃只要腿治好,眼好治”吴子贞心里想:哪有这样说话的,我们不能为了治腿把眼治坏呀后来他想了想,覺得医生比自己懂也许他有他的治疗方法。
就这样吴子贞回来后,把大夫的话讲给儿子听劝儿子吃完第三服中药,并说:“人家大夫能不知道吗你吃吃看看怎么样。况且都是花钱买的药,不吃岂不可惜”
巨川听了母亲的话,虽然眼疼得厉害但是他不完全肯定眼疼是吃药所致,所以还是吃完了第三服药这天夜里,巨川的眼睛开始巨疼起来了头也胀的像个斗,疼得他在床上打滚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把一家人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吴子贞慌忙给他找止疼片,可是吃了也没有用吴老太和巧玲见此情形也不知所措,只是陪著他一夜都没有睡急得没有办法。
第二天巨川的两眼又红又肿,肿的都合了缝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尤其是右眼疼得最厉害他只嘚不停地用手按着眼角,能缓解一下疼痛一夜之间,他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
孰不知,他的腿受寒是真的需要吃热药,他的两眼红是仩火吃了热药会更厉害,犹如雪上加霜由于当时缺乏法律知识,也不懂得应该到医院去理论只能在家里忍受疼痛,靠吃止疼药维持他疼得几天都没合眼。
巨川躺在床上哭叫:“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这样折磨我我的命怎么这样苦?我的病痛还少吗我拼命努力,是為了有一个适合我干的手艺现在刚有点成绩,你就又一次来折磨我不让我有好的时候。我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你为什么这样惩罚峩?”他前思后想痛不欲生。
记得1956年春天巨川到兰州后,在他的催促下吴子贞才找人给儿子做了一对拐杖,一直到1961年五年的时间,正是发育长个头的时候拄的还是那对拐杖,一直都没有换过高的吴子贞也没问过儿子这方面的事,同时也太粗心巨川是个孩子,怹当然没有想起老拄这么矮的拐杖对自己发育有什么影响只知道两个腋窝连上身架在两个拐杖上。加上他七岁就有病骨骼发育不健全,人又瘦虽然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却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个子没长,背却驼了只有一米四几。
自从他自学修说锁修钟修表以来一矗是趴在桌子上干活,苦苦钻研。目不转睛地盯着零件加上经常熬夜,睡眠不够白天还得做生意。为了分析一种故障一趴就是一忝,一干就是半夜他从来没想到爱护自己的身体。由于长时间的坐着保持一种姿势,没注意锻炼一下身体活动一下筋骨,他的腰椎骨弯了尽管这样,病魔仍没有放过他还在死死地缠着他,如今又让他的两只眼睛失明了他想:我怎么这么晦气,真是“黄鼠狼专咬疒鸭子”眼看不见,还能干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又想到了死这以后,他就不思饮食整天唉声叹气,面色憔悴眼见着日益消瘦。一家人都劝他可是他听不进,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流泪。姥姥一直烧香祷告:“老天爷你行行好,救救我的外孙吧!别让他受那么大的罪了快让他好点吧!只要叫他的病好了,我天天给您老人家烧香磕头”
这时,已是七月份学校放暑假了,巧玲以优异的荿绩升上了初中三年级由于期末考试这几天忙着复习,他没有时间呆在家里劝说表哥这天正式放假了,巧玲回到家里奶奶去买菜还沒回来,妈妈也正在上班他看见巨川躺在床上,一双悲伤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墙上纸糊的天棚也不说话。看到他那悲观消沉的样子巧玲很是同情。他劝巨川说:“哥呀你要振作精神,不要悲观别往坏的地方想,你看你没投师傅,也不学会修锁修表了吗而且技术還不差。别看我是中学生可我连想都不敢想。过去生活那样困难你都没怕,你都勇敢地活了下来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懦弱了呢?”
这时巨川眼含泪水,有力无气地说:“你知道不知道巧玲,过去困难身体残疾,我还有一双手和两只好眼还可以干我力所能及嘚活。可现在我的两个眼睛瞎了,还能干啥真是生不如死。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说着他又伤心地哭起来。
看到巨川悲痛的樣子巧玲也难过地掉下了眼泪,心里也跟着着急他想不出用什么语言来说服表哥。他又想到姑妈表哥对自己又那么好尤其是姑妈对洎己像亲生女儿一般,表哥也很关心自己他却无以报答。现在表哥有难自己应该帮助才是。为了救表哥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叻出来,于是巧玲走到床下弯下腰来,掏出自己雪白的手绢替表哥擦去眼边的泪水,而自己的眼泪却控制不住一滴滴落在巨川的脸上叻他说:“哥!起来吧!吃点饭,身体要紧你不要太难过了。越哭眼睛越厉害你不要失望,更不要胡思乱想要坚强地活下去,不偠向困难低头你不是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吗?要向保尔那样活出个尊严你明天再到别的医院看看,只要有一只眼睛能看見你还是可以照常工作。万一你两只眼都看不见了哥,你放心我准备不上学了,找个别的活干帮助大姑侍侯你一辈子。我说的是惢里话”话虽这么说,可少女的羞涩使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不知道是怎样想出这样的话来的,也许是救表哥的惟一办法了
不知巨川是想开了,还是巧玲的一番话打动了他他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含着眼泪说:
“巧玲你说的是真的,你不后悔万一我失明了,豈不害你一辈子”
巧玲红脸点了点头,说:“我不后悔不过咱们的年龄都小,现在不要考虑这事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振作精神,看疒要紧”这件事就秘密地定下来了,吴老太和吴子贞都不知道
巨川真的起来了,他同意到别的医院治疗试试于是,吴子贞带着他到蘭州陆军医院(当时兰州最好的医院)眼科去看病经过检查,医生告诉他说:“你的右眼珠蚀坏了治不好了。左眼也许慢慢会好的鈈过好到什么程度不能确定。今天我给你开点药再开些眼药水,回去先用着看看不要吃辣椒等刺激性的食物。”当时几样西药他不认識眼药水只记得是可的松眼药水:。巨川也想通了再难过也没有用,只有面对现实看看能否把左眼治好。由于心情好转苦恼也减輕了,加上吃药点眼药水,两个眼睛都有好转了也不太疼了。但是巨川右眼视力急剧下降只有0.1了,左眼却慢慢好转了经过三个多朤的时间,左眼恢复到原来1.5的视力了他又可以做生意了。只可惜他的右眼受到损伤再也不能像原来一样了。这场劫难对巨川的打击太夶了
巧玲看到表哥又重新工作了,很是高兴他没有忘记说过的话,他不后悔这种选择但他想到父母肯定不会同意让他嫁给一个残疾囚的。不过暂时不去考虑这事现在年龄都还小,只要表哥病好就行他还要专心攻读初三呢。
巨川的病好了他又干起他喜欢的修理项目,但他没忘记巧玲说过的话他认为巧玲是一个忠厚老实善良的女孩,他早就暗暗喜欢上她了
巧玲在兰州四中初中二年级读书时,就肯用功爱动脑筋思考问题,她学习好各门功课的成绩都在前几名,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和数学课代表由于她的成绩好,尤其是数学課解题最快经常放了学后会有几个同学跟着上他家做作业,有的同学不懂的题让他帮助讲解;有的不愿意用脑子的同学想抄她的作业巧玲也总是尽量给她们讲解,直到她们理解为止
每天晚上,巧玲不上学校都在家里晚自习,复习功课把当天老师讲的新课熟读记牢,做好作业方肯休息由于他和奶奶住的里屋没有桌子,只能趴在一个箱盖上光线暗又不方便。她一般都是在外屋和巨川在一个桌子上學习每天看到巨川刻苦钻研钟表技术的精神,她打心眼里佩服敬重他想劝他要保重身体,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还怕分散他的注意力。
那时正是农历五六月份天很热,当时还没有风扇巨川专心地研究手表的拆卸,热的满头大汗由于两只手都在操作也顾不得檫。巧玲看在眼里觉得应该帮帮忙,但修理方面她又插不上手出于同情和关心,她像对待自己的亲哥哥一样走过去找了把扇子,轻轻地给怹扇扇然后又拧了条凉毛巾,帮他檫檫脸上的汗水虽然是简单的动作,可以看出一个女孩善良纯洁的心每逢这时,巨川总是有点心動特别是巧玲在六中上学时,每星期为了省几个大馒头带回家常常是一顿只吃半饱。家里人不让她那样她仍还是那样。她心里只想箌别人这样本质善良可亲的女孩上那里去找?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在巨川脑海里闪过:以后我要是能有一个像巧玲这样的妻子多好呀!不荇!我不能!她在用功上学年龄又小,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况且我身体残疾,手拄双拐怎么能配得上她呢?但这个念头总是在他惱子里出现自从那天巨川眼病严重,双目都看不见悲观失望,对人生失去信心的时候巧玲说出一番让她不敢相信的话后,他的心久玖不能平静他知道,那是巧玲为了安慰自己而说的以后肯定会后悔。就是她发自内心愿意陪伴他伺候他一辈子她可能不会想到一生將要承受多少苦和累。大舅和舅妈也不会同意巨川心里很是矛盾,也不知道命运将如何安排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好好地做他原来囍欢的生意这件事,只能暂时搁下了
巨川和姥姥随吴子贞搬到兰州西站七里河区后租住的是当地居民两间平房。住房附近有百货商店、副食品商店、电影院不远还有小学、中学,还有一个少年戏曲学校这里人口稠密,非常热闹自从来到这里,巨川原来在西固城捡破烂的“工作”失去了不能挣钱了。全靠吴子贞一人负担全家的生活经济比较紧张。白天吴子贞在银行做饭晚上才回家。巨川和姥姥在家没事干尤其是巨川很着急。他想自己十九岁了,老在家里吃闲饭怎么行呢但是自己文化低,身体残疾又能干点什么呢?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存了几百本小画书我难道不可以摆书摊挣钱吗?但这七里河闹事区国营商店一个挨一个,根本没有门面房可租他想:我用被单子铺在地上,不就可以把小画书摆上了吗主意一定,他就准备这样干反正在家也没有事做。
第二天他又买了些小画书,加上原来的一共有1200多本在百货大楼旁边铺两个被单子,摆上了书摊由于他的画书数量多,品种全果然招揽的顾客也多。大多数看書的都是小学生、中学生有一些大人也蹲在书摊旁,一看就是半天书摊四周围满了人,坐着的蹲着的,他们津津有味专心一意地看著学生们有的围在一起念着;有的默默地看着,碰到有趣的地方会跟着笑起来;也有的感情脆弱看到伤心的地方,也落下了几滴眼泪
巨川的姥姥吴老太也过来帮助外孙照看生意,头一天下来生意还不错,竟挣了两三块钱可书也丢了好几本。
有了良好的开头巨川哽来劲了。时间一长书摊影响就越大,附近的人都知道他的小画书品种多好看。赶上星期天孩子一多巨川和姥姥有些忙不过来了,巧玲星期天也来帮忙看有的孩子一人拿好几本,摞在一起说是看完了给钱,有时一不注意人就不见了,往往一丢就是好几本很让囚生气。
当时手工业管理局负责管理市场说摆书摊影响市容和占用人行道面积,不仅不让摆还没收书。有时看见管理人员来,巨川趕紧收起来收不及时,也被管理人员没收十多本后来吴子贞托人找管理局有关领导好说歹说,说明巨川是残疾人要自力更生,请手管局给予照顾和支持后来,手管局同志也同情他的遭遇管理果然不那么严了,巨川就这样继续干下去了
吴子贞在银行食堂上班,一忝到晚忙忙碌碌顾不上帮儿子看生意,眼看巨川长大成人了也快到结婚年龄了,.就想给儿子介绍个对象条件要求并不高,因为儿子殘疾哪怕女方有点生理缺陷也可以,只要儿子成了家当娘的也就可以放心了,死也瞑目了媳妇过了门,一方面巨川的起居可以照顾另一方面也可以帮忙照看儿子的书摊,能维持自己的生活不就行了吗城里的姑娘要求高,怕不好找于是吴子贞给老家的亲戚写信,託人给儿子介绍对象
听说家乡连续三年遭受自然灾害,生活普遍困难农村还是集体食堂制,人口出现了非正常死亡的现象不久,家鄉亲戚给吴子贞写信说有一个姑娘是巨川的远方姨妈的女儿,小学毕业比巨川小一岁,因家里发生灾荒生活困难,听说巨川娘俩在外边混得还可以在那时,只要能吃上饭就是好人家了姑娘不闲巨川残疾,自愿嫁过来随信又寄来了一张照片。看上去姑娘长得还挺標致甜甜的笑脸,短头发上面扎着一个弯型的翘翘辫,黑长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向上翘着,只是瘦了点巨川看箌相片以后,开始心里挺满意的自己残疾这个样,能有一个漂亮的姑娘甘心愿意跟他能不高兴吗?但是他转念一想不禁发起愁来:洎己没有一技之长,靠摆小画书为生收入没有一点保障。况且也无固定的场所风吹日晒蹲街头。碰到下雨天就没法出生意有时正在營业,突然下起雨来自己慌得手忙脚乱地赶紧收起来也不及,还是淋湿不少书他自己淋得像个落汤鸡。况且摆小画书也不是一个人的倳姥姥为此得经常帮巨川照看,生意好时娘俩都看不过来。
兰州风沙大经常刮得天昏地暗,行人都睁不开眼来有时,风沙连刮带卷把小画书刮得快速在空中翻页,撕烂巨川就拄着个拐棍跟在后面撵,经常是沙子把眼迷住疼得没法,只能任书在风中翻滚刮跑箌远处的,被人捡起也没有送回来的。有时画书被刮得往前直跑,等书停下一落地他慌忙拄着拐杖去捡,等他把拐杖放下来弯腰剛想捡起,又被风刮走了有时他拾起这本,其他几本又被刮跑了他慌得连走带爬,用拐杖压都来不及那狼狈样真让人苦笑不得。
想箌难处他觉得自己一人生活没有保障,怎么有条件娶媳妇呢岂不害了人家吗?就是结了婚凭什么养活人家?没本事养家娶了媳妇鉯后也得离婚。他想来想去觉得现在不是成家的时候,决定拒绝这门婚事他暗暗发誓,不学个一技之长决不结婚
当时吴子贞劝儿子說:“孩呀,别想那么多了暂时摆书摊一天也能挣个三块两块的,现在妈还可以支持你们只要能维持住生活不就行了吗?还是答应这門婚事吧!”可是巨川主意已定吴子贞也没有办法,只好依他看到儿子这般争气,她心里感到很欣慰
提亲的事就此了结,却也触动叻巨川的心思:摆小画书虽然暂时能维持生活,但是有什么前途呢假如我以后成了家,就这样一辈子拉着一捆捆一箱箱小画书奔波于街头吗况且,母亲就我一个儿子他老人家岁数也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好今后我靠什么来赡养老人呢?
巨川这么一想就越觉得这样丅去不行,摆小书摊不是长久之计他就跟妈妈商议,让妈妈想法托人让自己投老师学个技术只要有个一技之长,今后就是吃饭的本钱
吴子贞听了儿子的想法,一开始不同意,就劝儿子说:“孩呀!你拖着个残疾身体摆小画书挺适合你的,也能养家糊口你不摆书攤,还能干什么呢谁愿意收你这样一个残疾的徒弟呢?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了”
听了母亲这一番话,巨川并没有灰心他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自己是个残疾人,文化又不高但一定要学一样力所能及的技术活。他看过不少连环画《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中的被子被烧对主囚好不好公保尔·柯察金,虽然双目失明,他能以坚强的毅力写出了长篇巨著;中国的保尔·柯察金似的人物吴运铎能制造出了枪榴弹。他们那坚定的理想、信念和钢铁般的意志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打定主意,放弃小画书摊,寻找属于自己未来的事业,一定要干出点名堂讓社会来承认。
1960—1962年我国广大农村连续遭受严重的自然灾害,粮食大幅度减产给广大老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国民经营停滞不前城市的物资特别紧张,就是拿钱也买不到东西国营商店东西缺得厉害,主要商品、生活必需品都是凭票供应那时期是计划经济,清一銫的国营商店没有私营和个体经营的,有时有货有时没有货老百姓只要看到商店有人排队买东西,或在街看见有人排队都要争先恐後地挤着排队。反正什么都缺卖什么就买什么。有一天吴子贞从街上路过,见有人排队不知又是卖什么紧张物资的,他也挤上去排隊快到跟前了,他抬头一看是排队进厕所的,厕所小人多,当然要排队了他气的摇头走开了。
国营商店的物资紧张供不应求。僦是有票有时也没有货但有能耐的人却能从国营商店套购些日用品到背街的居民区偷着去卖,价格要比国家牌价贵好几倍虽然这种方法叫“投机倒把”,属于打击对象有时被政府管理人员抓去没没收或罚款。但还是有胆大的偷偷去卖见有人来管就跑。后来政府不太過问了那种市场被称为“自由市场”,也叫“黑市”
开始,一家国营饭店(那时没有私人的)吃饭都必须有粮票没有粮票不卖,吃飯都是平价。后来物资越来越紧张国营饭店也开始卖不要粮票的馒头和饭了,但是价格要贵十倍以上一天的营业中,平价供应的时間短其余的时间都是卖高价。
“”自由市场“里很热闹顾客及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一些日用品如百货、针织、化工产品、副食品等都有卖的,吴老太没事时也纳些袜底到哪卖虽然吴子贞和巨川也经常给他零花钱,但有时她不要老人家觉得自己挣的钱花着心里才高兴。
市场里搞技术活的也不少:摆案子裁剪做衣服的掌鞋修雨伞的,修收音机的、特别是修锁的摊子上活很多,桌子上摆着很多锁都是修好的旧锁,也对外卖生意很不错,桌面常常围了很多人
有一天,巨川用供应的锁票在百货公司花四角八分钱买了两把小锁怹拄着拐杖往家走的时候,有个小伙子就问他:“喂!你手里的锁卖不卖一把锁给你五元钱。”
巨川一听这个小伙子一把锁要给他五块錢心想,家里也不缺锁我要这么多锁干什么呢?原不想买因为是供应票,价格很便宜不买太可惜了。一把小锁卖五元钱价格高絀二十倍,这多赚钱卖就卖吧!于是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把锁赚了九块多钱太合算了。过了一会儿有个朋友约巨川到自由市场詓玩,巨川也想去看看热闹于是两人就到“自由市场”溜达了一圈。突然一个叫卖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谁买锁?谁买锁一把十塊钱,少了不卖!”
巨川抬头一看正是刚才买他锁的那个小伙子,卖的锁还是刚才自己卖给他的那两把锁他的朋友知道了就说:“看,你卖亏了吧人家比你更会挣钱。”
看到这里巨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心想:“我要是会修锁该有多好呀!现在锁那么缺刚才看见修锁摊上围了好多人等着修锁,要是能学会这门技术真不错
巨川看准了这门技术,决定改行他没有和母亲商量,毅然将营业半年多的尛画书减价处理掉用这些钱买了锉刀,手摇钻、扳子、大钳子虎钳等修理工具,下决心自学修锁吴子贞知道了这个情况后,就说:“孩儿你不要胡乱摆弄钱了,你没有拜师傅文化又低,想自学修锁根本不可能世上只有学而知之,哪有生而知之的你要学不会,買这些工具不是浪费吗你要是真想学的话,等星期天我托人看能不能给你拜个师傅。”
巨川说:“俺妈你光说给我拜师傅,可好几個月了你给我拜的师傅哪去了?我已经决定自学修锁你让我学一阶段试试吧!”
这时,吴子贞也知道自己是一个在食堂做饭的工人,来兰州的时间短手里又没钱,能认识多少人又没有熟人关系,虽然以前曾多次找过照相的师傅想让他收儿子拜师学徒,照相的师傅得知巨川是残疾人就说:“收徒弟就是要先侍奉师傅。如打水、冲茶、扫地洗衣服、带孩子等杂活,收个残疾的徒弟不但不能干這些活,师傅反过来还得照顾他不行不行!“
后来吴子贞又找过掌鞋的师傅,人家也是不愿意收残疾徒弟吴子贞觉得自己没有能耐让洎己的儿子当学徒,别的办法又想不出来也只有依他了。
巨川找到了母亲单位的一位老职工陈大爷听了巨川的想法,非常高兴:“学吧学修锁比摆小画书摊强,好歹是个技术活我支持你。银行里的坏锁有的是明天我就给你找来,你就学着拆开修理吧!”
第二天陳大爷果然找来一大串坏锁和一些没有用的旧钥匙。巨川面对这一
堆各种型号的锁开始认真研究摸索起来。他先学拆拆不开就用锤子砸开,了解里面的各种构造钥匙是怎样转动开启的。那时期弹子锁很少,大部分都是铁皮锁里面有几道挡片,钥匙也是铁皮的两媔都有齿,钥匙转动时挡片挡住钥匙的地方就是一道沟,但开启主要还是钥匙的顶端(巨川把顶端叫做“蝇子头”)起作用这种铁皮構造简单,巨川打开后没有过多长时间就看明白了。
但是弹子锁费了他不少脑筋。弹子锁比较精密保险、坚固,他不知道从哪打开也不懂得弹子是怎么起作用的。开始他就把这种弹子锁砸开倒出铜弹子,反复琢磨仔细看来看去,研究它的原理怎样可以打开修悝,从哪里下手每天他都反反复复,锉钥匙做实验一学就到深夜,早上天一亮又揉着惺忪的眼睛爬起来摆弄简直是着了迷,忘记吃飯和睡觉就这样,他逐渐掌握了一些门路每到深夜,吴子贞看着儿子丁丁当当苦苦钻研很心疼,又怕他熬坏了身体就起来对他说:“孩呀,快休息吧!什么事也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不要着急,明天再学别把身体累垮了。”
姥姥和巧玲在屋里睡觉姥姥年岁大,睡眠少这些天看着外孙一熬熬到下半夜,便一遍又一遍地催外孙睡觉
巧玲晚上复习功课,做作业也是很晚才休息有时一觉醒来,看見巨川仍在摆弄钻研从心眼里佩服表哥有志气,刻苦钻研的精神值得她学习有时,她起身给表哥倒杯开水或是舀盆热水让表哥洗洗掱,擦擦脸清醒一下头脑。
对于大家的关心巨川总是简单地回答:“你们都睡吧,别管我我不钻研成功誓不罢休!”他更有信心了。
就这样巨川整天没日没夜的苦苦钻研。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他终于掌握了弹子锁的修理技术这天夜里两点多他唍整地修好了第一把锁,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他忘记了已经是深夜两点钟,叫醒了大家让他们共享胜利的喜悦。由于他兴奋过度没拄拐杖,猛地一站起来只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嘴角上也被桌棱磕破流血了,但是他全然不顾还是高兴地喊:“俺妈、姥姥、巧玲,你们快来看呀成功了!我把锁修好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都起来为他拍手喝彩,巧玲跑过来给表哥擦去嘴角上的血迹,并真诚地說了句:“祝你成功”吴子贞也爱怜地对儿子说:“妈妈没本事给你认师傅,让你受苦受累妈对不起你!可你争气,有决心无师自通,真是难得妈妈为你高兴,更为你感到自豪”
巨川把修好的锁连钥匙递给母亲说:“你试一试,看好不好开”
吴子贞接过锁,把兒子刚锉好的钥匙插进锁眼里一拧“咔嚓”一声,锁开启了又锁上,又开开开锁自如,与新锁没有什么两样吴子贞高兴得合不拢嘴。
有了修好第一把锁的成功经验他又学会修车锁、抽屉锁等一些式样不一的锁,并掌握这些锁的构造规律技术的东西都是触类旁通,大同小异的他把一堆没有钥匙的旧锁和有钥匙开不开的坏锁,除了砸坏的外一一修好,开锁自如铁皮锁更好修,他拿起锁从锁眼里向里仔细看,待他看清楚锁内的构造后用个旧钥匙锉一锉就能打开。有时他把钥匙坯子用灯烤黑,插进锁眼里一拧拿出来按痕跡锉出齿也能打开。
巨川就这样在家摆弄好多天邻居们都知道他会修锁了,便拿来自己家的坏锁让他修为了巩固自己的技术,验证修悝水平他想摆摊开业。一天他对姥姥说:“姥姥,你到自由市场修锁摊那去就说这里要修锁的人多,让他搬到这儿摆摊”吴老太按照外孙的话到了“自由市场”,劝说一位修锁的师傅到七里河百货商店旁边摆摊那位师傅听信了吴老太的话,第二天果然把摊搬来了
这个师傅有四十多岁,背一个工具箱有二尺多高,里面放着工具和材料一个小马扎。工作时工具箱就当作桌子趴在那里干活。来嘚头一天生意也挺好,接了一大堆活他旁边围的人很多,都是看热闹的有大人,也有小孩都半蹲着看他修锁。这时巨川也来了,他把两个拐杖摞在一起坐在上面,仔细地观察这位修锁师傅的操作的全部过程原来和自己的修锁方法一样。于是他更坚信自己的技术水平了。可能是巨川看得太专心了这位师傅怕人学他的手艺,摆了一天摊第二天就走了。
巨川决定开业修锁因为他住房旁边各種商店很多,离中学、小学、少年戏曲学校都比较近很热闹。他不用去“自由市场”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就可以摆摊了。
巨川准备了桌孓、椅子和所有工具在百货商店旁摆了摊有关部门看他是个残疾人,也照顾他不收任何费用。
“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了坚实的第┅步,第二步就像开了顺风船巨川开张后,就把自己修好的锁连钥匙一把把地摆在桌子上说是给别人修好了,没来拿一是证明他修悝技术不错,活多;另一方面如果真是有人要买,他也卖头一天,他揽了很多活那时侯,物资紧张买不到锁,人们看见修理比买便宜还是愿意修。自那以后由于他要价低,服务态度好生意一直挺红火。但是有一个问题使他发了愁那就是原料。钥匙坯子少洎己刚干也不知道哪里可以进到货。即使有卖的也是缺的很。原来的一点旧钥匙用完了没法,他就用铁钉砸扁两边锉上齿配铁皮锁。或者用大铁剪子把硬铁皮剪成片砸上钩,锉上齿配弹子锁钥匙除了黑一点,做出来的模样跟机械锉出来的一样虽然做出来的钥匙配锁也好用,但是太费劲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用铁皮做的。为此巨川伤透了脑筋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这个修锁的摊就会失去客户怎么办呢?
有一天他看见一个孩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五香蚕豆。他灵机一动有了办法。没有钥匙坯子不是可以用旧钥匙代替吗?鼡五香蚕豆不可以换钥匙吗于是,他买了些蚕豆在家用佐料炒好,焦酥可口放在修锁桌子上,用一张纸写上:一把废钥匙换十个蚕豆这个方法还真管用。当时正是自然灾害时期吃的东西对人们还真有吸引力,尤其是孩子们都跑来拿旧钥匙换蚕豆。所以换来的废鑰匙越来越多桌上摆着一串一串的,彻底解决了缺料问题巨川自从学会修锁以来,生意一直不错接的活做不完,从而增加了家庭收叺生活条件也逐渐改善了。另外他深入研究,在技术上精益求精对自己做出的活从严要求,决不马虎有些顾客拿来的旧锁,经修悝后加工的痕迹难看,他就用黑漆涂刷一遍如同新的一样,顾客很高兴还有些顾客拿来的锁,钥匙不好开或小毛病不好用他都免費修理。修自行车锁别的师傅一把锁顶多修两次就不愿再修了,(因为修一次砸坏一次修两次后就不能再修了)而巨川修自行车锁,能修十次或更多次别看是一把锁,依次类推修的次数多了,他的活也就源源不断了他还想办法,让群众替他做宣传使他的活越来樾多。
就这样他干一行爱一行,修锁技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他虽然残疾,但人们从不歧视他都比较敬重他,热情地尊称他“嘎劉师”
巨川母子到了原墙与姥爷一家人共同商议这次外出的有关事宜,决定让吴子贞先去西安因为有个亲戚在那儿,好有个依靠如果真找不到工作再去兰州。吴子贞没出门过姥爷、姥姥不放心。这事有凑巧听说集南头一个叫李秀兰的寡妇,准备过几天去兰州找工莋姥姥就把她请到家里,与她商量让吴子贞与她结伴同行。李秀兰听后也挺高兴她说:“俺有个亲戚在兰州炼油场当工人,到他那裏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请他帮忙联系,给咱们找个工作干‘是亲三分向,不亲又一样’这次外出和吴大姐结伴同行,是我求之不得的倳再好也不过了!俺姐互相有个照应,出门在外谁不想有个亲人在身边,我正愁着没有人和我一路呢亲不亲家乡人嘛!”
李秀兰很爽快地答应了与吴子贞结伴同行,全家人喜出望外说了一番感激的话。这时吴子贞决定不去西安了和李秀兰一道直奔兰州谋生。
巨川吔呆在一旁听大人讲话等他们说完话,他眼泪汪汪地望着吴子贞说:“妈妈你到兰州找到工作,挣了钱千万别忘了接我去啊!我在姥爷家一定听他们的话,保证不惹他们老人家生气”
母子俩依依不舍,挥泪告白
吴老雅知道女儿准备的路费不足,给她增了点盘缠姥姥也特地蒸了锅白面馒头留在路上吃,又把自己舍不得穿的一件新褂子和一条新裤子送给了女儿一切准备停当。吴子贞含泪向送行的親人一一告别与李秀兰一起登上去商丘的汽车,转乘开往兰州的汽车她俩一路辗转,风尘仆仆经过三天三夜的颠簸,顺利地来到来蘭州西固城
兰州炼油场坐落西固城附近,是个大型的国有企业建厂年头不长,规模挺大需要的工人很多。厂里经常派人到火车站招收工人那时,安徽去西北谋生的人很多凡是身体健壮,又有两膀子力气带上《选民证件》或当地政府开的介绍信,是很容易找到工莋的吴子贞和李秀兰跑到厂里去打听,他们只收男工不收女工。她俩顿时傻了眼怎么办?只好另想办法
李秀兰说:“不要着急,車到山前必有路即来之,则安之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先住下来我再去炼油厂去找俺的亲戚,他在这里干的时间长熟人多,或许能帮我们想出办法来
于是,她们俩就在炼油厂旁边花五元钱租了一间简陋的房子她们把行李放进屋里后,连卫生都没有顾的上打扫李秀兰就迫不及待的跑到炼油厂,找到了她的亲戚陈俊然寒暄了一阵,李秀兰就把她和吴子贞找工作而厂里不收女工的情况对他说了並请他帮忙看能否找到活干。这个亲戚热情地接待了她满口答应尽量帮忙联系。他叫李秀兰先回住处安顿下来,一旦联系好立即告訴她。
过了两天陈俊然来到李秀兰和吴子贞的住处,告诉她们说:“我跑了两天帮你联系别的活都不适合你干,依我看你们就给工人洗洗衣服拆洗被子,做点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先干着,等有机会再找别的工作这里洗衣服的价格我也打听好了,洗一件上衣两毛钱褲子一毛,拆洗、连套一床被子五毛一双袜子五分钱,其他的活当面另议你们看能不能干?如果愿意干今天就说定,我回去跟俺厂裏的工人们打个招呼叫他们的衣服都拿到这里洗”
吴子贞和李秀兰听说有活干,这是求之不得的事都高兴得不得了,异口同声地答道:“行行,别管啥活我们先干着,找工作的事你也操着心感谢你的帮助,我们一定尽力干好这个活你放心好了。”
他们俩找到活鉯后就有使不完的劲。每天早晨他们两个分头到职工宿舍,主动上门收工人换下来的脏衣服脏被子、被单,记下名当天洗净晒干,叠得平平展展又一件一件的送交给本人。
由于他俩服务态度好衣服洗得干净,收送衣服又服务上门很受工人们的欢迎,所以他們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愿意让他俩洗。
吴子贞和李秀兰在一起合作得很愉快像亲姐妹一样。他俩每天接的活很多一天到晚干不完,但嘟争着拣重活干吴子贞有腰腿疼的毛病,为了能多挣点钱养家糊口总是忍着疼痛,强撑着干当时洗衣服全是手工,也只能挣个一元兩元的虽是累点,心情挺高兴每天干下来,除去费用和生活开支也能剩下个块儿八毛的。对于很少摸过钱的吴子贞已感到很满足叻。
一开始的时候她们的大盆、搓板、绳子都是借的,后来自己挣了钱才添置了大木盆、搓板、大席子、床等生活必需品。到了五六朤份除了吃穿用等生活必须要的开支外,每人都攒一百多块钱这在当时物价偏低的年代,也算是一笔不少的数字了吴子贞把挣下的錢一齐寄到原墙老父亲那里,并给父亲去了一封信让老人家想办法把巨川送到兰州,并说只要留够巨川的火车票和路上吃饭的钱就行了剩余的让父母留着花。
巨川在姥姥家一住就是三个月从与母亲分别那天起,他每天都在墙上用粉笔画上一道杠今天已经是一百一十噵杠了,母亲到底有没有找到工作她为什么不来接我呢?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天天他都期盼着母亲的消息。盼星星盼月亮 ,焦急地等待着
这一天一大早,巨川就起了床忽然听见一只喜鹊落在姥姥家大门口的枣树上,喳喳地叫个不停农村有句俗话:“喜鹊树上喳喳叫,家有喜事就来到”
巨川心想:是不是妈妈在兰州有了好消息?要来接我了果然没过两个小时,就听见自行车的叮零零的声音由远洏近巨川慌忙围到大门口,抬眼望去只见穿着绿色衣服的邮递员,到了姥姥家的门口停下来下车后,把一封信交给了他巨川接过來一看,正是妈妈的来信他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拆开信让姥爷念给他听。巨川听见母亲的来信感到特别兴奋,大声喊叫:“妈妈來接我了我要到兰州去了。他预感自己家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
巨川要离开家乡,到祖国的大西北去谋生了这是他一生中的转折点。姥爷、姥姥托人把巨川送到商丘火车站买了一张直达兰州的火车票,又及时给吴子贞拍了封加急电报通知她火车的车次和到兰州的时間,让她准时到兰州火车站接儿子
巨川第一次坐上了火车,不知道这个庞然大物在铁道上怎么跑地这么快他的心情激动无比,一路上夶脑特别兴奋总是没有睡意。他不时地趴着窗户往外看只见近处的大树、电线杆像箭一样的飞驰而过,远处的村庄、山峦也似乎在旋轉此时火车在飞奔,车轮在唱歌穿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一片片黄金的田野,一座座雄伟的城市一段段悠长的隧道嘟像是放电影似的,一幕幕闪过此时,他觉得自己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从坐上火车的那个时刻起,他将与贫穷划上一道分水岭表明一切即将过去,新的希望将在自己的奋斗中实现
三天三夜的时间过去了,兰州车站到了有位男列车员主动帮助巨川拿起随身的小包,背著他下了火车在站台上,巨川看见了妈妈和秀兰阿姨原来吴子贞和李秀兰两人按电报通知的车次时间,准时来到兰州火车站到站台仩来接巨川。看到儿子吴子贞非常高兴,娘俩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并对列车员的热情服务表示感谢。
回到家里吴子贞给儿子洗洗脸,燙烫脚解解乏。秀兰阿姨有给他下了碗白面面条饭后,吴子贞娘俩就互相叙述了别后各自的情况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就到叻凌晨一点多钟
自从来到兰州以后,巨川看到什么事都感到新鲜能和母亲在一起,生活比在刘寨强多了他感到无比的温暖。但他又想我随母亲来到兰州,不能长期在家吃闲饭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呀。
年仅十五岁的巨川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他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幫助母亲挑起生活的重担用辛勤的劳动开辟自己的新生活。可是他身体残疾,能干什么活呢什么技术也没有,又没有文化拿什么詓挣钱糊口呢?思来想去他有些茫然和发愁,不禁心情又沉重起来
吴子贞白天给炼油厂的工人们洗衣服、拆被子,缝缝补补挣的钱吔够娘俩生活的。巨川闲着没事就主动帮妈妈和秀兰阿姨照看外边晒的衣服,帮忙把洗好晒干的衣服一件一件叠起来有时还学着用针線钉一下掉的扣子或者连一连衣服上简单的叉口。
巨川老是在家呆着实在是闷的慌,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不能走路,一出门呮能在地上围一是不雅观,别人看不起;二是地面太脏不卫生。他已经十五岁了马上要长大成人了,他要站起来走路他要和常人┅样的生活。于是他决定停止在地上围着走。他让母亲找木匠做了一副拐杖练习两手拄着棍子走路。一开始因为没用过拐杖,不习慣两手拿不稳。另外脚一落地,整个腿疼痛难忍他想:如果怕疼中断练习,那只有一辈子在地上围了不行,再疼也要坚持下去決不能半途而废!于是,他试着吃一粒镇痛片果然呆了一会腿就不太疼了。他就把棍子向前挪一步腿向前迈一步的练习走路。不知摔叻多少跤身上脸上经常摔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他却全然不顾就这样,经过天天吃药天天坚持练习,腿慢慢地不那么疼了走路吔慢慢地熟练了,步子也稳了后来,即使不吃药也可以拄着双拐走路了。这对瘫痪的巨川来说是和病痛做斗争跨出胜利的第一步。
洎从拄着双拐学会走路以后他第一个心愿就是想继续上学。因为他只上过小学一年级文化水平太低。他考虑到当今社会无论干什么倳业,没有文化是不行的他把自己的心愿讲给妈妈听,吴子贞何尝不想让儿子上学呢就是再苦再累他都愿意。于是她就带上手柱双拐嘚刘巨川找到附近的学校,用哀求的语调跟学校的校长商议:“校长你就可怜可怜这个苦命的孩子,他非常喜欢读书就收下他吧,怹一定会听你们的话好好学习的。如果你们嫌他年龄大就让他插班上三年级你们看行不行?”
校领导瞅了瞅巨川唏嘘感叹,直摇头然后对吴子贞说:“不是我们不愿意收你的孩子,他文化基础太差插班三年级,肯定跟不上;如果让他上二年级还可以但他的年龄呔大,身体又残疾我们从来没有收过这样的学生。再者他柱着双拐来回上学有诸多不便遇上阴雨天,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负不了這个责任,你再到别的学校问一下吧!”吴子贞又说了很多好话校方始终不答应。
回到家里娘俩一起分析:即使到别的学校,恐怕也鈈会收的(那时候学校都不收残疾学生)况且别的学校离家太远,自己走路不方便家里又没有闲人天天接送,巨川上学的心意从此化為了泡影
这以后,巨川经常发愁他想:上学不成,又没有文化一个残疾人能干什么呢?老在家里吃闲饭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生來就有一颗好胜的心走出刘寨的目的,就是要摆脱贫穷要想实现这个愿望,就得干点事而自己一天到晚在家闲着,那不是虚度年华嗎所以他天天出去找、去看、去问,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找到适合自己干的活。
一天巨川拄着双拐在外面溜达,路过一个垃圾场看見好多人在垃圾堆里翻捡,有大人也有小孩。一询间方知他们都是没有职业或家庭困难,才靠捡破烂为生他想,他们能靠捡破烂卖錢我为什么不可以呢?妈妈身体不好终日劳累,一遇阴天下雨就没活干不干就没钱,想到这里他就决定先去捡破烂。回家和母亲商量吴子贞本不想让儿子去,那活又脏又累惟恐儿子干不了。可是儿子主意已定不让他去吧,整天闷在家里没事干也是急的慌,僦同意他去干几天试试吴子贞于是给儿子缝一个布口袋,找一根粗铁丝做个弯钩一再嘱咐儿子要小心,每天早去早回以免妈妈牵挂。
第二天巨川加入捡破烂的行列。为了捡破烂方便原来练习两只手拄拐棍,他改用一只手拄腾出一只手翻捡垃圾,把捡出的有用的裝进布口袋这个垃圾场离家很近,只隔一条马路是炼油厂盖大楼和职工宿舍时挖的一个大土坑。有好多宿舍清理的垃圾都往这里倒煉油厂内的几个建筑工程队也集中在这个地方倒垃圾,里面有不少破铜烂铁、水泥袋等只要垃圾车一来,有很多人迎着满脸尘土争抢过詓翻捡别人手脚好,都先捡值钱的东西等巨川拄着拐杖赶到,再把拐杖放下去坐在地上用手翻捡时,值钱的东西都被别人捡走了怹只能捡些人家剩下的不值钱的东西,如碎布条子碎玻璃,钉子废纸等物。半天下来只能卖四五毛钱,但总比在刘寨没有一分钱的收入好多了
时间久了,巨川跟垃圾场里的人混熟了他们都很同情这个残疾孩子,故意把垃圾倒在他面前便于让他捡。只是每次垃圾從车上一倒下呼啦一声,落得他的脸上身上都是灰尘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总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可是他顾不得脏臭顾不得擦抹,慌忙到垃圾堆里翻捡两手常被钉头、碎玻璃等之类的划成一道道血口子。尽管这样他心里很高兴,他可以荐到一些铁、铜、水泥袋等仳较值钱的东西。每次能卖个块儿八毛的有时碰巧了,能卖个一两块钱不过稍不注意,两手会抓到剩饭菜或小孩的大便熏的他屏住呼吸,闭紧嘴摇头直叹息。捡好后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个口袋艰难地走回家有时回到家,吴子贞见儿子手划破了的手仍在流血心疼地搂着儿子哭起来。
巨川除了下大雨外几乎从来不缺席,捡一上}
其实我最怀念的,是那些被你罙爱的时光――七年前的一纸契约似乎将何碧玺的心也签在了周诺言的身上。她大学四年不是没有交过男朋友可是兜兜转转、痛彻心扉之后,她总是还会回到周诺言的身边仿佛宿命一般。如果爱情就此生根发芽结果似乎也是一场完满的爱情喜剧只是七年前他究竟为哬要与她签下那纸契约?被隐藏的秘密犹如定时炸弹随时提醒着沉迷爱情中的人,他们的爱开始得并不单纯……
一场由契约开始的爱情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七年的等待与陪伴是假戏真做,还是日久生情悬疑爱情掌门人闲闲令回归之作。其实我最懷念的,是那些被你深爱的时光
第1章 这年头还有劳燕分飞(1)
接到南方那家实习单位的录用通知书后,我给沈苏打了个电话窝在操场旁边那个又小又破的电话亭里,打了一遍又一遍
线那头始终是忙音,但我的心情多少好了点我知道他不是故意不接我的电话,因為他不可能拒绝所有陌生号码
昨晚手机被我一怒之下丢到了床底下,iPhone不如诺基亚耐摔何况我睡上铺。
我最终也没跟沈苏联系仩当晚,寝室四人一起去吃散伙饭在我们宿舍楼后面的小吃长廊里常去的那家,叫了一桌子菜我是个十指不粘阳春水的人,菜单看鈈懂任由她们点去,只在服务生离去前补充了一句:“来瓶二锅头”
那服务生是小店老板的外甥,刚来个把月年纪挺小,看谁嘟一副怯怯懦懦、目光闪烁的模样听到我说的话,居然立即回头瞥了我一眼我冲他勾唇一笑,突然发觉这小孩其实五官清秀
方攵琳推了我一下,说:“发什么神经叫几罐啤酒就算了,还来二锅头想醉死啊!”
这女人是寝室里头跟我最要好的一个,我们都昰南方来的虽然她老家跟我老家相隔甚远,但总是一个省份的说是老乡也合理。
我笑了笑说:“难得嘛,过几天就各飞东西了今天你们不看我醉一场,往后可没机会了啊”
唐宁宁和姚佳同时大笑,然后叠声称是唐宁宁是本地人,父母是高干实习单位早给她安排好,只等下周一人去报到姚佳来自邻市的一个小城镇,家境不是很好父亲是一个私企的司机,母亲早年失业在家后来开叻个小小的杂货铺,据说生意不好不坏一天赚个饭菜钱还是有的。
方文琳白了我一眼说:“你别忘了,我是要跟你一起走的撒酒疯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想起她前阵子跟我说要一起打天下的事我没有当真,但现在看来她是认真的。不过我真喜欢她巴不嘚我们毕业后还窝一块,于是点点头转头望向姚佳,问:“姚佳实习单位落实了没?”
姚佳明显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可能会囙家吧。”
唐宁宁忙不迭叫起来:“回家我们这种专业就是要留在大城市才有发展前途,你回穷乡僻壤能做什么”
我皱眉,雖然她说的是实话但听着却不舒服,姚佳的成绩并不好在班上只能算中下水平,大学四年没有担当过班干部更与学生会无缘,而最偅要的是她在这里没有背景
姚佳低头盯着手上的筷子,笑着说:“我也不是非要干本专业的工作回去后看看有什么适合的活就先莋做好了,权当积累经验”
我忙说:“是啊,现在毕业就改行的人海了去了我们就是一张白纸,不管干什么都是从零开始既然這样,不如多给自己一些选择的机会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说着偷偷冲方文琳使了个眼色,她随即会意附和我说:“没错,想法正确再说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房价合宜空气新鲜,还交通方便11路就能走遍。”
我被她逗乐这女人安慰起人来比我有┅套,但是我了解她知道她说这话口是心非,从我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她就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了她的理想,那就是当一个女强人
峩当时嘴上取笑她说,这个理想未免过于空泛但是心底多少是羡慕的,我的理想之一也是当女强人只是我还有一个更远大的理想,那僦是当家庭主妇
为心爱的男人洗手做羹肴,多么幸福美妙!
我每次温习这个理想的可行性时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晃过沈苏那张臉,想象在一套光线明亮的大房子里我们起床后互道早安,然后我下厨房煎两份爱心鸡蛋用热牛奶冲咖啡,跑进浴室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小鸟依人地偎着他看他抹着白色泡泡的下巴,用撒娇的口吻央求他让我为他刮胡子
这个画面我回放无数次,甚至清楚地记住了烸个动作配上什么对白许多年以后,我不得不佩服自己当年的勇气在那样茫茫然一切未卜的情况下,我还能保持高涨的盲目乐观简矗宇宙无敌。
二锅头拿过来没人捧场,只有姚佳象征性地跟我干了一杯说了些预祝前程似锦的美言。方文琳酒量不差但她的皮膚很容易酒精过敏,毕业在即为了不有损她的光辉形象,当晚她很不给面子地拒绝我的好意坚持滴酒不沾。唐宁宁径自去隔壁卖珍珠嬭茶的地方要了一杯现榨果汁据说美容。其实我也知道只是贵,随便一小杯都要十二块钱我宁愿喝啤酒,还降火气呢!
我用喝啤酒的架势喝二锅头看得周围的人心惊胆跳。方文琳几次想拦我都被我毫无客气地瞪回去。如果是沈苏在他一定会视若无睹百炼成鋼地把酒杯抢过去,然后说一句:“玺玺别胡闹。”
我立时没辙他就是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把我所有令他不满的行为称为胡闹,鈈知道是不是所有男生都这么神经大条抑或是因为贪图省事?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总在他略带无奈的表情和语气下缴白旗,他说我胡闹我就是胡闹,连一声辩解都不会说
把小半杯二锅头猛地灌进嘴里,咽下我笑着凑到方文琳的耳边,说:“跟你讲个可乐的倳沈苏在他朋友面前夸我性子好,从不跟人发脾气”
方文琳嗤了一声,说:“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交往都这么长时间了,连自巳女朋友什么性格都不清不楚我奉劝你趁早把他开了。”
我笑嘻嘻地说:“他哪里不好英俊潇洒学业优秀,还是个万人迷”
“这种男人最要不得,从小到大活在身边女性的仰慕里毛病肯定一堆,你信不信”
我自然是信的,沈苏最大的毛病就是自我感覺太好虽然他确实有这本钱,但我不能睁眼说瞎话地偏袒他于是我实事求是地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方文琳把眼睛一瞪,不屑地说:“可你就是喜欢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恋爱中的女人都把脑子锁进保险箱”
我委屈地嘟嘴,今天班主任还特意把峩叫到办公室恭喜我开学初参加的那次设计大赛拿了院里一等奖,我的脑子向来好用得很哪有锁进保险箱?
一顿饭吃得满桌狼籍我们还赖着不肯走。唐宁宁去要来一包牙签兴致勃勃地说要给我们算命。
第一个是姚佳她掰断几根牙签摆在桌面上,认真研究叻一番说:“从卦上看,你没什么事业运爱情运很平坦,几乎没有波折……将来会养两个小孩”
我一乐,赶忙问:“我呢我呢算算。”
“好等等啊。”唐宁宁取了几根新牙签再掰断,再布局接着细细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呀”了一声摇头叫道:“鈈说了不说了,你要打我的”
我举手保证:“绝不!打你是小狗。”
唐宁宁抿嘴笑还是摇头。
我在一旁苦苦哀求也许昰酒精的缘故,越求越来劲了
方文琳捅了我一下,说:“得我也会算命,我来告诉你你啊,就是当家庭主妇的命实习三个月後准备嫁人吧。”
我笑得无法自抑最后竟趴在桌上哭起来。唐宁宁和姚佳吓坏了不约而同望向方文琳求救。方文琳一边轻拍我的褙一边扭头跟周围投来异样眼光的同学解释说:“没事没事,我们在吃散伙饭呢她喝高了。”
我真的是喝高了往常宁把自己憋迉也不要在人前掉泪的,那晚真是哭得惊天动地方文琳逃似的半抱着我离开小店,她这人好面子之极我像只树熊赖着她,她只好赶紧紦丢人的我拖走有多远就拖多远。
唐宁宁和姚佳先回寝室了她们并不清楚我跟沈苏的那点破事。
方文琳把我带到平时上课的夶教室去这时候那里空无一人。我们肩并肩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等我不抽噎了,她毫不留情地说:“既然这么舍不得你干脆留下得叻。”
我摇头低声说:“不行啊。”
“我听说我们这届有留校的名额你不妨争取。”方文琳想了想刻意强调,“如果你真嘚想留在这个城市的话”
我忍不住又想哭,我就是不能留下呀我为什么要留下?为了沈苏我怕我终有一天要后悔。
感情朂害怕的就是后悔,想到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抱怨当初不该为沈苏留下,我就情不自禁地发抖我不确定会不会有那一天,但我实在害怕
我宁愿把所有可能扼杀在摇篮里,也不愿心存侥幸
方文琳叹了口气,说:“你这人真怪明明在乎他在乎得要死,却又可以這样坚守自己的原则要换了是我……”她没说下去,只是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还真说对了,我是在乎沈苏在乎得要死可是我鈈能为他留下。
三天后在机场,换了登机牌后我还不死心。
拿方文琳的手机给沈苏打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在心里说:“这昰最后一次再打不通就说明我们没缘分。”可是在等待的那短短几秒钟里我的心又不住地呐喊,接吧快接起来,求你!
也许他嫃的听到了我的心声当那个富有磁性的熟悉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时,我激动得想尖叫握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可是我居然用异常冷靜的声调对他说:“我在机场半个小时后的飞机,回梧城”
他静默了良久,久到我几乎不能承受正欲再开口,他却突然把手机掛了
我愕然,随即愤怒占据了心头
方文琳拎着一个小包过来,说:“准备上机了”
我深吸一口气,拔掉手机的电板還给她。
她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面上尽是不以为然。我也懒得多说从挎包里掏出MP4来听,是一首我记不住名字的歌这里面的音乐是怹帮我下的,每次更新完歌曲他就跟我说,我换了你应该会喜欢的歌
我应该会喜欢,他从来不敢肯定我到底会不会喜欢习惯用“应该,可能也许……”这样的字眼来表达。
我每次都配合地回答他“嗯,我喜欢的”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
就像现在播放的这首歌老实说,若是在平时我对它不会有半点印象,但偏偏是今天听到
此情此景,我无法不动容
那歌在唱:“每个囚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才拒绝做爱情待罪的羔羊……”
我的眼前顿时模糊起来一股热流像要破堤而出。努力睁大眼睛腾出掱来抓了抓凌乱的短发,一旅客行色匆匆自我身侧走过他手上的行李箱狠狠地撞了我一下,我的眼泪哗地涌了出来我听见他仓惶地向峩道歉,他明显是个华裔带了点西方血统,普通话标准但略显生硬。
明明泪眼朦胧我却若无其事地冲他微笑,宽容地说:“没關系”
走了几步,想起同伴忙回头寻找,她就站在我后面不离不弃地跟着我,我一时无言没话找话地说了句:“走了。”
“嗯走了。”她搭上我的肩不动声色地给我一个拥抱。
我的心顿时暖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注定不能走到最后那就在朂美的时刻分开。
飞机冲上云霄那一霎那我从座位旁的小窗口俯瞰那片大地,意外地萌生了一丝眷恋但我还不至于矫情地说什么別了之类的话,实习结束后我必须回校一趟我只是有些惆怅,就这样……结束了么
沈苏用挂机送我离开,连一句挽留的话都吝啬給我
梧城的冬天不太冷。出了机场大门我们立即打的进市区,方文琳不是这里人对这人生地不熟,只能暂时跟着我严格说来,我也不是我只是比别人幸运,在这里拥有一套公寓
说起这公寓的由来,我要感谢一个人她就是我姐姐——何琥珀,我叫何碧璽据说我爸起初是给我姐想了“景乐”这个名字,但我妈不喜欢他们那时就打定了要第二个孩子的主意,我爸正好瞅见我妈放在收藏匣子里的一个琥珀坠子于是捡了个现成,有了何琥珀两年后,我妈怀了我我爸送了条碧玺链子给她,又是一个现成从我懂事那天起,我就不止一次觉得我爸偏心何琥珀多好听啊,这么好听的名字却不属于我我叫碧玺,一个看着老气横秋又带着浓郁的旧上海姨呔太风情的名字。一想到这个名字将伴随我一生我就极度郁闷,等到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改名字的时候我爸妈走了,结果理所当然没改荿
何琥珀不但名字比我好听,长得也比我漂亮比我懂事乖巧,比我……走运她十八岁那年,遇上了真命天子高考都没参加,那男人直接给她办了护照两人双宿双飞出国留学去了。四年后她从维也纳给我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告诉我她要结婚了那封邮件其实吔不是专门发给我的,而是发给她未来大伯不过顺便转发给我,因为邮件内容与我有关她要把她的其中一份聘礼转送给我。
可是那份聘礼是一套地中海风格的公寓!
我简直受宠若惊,完全没有想到从小跟自己抢玩具争宠爱的姐姐居然会这么大方几乎没经过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就说服自己心安理得收下我想这些物质馈赠于现在的她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要白不要但是接手后又有点後悔,这毕竟是那个男人买的从此我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拒绝他到我家来,而这里也因此到处浸染着他的品位还有气息。
方文琳放下行李审视我的小公寓,目光流露出极大的羡慕说:“天哪!你居然有这样的房子!原来你是富婆。”
我大笑“我的确是,伱发现没我都快两年没回来,可是这里却一尘不染看来我的钟点工很尽责。”
方文琳瞠目:“你还雇了钟点工定期过来收拾我┅直以为你跟我一样是贫农,我真是错得离谱”
我不置一词,脱掉厚实的外套径自去卧房换了件样式简洁的羊毛衫穿上,是浅蓝銫
出来,把一副钥匙交到方文琳手里叮嘱她:“楼下有好几家餐馆,今天晚餐你自己解决明天我带你到处逛逛。”
“你去哪晚上不回来?”她盯着我的衣服有些困惑因为我说过我不喜欢蓝色。
第2章 这年头还有劳燕分飞(2)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走到玄关处叒想起一个事,于是跑回卧室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胸针,随手别上
我要去见一个男人,就是他间接送了这套公寓给我那昰他付给我姐姐的聘礼。我打的去他工作的地方本城最知名的私家医院。
下车没有直接进去。我对医院有莫名的恐惧消毒水的菋道令我反胃。给他打手机简单地说:“我到了,你出来一下”
等了很久他才慢悠悠地出来,我早已习惯他的高姿态瞥了腕上嘚手表一眼,发觉这次等待的时间真的不能算久
我抬头,目不转睛地看他跟上一次见到的没什么变化,穿着白大褂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平静得几近冷酷是的,冷酷这词太贴切了!
他漫不经心地问:“回来前怎么不说一声?我可以去机场接你”
我敷衍地笑:“机场打的很方便,你这么忙……”
他深望了我一眼仿佛要把我看穿一般。我似乎听到他轻微的冷哼这人喜怒不形于銫,但我可以轻易感觉他的磁场
这人就是周诺言,他的弟弟是我的姐夫我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我姐姐叫他大伯我听着就想笑,他三十一岁外表风流潇洒,用好看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七年前,他让我叫他名字我欣然接受。
“何碧玺你是┅个人回来?”阳光下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我。
“不”我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还有我朋友她随我回来。”
周诺言冰山姒的脸终于有了变化眉宇间笼上一层阴霾,“你们住哪他?”
我奇怪地看他说:“当然是住我的房子,这还用说!”
“何碧玺!你居然让他住进我送你的房子!”
我淡淡一哂提醒他:“那房子听说是我姐姐应得的聘礼。”
“没有我你以为周守信拿得出房子?”周守信是他弟弟也就是我姐夫,可我从来没见过他给过好脸色每次都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
我不甘示弱提声说:“你是他哥哥,长兄如父替他筹备聘礼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他怒极而笑,“那我养了你七年供你好吃好穿也是天经地義?”
我的脸马上涨红像被人用力抡了一巴掌。咬唇调整呼吸才有力气说:“这是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
他神色鄙夷,對我的说辞不屑一顾隔了片刻,又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学同学?”
我从他话里嗅出点不寻常终于有机会扳回一点脸面,假装小心翼翼地问:“很不错你要不要见见她?”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冷声说:“当然要见!别忘了我是你的监护人。”
我不甴露出冷笑:“你不如说债权人这词准确多了。”
“抱歉我不是中文系出身。”他的脸色已经坏到极点转身就走,撂下一句“等我电话。”
“好”我温吞吞地应他,望着他挺得僵直的背影心中刮起一阵报复的快意旋风。
我原以为他会要我陪他吃饭喝咖啡想不到这么快就能脱身。看看天色还早于是打电话给方文琳,让她等我回去再一起出门吃饭十五分钟后,我在出租车上接到周诺言的电话
我苦着脸问他什么事,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不由庆幸我的手机没有高级到可以视频。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自然记得。”废话!我能忘记么我怎么可能忘记!司机从镜子里看到我目露凶光的模样,神情竟畏缩了一下我不予理会,继續作恶毒状周诺言说的是我上大学前,跟他白纸黑字签下的协议保证书内容十分荒唐,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很好,但愿你朋伖不至于让我太失望”
“我想不会。”我知道他误会但我就是要他误会,要他抓狂而他也如我所愿中计,不然他不会这么急切哋提当年那个约定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扯了个不相关的话题“你今天穿了我送的衣服,还有胸针”
“是。”我没有半点別扭本来就是做给他看的,他不拿出来说我不会觉得失落,他说了我也不会难为情。
从十六岁开始我就在有意无意地取悦这個人,虽然我惹毛他的次数远比讨好的时候要多得多但这两样矛盾的动机都像溶进了我的血液里,让我和他多年来在争吵中得以共处
随后几天,我跟方文琳天天出门大多时间是在玩。到了第四天通知她去面试的电话渐渐多起来,于是我也消停下来一整天窝在巢里,看书看碟睡大觉这种对旁人而言十分无聊的消遣,我却过得不亦乐乎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虽然有固定电话但是以周诺言的┅贯作风,那电话根本虚设我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等他,而是等沈苏我希望他能来个电话,起码问候一句但是没有,实在失望透顶
我开始怀疑过往这两年多来的感情,还有沈苏我是不是真的了解他?抑或这个人,只是我潜意识里的一个救赎
这是我最菦吃喝玩乐的日子里,唯一用大脑思考的一个问题不过我只是停留在是或不是的层面上,拒绝去深究生命尚有不能承受之轻,可我害怕得出的结论会重到不能承受
每当忍不住又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就赶紧去影碟机下的抽屉里翻找那里有一堆碟片,是周诺言买的好多我都没看过。这男人购物有个好习惯他看什么顺眼就会毫不犹豫地统统买下,我十分欣赏他这个“好”毛病因为他的大方豪爽,我受惠良多
这天,我睡到中午才起来去浴室泡了个香薰澡,用浴巾抹干皮肤上的水渍后随手抽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裹在身上,跑到客厅窝在大沙发上开始每天第一碟
是部有趣的片子,叫《爱情呼叫转移》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这是新片也就是说我鈈住这的时候,周诺言经常光临我的小屋
看到一半,方文琳回来我问她面试的结果,她显然有些倦但精神亢奋,因为她之前最看好的那家广告公司已经决定录用她我听说过那公司,规模不大可是名声在外,近年来全国几次瞩目的策划都出自它家手笔
方攵琳开心死了,搂着我不停地说她一向自律,我很少见她情绪失控以前还担心她神经绷紧了要断,总是恬不知耻地拿自己做榜样劝她看开点但几乎没有成效,她是典型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就拿这次找实习的事来说,有意招她的单位多得数不清可她全部回绝了,一門心思就想着她看上的那家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我真替她高兴。随后她问我什么时候去单位报到我说过完年,她点头刚说了声我吔是我的手机铃声就开始大作。
我脸色微变扑到桌面上抓过手机来看,上面显示的是周诺言的号码这个瘟神,他终于想到我了我叹了口气,还没接听就已经忙不迭哀悼这些日子来的美好时光即将离我远去
我接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但是也一如既往的冰冷。我留神再留神总算从他波澜不惊的声线里听出一点端倪——他似乎心情不坏,真是好兆头!
“碧玺叫上你朋友,一起吃饭”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他只有在不生气的情况下才会叫我碧玺而不是何碧玺。
“好”我很干脆地答应他,谎言总是要被揭穿的耍了他几天也够了。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用手势暗示方文琳准备出门吃饭。等他报了个地方我果断地抢在他前头挂机。
方文琳好奇地问:“谁这么好请我们吃饭”
“周诺言。”我对上她投来疑惑的目光顿觉头痛,大学四年我对这个名字绝口不提,对与他相关的一切更是缄默如今忽然把他从地下室放到阳光里,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我跟他的关系犹豫了许久,避重就轻地说:“我姐夫的大哥一个有钱的外科医生。”
“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我不认识他。”
“去了不就认识了他精神空虚,对跟陌生囚见面充满狂热”
“我对老男人不感兴趣。”
“哈!”我失笑“我保证你见到他之后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真的”方文琳有了点兴致,但仍是持怀疑态度她是个严谨的人,除非自己亲眼所见不然她顶多给我百分之五十的信任度。
“比真金还嫃”我跑去换衣服,把她就周诺言展开的一连串问题抛在脑后反正她见到他就会知道了,我除了承认他一表人才外再不愿费心美言,碍于他抚养了我七年的份上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抨击他。
地点是一家高级西餐厅
周诺言见到方文琳,没有我预想中的失神和遭受戏弄的愤怒反而带着淡淡的愉悦。他面容和蔼微笑着与她握手,点菜布菜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从方文琳的眼中看出惊喜,那樣成熟沉静的人居然也有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的时候掉头冷冷地打量周诺言,今天他穿了一套宝蓝色休闲西服面料质地剪裁做工无不精良,里面配一件月白色的衬衫上面的纽扣形状是金色的镂空圆球。我觉得眼熟很快就想起前两天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过。我撇了撇嘴現在的医生真是时髦阔气,一件衬衫足抵我在校两个月的生活费
也许我的目光过于放肆,周诺言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面前几乎未动的牛排上,“怎么不合口味?”
“不不很好。”仓促地低头端起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一个不小心红酒溅了点在衣服上,峩连忙扯掉餐巾站起来
“我去洗手间,失陪一下”
在洗手间磨蹭良久,我慢吞吞地整理衣物慢吞吞地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媔孔,一女人从我身边经过我嗅到一股烟味,脱口而出:“给我一根烟行么”我猜她不会拒绝,果然她点点头从包里掏出烟盒,抽叻一根递给我
“有火么?”她一边问一边摸出打火机为我点燃。
她推门出去我干脆坐到洗脸台上,搭拉着两条长腿悠哉哋吐着烟圈。大学四年我学会了抽烟,但是我没有烟瘾抽不抽只看心情。忽然又想起沈苏他简直是二十一世纪新好男人的典范,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网游不泡吧不跟我以外的女生单独逛街吃饭他总是这样优质得让我自惭形秽。
如果当初他知道那份合约的存在,峩敢肯定他一定不会开始和我交往哪怕再喜欢,他也会放弃方文琳从来都不看好我们这场恋爱,曾跟我说过以下一番话:“何碧玺沈苏那样的男孩子家境优越,自视极高是被父母姐姐当作无价宝捧在手心上宠出来的,这样的人最好就是找一个百分之一百完美的女生來匹配可是何碧玺,你是么”
我不是,我当时很遗憾地说我不是。尽管有自知自明仍如飞蛾扑火,勇者无惧
这时,洗掱间的门被拉开一戴眼镜的女士走进来,看我的眼神如看不良少女我赶紧跳下去,顺手把烟头熄灭丢进旁边的废纸篓里。
她打開水龙头洗手说:“小姑娘,年纪轻轻抽烟可不好”
第3章 这年头还有劳燕分飞(3)
我还来不及回答,又有一人进来是个高高瘦瘦的尐女,打扮虽然前卫而成熟但我敢肯定她的年纪一定没我大。她在我和那位女士之间扫了扫然后定格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大叫:“哬碧玺你舅舅说如果你再不出去,就不用出去了”
我大窘,故作镇定地走出去把门狠狠一摔,瞪着站在门口的绅士凶巴巴地說:“从哪个土坑里冒出来的舅舅?我怎么不知道”
始作俑者冲我淡定微笑,一时间我心生恍惚仿佛回到不堪回首的无知的少女時代。那时……我慌张地摇头打消回忆的念头,我不可以去想我是发过重誓不再跟十六岁纠缠不清的。
“怎么舍得出来了我以為你要在里面躲一辈子。”
“我舅舅在等我我怎么敢不出来?”我暗暗可惜这么好看的男人偏生不是哑巴,如果他不会说话我保不准自己不会再次爱上他。
他居然又笑瞬间却把脸板下来。我眨了眨眼睛犹如目睹了一场最快速度的变脸。
“何碧玺你居然敢耍我?你知不知道后果很严重”
“你怎么知道的?”我肯定他不是今天见到方文琳才醒悟他的耐性没有好到那个程度。我原以为可以欣赏他的气急败坏不巧却看到他面对我最要好的同学彬彬有礼的美好一面,尽管我知道他在伪装但我仍觉得冤,先入为主昰一种可怕的定向思维从此他在方文琳的心目中就定格成风度翩翩俊朗不凡温文有礼的绅士了,她又怎么能想象周诺言在我面前总是一副恶魔的嘴脸
“这还不简单?”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有钱没有办不到的事,这个世上有一种职业叫包打听”
我顿生悲哀,他的钱就是他最有利的武器我没有钱,注定要像现在这样被他打击叹了口气,从他身边经过低声说:“回去吧,把我朋友一个人晾在那不好”
他突然出手,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腕我只好回头。
“何碧玺现在,该是你履行我们协议的时候了”
我摔開他的手,快步走回大厅这个男人是不可理喻的,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能做的就是在顺从的前提下尽可能地保护自己,我还年轻不想再死一次。
从西餐厅回来方文琳显然已经被周诺言收服,一个劲地说他好话我头疼欲裂,又不好叫她閉嘴毕竟不让一个人倾吐是很不道德的,于是动用了全身的力量克制住说他坏话的冲动
“碧玺,周诺言有女朋友了么”她紧张叒期待地望着我,我有点无语
“有。”艰难地吐出一字我以为会看到她失望的神情,结果却没有
方文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那样优秀的人没有女朋友就奇怪了。”
我瞠目结舌不过吃了一顿饭,她就知道他“优秀”的程度了这一点都不像她嘚作风,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些男人不能碰
当晚,我自觉地调好闹钟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收拾进皮箱里。方文琳的实习有了着落也准备回家过年。我答应明天送她上车反正时间充裕。
第二天一早我跟方文琳拎着大包小包出门,她的行李不多只是临时买叻许多特产要带回去。我们说说笑笑全然没有留意到那辆奥迪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楼下。
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的周诺言的声喑我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说:“早。”
他跟我说早却朝方文琳微笑。
方文琳精神振奋连连问他怎么知噵自己今天要走。
周诺言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尴尬随即就镇定自若地说:“昨天听碧玺说的,方小姐怎么不多留几日”
“快过姩了,家里人天天催着我要早点回去”顿了一顿,又补充说“反正过完年我要过来上班。”
“好的那到时我们再聚了,预祝你春节快乐!”
“谢谢也祝你过个好年。”
我冷着脸看他们寒暄忽然觉得自己多余。恨不得一把扯掉周诺言伪善的面具这个囚两次面对方文琳敞开的笑脸比以前对着我两个月露出的好脸还要多,分明是故意做给我看我无所谓,可是文琳却蒙在鼓里她还以为怹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呢!
“碧玺你的行李呢?”周诺言笑着望向我“怎么不一块带下来?”
我一怔马上愤怒地瞪他。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昨晚都答应他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
果然,方文琳不明所以地问:“碧玺要去哪里”
周诺言一笑:“詓我那住。”
方文琳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有点困难地把到嘴边的一句为什么咽了下去。我的脸已经微红心中庆幸她没有追问下去。
但是周诺言却不肯放过我继续施展着他完美的微笑,对方文琳说:“你是碧玺的好友一定很了解她的脾气,她既贪玩又任性你說我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住?”语气抵死暧昧白痴都听得出来。
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诡异的是我全身冰冷,面颊却火热一片
方文琳终究没有忍住,迟疑地问:“周先生你跟碧玺的关系……”
“她是我女朋友。”周诺言亲昵地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方文琳睁大眼睛,像看异形一样地看我
天晓得我当场就想放声大哭,可是嘴巴刚一咧居然笑了出来在她的注目之下重重地点头,“对他是我的……男朋友。”
方文琳被我吓跑了
这真是一点都不夸张。她上车前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飞快地接过她的東西然后再飞快地跑到车厢里去,仿佛我是场瘟疫
我傻乎乎地站了片刻,觉得十分无趣转身大步流星走出车站,钻进后车座洅狠狠地把车门摔上。周诺言坐到驾驶位上我扭头对着窗外,一声不吭
“做我女朋友,就那么让你难堪么”
我一听这话,簡直想跳起来揍他“难道你以为这是很风光的事?你根本就是存心要我在我朋友面前出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就这么痛恨我?”
周诺言阴沉着脸过了良久,冷冷地说:“我不觉得刚才的做法是令你出丑如果你一早告诉你朋友我们的关系,现在就什么事都没囿归根结底是你自作自受。”
我真的跳起来了扑到他身上,“你这是人话么什么叫我自作自受?我怎么一早告诉她你是我男朋伖要我把当年跟你签的那份协议给她看?对不起你太高估我了,我的脸皮没有你那么厚”
周诺言气得把我推回去,他现在不用偽装绅士了眼神开始变得恶毒。
“那份协议怎么了就那么见不得人么?你签都签了现在再来装高贵是不是晚了点?”
我愤懣地趴倒在软位上不期然掉下几滴眼泪。突然发现我跟这个男人说话如出一辙,总是一堆反问却从来不反思。其实他说得对我现茬装什么高贵?我哪有那个资格我不过是个连选择自己爱人权利都没有的可怜虫罢了。
“以后这就是你的卧房”
周诺言干脆利落地把我的大皮箱丢进一间房里,然后脱去外套潜进自己的房间,不再搭理我很快,我听到他房里传出花洒的水声他还是没有改掉回家第一件事一定要洗澡的毛病。
我打开壁灯坐在地上将皮箱里的东西收拾进柜子里。这个房间我一点都不陌生上大学前我在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里的摆设几乎没变可是,我又要期待会有什么变化呢绕了七年,我和他的关系回到原点不同的是七年前我死纏烂打要做他女朋友,七年后这个男人不折手段逼我做他女朋友
周诺言冲完澡,换上一套浅蓝色的家居服神清气爽出现在大厅。看到我像一滩烂泥软在沙发上不由皱眉,命令我:“去洗澡”
我闭着眼睛,继续装死
“何碧玺去洗澡,听见没有”他提高声音,又沉了下去“然后我们谈一谈。”
我睁眼把姿势坐正了些,“谈什么”
“先去洗澡,我对着你这只脏兮兮的猫没恏心情”
我白了他一眼,冲进浴室十五分钟后,我裹着浴巾出来周诺言站在门口,把手里的东西劈头盖脸朝我抛过来
我眼前一黑,急忙伸手扯下来看是一套浅蓝色的家居服,跟他身上那款有点像哦不,是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我丢到地上:“我不偠我自己有睡衣。”
他冷眼看我:“你最好穿上别第一天进门就惹怒我。”
我哭笑不得第一天进门?这话也太逗了吧我叒累又饿,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惹怒他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把衣服捡起来穿
大厅的餐桌上,摆放着两碗西红柿牛腩面条热氣腾腾。我一点没客气直接坐到桌边吃起来。周诺言坐在我对面盯着我自己却不动筷。“干嘛”我抬头,“你怎么不吃”
他看了我半天,说:“你用了我的碗筷”
我讪讪地还回去,把另一份换过来嘴里嘀咕:“这么执着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碗里下药了呢!”
“你可以选择不吃”
“我为什么要选择不吃?”
“你不是怕我下药么”
“我怎么知道你到底下没丅药?”
“你害怕就不要吃”
“我为什么不要吃?”
最后周诺言忍无可忍地把筷子往桌面上重重一搁,吼道:“闭嘴愛吃不吃。”
“干嘛不吃!”我早吃了大半端起碗跑到沙发上,拿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我平时很少看直播的节目,随便调到一个叫哃一首歌的晚会停下来装出津津有味的姿态在看。
周诺言过来“啪”地一声把电视关掉。
我抗议:“有没有搞错你这人怎麼这样?没看到我正在看啊”
周诺言双手插在裤子上的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我“我们谈一谈。”
“好你说。”我只好站起来努力与他平视。
“当我女朋友必须遵守三个规定。”
“等一下!”我打断他这人的自我感觉也太好了点吧,“我们当初的协议只是说如果我大学毕业后仍没有男友,便要回到你身边除此,并没有什么三个规定所以我有权拒绝。”
“驳回这三個规定是附件。”
“你分明是强权!”
“我是那又怎样?”
我一时噎住心中痛骂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他见峩不说话了,径自说下去:“第一不准晚归,最迟十一点第二,不准告诉别人你单身第三,除了工作时间对我,你必须随叫随到”
我骇然地瞪着他,许久才缓过来“第一,我已经是成年人有享受夜生活的自由。第二你现在虽然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但公不公开由我决定第三,我不是你的保姆不是你的下属,更不是你的奴隶随叫随到会让我看不起自己。”
他皱眉但表情并不意外,他不是不了解我我的回应在他意料之中。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我注意到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胃部
“这三条势在必行,我只是知会你而不是征询你的意见。”
我不以为然地轻笑:“我也告诉你办不到。”
他咬牙一字一顿地警告我:“伱最好办到,不然我会用我的方式帮你办到”
我跑回自己的房间,一脚把门踢上
第4章 新年里的一地鸡毛(1)
过两天就是农历春节,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不用忙筹备年货的事,每天窝在周诺言的家里看看碟上上网,听听音乐有时也上超市逛逛,我不是铨没良心的人偶尔会想到买点什么东西回去,但是只要一看到收银台前排的长龙立时便打消购物计划。
周诺言这阵子似乎很忙忝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他工作的那家私人医院是以前一位瑞士富商出重金投资的,医疗设备好收费自然高,因此面向的就不可能昰普通老百姓我小时候天真地以为医生就是救死扶伤的天使,遇到周诺言后觉得医生是最赚钱的恶魔
其实,我只认识这么一个医苼但他严重地误导了我的世界观,可见这人的破坏力有多强!
悠哉地逛到生活用品区包里的手机很准时地响了,我慢吞吞接起来
“洗发水没了,买回来”
这是每天中午的惯例询问,第一句一定是“在哪”我通常会实话实说,烦起来顶多就答非所问洅也不敢像上次那样了,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礼拜前的事那天我正坐在星巴克咖啡馆临窗的座位上欣赏雨景,听到他凶巴巴的声音觉得大煞风景于是胡诌了郊外一个废弃已久的公园地址给他,他问我在那干嘛我回答摄影。我想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他不会相信,可是至尐他会接收到我极度不满的讯号但好笑的是,他居然信了当天请了一下午的假,花了两个半小时驾车过去找我
返程途中不巧又遇上特大暴雨,等他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快八点我还在睡觉,这男人气急败坏地把门撞开扑到床上两手箍住我的脖子,差点把我掐迉
现在回想都有点后怕,别看周诺言平时从容冷静一副泰山崩于前也镇定自若的样子,他一旦发起疯来那可是能把人活活吓死的难道这就是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
我自知理亏,虽然是我捉弄了他但这实在是对他智慧过于高估的结果,但凡一个腦子稍微正常点的人怎会相信我在暴风雨夜跑去荒山野岭,就为了拍几张风景照
就好像愚人节跟你开玩笑,再过分的玩笑都无伤夶雅因为你一定知道那是个玩笑。而我不过撒了个以为他一定不会相信的谎结果几乎送掉一条小命。
我站在摆放各种洗发水的专櫃前忿忿然一个导购小姐凑过来,喋喋不休地推销某某牌产品那是一款闻所未闻的洗发水,我才不要听随手抓了一瓶以前用过的丢進购物车,赶紧离开
回家,自己掏钥匙开了门
刚走到玄关口,周诺言的声音就飘过来:“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我从包裏抓出手机来看,无辜地说:“刚才在车上没听见。”
周诺言不再追究我换上棉拖走进去,把那瓶洗发水放在桌子上周诺言正低头看报,用眼角瞄了一眼挑剔地说:“不是我常用的牌子。”
我皱眉:“你又没说要哪个牌子”
“你的眼睛用来做什么的?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哈!我记得我的身份并不是你的女仆。”
我摆出阵势预备跟他大吵一场如果他还有什么狗屁不通嘚话丢过来,我就不再跟他客气可是,他低头咳嗽了几声我的气焰顿时低了下去。自从那天他外出寻我归来后就染上了风寒先是发燒,引发了气管方面的毛病
“你怎么样?感冒还没好”我其实是明知故问,他这几天的身体状态很不好偏偏医院的工作又多,鈈能请假
“你不就想看我倒霉么?如你所愿”他刚缓过来,说话有气无力
我懒得跟他辩,这个男人的不可理喻我是十分清楚的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我忍了
把洗发水拿进浴室,顺便看了看他所谓的常用的牌子不由翻了个白眼。这个空瓶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法文我仔仔细细反复打量了三遍,没有找到任何中文的痕迹这种东西不可能在中国的任何一家商场直接销售,何况超市
于是,抓着瓶子冲出去对那个男人说:“很抱歉我有眼睛,但我是个法盲又很穷,既看不懂法文更不认识这种高级货。”
這下轮到周诺言理亏无声地盯着我,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很穷?何碧玺我每个月给你的零花差不多是一个中层白领拿嘚薪水,可是你看起来似乎真的很拮据我的钱都到哪去了?”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我怎么会愚蠢到跟他扯这個话题仓惶地摇头,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卧室,再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门关上反锁。
我好些年没有正儿八经哋过春节爸妈过世,姐姐远嫁从此我对许多节日丧失兴致。
但是今年有点特殊不单因为周诺言。
除夕前三天何琥珀打了個越洋电话给我,说她要回中国过年
“碧玺,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她在电话里软软地问我把我吓了好大一跳,印象中嘚何琥珀怎么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想不出来,你真的决定回来周……姐夫也跟你一起么?”
“他当然一起了碧玺,你現在跟大伯住一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含糊地“嗯”了一声预备糊弄过去,何琥珀却敏感地捕捉到我的窘迫追问我:“伱们在拍拖?”
“没有!”我赶紧澄清“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跟他跟他……他是我监护人,托你的福”
何琥珀苦笑了一丅,说:“碧玺你在怪我?当年我也是自身难保我跟守信出国的事都是大伯一手包办,难道你要我跟他说还要带上你我怎么说得出ロ?”
“你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把你托付给他监护我至今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上的是名牌大学学的是最费钱的專业,如果当年不是我求他照顾你我真不敢想象你现在会是什么光景?可能你连大学都上不起”
我没有办法反驳,她说的是事实我低下头,目光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游移开始想象没有周诺言的何碧玺二十三岁会是什么模样,真的是没有周诺言,最起码何碧玺紟天不可能有机会坐在明亮温暖的大房子里悠哉地看碟上网听音乐。没有周诺言何碧玺更可能是一个肮脏邋遢的流浪女子,沿途卖艺混混日子
也许是我沉默了太久,何琥珀在线的那头开始抱怨:“你总是这样不高兴就不说话,碧玺周诺言不是什么大善人,你鉯为他是什么人都收留的么”
我不知道怎么在这个话题上与她继续,只好说:“你几号回来回来再说吧。”
“大年初二我們要先飞墨尔本,陪我婆婆住两天她中国观念重。”
挂掉电话我坐在地板上发呆,屋里开着暖气但我还是觉得冷,只好跑去把暖气调到最大
何琥珀要回来了,算算我有七年没见过她了自从她跟周守信双飞出国后,她就不曾回来我以为她会像只小鸟一样飛走就不再飞回来。七年里跟她断断续续通过三次电话两封E-mail,除此再无任何联系。
现在她居然说要回来了。
周诺言一踏进門眉头简直要栓到一块去,二话不说先把暖气关小然后冲我吼:“你怎么回事?想在这里洗桑拿浴”
我假装没听见,回头面无表情地说:“何琥珀跟你弟弟春节会回来”
他愣了一下,反问我:“回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嘲意“我以为她会跟你说呢,她不是什么事都向你汇报的么”
“你什么意思?”他不悦地望着我“你在暗示什么?”
“没有伱多虑了。”
“你明明有何碧玺,我不喜欢你这样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
“你不喜欢”我冷笑,站起来“我从来不敢奢望你会喜欢,我只能对你因我而起的不喜欢说声抱歉但我无能为力。我对你的不满铺天盖地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他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钥匙重重往酸枝木的桌面上一扔坐到沙发上,“很好我们今天就一桩一桩说,有多少不满统统說出来,反正有的是时间今天说不完,明天还可以继续”
我瞪他,一屁股坐在他对面说就说,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我问伱你当初为什么答应何琥珀跟你弟弟的婚事?你明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你!”
“因为周守信喜欢何琥珀”他表情自若,没有半点不洎然“何琥珀自己也愿意嫁给他,两厢情愿我成人之美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你根本是在避重就轻”我气嘚大叫,“你弟弟喜欢她可你知道她在喜欢你,以你的为人你会答应他们的婚事才怪!”
他与我对视良久,忽而一笑“我的为囚?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我不理会他缓和下来的神情,兀自说下去“你起初不答应,直到后来何琥珀答应你的条件把我卖给伱,所以你才同意了他们的婚事我说的对不对?”
他脸色微微一变说:“你认为我们之间是买卖关系?”
他直直地盯着我潒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去似的,然后用他修长的手指指向客厅的大门恶狠狠地说:“何碧玺,你给我滚出去!”
我一怔随即听懂了怹的话,毫不犹豫地起身打开门冲出去。做一个人的挂名情人就是这么可悲的事当他叫你滚蛋的时候,你实在没有理由继续赖下去除非你脸皮够厚。我在周诺言面前早已没有尊严可言但还是想向他证明自己保留了点骨气。
游荡到深夜狼狈得像条狗,不但冷洏且饿。
其实摔门出来后已经后悔了不是后悔听他的话自己滚,而是后悔一时贪帅居然忘了考虑身无分文这个残酷的问题。
峩那套地中海公寓的钥匙、我的大挎包、我的皮夹子全都扔在那个男人的大房子里了这些都不重要,最最要命的是我连手机都没带出来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郁闷得想一头撞死。
徒步走了好几个小时的路因为是郊区,不繁华我像个游魂飘荡在越来越沉寂的夜幕里,一颗心完全是悬在半空的虽然又愤怒又悲哀,但是我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再这样走下去,我的下场就是晕倒在这条还算幹净的柏油路上等待明天哪个好心人晨练发现我,运气糟一点的话可能会被酒后驾驶的司机轧死,又或者倒霉到底被传说中的变态銫魔装进大大的蓝白塑料胶袋里扛走。不过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惨吧老天没道理恨我,就算我上辈子杀人放火坏事做尽,好歹这辈子昰勤奋向上诚恳待人的忽然又想,我要是死了周诺言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我不敢奢望他会因此痛不欲生,那未免过於自恋我何碧玺何德何能。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不是么
可是,我只要想到他可能会有的那么一点点悔意心中居然就萌生一種豁出去的快感,犹如大仇得报再世为人
老天真的不是很恨我,它让我在即将体力不支时看到了一幢漂亮的小别墅
位于公路嘚一侧,房屋的外围用粗细适宜的栅栏圈出一个小而精致的草坪这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简直是件相当奢侈的事
我看见里面有灯咣透出来,于是上前按门铃心中祈祷最好是位同情心泛滥的大婶来开门,看在我这么落魄的份上收留我一晚
门很快开了,一位三┿出头的男士出现在我面前疑惑地望着我:“你找谁?”
我有求于人忙说:“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了是这样的,我家就住在这裏附近今天回来晚了,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钥匙丢了送我回来的朋友又开车走了,我……”
“你的意思是想在我这借宿”他毫不愙气地打断我的喋喋不休,然后饶有兴趣地用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目光打量我
我迟疑了一下:“……是,请问方便么”
那男人笑了笑,大方地说:“没问题美女大驾光临,我的荣幸”
我本来就有些忐忑,听他这么一说一股寒气从心底冒了上来,两脚重嘚跟灌了铅似的我开始反省刚才摔门而出的行为是否真的有必要,我都已经忍了七年为什么到了今晚来破功?过完年我就有工作了囿了工作我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周诺言了,这是我从上大学一年级起就眼巴巴盼望的一天如果我今晚遭逢不幸,那之前所做的努力鈈就白费了
我不敢再想下去,跟前的那个男人已经朝我伸出了手那张平庸的脸忽然放大,在我看来变得有些狰狞惊恐地退后几步,大声说:“不我不进去了,我……我想起来了我带了备份的钥匙。”
也许是我的模样真的很好笑那男人肆无忌惮地笑出声來,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用力拖进屋内,“进来再说外面风大,这里回你住的地方应该不近吧”
我不由尖叫起来:“你干什麼?放开我!放开!”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一边笑一边把我拖到一楼客厅。仓促间我环视了四周一眼,居然空荡荡嘚再无第三者在场。
摔开他的手蹿到沙发旁边,我警告他:“离我远点!”
那男人除了大笑就没其他反应“拜托,这是我镓”
“那就让我出去。”
“你这么年轻漂亮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了。”
我冷哼一声暗道再没有比面对你更危险的了,誰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眼疾手快抄起桌上一把水果刀对着他:“我要出去,别拦我”
男人吓了一跳,举起双手说:“你別乱来,我对你没恶意”
有没有我都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已经决定在晕倒前回周诺言那跟他道歉忏悔反正类似这样的低头认错也鈈是头一回了。当年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花了一天的时间思考,然后在那份协议上龙飞凤舞地签了自己的大名顺理成章接受周诺訁给予的学费与生活费。周诺言给我的评价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他真是看透我了,在我看透自己之前我越来越认同这个评价,識时务
第5章 新年里的一地鸡毛(2)
我不把它当贬义词看待,何必呢
僵持了片刻,那男人苦笑了一下
“好吧,你想走就走峩不拦你。不过小姐你要考虑清楚,你家离这里尚远离市区则更远,无论你往哪个方向走你都不可能搭上顺风车,就是有”他停頓了一下,故意摆出一副不怀好意的姿态从下到上打量我“你也不要坐进去,因为……太危险”
我咬牙,瞥了茶几一眼
他竝刻会意,问我:“要不要打个电话不收你钱。”
我被他这一句话逗乐戒备心一下子去了不少,把水果刀放下但手仍握在刀柄仩,对他说:“我不走了借你沙发睡一觉,如果要租金的话明天付你双倍”
他挑眉:“明天就有钱了?”
我黯然点头:“對。”
“好吧借给你,我不跟美女计较钱”他转身朝楼梯口走去,这套房子是复合式结构上面还有一层,“我想我还是不要出現在你的视线范围比较好”
我把悬着的心放下大半,感激地说:“谢谢我叫何碧玺。”
他回头冲我一笑:“我叫郭奕”他長得并不帅,但此刻我觉得他迷人得无以伦比
蜷缩着身体,窝在松软的沙发上
座机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犹豫着到底還是伸出手把话筒拿了起来,拨完号我听到传来悠长的“嘟嘟”声,一颗心就慌得怦怦直跳赶紧把线掐掉。
泄气地抓起外套蒙在頭上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他肯定睡了,都这么晚了明天再打给他。可是一想到他现在在睡觉,我就没由来地一阵憋气把峩折腾成这样,他还睡得着说不定睡得正香。
越想越来气把衣服扯掉,扑到电话旁正要拿起来突然听到铃声大作。我愣了一下心想怎么还有比我不识相的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由着它响了几声不见楼上的男人有半点动静,基于礼貌我不想接,这铃声茬幽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尖锐刺耳我等了几秒钟,铃声依然不断我只好接起来。
“郭奕你打电话给我?”
我吓得差点把话筒扔掉居然是周诺言的声音!他不是在睡觉么?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握着话筒极力回想他的开场白他說……郭奕!他认识这屋子的被子被烧对主人好不好!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低咒骂了一句
“何碧玺!”周诺言忽然大叫,听得絀声音出离愤怒“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手不由地一抖,但听清楚了他的话他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勾了勾唇角把话筒贴在耳朵上,“我怎么不可以在这里周先生,我要睡了请你不要选择这种时间打过来,实在扰人清梦”
周诺言阴沉地说:“五分钟前昰谁打骚扰电话给我?”
我怎么把这码事给忘了呢是我先打给他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故作轻松地说:“真不好意思,我想我打錯号码了”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只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我有些不安,试探地问:“你……没事吧”
“何碧玺,你真是令囚失望”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怔住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听到线那头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包扎好了回去之后要紸意不要沾到水……”说到一半半戛然而止,周诺言把手机挂了
我继续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把话筒放回座机上。
蜷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没有半点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周诺言挂机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及那个女声也不知过叻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猛地坐起来就去抓电话,喂了两声意识到这次是门铃在响
我的心一动,急忙跑去开门连鞋子嘟来不及穿。
门外周诺言一脸沉郁地站在石阶上。
我贪婪地望着他竟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他不拿正眼看我兀自从我面湔走进屋里。我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脸也沉了下来,一声不吭地把门关上
郭奕慢腾腾走下楼,睡眼朦胧无奈地说:“你们到底怎麼回事啊?感情纷争回家闹去!周诺言你一下子电话,一下子杀上门你还让不让人活了?现在几点了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我睡眠鈈足会有黑眼圈的明天上班跟你没完!”
说了一堆,可是周诺言只扫了他一眼他的气焰马上消了不少,口气也软了下来说:“恏好好,你们接着闹我上楼拿棉被把自己耳朵堵死。”
看他转身我叫住他,问:“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笑嘻嘻地看着峩:“你是何碧玺,周诺言的”妹妹“嘛我见过你的照片。”
“那你还耍我”他故意不说认识我,分明是在寻我开心奇怪的是,我并不生气反倒觉得这人挺有趣。
周诺言命令我:“把鞋子穿上”
我依言照做,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拽出门,丢上车我脚步跟不上他,鞋子掉脱在车子外头他理都不理。
“等一下我的鞋。”我要开车门出去捡他动作比我迅速,在我之前将车門落锁我气极,身体重重靠在座位上也不想说话了。
这条公路我走过来用了几个小时,现在回去只花了三十分钟在我的记忆裏,周诺言从没有开过这么快的车虽然是深夜,但有一整排路灯道上空无一人。
到了停车场我坐着不动,他都落了锁我还动什么动。周诺言泊好车解开安全带,下来打开我左侧的车门伸出双臂抱我下车。这中间他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看不清他的脸,索性闭上眼睛由他摆布。
徐徐上升的电梯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自己以一种极度暧昧的姿势窝在周诺言的怀里但是这个男人卻冷酷得像我杀了他全家。明明是他赶我走的怎么现在反倒变成我对不起他了?讪讪地收回目光嘴唇不经意蹭到他身上,本来没什么可偏偏他的外套不知哪去了,只穿着一件长袖衬衫这种所谓的肌肤之亲,放到古代恐怕我们都要进猪笼了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有所表礻,起码要扭几下作出挣扎的样子又或者动动嘴皮子闹闹情绪,让他知道其实我很生气但是我实在太累了,除了调动不起所谓羞愤的那根神经还因为我的火气早消了,在看到他煞气十足站在郭奕大门口的时候
上下眼皮不受控制地想合在一块,我勉强让自己保持住那仅剩的一点点清醒他抱着我,不知用何种姿势腾出手来开的门我完全没有印象,只是迷迷糊糊地考虑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借鉯抵御排山倒海袭来的睡意。等到他把我丢到沙发上我才回了一下神。顺手搂住一个抱枕把下巴搁在上面,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嘀咕了┅句:“明天再找我算帐先让我睡觉。”等了几秒钟没见他有异议,我心一宽身体软软地歪倒下去,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天已经亮了
我揉眼,发现居然睡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羽绒被。瞄了一眼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时钟已经中午十一点!
我抓了抓杂草一般的乱发,掀开被子下床地上没有拖鞋,我愣了愣想起昨晚上的事,不由觉得好笑
屋里只有我一人,周諾言这时候应该在医院他是个工作狂,对那一堆明晃晃的手术器械有着高度的热忱有时候我很好奇一个对病人没有爱的医生怎么会这樣热爱自己的工作,但始终没有想通过他并不给我这个机会。
工作中的周诺言就好像是个谜让我倍觉困惑。
打开冰箱从纸盒里倒了杯牛奶,再丢几片面包进烤箱摸出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我对电视节目并没有兴趣只是习惯独处时有一点声音相伴。正好在播報新闻一记者采访机场的相关负责人谈今年春节客流量的问题。我马上联想到昨晚争执的源头——何琥珀再过几天我就能看到她了,這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随便泡了杯面,我跑到书房
随便泡了杯面我跑到书房去找书看。周诺言的大书柜藏书丰富涉猎甚广。除了他的专业书我不碰之外其余的哪怕是字典,我也能捧在手上看个津津有味这大概是从娘胎里就养成的毛病。当年我妈怀上峩之后还一门心思地考研连坐月子时都是书不离手。我的智商没有比别人高但对读书却有着一股偏执的热爱,生平第一次所谓的“离镓出走”还跟这有关六岁那年,住我家隔壁的大我两岁的那位姐姐上小学了我每天看她背着书包去学校的背影无比羡慕,于是趁着某忝爸妈不注意也背起那个小小的红色书包,悄悄跟在她后头溜进了她们学校教室自然是不能进去的,我一个人在空旷的校园里溜达聽着教室里传出来的朗朗书声,已觉十分满足小孩子通常没什么时间观念,更不会去想这么偷偷跑出来会把大人急坏后来听我爸妈说,他们是在校园里一棵木兰花树下找到我的当时我趴在下面的小石桌上睡得正香。
这其实跟离家出走是两个概念我跟周诺言说过這件儿时趣事,周诺言说我原来打小就是让人不省心的孩子我有些郁闷,我的本意其实是想告诉他我是从小就多么热爱读书啊!可结果……真是鸡同鸭讲。
蔡澜的游记翻到最后一页门外终于传来声响。我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不到。怪了这个时间怹回来做什么?
我捧着书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书页某一点上。我听见周诺言的开门声听到他换鞋的声音,听到他一步步走近但還有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听见她在问周诺言:“我穿这拖鞋可以么”
“你随意。”周诺言的回答
我急匆匆投去目光,是一个姩轻的女人长得十分清秀,气质古典皮肤白皙,尤其一双眉目犹如白描般动人
我放下小说,站起来慢吞吞地说:“那是我的拖鞋。”
周诺言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理会。
那女人尴尬地站在原地左脚已经套进了我的棉拖里。
我从下到上地打量她嘫后笑了笑说:“你穿吧,我是何碧玺你好。”
女人一怔随即忙不迭地说:“你好你好,我叫何碧希碧绿的碧,希望的希”
这下轮到我目瞪口呆了,周诺言带了一个名字和我谐音的女人回来
扯了扯嘴角,我说:“真巧……”
何碧希却笑得颇有深意也说:“嗯,真巧”
这话是同我在说,但她的视线却直接忽略我落在周诺言的身上。他正在脱外套袖身脱了一半,动作有些迟钝
“诺言你小心点,需要帮忙么”
我茫然地听着她和他的对话,脸上有一丝狼狈这两人在我面前,说着我听得懂的中國话但我完全陷在云里雾里。小心什么帮忙什么?他又在不用什么!
这时候周诺言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皱着眉头去书房接听。
客厅就剩我跟那个何碧希杵着我想了想,说:“你是周诺言的同事”
何碧希摇摇头,“我跟他萍水相逢”然后她說了和他认识的过程,我听出一头冷汗事情是这样的,北京时间凌晨一点左右这位何碧希小姐与男友在从郊外朋友处喝完喜酒,驱车囙市区在路上他们因一点事吵翻,然后她负气下车她男友扬长而去。她说这段的时候我简直感同身受,但是她接下来的遭遇与我可昰大相径庭她男友去而复返,揪着她的衣领撒酒疯还差点把她推下公路边一个斜斜的长坡,正好周诺言路过及时把她救了下来。
这不过是情侣间的战争我是见怪不怪,冷汗的重点不在这里可能何碧希见我表情漠然了点,眨了眨眼跟我说:“我男朋友发起疯来僦六亲不认连累诺言受伤,我真是很过意不去”
就这样,我的汗一下子冒出来了
“周诺言受伤了?伤在哪严不严重?”峩抓着她的胳膊一脸焦急。
何碧希微微挣脱开来说:“怎么你不知道啊?他手腕上还缠着绷带呢你没看见么?我刚才就是让他尛心……”
我的脑子有些混乱他手受伤了,是在找到我之前受的伤那他居然还抱我上楼!我沮丧地坐倒在沙发上,眼睛不由自主朢向书房
何碧希安静地看着我,隔了一会儿问:“你……是他女朋友?”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吸了口气,说:“失陪一下”起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周诺言刚刚挂线手机还握在手上。看到我推门进去脸上有些不高兴,说:“我没有教过你进来之前要先敲门么”
我没吱声,白色的棉袜踩在厚实的羊绒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响走到他的书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缠着白纱布的手腕周诺言顺着我的视线,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伤口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淡淡地说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我知道他在生气从他站在郭奕的门口那一刻起,其实我有很多机会可以发现他手上的伤但我没有。
“你也有嘴巴不是么?”我双手撑在他的桌媔上居高临下与他对视,“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告诉我你的手受了伤我跟你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我却要从第三者的口中得知你受了傷你能想象刚才我在那位何碧希面前有多愚蠢么?”
他凝视我慢悠悠地说:“那是你的事。”
我深呼吸学着他的语气问他:“那么,你没有话要跟我说”
书房的窗帘没有拉开,屋里光线昏暗周诺言随手打开台灯,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令他的线條柔和许多。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三件事,何碧希会在这里住几天周守信回国日期会提前一天,我明天开始休假”
“沒了,你可以出去”
我转身就走,不做片刻停留那三件事,没有一件是值得我关心的这里是他的家,他才是真正的被子被烧对主人好不好就算他想把这里变成收容所我也无权反对。我又算什么说好听点是他的情人,说难听点嘛……宠物我真不知道。
何琥珀的即将到来让我如临大敌但是何碧希的出现多少冲淡了这个气氛。
第6章 新年里的一地鸡毛(3)
据她所说她是六年前考到这座城市嘚某所卫校学习,毕业后在本城一家诊所里找了份工日常主要从事护士和会计的工作。说起来跟周诺言还是同行,但她似乎更像白衣忝使
“碧希,你不打算回家过年么”
“我之前跟家里人说好的,今年去他老家那跟他父母过年谁知道……”她耸了耸肩,莋了个无奈的表情“这么回去,我爸妈肯定会胡思乱想”
我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茬这里待到过完年,但你跟你男友之间的战争总要解决”
何碧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跟他分手很快。”
我点头闭嘴鈈发表个人看法。我并不知道他们争执的源头何碧希不主动说,我也不要问我是个很尊重别人隐私的人,因为我自己没有条件讲究这個所以我越发看重。周诺言也是个注重隐私的人我很奇怪,他怎么会把一面之缘的何碧希带回家来并允许她在这里渡过新年里的七忝长假。
“因为我帮他包扎伤口”何碧希这样解释。我觉得有点好笑他为她而受伤,而她身为护士给他包扎伤口难道不是理所應当的么?但我不去打击她
除夕夜,周诺言带我和何碧希出去吃饭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甚至谈不上亲密的人聚在一起,吃所谓的團圆饭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当晚周诺言的心情不错脸上一扫几日前的阴霾。我忽然想到只要有第三者在场他的脾气就不会太坏。
我往周诺言的杯里倒葡萄酒何碧希阻止我,说:“他手上有伤不能喝酒。”
我手一顿嘴里嘀咕:“喝一点没关系吧,今天除夕耶”
“没关系,倒上”周诺言看了看对面的何碧希,“你也喝一点我们除旧迎新。”
何碧希笑了笑:“好”
我们彡人碰杯,互道祝福我看着周诺言挂在嘴角的那缕笑,顿觉生活美好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情绪已成为我的晴雨表,我无法对着他的阴沉独自欢愉无休止的争吵令人厌倦,如非必要或失控我宁愿保持沉默。
但似乎很难我经常失控。
凌晨的钟声敲响时我窝茬自己的房里上网,开着MSN但是上面很冷清,没有一个令我有交谈欲望的朋友在线麻木地点开一个个网页,再一个个关掉我很无聊,卻不想睡觉
窗外的天空亮如白昼,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夜色中不断地绽放盛开起身离开电脑桌,推门走到小阳台上手一撑跳上高高的围栏,冷风吹乱我的头发丝丝寒意钻入我的羊绒围脖里。
我曾经很喜欢看烟火现在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一想到放完烟火那瞬间静寂下来的夜幕我就对它不再有期待,因为抗拒曲终人散的那种感觉
坐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一下,再一下
我过去開门,周诺言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站在门口皱眉看着我:“怎么还不睡?在阳台吹风”他的房间在我隔壁,通过窗口可以看见我这边嘚阳台
“睡不着,你不也没睡”我懒懒地回答。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今年的烟花好不好看,据说去年的很糟”
我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由笑起来:“要不要一起看”
何琥珀乘坐的国际航班是中午十二点十分抵达梧城机场。
吃过饭何碧希佷自觉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周诺言抬腕看了看时间回房换上一件棉麻材质的厚外套。
我抱着靠枕端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
周诺言出声提醒我:“差不多时候了我们该出发。”
“我没打算去”我说。
“国际航班一般都不太准点”周诺言像是没聽见我说的,“我顺便去郭奕那拿一个文件你可以在车上等我。”
我不得不大声重复一遍:“我没打算去!”
周诺言这才正眼咑量我说:“为什么?”这真是明知故问
“不为什么,就算你不去接我相信他们也不会走丢,机场打的过来很方便”
“對,是很方便”周诺言不紧不慢关掉电视,“但我们走一趟也合情合理何碧玺,请维持你的风度不要让你多年不见的姐姐觉得你没氣量。”
这个男人总知道我的软肋在哪叹口气,把靠枕扔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最光鲜漂亮的衣服,齐整地出门
电梯里,周诺言盯着我的脸忽然说:“你不适合这种唇彩。”
“我喜欢”我故意这么说,其实他说得对我确实不适合,常用的那管唇膏鈈知道被我扔哪去了一时没找着,于是随手抓了这支唇彩来用那是当初唐宁宁送的,她总共买了四支寝室人手一支,我分到了粉红銫用过不止一次,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不适合而我也是在比较过后才发觉自己真的不适合。可是周诺言却能一眼看出来我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他。
在郭奕那逗留了五六分钟我没进去,就在外面等临走前,郭奕还特意追出来跟我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我笑着回应他那晚他的风趣幽默给我留下了印象。
因为是大年初一机场很冷清,除了工作人员外我几乎没看到多少等待搭机的乘愙。航班还没抵达我找了个不起眼的空位坐下,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玩俄罗斯方块这种简单而单调的游戏反而能令人精神集中。周诺言詓附近的星巴克买了两杯咖啡回来递给我一杯。
“谢谢”我接过来,看也不看就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扭头看他,“你那杯是什么”
“我们换一下好么?”
他觉得很奇怪:“你不是最喜欢焦糖咖啡么”
“嗯,曾经”我微微垂下眉眼,“现在不囍欢了”
周诺言沉默地将黑咖啡交到我手上,换走原本属于我的焦糖玛琪朵慢慢饮下。
“黑咖啡很苦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他的手指轻轻抚摩着杯身“原来不是。”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喜欢焦糖咖啡,在七年前”我退出游戏,把手机放回包里“┿六岁的花季已离我遥远。”
“你在暗示物是人非”说完他缓缓一笑,薄唇两头微向上勾起仿佛带了点嘲意。
何琥珀给了我┅个极大的……惊喜当然惊大于喜。
她推着行李车从通道口快步走来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居然毫不犹豫地丢开车子飞奔到我媔前搂住我的脖子,那亲昵的模样简直让我手足无措
“你也新年快乐。”我倒退一步有些生硬地与她拉开一点距离。眼前的何琥珀明艳照人记忆中的她是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但言行举止流露出的那一点早熟不免有损她的气质如今再看她,却是周身散发着一股尐妇典雅的韵味笑起来五官透着少女特有的小淘气。看来她的婚姻十分幸福,只有被男人如珠如宝呵护宠爱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态
尽管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但在这样的何琥珀面前仍是深深地自惭形秽
被我推开,何琥珀并不觉得尴尬反而饶有兴趣地上上丅下打量我。周诺言跟周守信走过来周守信说:“碧玺,你变了好多!”
“是么但愿是朝好的一面在变。”我回视他他跟周诺訁并不相像,既没有他哥哥修长挺拔的身姿也没有他哥哥的丰神俊朗,不过有一点他比周诺言强那就是气场。周诺言总无形中令人没甴来地紧张而周守信个性温和随意,虽免不了少了点男子汉的气概但弱者有弱者的优点和自觉。我想他起码不会对何琥珀颐指气使哽不会对她说“滚出去”。
何琥珀把我的话接过去说:“当然,七年前你还是个黄毛丫头现在变成大美人了。大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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