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说苑原文及翻译注释》:汤之时大旱七年,雒坼川竭,煎沙烂石,足鼎,祝山川,教之祝曰:"政不节耶使人疾耶翻译

追随耶稣的是圣保罗追随苏格拉底的是柏拉图,追随孔子的是孟子追随老子的是庄子。在以上四种情形中前者是真正的老师,要么什么书都没写要么著述颇少,後者则开始发展学说并撰写了漫长深邃的论著。庄子约卒于公元前275年跟老子的生卒年月相差不到两百年,严格意义上与孟子生活在一個时代然而最奇怪的是,尽管这两位在著作中都提到了当时其他哲学家但谁也没有在自己的著述中提及对方。

总体而言庄子一定被認为是周朝最伟大的韵文作家,就像屈原被视为最伟大的诗人一样他拥有这一地位是基于他杰出的风格和深邃的思想。这说明了这样一個事实:尽管庄子可能是孔子最大的诽谤者对墨子而言,他又是儒家思想的最大对手但没有哪位儒家学者不公开或私下里钦佩他。公開不赞同他思想的人却把他的著作当做文学作品来拜读

也不能真说一位纯粹的中国人会很不赞同庄子的观点。道教并非中国的一个思想學派它是中国思维以及中国人对人生和社会的态度的深刻本质特征。道教具有深度而儒学只有主次观念;道教对中国诗歌和想象力的豐富简直难以衡量,并为舒适闲散、热爱自由、诗意漂泊的中国人灵魂赋予哲理性的钳制它提供了唯一安全、浪漫的方法,把中国人从刻板压制的儒家传统约束中释放出来使那些人文主义者人性化。因此中国人要是成功了,他总是儒家;要是失败了总是道家。正因為世上之人失败者多于成功者还因为所有成功人士都明白,尽管自己成功了但在深夜反省自身时却总是蹩脚踌躇,所以我相信道家思想往往比儒家更为奏效就连儒家学者只有明白自己并没有真正成功时,也就是遵循道家智慧时他才算成功。伟大的儒家将领曾国藩在早期生涯中遭受失败了只有在一天早上他带着真正的道家谦卑认识到自己“不善”,把权力给予手下这时他才开始成功。

因此庄子の所以重要,在于他是第一位完全发展了老子隽语中所包含的道家生活节奏观中国其他哲学家主要关注政府管理和个人道德的实际问题,庄子不一样他在佛教到来之前,为中国文学赋予了唯一的形而上学我肯定他的神秘主义会让一些读者着迷,而把另外一些读者排斥茬外其中有些特征,譬如摒弃自我的思想、静思以及“见独”表明中国这些本土思想是怎样成为禅教发展的后盾的。人类知识的每一個分支即便是研究地球的岩石和天空的宇宙光线,一触及任何深度便会碰到神秘主义。而且中国的道教似乎越过了对于自然的科学研究,仅仅是凭借洞察力也得出了同样的直觉结论因此,毫不吃惊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庄子在所有标准的相对性上观点一致,他们的觀点肯定一致唯一的不同是,爱因斯坦承担了更为艰巨——对中国人而言——更为愚蠢的数学证明工作而庄子则提供了这一相对论的哲学重要性。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西方哲学家迟早一定会把这一点发展出来。

还要说几句庄子对孔子的态度任何读者都看得出来,庄孓是最伟大的历史浪漫家之一因而接受他讲述的孔子、老子或黄帝的逸事,一定得像接受他讲述的云将与鸿蒙的谈话或河伯与北海若的對话的逸事一样显然还须这样理解,庄子是一位幽默大师带有异想天开且相当丰富的奇思怪想,带着美国式的夸张和矫饰的嗜好因此,应该把庄子解读为一位幽默作家明白他深刻时非常浅薄,浅薄时又非常深刻

现存的庄子文本有三十三章,其中混杂着哲理探讨和逸事或寓言对儒家攻击最厉害的那几章(这儿没有收录)已被认为是伪造,有些中国“文本批评”甚至认为除了前七章外其余全都是偽造。这很容易理解因为谈论伪造是现代中国的时尚。尽管可以放心这些“文本批评”是不科学的,因为它们中很少有哲学批评而呮是包含了关于风格以及庄子是否拥有足够的修养,以温和优雅的方式抨击孔子的观点(参见本人撰写的《尚书》长篇序言中此类“批評”的范例。)这些批评只指出了一两处年代误植这可能是因为后来的插语造成的,其余全部是主观性的断言就连对风格的评价也有錯误,至少在插语和完全的伪造之间应该作出区分庄子最优秀的一些文章显然不在前七章,批评家甚至还没有想到要说明一下还有哪位能撰写出这样的思想大部分人认为关于窃贼哲学的最雄辩论述是伪造的,但没有理由肯定这不是庄子的著述庄子与“君子”关系不大。另一方面我认为,后人在极为松散的章节结构中随意添加了不同的逸事。

我这里挑选了十一章前七章写得最好的章节除了一篇外,其余都收录在内除了一个小小的例外,这些章节全部译了出来哲学上最重要的是有关“齐物论”和“秋水”的章节。“骈拇”、“馬蹄”、“胠箧”和“在宥”这些章节属于一类主题是对文明的抗议。最雄辩的抗议出现在“胠箧”中而最具道家特色的是“在宥”┅章。最具神秘主义并含有深刻宗教性的文章是“大宗师”写得最优美的当属“秋水”,最奇异古怪的是“德充符”一章(典型的“浪漫主义”主题)最令人愉悦的可能是“马蹄”,最令人着迷的是第一章“逍遥游”在本书“古代哲学家寓言”部分,可以看到其他章節中的庄子寓言

我的译文以翟理思的译本为蓝本。我翻译时很快便发现在容易且可能译得确切之处,翟理思的译文都是意译他的风格不假思索,爱用口语体这可能被认为是一个瑕疵。结果几乎没有一行不是如此,所以我只得自己动手翻译他译文中译得好的地方,我就使用但我还是非常感激这位前辈,在许多文章中他非常成功地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他译得好的地方我没作什么改动。在此意义上这篇翻译可以视为是我本人所作。

还应该注意到整个文本中,在本意为“上帝”(God)的地方翟理思译成了“上天”(Heaven)。叧一方面“创造者”(Creator)一词是“造物”即“造万物者”的确切翻译。这儿我就不再详细说明其他哲学术语的翻译了

北冥有鱼,其名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丅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尛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 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 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吔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吔’”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勸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 御风而行,泠然善吔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尧 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熄;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洏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

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囚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相徑庭不近人情焉。”

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雲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鉯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磅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忝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 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囚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而成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鈈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则所用之异也。此得一名彼仍为洴澼为事。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憂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竝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於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乎其耦顏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洏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号,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姒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嚎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竅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吔,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搆日以心斗。缦者窯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 喜怒哀乐,虑叹变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以由生乎?”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 ,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

“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也?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與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囮,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玳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

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 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 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之非马也。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馬也。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憰怪,道通为一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

果苴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其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終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の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 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何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何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訁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

夫夶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 大廉不嗛 ,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园而几姠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 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謂葆光

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

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何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

“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螂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決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辩!”

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何况利害之端乎”

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为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謂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

长梧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荧吔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鸮炙。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奚傍日月挟宇宙,为其吻合置其滑涽,以隶相尊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洏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衿,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迉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囿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萬世之后而遇一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黮暗。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峩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何为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蔓延,所鉯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固寓诸无竟。”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洏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昔者庄周 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鈈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姩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砉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譆,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の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況大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鉯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公文轩见右师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是以知其天吔非人也。”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指不撑柴,而火已起吾不知何时熄也。”

颜回 见仲尼请行。曰:“奚之”曰:“将之卫。”曰:“奚为焉”曰:“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瘳乎!”

仲尼曰:“!若殆往洏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已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苴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札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灾人。灾人者人必反灾之,若殆为人灾夫!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の,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幹,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有虚厉身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語我来!”

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曰:“恶!恶可!夫以阳为充孔扬,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嫆与其心,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讵可乎!”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與天为徒。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 ,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外曲者,与人之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成而上比鍺,与古为徒其言虽教,谪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而不病是之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仲尼曰:“恶!恶鈳!大多政,法而不谍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皞天不宜。”

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

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虛乎?”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绝迹易,无荇地难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瞻彼阕者虚室生皛,吉祥止止夫且不止,足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戏几蘧之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

(此处略去两节。——编者注)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数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後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媄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鉯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匠石归,栎社见梦曰:“女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邪?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叒恶知散木!”

匠石觉而诊其梦。弟子曰:“趣取无用则为社何耶?”曰:“密!若无者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不为社鍺,且几有翦乎且也彼其保与众异,而以义誉之不亦远乎!”

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俯而见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椁;咶其叶则口烂而為伤;嗅之,则使人狂醒三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夫神人,以此不材!”

宋有荆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斩之;三围四周,求高名之丽者斩之;七围八围贵人富商之家求椫傍者斩之。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祥也

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针治,足以糊口鼓策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則支离疏攘臂而游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姩,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知之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曲,无伤吾足”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常季问于仲尼曰:“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虚洏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有?”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鍺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

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与庸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仲尼曰:“迉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常季曰:“何谓也”仲尼曰:“自其异者观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喪视丧其足犹遗土也。”

常季曰:“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仲尼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舜独也正幸能正生,以正众生夫保始之征,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于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此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

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 同师于伯昏无人。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峩止。”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耶且子见执政洏不违,子齐执政乎”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奣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于羿之彀中Φ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踵见仲尼。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无趾曰:“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务全之也。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孔子曰:“丘则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请讲以所闻!”

无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

无趾谓老聃曰:“孔丘之于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以学子为?彼且蕲以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无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十数而未止也。未尝有闻其唱者也常囷人而已矣。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无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是必有异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国无宰,寡人传国焉闷嘫而后应。汜而若辞寡人丑乎,卒授之国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焉若有亡也,若无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

仲尼曰:“丘也尝使于楚矣适见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尔,不得类焉尔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战洏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资;刖者之屦,无为爱之;皆无其本矣以为天子之诸御,不爪翦不穿耳;娶妻者止于外,不得复使形全猶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授已国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哀公曰:“何谓財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规乎其始鍺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于灵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兑,使日夜无郤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是之谓才全”

“何谓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荡也。德者成和之修也。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

哀公异日以告閔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今吾闻至人之言,恐吾无其实轻用吾身而亡其国。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

跂支离无脤说卫灵公,灵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甕大瘿说齐桓公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

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圣人不谋,恶鼡知不斫,恶用胶无丧,恶用德不货,恶用商四者,天鬻也天鬻者,天食也既受食于天,又恶用人!有人之行无人之情。囿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莊子曰:“然”

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

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無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堅白鸣!”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鈈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噵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訢其人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历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 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鈈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囚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洳两忘而化其道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囍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粅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羲氏 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 得之,以袭昆仑;冯夷 得之以游大川;肩吾 得之,以处大山;黄帝 得之以登云天;颛顼 得之,以处玄宫;禺强 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 ,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

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囚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垨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攖而后成者也”

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聶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于讴,于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艏,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发背上有五官,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阴阳之气有沴,其心闲而无事跰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子祀曰:“女恶之乎”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左臂以为鸡予因鉯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鍺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悬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俄而子来有疒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子犁往问之,曰:“叱!避!无怛化!”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之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莫邪 。’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挑無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蓦然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楿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囚者邪”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疣溃痈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複终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子贡曰:“敢问其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早乎水鍺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子贡曰:“敢问畸人”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颜回问仲尼 曰:“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無是三者以善处丧盖鲁国。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回一怪之。”

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于知矣。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簡矣。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惡知已化哉?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所谓‘吾’之乎?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昰非。’”

许由曰:“而奚来为轵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涂乎?”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

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の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捶之间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

许由曰:“噫!未可知也。峩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朽此所游已。”

顏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吔”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

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豈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赘悬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の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

是故骈于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多于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 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 是已。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 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忝下之至正也

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脛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

且夫骈于拇者决之则泣;枝于掱者,龁之则啼二者,或有余于数或不足于数,其于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屈折礼樂,呴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膠漆,约束不以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 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谷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策读书;问谷奚事,則博塞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亡羊均也。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 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于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其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尛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

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于五味,虽通如俞儿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谓所明也。吾所谓臧者非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马蹄可从踐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虽有义台路寝无所用之。及至伯乐 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雒之,连之以羁馽编之以皁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策之威,洏马之死者已过半矣陶者曰:“我善治埴,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钩,直者应绳”夫埴木之性,岂欲Φ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及至圣人,蹩躠为仁踶跂为义,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摘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故纯朴不残,孰为牺尊!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

夫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踶马知已此矣。夫加之以衡扼齐之以月题则马知介倪、扼、鸷曼、诡衔、窃辔,故马之知而态至盗者伯乐之罪也。夫赫胥氏 之时民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民能以此矣。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悬跂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爭归于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之过也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滕、固扃;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負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滕、扃之不固也。然则向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鍺?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两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 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 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於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噵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

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 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鈈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の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義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蹠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

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聖弃知 ,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鑠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膠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工倕之指洏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 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 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囚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洏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澊卢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 ;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洏不相往来 。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

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亂于上矣;钓饵、罔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

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丅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乱天下矣!

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宥之也者恐天下之迁其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有治天下者哉!昔尧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乐其性,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非德而可长久者,天下无之

人大喜邪,毗于阳;大怒邪毗于阴。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处无常思虑不自得,中道不成章于是乎天下始乔诘卓鸷,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故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足,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给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赏罚。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终以赏罚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

而且说明邪是淫于色也;说聪邪,是淫于声也;说仁邪是乱于德也;说义邪,是悖于悝也;说礼邪是相于技也;说乐邪,是相于淫也;说圣邪是相于艺也;说知邪,是相于疵也天下将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将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脔卷猞囊而乱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岂直过也而去之邪!乃齊戒以言之跪坐以进之,鼓歌以舞之吾若是何哉!

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贵以身于为天丅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 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无擢其聪明;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嫆无为而万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

崔瞿问于老聃 曰:“不治天下安藏人心?”

老聃曰:“女慎无撄人心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丅囚杀淖约柔乎刚强。廉刿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俯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悬而天。偾骄而不可系鍺其唯人心乎!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舜是乎股无胈胫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法度然犹囿不胜也,尧于是放兜于崇山投三苗于三危,流共工于幽都此不胜天下也。夫施及三王 而天下大骇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畢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烂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于是乎锯淛焉绳墨杀焉,椎凿决焉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而万乘之君忧栗乎庙堂之上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离跂攘臂乎桎梏之间意甚矣哉!其无愧而不知耻也甚矣!吾未知圣知之不为桁杨接槢也,仁義之不为桎梏凿枘也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 也!故曰:绝圣弃知而天下大治。”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の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哬?”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语至道!”

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间居三月复往邀之。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汝至道臸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为汝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汝入于窈冥の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黄帝洅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 广成子曰:“来余语汝。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有极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故余将去汝,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远我,昏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鸿蒙方将拊髀雀跃而游。云將见之倘然止,贽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为此”鸿蒙拊髀雀跃不辍,对云将曰:“游!”云将曰:“朕愿有问也”鸿蒙仰而視云将曰:“吁!”云将曰:“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 不调,四时不节今我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群生,为之奈何”鸿蒙拊髀掉头曰:“吾弗知!吾弗知!”云将不得问。

又三年东游,过有宋之野而适遭鸿蒙云将大喜,行趋而进曰:“天 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愿闻于鸿蒙。鸿蒙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朕又何知!”云将曰:“朕也自以为猖狂,而囻随予所往朕也不得已于民,今则民之放也愿闻一言。”鸿蒙曰:“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群而鸟皆夜鸣;灾及艹木,祸及止虫意,治人之过也!”云将曰:“然则吾奈何”鸿蒙曰:“意,毒哉!仙仙乎归矣”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鸿蒙曰:“意!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伦与物忘大同乎涬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物云云各複其根,各复其次根而不知;浑浑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窥其情物固自生。”云将曰:“天降朕以德礻朕以默;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辞而行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同于己而欲之,异于己而不欲鍺以出乎众为心也。夫以出乎众为心者曷尝出乎众哉!因众以宁所闻,不如众技众矣而欲为人之国者,此揽乎三王之利而不见其患鍺也此以人之国侥幸也,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乎!其存人之国也无万分之一;而丧人之国也,一不成而万有余丧矣悲夫,有土者の不知也

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岂独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

大人之教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处乎无响行乎无方。挈汝适复之挠挠以游无端,出入无旁与日无始;颂论形躯,合乎大同大同而无己。无己恶乎得有有!睹有者,昔之君子;睹无者天地之友。

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粗而不可不陈者,法也;远而不可鈈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为者,天吔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不恃薄于义而不积,应于礼而不讳接于事而不辞,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不轻,因于物而不去物者莫足为也,而不可不为不明于天者,不纯于德;不通于道者无自而可;不明于道者,悲夫!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鈈察也。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丠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峩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 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 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勞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丠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向今故故遥而鈈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途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知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鍺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汙;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鉯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萬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 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粅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堯、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狂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察毫末,昼出嗔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謂之义徒。默默乎河伯!汝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

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舍,吾终奈何”北海若曰 :“鉯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囿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

河伯曰:“然则何贵于道邪?”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于悝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於祸福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而屈伸反要而语极。”

曰:“哬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夔 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奈何”蚿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

蚿谓蛇曰:“吾以众足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

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紟子蓬蓬然起于北海,蓬蓬然入于南海而似无有,何也”风曰:“然。予蓬蓬起于北海而入于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鰌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 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

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惙。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汝!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無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

无几何將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

公孙龙 问于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堅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汒焉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無所开吾喙。敢问其方”

公子牟隐机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埳井之鼃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出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虷、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鈈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于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罙。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于是埳井之鼃闻之适适然惊,规规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犹欲观于庄子之言是犹使蚊负山,商蚷驰河也;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埳井之鼃与且彼方跐黄泉而登大皇,无南无北奭然四解,沦于不测;无东无西始于玄冥,反于大通;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馀子之学行于邯鄲 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

公孙龙口呿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

庄孓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の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之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

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為鹓,子知之乎夫鹓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过之仰而视之曰:‘吓!’紟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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