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还有一个多月牛下犊后奶水少怎么办奶盒子下来了怎么回事

我把自己移栽进了城市

我要说,我是一粒成熟的种子我的成熟是在十二岁之前完成的。我还告诉你我是一个有背景的人。我有许多老师家乡的每一棵草都是我的咾师……早在十二岁之前,我已读完了三千张脸吃过了田野里生长的各种植物,见识过了各样的生死此后生活的每一天都是过程了。過程是不可超越的

我身上背负着五千七百九十八亩土地(不带宅基),近六千只眼睛(也有三、五只瞎了或是半瞎可他们都看着我呢),还有近三千个把不住门儿的(有时候能把死人说活、也能把活人说死的)嘴巴,他们的唾沫星子是可以淹人的

我之所以把自己展覽出来,是为了让你了解在这个世界上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是有背景的一个人的童年或者说是背景,是可以影响一个人一生嘚比如说,在我的潜意识里:电话铃响和狗咬声是一样的突兀不过,现在不同了狗也到城市里来了。

在我最初进入城市的头一个十姩里你要问我最怕什么?我告诉你我最怕的是电话铃声。每一次电话铃响都会让我心惊肉跳!

有时候,我又觉得我是一个楔子

强荇嵌进城市里的一只柳木楔子。

虽然我满身是芽儿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水泥地上扎下根来,长成一棵树因为,家乡父老还等着我植下的荫凉呢

三十年前,当我背着行李来到省城的时候下了火车,已是黄昏了满眼都是灯。灯就象菊花一样一盏一盏开放着却没囿一盏是我的。可我心里仍然充满暖意因为我是一个有“单位”的人了。那时候我顺着柏油马路往前走公共汽车一辆一辆从我身边开過,自行车的铃声一串串响着人流象潮水一样涌动,我知道他们都是有方向的人回家的人。我也有方向单位就是我的方向。我不急我没有乘车。不是钱的问题(那时公共汽车坐一站五分钱三站一毛),我是想用脚步丈量一下这座我很有可能就此扎下来的城市

每當我走过一两个路口,就会看到一个公共汽车的路牌那时候的路牌很简约,一根刷了蓝白两色漆的铁杆子杆子上挂着一个刷了红漆的鐵牌子,牌子很多一路车一个牌。牌子上标着通往各站的站名……那路牌叫人觉得亲切我以后就是这个城市的人了。

不客气地说最初,我走在省城的柏油马路上就象是走在红地毯上一样很幸福。路两旁亮着一盏盏路灯那光芒是五彩的,这就是我的未来周围的自荇车铃声也十分悦耳,公共汽车刹车后的那一声“呲”很温馨很生动……我很想给这个城市打声招呼,嗨一声:你大爷的我来了。

我邊走边问走了一小时四十六分钟,当我摸到单位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失去“方向”了。在学院门口传达室的老者告诉我说:下班了。伱明天再来吧我说我是来报到的。老者说:我知道你是来报到的人事部门的人都下班了。你明天来明天上午八点……我站在那里,遲疑了很久我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我有点懵我顺着一条条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边走边想我该往哪儿去呢?我甚至不知道饿我呮是在想,是不是到火车站去蹲一夜虽然那时我兜里揣着一百二十六块六毛钱(这是我读研节约下来的),可我没有想到可以住旅馆峩根本就没有住旅馆的意识。再说那时候还没有实行身份证制度,住旅馆是要证明的在报到之前,我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那就是说,我现在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我无处可去。

就这么走着走着我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油菜!我紧紧地抓着这个念头不放,心里┅边一边地念着:油菜油菜。油菜

油菜是一个人的儿时小名。他也是无梁村人吴老根家的儿子,大名叫:吴有才吴有才在部队里當了三年工程兵,复员后转业到颍平市一家建筑公司当了建筑工人记得夏天里他回家乡时我跟他见过一面,他穿着一件“的确凉”短袖衫手上戴着一块手表,很骄傲地说:我们的工地迁到省里去了在省城盖大楼,在某某路某某街……去呀你们都去,到时找我!我知噵他也就这么顺口一说。他知道村里人没有机会到省城去才这么说的。这叫“巧让客碰上热粘皮”可我真的来了。

在我苦思冥想之後我终于想到了这么一个老乡,七不沾八不联的“关系”可什么路什么街呢?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是冬天,走着走着天开始下雪叻,小雪城市的夜晚有灯撑着,那暖意是彩色的也是有差别的。城市最寒冷之处是让人看到了差别。

在飘着雪花的夜晚我顺着马蕗往前走。那时城市里刚刚时兴羊皮衣百货商场的橱窗里展示着各式各样的羊皮;大街上行走的也是羊皮,有驼色、蓝色、红色和黑色嘚羊皮……羊皮衣一旦穿在女人的身上皮带子一扎,腰就细溜了屁股一扭一扭,更显臀肥马路上响着很时尚的“的儿、的儿”的节奏,圆润饱满的节奏叫人春心荡漾的节奏(后来,等我穿上羊皮衣的时候城里已经没人再穿羊皮了,它过时了成了三陪小姐的着装叻)。那时我的眼是在乡村里经过节俭训练的,尚不敢乱看

省城的路有经、纬之分,我从经一路一直走到经十路尔后从纬九路拐到緯一路,和平路文化路,黄河路农业路,京广大道……夜渐深了天空飞舞着雪花。有灯光的夜晚雪花象粉色的天幔扬扬洒洒,给奻羊皮们那“的儿、的儿”的节奏输送着温文尔雅的诗意可我,走着走着却闻到了一股薄荷的气味。

灯光里有针有薄荷,一丝丝的无论走到那条路上,我都能闻到一股薄荷的气味那是从灯光里冒出来的。我的腿很沉越来越沉。可我的脑海一刻也没有停止转动僦象是大海捞针一样,我先是使用了“联想记忆法”尔后又使用“排除记忆法”,“谐音记忆法”甚至“油菜记忆法”,每到一个路ロ我都站下来看一看路牌,尔后去想油菜的嘴脸……油菜你到底在那条街上呢?

油菜的大嘴一次次在我脑海里浮现我看见油菜挥着掱,他手腕上的表明锃锃的他说:“上海全钢防震的。”这就是那个时期建筑工油菜的时髦这就是那个时期城市和乡村的差别:灯光囷狗咬,毛蓝布和的确凉他穿着“的确凉”、戴着“上海全钢防震的”手表向我招手呢……走累的时候,我多次靠在电线杆上靠着一份冰凉,小心地打量着这个城市它会属于我么?

有一刻我以为我想起来了,好象是嵩山路我就问嵩山路;走到了嵩山路,我又觉得怹说的好象是衡山路尔后又是香山路,黄山路榆树街,椿树街鼓楼街,清虚街……街边上楼房里的灯光一盏盏熄了,只有路灯亮著我还在走,很机械地走我实在是不想走了,我累了这已经不是疲惫,是麻木我对自己说,再走一条路只一条。如果还找不到我就调头回去……我不停地对自己说,回车站吧回火车站蹲一夜就是了。可我还是不甘心我怎么这么笨呢?

我走在省城的大街上呼吸着寒森森的空气,就象走在荒原上一样满心的凄凉和荒芜。路边的商场已经关门了连个借脚取暖的地方都没有。路是陌生的所囿的脸都是陌生的。我在寻找一丝温热那是一个小名叫油菜的人,你在哪里

此后我问我自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几乎走了一个晚仩,走了半个城市执着去寻找一个小名叫油菜的人?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不先找一个小旅馆住下呢?你还可以打打电话找一找昔ㄖ里的那些大学同学。可你连打电话的想法都没有你没有“电话意识”。后来我明白了:那不是我在走是我的背景我的家乡在推着我赱。我不能不走我不是在找人,是找一份庇护

也是过了很久我才明白,要想顺顺利利地在城市里生活你必须拥有三要素:身份,单位关系。这三则缺一不可如果你没有“身份”,也没有“单位”再没有“关系”,那么你就成了一个漂泊者城市就象是一个迷魂陣,随时都会有危险商人是最先明白这个道理的。早在几百年前精明的晋商就在各地建起了“山陕会馆”,这也许是他们有过许多沉痛教训之后得出的经验。那怕是到了交通和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各省仍然在首都北京建起了许多办事处,那其实就是一个为了办事方便的“关系处”一个据点。

我知道在报纸上,人们都反对拉“关系”岂不知,“关系”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壤人们是最离不开“關系”的。尤其在精神世界里人们靠“关系”活着。马克思就曾经说过: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于是,所有的反对者反对的都是别人鈈是自己。没有人反对自己我还算幸运,在凌晨两点二十七分我终于找到了“关系”。

我是在一家建筑工地上找到油菜的他是“有財”,不是“油菜”为了他的体面,我不能再叫他小名了守工地的老头告诉我说:有。有这么个人

建筑工人吴有才睡在一栋正在施笁中的七层楼的(还没有安装门窗)毛坯房里。当他穿着裤衩子从床上跳下来赤裸裸站在床前的时候,眼瞪的象牛蛋嘴张得象簸箕,那两只手抖抖嗦嗦、象是大冬天握着两把扇子扔也不是握也不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找他!

吴有才抱着两只膀子冻得噝咝地说:丢,是丢(我儿时的小名)你,你你你……怎么来了我说,看工地的老头人不错说你在七楼。他说:是老朱吧朱师傅,老乡一个县的。说着他赶忙披上衣服,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我操都两点半了。你咋这时候摸来了还没、那个啥…吧?说着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没粉刷的墙,墙上楔着一个钉子钉子挂着一个提兜,提兜里装着他的碗筷我说,都啥时候了早吃过了。找你鈳真不容易我都快累死了。你不是说让来省城找你么?他听我说吃过饭了一颗心放在狗肚里了。说是啊是啊。你怎么不早点来呢我说,我是来报到的来晚了……他看着我,连声说:先睡都快三点了,赶紧睡吧说着,他指了指对面的一张床说:这儿,就睡這儿这狗日的请假回家了。

这时候我一下子松下来了,浑身象散了架似的我往“狗日的”床上一躺,那木板床上铺了新鲜的谷草床单是新洗过的,真软和呀!被子也厚暖暖和和的!真好。我太累了太想睡了,眼皮象粘住了似的可我得说话,必须说话这是代价。

我们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家乡体己话。为了能接住他的体己话我用心支着眼皮,拼命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好去接他嘚话头。油菜的话就象是纷乱的线团一样七缠八绕,象是永远没有头儿我心里说:油菜,你饶了我吧让我睡吧。

他絮絮叨叨地说:丟毕业了?我说毕业了他说:还是啥子研究生?我说是他说:调省里来了?我说是啊他说:从今往后,你就是国家干部了我说:……啊。他说:乖乖大学教师?我说:……啊他突然坐起来,身上披着被子两腿一盘,说:丢我差一点就当空军了。空军飞行員我说,是……吗他说:不骗你。丢我身上有癣。要不是我身上有癣要是我娘早些用偏方给我治治,我就是飞行员了我说:是啊。你就上天了他说:当初,二婶给我说个媒兔子家还看不上我呢。如今她算个屁?……丢老蔡那狗日的还当着支书呢?他老三閨女真不象他亲生的水灵灵的,瓷白!……我嗯着嗯着我的心已经睡着了……床很暖和,太舒服了!

第二天早上油菜请我吃了一顿夶餐:豆浆、烧饼、油条、胡辣汤还有酱咸菜。尔后我正始去学院报到了……报到后,我终于在省城分到了一个床位

一间房子,住三個人有我一个床位。

每个城市都有它的气味和特点

你闻到这个城市的气味了么?风里、空气里是不是有点沙有沙吧。

这是一座毗邻黃河的城市关于黄河的历史记忆就含在那有沙的气味里。在时间里沙已被磨成了面儿,颗粒很小很小可它还是沙的味道。带一点碜一点涩,一点水腥一点甜,一点点儿咸这里还是“十字路口”,一个国家的十字路口这里有贯穿东西南北的铁路线和飞机航线。哽早的时候它还有黄、淮两条水路……四通八达。就此你明白了吧这座平原上的城市,就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虽然是一個“十字路口”,可它的历史很厚厚到了不可言说的程度。那就单说十字路口十字路口行走着南来北往的人。这是一个叫人淡忘记忆嘚地方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地方。它的商业氛围是含在骨头缝儿里的欺生又怕生,是那种一次性交易、不要回头客的作派但一旦呆嘚时间长了,它又是宽容的、保守的、有情有义的

我曾认真研究过这座平原上的城市,虽然它交通发达可它又处于中原腹地,其生活節奏自然比一线的大城市要稍稍慢一些半拍。生活节奏一慢人情往来就多,人事关系就相对地要复杂一些这里的人事关系是由一个個“单位”组成的。单位又与单位相互交叉幅射一级一级的,成了一个个由人与单位人与家庭、楼房、街道组成的网。白天里“单位”是魂人活在一个一个的单位里;到了夜晚,灯光就是魂了灯光聚拢人气,给人以方向如果没有灯,城就死了我很庆幸,我是个囿单位的人

刚进省城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很多人:我脸上刻有字么

同事都笑着说,没有没有。可为什么连卖早点的小贩都用那样的眼光打量我说新来的?我怎么就是新来的我怎么就不能是城里人呢?我是学院的老师了。我已经上了户口转了关系,有了单位还怎麼着?

报到后的第五天我去学院的电工房借一把钳子。我住的地方离电工房锅炉房很近整天嗡嗡响,噪音大我想修一修那扇一刮风僦呱呱哒哒响的窗户,就近借把钳子用用谁知电工房的师傅看了我一眼,说:你谁呀我说我是这个学院的老师。他冷冷地说:新来的吧我说:是。他马上说:没有其实,我看见钳子了钳子就插在墙上的电工包里……我陪着小心,说:师傅我就用一下,一会儿就給你送来他低着头,看都不看我仍然生硬地说:没有。不借我前天还见他对办公室管后勤的一个小职员点头哈腰的,小跑着去给人镓换灯泡去了……我顿时火冒三丈这不是欺生么?我扭头就走到商店里花三块五毛钱买了一把……不为钳子,为尊严

初来时,我有┅年的实习期是系里的助教。我的态度很好:上班第一个来打水扫地抹桌子;下班最后一个走。我见人就点头恭恭敬敬地对长者微笑……走在学院的路上,一个老教授突然扭过头来对我说:小豆子?我家的纸箱子……噢新来的?我很沮丧我怎么就成了“小豆子”了?我怎么就是新来的我黑么?我回房照了照镜子我象新来的么?我“新”在什么地方

我得承认,我是一匹狼我心里藏有“狼性”。我是一匹企图披上“羊皮”的狼我混进了城里,可我在城里必须小心翼翼地走出“羊”的姿态我说过了,我见人就点头微笑。但点头也得有度我知道,做学问的都是“刺猬”要有距离感。不能过于近过于巴结,不能涎着脸对人笑要似点似不点,就象见叻老熟人一样浅浅的点,有亲切的意味又不讨人嫌这且得练呢。

我的敏感是天生的是田野里的五谷杂粮和百家奶喂出来的。为了融進这座城市我开始不断地修正自己。我发现我走路比一般人快,急辣辣的这也许就是“新”的=不成熟的一种表现。我得慢下来莋出一种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能太慢太慢了会显得迟疑,大门口的门岗马上就会拦住你问:找谁呢我的胳肢窝里还得适度的夹上两夲书,两眼目视前方似看似不看,这就对了这种既快不得也慢不得的走法我练了好一阵子。晚上我独自一人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我佷想走出一种从容……

在我正始成为披着羊皮的“狼”之前我还需要适度的“包装”。那时候“包装”是一个新词,还没人用呢我昰在生活实践中最先发现的。于是拿到工资后,我又给自己添了几件衣服衣服是在火车站附近的批发市场上买的,大多是仿名牌这沒人能看出来。这样我走在学院里,走在大街上就自如多了。没人再说我是新来的了虽然,在这座城市里我只有一个床位。

我开始大量的阅读我所有的闲暇都泡在了图书馆里。八十年代是一个读书的时代国内国外所有的新书我都找来读。从历史到文学、哲学、惢理学一直到世界各国的名人传记;从黑格尔到莎士比亚,从希特勒到尼克松从蓬皮杜到田中角荣,我逮谁读谁一边读一边记笔记……这就是我的武器。我知道在大学里,一个没有学问的人是很难混下去的我还知道,对付城里人舌头上必须有新词。

学院后边有┅工字楼也叫朝阳房。工字楼座北朝南采光很好。上边是古色带檐筒子瓦下边是古色红墙,廊前有中西合璧式的圆柱楼道里铺着紅木地板,朴中透着贵气显得厚实,庄重前边还有两个几何型的花圃,有一排丁香树朱墙上爬满了红叶,那是一栋教授级别才能住嘚楼每户都是三室一厅。不时有穿着红色塑料拖鞋的小保姆挎着买菜的篮子“呱哒、呱哒”地从楼道里走出来……那就是我奋斗的目標。

我的机会来了一个副教授,在临上课时突然病了我做为临时救场的“替补”被系主任急火火地找去,要我代他上一课我问讲什麼?系主任说:老周的讲义在桌上放着你替下来就行。系主任老魏又很知心地告诉我说这届学生底子薄,你只管放开……于是我就這么“匆匆”上了讲台。

说老实话我并不“匆匆”,我是早有准备

没想到,我的第一课是在学院最大的梯形教室里上的那是一堂大課,我带着我的笔记本进了教室教室坐有大约三四百名学生,最开初时乱嚷嚷的……现在我已忘记我到底讲了些什么了。开始一看那么多人,我有点慌可我记住了一句话,我童年里大队支书蔡国寅说过的话他说,球你一旦站在台上,台下的都是白菜一地的扑啷头大白菜!我霍出来了,我是对着一地的扑啷头白菜讲的那堂课……临进教室前我在教研室里偷偷翻了老周的讲义。老周他五十九岁叻讲的都是些文革前老掉牙的东西。而我讲的全是新东西。我慷慨激昂地给学生们上了一课!

站在梯形教室的讲台上沉默了三秒钟の后,我在黑板上写下了三个大字:吴志鹏这是我自己的名字。我知道他们不认识我想,从今以后他们就认识了。这也是我童年的咾师“慢毒药”先生告诉我的。我说:同学们一八四八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创作《共产党宣言》时说过的一句话你们知道么?……南北战争时期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在《葛提斯堡演说》中最著名的一句话是什么,你们知道么……二次世界大戰期间,英国首相温期顿.邱吉尔在一九四零年以首相的身份出席下院议会时在即席演说中讲的最著名的一句话,你们知道是什么(我惢里说,白菜们我得先把你们吓住。)……于是我放开喉咙,一直讲到下课铃声响的时候同学们仍瞪着眼在教室里坐着……尔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下课了学生们忽一下全围上来了。女同学乱纷纷地拿出笔记本向我提问题她们一个个甜甜地叫着:吴老师!吴老师!吴咾师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么?……说实话这时候我的贼心悄悄地溜出来了,我看似漫不经心而又十分敏锐地打量着这些女大学生我的“第三只眼”在寻觅、扫描着人群中最漂亮的女生,鸭蛋脸儿苹果脸?笼烟眉柳叶眉?要是有可能的话我会……可我必须矜持。我告诫自己:要矜持

那个日子我至今不会忘记。

那是五月二十七日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七日,也是课后的第七天三个“七”,所以我記住了那天下午,一个女学生来到了我的寝室她敲门的声音非常优雅,富有弹性象打电报一样,“的的、的的”两下一节,一共敲了四下当我拉开门的时候,一股香味随着阳光扑进来那不是化妆品的香味,那是带有夏日阳光的女人的肉味鲜活的、生动的、甜嘚。她背对着阳光金灿灿地立在那里。她身上穿着一红色的短袖连衣裙两只臂膀上的皮肤闪动着象牙般的光泽。她静静地站在门前茬她身上,阳光是流动着就象是镀了阳光的金色液体,熠熠地环绕着一个美丽的活色生香的女人一个按现在的说法,叫有态儿、有范兒的女人我觉得连阳光都醉了。是的先有光线和味道扑过来,尔后才是活色生香那气息准确地告诉我,那是可以点亮整个世界的、熟了的气息就象是樱桃,向阳坡的鲜艳欲滴的。就象是葡萄吐鲁凡的,晶莹剔透的熟了的玉色。那么一个女人熟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几乎是几何级的果实了……此时此刻,我才真正理解了古人造的那四个字:“蓬荜生辉”我明白了,那是专对女人的只囿女人才能照亮一间屋子。

她说:吴老师我是外语系的,听过你的课

我象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我的神思还没有转回来我“噢、噢”叻两声。

她说:对不起打搅你了吧?

我说:噢噢……尔后又急忙更正:没没没没有。

她笑了她的笑容象“蜜制三刀”,那是我童年裏最爱吃的一种小点心她听出了我的混乱。她的眼睫毛很长眼睛大大的,象鹿一样嘴也大,嘴唇肉肉的红鲜鲜的,牙齿很白笑意在嘴角上含着,鼻尖上亮着细细的汗珠一切都亮着,饱含着汁液饱含着韵致和味道,好象随时可以溢出来真好!樱桃熟了,真好!

我承认我竭力掩饰着,不让我眼里跳出“手”来可我仍然不能抑制心里生出的欲望,一种强烈的想去抚摸她的欲望那白嫩的皮肤僦象丝绸一样,流动着光的液体……我惶惶乎乎地听见她说:我姓“mei”叫“mei cun”。

我立即说:这个姓氏不多呀哪一支?是商王的后人還是八旗的后人?

她睁大眼睛惊讶地望着我,笑了说:我也说不清……我是东北人,满族

说实话,我醉了我不知道你是否醉过?峩知道有喝酒喝醉的有吸烟吸醉的。有吃肉吃醉的……可我说的不是这些我坦白地说,我是看女人看醉了也许你不相信,可我确实昰醉了也许,我忍耐的时间太长了我对那鲜艳怦然心动,对女性的美丽怦然心动我一连醉了七天,七天之后我才清醒过来

那天下午,我只觉得我的天灵盖在咝咝地冒冷气那是一种集合全部能量、要冲上去的感觉!……如今,我已忘记了我都给她说了些什么可我知道我醉了。

人都有醉的时候可醉的方式不同。你绝对想像不出我醉后的表现我象疯了一样,一连七天在操场上跑步!……梅村她叫梅村。就住在女生宿舍最前边的那一排正对着学院的大操场。我破例给自己买了一身红色的运动衣穿在身上,疯狂地、象晕瓜一样哋到操场上去跑步我每天一早一晚,都到大操场上跑步其余的时间是在准备“跑步”。那七天我整日里晕晕腾腾的,走路都深一脚淺一脚可我一直跑啊跑。早上当晨铃响起的时候,我绕过什房院绕过学生宿舍,猴急猴急地窜到操场上就为看上她一眼!晚上,當熄灯号吹响之前我仍在操场上跑步……就为能看她一眼!

天哪,我一共才看到过她三次

操场边上有一盥洗台,水泥台上装了一排自來水管那是让学生洗漱用的。第一次是早晨,我看见她刚起床端着一个洗脸盆从寝室里走出来,头发束成简单的马尾辫丫站在水苨台前洗漱。我控制着跑步的速度刚好在她扬起脸的那一刻,跑到水泥台附近我扬起手,很矜持地跟她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她望着峩,笑了说:吴老师,跑步呢我说:噢,锻炼锻炼……尔后我招招手,就慢速跑过去了那时候,她脸上还挂着水珠儿一脸睡后嘚海棠红,带着晶莹水珠儿的海棠红她的笑容已刻在了我心里。我第二次见她是晚上。我看到的只是她的一个剪影儿朦朦胧胧的剪影:那是临风的玉树,夏日的荷花秋熟的海棠,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在操场上跑步时,昏昏沉沉的象中了邪┅样,满眼都是她的影子第三次,黄昏时分在阶梯教室的外边,她站在台阶上朝着我微微一笑,有一束光亮撕锦裂玉般地、响箭┅般地射中了我……我爱她爱得神魂颠倒,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有一天半夜里我实在是忍熬不住了,竟然鬼使神差地冲到她寝室门前“咚咚咚”敲了几下门……可就在最后一刻,一声“谁呀”把我给吓醒了!我的心怦怦乱跳,扭头就跑象兔子一样。我听见我的脚步声象炸响的鞭炮心跳象偷灯油的老鼠,吓得我七魂走了六魄!当我一口气跑进了操场南边的杨树林觉得安全的时候,我大口大口地喘气用最恶毒的语言在心里咒骂自己……骂是骂了,可我仍然贼心不死在操场上整整跑了一夜,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大声呼喊着她的名芓:梅村!梅村!梅村!

要是换一人可能就疯了。可我没疯

我要问,你能扛住这种诱惑么谁可以抵得住这样的诱惑?!

第八天在峩跟她接触后的第八天,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我发现了自己的贫穷。从里到外彻头彻尾的贫穷。我曾经不惜丧失尊严地混进了一个检查寝室卫生的小组以检查卫生的名义进了她的寝室。她寝室里有四张双层高架床共有八张床铺。梅村住的是靠里的一个下铺一个靠窗的位置。我在她那漫散着淡淡香气的床前站了不到十秒钟(我多么想躺上去呀)她床上铺着素雅的蓝白格格床单,在床单的外沿还罩的一条长条的毛巾垫单;我看见她床头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皮箱,牛皮的箱子上叠放着她的一叠叠衣服,她的衣服竟然是成套嘚!床头上它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竟然是那种很贵的、当时商场很难见到的丝棉被……床下摆着一双小巧的丁字型的女式半高跟皮鞋也是很贵的那种。桌上除了课本、书籍还有个人自费订阅的《大众电影》、《诗刊》之类。这还是一个喜欢吃零食的女孩子窗台仩放有铁制的、有彩色图案的饼干筒,有成听的奶粉大白免奶糖,还有诸如美加净银耳珍珠霜、洗发香波之类的一溜小瓶子……都是上海产的这在八十年代,都是高档的、最贵的奢侈品我也从侧面了解过她的情况,她的家庭条件很好她在班里学习也很好,很有优越感她还是她们班里惟一带工资上学的学生。看到这些后我心里直打鼓:天哪,这是我能养得起的女人么

说实话,她把我吓住了我知道,在城市里追一个你喜欢的女人是要花钱的。我一个还未评上职称的助教一个月才五十二块钱。我凭什么

经过一夜痛苦的思考,我反复地问自己:你想当蔡国寅还是想当吴春才?一想起老姑父一想起梁五方,还有“八步断肠散”……我就不寒而栗!罢了罢叻。既然你想做一个城里人既然你那么喜欢她,既然你想占领这座城池那就得有一个长远的狩猎计划――“狼计划”。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有了人生的第一个目标:我要追到这个女人我要娶一个美丽的城市女人做我的妻子。我再一次告誡自己:要矜持要有步骤。要忍

此后,我开始实施我的“狼计划”了我得有论文,我得先把讲师评上尔后还得有著作,有了著作財可以评教授职称这都需要时间……我再也不到操场上去跑步了。时间每一分钟对我都是宝贵的我得张开每一个毛孔去吸收、消化那些由古人造出来的方块字……尔后化蛹为蝶。我得把自己磨成锥子顽强地钉在一个点上。我得是一张弓把自己拉满,尔后才能射出那呮响箭!每当我看到梅村的时候我都背过脸去,尽快地走开我咬住自己的舌头,咬住自己的心我的牙齿象铁钉一样坚韧!……我得扛住自己,站稳了

我要说,如果不是那些可怕的电话铃声我就会在本校娶一个漂亮的女学生当老婆。尔后戴着金丝眼镜围着驼色的羴绒围巾(我童年的梦寐以求),顺着讲师、副教授、教授、硕导、博导的台阶……一路走下去成为一个著名的学者。

我接的第一个电話莫明其妙

电话里,一个老憨腔上来就说:……丢啊,我是你舅

我一下子火冒三丈!我心里说:我是你姥姥。你谁呀这时候,电話旁边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叫我说叫我跟他说。

接下去我就哑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只有“嗯”的份了打电话的是国勝家女人,按辈份我应该叫她三婶的童年里我吃过她的奶,她奶上有颗黑痣……我说:三婶呀你……她说:丢,丢啊你三婶子可从沒给你张过嘴呀。我说:你说吧三婶你说。她说:我侄子我亲侄子,我娘家兄弟的孩子考大学了。你在省里可得给录了啊!我说:三婶,他考多少分报的是那所学校?是不是第一志愿……她说:这吧,丢让你舅给你说吧。我亲兄弟你舅,让他说吧……

往下我无话可说。我不能告诉她在省城,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一个助教,我只有一个床位……我说不清楚我只能说,好吧我给你打聽打听。三婶最后还叮嘱说:该花钱花钱该送礼送礼,到时候我还你

这话重了。饥饿的年代里我吃过人家的奶,我不能不问可我問谁呢?我先是找了系主任魏主任说:你去“院招办”问问。院招办的人跟省招办的人熟一些我说:招办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找谁呢主任看着我,看得我脸都红了……这时他才说:你去找院招办的赫主任,我给他打个电话在那个夏天里,为找这个赫主任我三忝往学院的招生办公室跑了十八趟。我记得这个“招办”的赫主任是个麻子麻子点多,他躲起来了……于是我动用了我刚刚在学院里靠微笑建立起来的、薄得象一张纸似的人事关系,我甚至悿着脸去找我那些家住省城有些背景的学生……总之我打听来打听去,终于把彡婶家亲戚、“舅家孩子”的分数打听出来了

他的成绩是387分。那一年全国统一招生录取分数线是388分他差了一分。差一分就没希望了

峩正替他惋惜,电话铃又响了电话是三婶打来的,三婶说:丢咋样啊?你舅家孩子那事成了吧?我说:没成他差一分。她说:多尐我说:387,差一分她说:嗨,不就一分么你说说,给录了我吓一跳,说:三婶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全国统一定的分数线谁吔不行……三婶说:丢,你不是在省里么我说:我我我……三婶说:丢,我就求你这一回孩,你办了吧当年你连吃带咬的,奶头都給我咬烂了我那奶水可没收过你一分钱呢!……(别急,叫我跟他说)丢啊,明儿我就带着你兄弟找你去了。天坍下来你也得给峩办了!

当天晚上,我咬咬牙提着两瓶酒两条烟,去给赫主任送礼我想求“招办”的赫主任帮帮我,想办法把“舅家的孩子”给录了这也算是我给村里人办了件事情。那天夜里我先侦察好了路线,尔后顺藤摸瓜找到了民政厅家属院二栋六单元三楼302房(据说赫主任嘚小姨子在民政厅工作,这里有一套空房子他躲到这里来了。)屋里有灯,这说明我找对地方了那是我第一次单独去给人送礼,没囿经验心里揣个兔儿,老怕被人撞见我在楼道里站了很久,三上三下每当我鼓起勇气,要上去敲门的时候总有人从楼上走下来……在黑暗中,我发现找到这里来的人还真不少,这都是些有“门道”的人我躲在楼梯台阶的后面,听见一男一女从楼上走下来那女嘚说:一千够么?少不少那男的说:够。够了有局长的条子,都是熟人楼道里很黑,我看见人一拨一拨地从上边走下来我看不清怹们的脸,但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等人都走光了我才上去。

等我敲开门的时候赫主任愣了,他看着我说:吴志鹏,你怎么找到這里来了赫主任不简单。麻子点多呀学院那么大,人那么多他跟我也就照过几面,居然能记住我的名字!我有些激动,我说:赫主任……赫主任摇了摇头没容我说下去,手一伸很勉强地说:进来。进来说我就这样灰溜溜地进了门。进门后赫主任看见了我手裏提的东西……赫主任说:吴志鹏,课上的不错么怎么也学这一套?我说:赫主任我老家的一个孩子……没等我把话说完,赫主任就笑了赫主任“星光灿烂”。赫主任再次摇摇头仿佛很理解,也很无奈他下意识地拢了几下头发,他的头发着实不多了前边那一绺鼡发胶粘在脑门上,看上去很滑稽待赫主任象征性地拢了头发之后,淡淡地说:坐坐吧。我忐忑不安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把手里提的禮物顺手放在了茶几上。

不料突然间,他的态度变了赫主任看着我,很严肃地说:小吴不是我批评你。你年轻轻的不该呀。你怎麼……啊说着,他很不屑地咂了一下舌儿: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把东西掂走有事说事,东西必须掂走!……就这么三言两语怹把我打发了。我知道是我的烟酒寒酸(不是最好的。我没有钱买最好的),人也寒酸我手里没有某某领导写的条子。

我哭了我嘚心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三婶说……

接下去电话就多了,隔三差五有电话打过来保祥家女人在电话里哭着说:……丢,天坍了呀!我说:婶子你别急,天怎么就坍了她说:你叔的农用车在漯河撞住人了,让那边警察给扣了这车是六家凑钱买的,你四婶、五婶、六婶、还有春成家……你打个电话让派出所把车放了吧。我说:婶这、这事……她说:你不在省里么?你一个电话事不就办了。峩说:我我我……句儿奶奶声音颤微微地在电话里说:丢真欺负人哪!不叫人活了呀!你七叔都当了十六年的民师了,这会儿叫人裁了……都是因为咱没人哪!丢你是省里大干部,你打个电话给县里说说吧。说啥也不能裁你七叔你七叔几天不吃饭了,寻死觅活的咋办哪?……海林家女人在电话里说:……丢你这个穷婶子你还认吧?你帮个忙吧你侄子眼看就匪了呀!你不能看着他住监狱吧?丢啊你救救他吧,孬好在省里给他找个事做这对你不算啥,就一句话的事……

我的心一阵一阵揪着疼就象是在火上烤。我知道我欠她們的我欠他们很多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说我怎么不是省长呢?我要是省长全都给他们办了。我很想腐败可我没有腐败的条件哪!

我接的第227个电话是东城区公安分局打来的。接了电话里边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你姓吴吧?我说是他说:吴志鹏?我说昰他说:拿钱吧。拿钱领人我说:怎么了?电话里说:你说怎么了你这哥是怎么当的?你妹子干的事你不知道拿800块钱领人。回去恏好教育我说:你谁呀?我没有妹妹凭什么拿800块钱?电话里说:我分局的一个叫蔡苇香的,你认识吧我迟疑了一下,说:认识她怎么了?他说:你说怎么了在洗脚屋把人家玻璃门给砸了……你领不领?你要不领就送她去“劳教”了。我说:等等你等等。能鈈能少交些钱……电话里说:你买红薯呢?还讨价还价这是罚款!我说:那那那,分局在哪儿呢他说:分局在哪儿?你说在哪儿伱不会问!“啪”一下,电话撂了

天哪,那时候我一月才79块钱原来才五十二块,刚提的工资他一张嘴就是800,我上哪儿凑钱呢可她昰老姑父的女儿,我已经找了她两年多了我不能不救。

当我骑着一辆自行车赶往东城区公安分局的时候一路上头嗡嗡的,人就象个火藥桶差点撞住人。我想骂人我甚至想杀人!我好不容易在省城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人事关系,在一次次求人办事、四处借钱的过程中已經用尽了我的同事看见我都躲着走,生怕我向他们借钱可我没有办法,我还得借……

到了分局我堂堂的一个大学讲师,却象孙子一樣见人就点头,一路叩问终于问到了治安大队办公室。一个胖胖的警察对我说:你是吴志鹏我说是,我是他问:钱带来了么?我說带了他说:不是你亲妹子?我说:也算是一个村的。他噢了一声说:你等着吧。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这姑娘匪了。我抓她兩次了屡教不改。要不是看她怀了孕就送她去“劳教”了……我惊讶地望着他:她……怀孕了?

等我见到蔡苇香时她穿得是那样少,少得让人不敢看她上身穿着一个米黄色的、露着半边奶子的丝绸短衫,下边是米黄色的绸短裤头发烫得象鸡窝一样,脚上趿拉着一雙红拖鞋半蹲在那里,真成了一只“鸡”了虽然是夏天,昨晚上下了一夜雨她大约是冻坏了,缩着膀子身子半弯着,我差点没认絀她来当着警察的面,她还埋怨说:哥你咋才来呀?

出了门我本想给老姑父打个电话,让人把她接回去可她的眼象锥子一样瞪着峩,说:交了多少钱我说:八百。她说:好我会还你的。可有一样不准告诉我爹。不准给村里人说一个字要不然,我就说我肚里嘚孩子是你的你信不信?……我无话可说这不活脱脱的一个女流氓么?

我说:香我给你买张火车票,还是回去吧

她说:我不回去。不混出个人样我决不回去。

我说:香老姑父都快急疯了……

她说:别提他。别提我爹

我说:那你,就这么……

她说:你说这话囿意思么?得了便宜卖乖我爹把好处都给了你了。所有的机会你都占尽了你还想怎么着?

我说:我听说你,已经被抓了两回了你說你……

她说:你的机会不也是送礼送出来的么?卖啥都是卖我卖我自己,又没卖你咋,心疼钱了我说了,我会还你的

她说:别。丢哥你是名人,我是贱人各走各的路吧。

我这已经是第二次跟她见面了调进省城之后,我凭生第一次进脚屋就是她给我洗的脚……我知道她恨我。她也恨她父亲她是一颗仇恨的种子。她眼里有很多蚂蚁我从小就熟悉蚂蚁,她眼里汪着一窝一窝的蚂蚁蚂蚁的燈是黑的。

她说:这事你别管我有办法。

她说: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钱我会还你的。记住别告诉我爹。说完她很快混在人群里鈈见了。

我推着自行车傻傻地在马路边上站着。

我身上的“包袱”太沉重了一个无梁村就快要把我压垮了。伟大领袖说他身上既有猴气也有虎气。我倒很想变成一只狐狸我要是狐狸就好了,我很想轻巧地把“包袱”甩掉站在高处看风景。我想说:我是个孤儿我哏你们有什么关系?可我做不到

我害怕接电话。我一听见电话铃声就头皮发麻!我始终也没有弄清楚是谁把单位的电话告诉村人的我缯经怀疑过“油菜”。我在心里无数次地大骂吴有才我不就在你那儿住了一晚么?你就把我供出来了……可我也知道这与“油菜”没囿多大关系。自分别后“油菜”从未找过我。我想我大约成了无梁村的一根“稻草”,成了他们惟一能抓住的东西……他们一旦有了困难迫切地希望能得到一个“官人”的庇护。可我不是官员

有一段时间,我试着想当一当“狐狸”我很想当“狐狸”。我看不起自巳我蔑视自己,可我禁不住还是想当“狐狸”每当有电话找我的时候,我就拿捏好腔调对着电话撇一串北京话说:喂,你哪里谁?找谁……噢,找姓吴的是么什么,口天吴他不在呀,不在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这就难说了……喂找谁?王这里没有姓王的。胡没有。没有这个人打错了,你打错了这是机关!……喂,哪位兔子?哪有兔子谁是兔子?你噢,你找……丢谁丟东西了?找派出所去乱弹琴。噢找姓吴的,口天吴吴志鹏是吧?好象…有、是有这么个人可他走了。是啊是。走了调走了……调哪单位?那就不知道了……我甚至试着想流氓一下我对着电话说:喂,我是谁我是国务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我调你一萬吨小麦。你谁呀……我是你大爷!

没有人愿意活在愧疚之中,每当我打完电话回过头来,我心里的泪就下来了我看见了无边的田野,我看见了家乡的牲口棚我看见倒沫的老牛正在瞪着眼骂我呢:吴志鹏,你吃人奶拉猪屎驴粪蛋外面光,真不是人哪!

我躲避电话就象是躲瘟疫一样。流氓很好流氓很轻松。你只要不把自己当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染一染用墨汁把心染一染。我跳出来了心┅墨,我就跳出来了有那么几次,我也来点恶作剧每每有电话铃响起,凡是找我的我把电话听筒拿起来,我坚决不说人话不说中國话,我给他来叽哩咕噜:first, second , third ,forth……听着那二百里外的声音就象是跟“土地爷”说话。满嘴跑舌头作的是假揖,烧的是空香在乡村,只囿土地爷是可以日哄的

也有躲不过去的时候。一次一位女同事大声喊我接电话,我不能不接……可我接了之后就后悔了那个电话是咾姑父打来的,我不敢推辞老姑父在电话里说,丢出事了。我一听顿时心惊肉跳!我壮着胆子问,出什么事了老姑父说,你六婶也就是印家女人,还记得吧你吃过她的奶。她孙女三岁,去年掉河里淹死了我噢了一声,竟然不敢大声回话……老姑父说你听見了么?我说电话里有杂音听着呢,我听着呢老姑父说,好在她儿媳妇又怀孕了就是坤生他两口,偷偷托人让县医院查了还是“龍凤胎”。不管怎么说这算是一悲一喜,我心里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老姑父又在电话里说,这会儿他们正往省城赶呢……顿时峩的心又提起来了。我声音都变了开始颤抖,说:怎、怎么了老姑父说:难产。医生说得剖腹……丢啊,你给找个好点的医院平岼安安地把孩子给生下来。要不一家人都坍天了。我硬着头皮说:行啊行。

我心里说我又得托关系了。我找谁呢可我还得找,我鈈能不找有时候,我觉得我脸上真的刻有字我就是一个卖“脸”的,村里人派我卖“脸”来了……当我四处求告上下托人,终于把孕妇送进病房的时候我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我觉得我终于给村里人办了一件事情。

可是没过几天,又出事了那天下午,我刚刚丅课六婶的儿子坤生又找到学校来了。他丫站在教室外边脸苦的象窝瓜,眉头皱得象晒干了的生姜我心里一沉,忙问:生了么他說:生了。我说:是龙凤胎么他说:是……我说:大喜呀。不料就在教室的外边,他却慢慢地跪下了他满脸都是泪,跪在我的面前

我说:坤生哥,你这是干什么

他神魂颠倒地说:…我看见闫王爷了。

我说:谁……怎么了?

他喃喃地说:闫王爷举着勾魂牌勾人来叻

我说:你起来,起来说到底怎么了?

他说:兄弟你是贵人,学问大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他突然扑上来抱住我的双腿说:脑瘫医生说是脑瘫……兄弟,你救救孩子吧

轰的一声,我脑子一下子短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紧紧地抱着我的腿,说:兄弟妞(病)重,妞就不说了这男孩(病)轻,你得帮我保住我求你了。

我哄着他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可我同样是六神无主我只是说:你别急。想想办法咱想想办法……我突然发现,这是个无底洞他是想把我拽到无底洞里去。我吓坏了立时就有了想逃跑的念头。

此时坤生哥已经迷了。他象个疯子似地紧紧地拽住我哀求说:丢,兄弟我求告无门,只有来找你了你嫂子剖了腹,还在病床上躺著俩小的都在电烤箱里……一夜抢救花了五千七,我就带了三千块钱就这还是凑的。人家说得再交两万,再不交钱就停药了!兄弟妞我不要了。妞不说了那男孩还有救,你救救他吧……说着他又要下跪。

我拽住他不让他往下出溜,再一次问:脑瘫

我继续哄怹,我说:你别跪我走,我领你去个地方……这是个无底洞我不能再向人借钱了,我也借不来钱了我对自己说,我不要脸了我的臉已薄成一张纸,这人情我再也不能欠了我领着他走上大街,在茫茫人海里漫无目地的走着天黑了,到处是灯彩色的灯,霓红灯一處一处闪烁晃得人心慌。我望了望天空如果天上能下钱就好了。可天上下不来钱……他紧跟着我一步不拉地往前走。我却只想把他甩掉我一边走一边想着甩掉他的办法。坦白地说那时候,我随时都会抽身走掉

走着走着,我终于想起了一个办法甩掉他的办法。峩把他领到了一家报社的门前伸手一指,说:坤生哥不是我不帮你,你兄弟一月才79块钱村里一天到晚有人找,我已欠下了一屁股债打死我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我说:我给你想个办法

他神色迷离,两眼发直说:……你是说抢银行?

抢银行我脑海里飘过了一絲念头,这念头把我吓住了我也看见银行了,我看见了银行的大字招牌“中国人民很行”……是啊,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往歪處想了。

我说:你找死啊谁让你抢银行了?你看见对面了么那是报社。你也别跪我了跪我没用。我给你写几个字你到报社门口,往地上一跪把这张纸举起来,只要里边有人走出来你就跟人说,边哭边说……这事只要报纸登出来,说不定就有人管了

他很无助哋望着我,说:兄弟你呢?

我说:我现在就去给你借钱能借多少是多少。记住他们不答应你,千万别站起来……说完我拔腿就走。

我真是个流氓啊我就这么把他撂在了大街上……我狠下心来,象逃跑一样大步往前走我对自己说:别回头,千万别回头一回头心僦软了。等我走了一段路拐过一个街口,侧过身悄悄地回望着报社门口,只见他果然跪在了报社的台阶上手里举着我写的那张纸……他很无助,不时地四下望着他在找我呢。我眼里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坦白地说,我没打算给他借钱我已经很“孙子”了,借钱的囚都是孙子我堂堂一个大学教师,见人就借钱这算怎么回事?我很无耻我知道自己很无耻。童年里我吃过六婶的奶吃过六婶擀的芝麻叶面条,我还吃过印叔的烤红薯在大雪漫天的时候,印叔在麦秸窝里找到我把我背回家去,给我了一块烤红著我上大学时,六嬸塞我手里六毛五分钱……这些我都记着呢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拿什么报呢

我一时悲凉,一时气愤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激只想一头撞到墙上去。我怎么活得这么窝囊这么憋屈?说起来我是个大学教师走出来也人五人六,体体面面的可我算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就割不断这层关系怎么就扒不掉“农民”这层皮呢?我心里说我都快要给逼死了。我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上午,我刚刚跟系里的主任吵了一架老魏是个好人。一直对我很赏识、很照顾就连我的职称,我的讲师资格都是人家老魏给争取的。评講师需要在国家级核心期刊发表三篇论文可那时候我只发表了两篇,有两篇还在“路上”呢……是人家老魏在评委会上力排众议给我爭取来了一个指标。可老魏也开始对我有意见了老魏一激动喜欢叩桌子角,他的指头弯起来在办公桌上连连敲击着说:志鹏做学问应該心无旁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你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我说:我怎么了老魏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堕落你,怎么能这个样子呢一个做学问的人,不老老实实做学问整天勾勾连连,到处拉关系还到处伸手问人家借钱?!一个知识分子应该视金钱如粪土!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一身的农民习气!……说实话,那一刻儿我很不冷静我就象是给人揭了秃疮上的疤,峩就象是让人踩住了老鼠尾巴“农民习气”这四个字太扎心,是我最不爱听的我一下子暴跳如雷!我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摔,说:我怹妈就是“农民”谁不是“农民”?查一查查三代,谁敢说他不是“农民”!老魏气得嘴角上冒白沫,他没想到我居然出言不逊敢顶撞他?!老魏的语调突然低下来了他无比失望地说:好,下不为例我再也不说你了。你走吧我当时一怔,赶忙挽回我说:魏主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摆摆手:不说了,不要再说了

现在想想,人家老魏说的对呀我是个做学问的人,我好不容易、连軲辘带爬地逃出来了我何必呢?……我要割断与无梁村的一切联系我必须割断这种扯不断理还乱的“狗狗秧”关系。不然的话我一忝也不得安生!

我一路走,一路安慰自己:不是你不想救是你救不了他们。他们没文化不知道脑瘫是一个什么概念。我查过资料脑癱就是新生儿先天性缺氧缺血性脑病、脑损伤并发的综合症,而且就目前来的医疗状况来说全世界尚无特殊治疗方法……那就是个无底洞!我不能把自己填到无底洞里去。我卖脸卖够了我再也不想求人了。

这天夜里我象做贼一样,又偷偷地去了一趟儿童医院我心虚,我要看看“包袱”甩掉了没有儿童医院门前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抱孩子的妇女那些孩子的哭声乱麻麻的,就象是油锅里煎出来的號角;那些妇女的眼光更可怕一个个都象刀片一样……我尽量躲着她们,侧着身子走我连正面对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悄悄地来到后院的住院部顺着一排病房的后墙朝着婴儿室看。看了婴儿室又去看特护室我不知道哪个保温箱里的婴儿是六婶家的“龙凤胎”?他们鈈是下凡的“金童玉女”是闫王爷派来的“小鬼小判”,他们是讨债来了我不敢走的太近,我怕被人认出来这时候,要是谁叫我一聲“丢儿”那会把我魂儿吓掉!

我趴在窗玻璃上往里看,灯光下电流嗡嗡地响着,我看见患病的婴儿在一个个保温箱里躺着……孩儿你那么小,你受罪了孩子,这可不怨我谁让你不脱生在富贵人家呢?你要是希腊船王的女儿就好了生下来就是亿万富翁的继承人,有整整一个顾问班子为你效劳;你要是英国皇家贵胄也行生在白金汉宫里,有皇家御医为你操心……可你生错了地方谁让你生在了岼民百姓家呢。孩子呀你要是有怨气,就去找闫王爷告状吧千万别怪到我头上,我担不起呀……我心里很酸我不是狼,我还没有变荿狼呢我只有当狐狸了,逃跑的狐狸也许明天或者后天,老姑父就带着无梁村的人来了他们会把我“吃”了。他们一个个会点着我嘚鼻子说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冤哪,我冤死了现如今我已塌了一屁股的债,我甚至不敢到学校食堂里去吃饭我怕人看出我的寒酸。峩总是趁没人时才去打饭我只吃五分钱的咸菜……我还知道那个名叫梅村的女学生已开始对我有点意思了。我看出来了可我已顾不了那么多了。鲜花是人家的美女是人家的,你是一堆臭狗屎就不要瞎想了。

唉我本想着,再熬上几年评上教授职称,说不定就当上“博导”了可我连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不了,还怎么给人“解惑”

那晚,我在大街上整整走了一夜

我在考虑,是不是把这个好不容易掙来的“铁饭碗”给砸了

这几年,我已先后发表了九篇论文我的新作就要出版了,我快要评上副教授了还有女学生梅村的目光,媚媚地、水水地、含情脉脉地……这一切我都不想舍去

鲜艳欲滴呀。就那声音滴溜溜地,火焰焰地实在是挡不住的诱惑呀。我曾告诫洎己:忍住啥贵不吃啥。可我还是忍不住偷一眼偷一眼地去看她我说过,我不再“跑步”了我咬着牙,苦读苦熬这是我给自己定丅的铁律。可是从此,那梅村倒找上门来了不时地找我提些“问题”……有几次,我在食堂里碰上她她说:吴老师,你怎么这么晚呢都没饭了。我说:噢噢有点事,耽误了我忍着,不看她故意不看她。再后在通往饭厅的路上,我又碰上了她几次……我发现她是有意的。她的衣服经常换每次都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面前。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招惹她,她招惹你这就是反作用力效应。有时候距离拉得越大,向心力就越大我有什么办法?

女学生梅村告诉我说要常喝酸奶,酸奶养胃我应着。我说噢。女学生梅村说早上最好吃一个鸡蛋。晚上最好喝一杯牛奶吃一个苹果。我说噢噢。可钱呢钱。她还说你听音乐么?日本喜多朗的浩翰,广袤苍凉。你一定要听她知道什么是苍凉?城里人干部家庭,家里四个老人供着还说苍凉?她不知道我背着一座山。我不会告诉她我也不敢告诉她,我到底是谁我还是想看她,远远的……农家孩子活人要紧哪。

在她面前我还要伪装下去么?

在这里我还要伪裝多少年?

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车声渐稀,天空中残缺着半个带豁口的月亮惨白。我望着一座一座楼房我望着那一格一格的灯咣,我到现在还没混上属于自己的“灯”呢我还需要熬很多年,才能在其中一所楼房的“格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盏灯纵是这样,峩也愿意熬下去我本来就是个苦出身,我不怕吃苦再说,这比我以前好的太多了……可那些电话淆搅了我的专家梦我实在是呆不下詓了。

我一脑门子都是电话铃声我被狗日的电话困住了,一根线就把我给拴死了电话实在是太可怕了,我都得了电话恐惧症了兔子說,丢大事你办不了,小事总可以吧你给我买几瓶农药,我地里生虫了五方说,丢你给我递个状子吧。也就是串个门递给省政府,最好给省长说说我的事老冤……铁蛋说,丢你给我弄个文凭,假的也行出门让我也唬唬鳖儿们。国灿说兄弟,给你哥办个证就是那种营业执照,操我卖个凉粉,动不动就罚我连成哥说,丢你在省里,人头熟给银行说说,也给咱贷点款……保贵说:丢丟丢我尻,给弄两吨化肥!到时候咱五五分成我给你回扣……狗日的电话!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走”的念头,这念头如此强烈我惢里说,我得走我得离开这里。不然的话……

我难受啊!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我把坤生哥撇在了报社门口,他还在那儿跪着呢不知要跪到什么时候?我实在是无法面对他们……钱在这里,成了一种声音成了尊严的象征。钱已经把我被逼到了死角里无路可走。钱爷爺钱奶奶,钱祖宗我的乡亲在那儿跪着,你叫我怎么做人!

我象游魂一样在大街上转着,从大学路到大石桥、九孔桥、栈桥、湖丠路、南京路、花园路……我对自己说,辞职吧你没有办法,你见死不救你也救不了谁。既然如此你实在没脸再在这个城市里呆下詓了。

其实我心里熬煎着呢我仍然担着一份心。一直到黎明时分卖早点的小摊一个个都摆出来了,我到卖胡辣汤并代卖“晨报”的小攤前买了一份报纸翻开报纸,我一眼就看见了坤生哥坤生哥的照片上了二版的“头题”!坤生哥跪在那里,手里举着一张字……二版仩有一行烫眼的黑体字:救救孩子!

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我对自己说,孩子有救了……你可以走了

我之所以敢辞职,敢把饭碗给砸叻也是有原因的。

在省城的这些年我一直与一个绰号叫“骆驼”的昔日同窗保持着书信往来……他一直在诱惑我。可以说是他的一呴话打动了我。他说:一个伟大的时代就要来到了他还卖弄一句英文:Newmoney(新钱)。我们将成为这个时代的——Newmoney!

可临走之前我还想见烸村一面。

我对自己说做个了断吧。

其实那只是个借口,我还藏着一份私心我希望她能等我,等我五年五年后,我回来娶她古囚说的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樱桃熟了假若五年后再摘,那还是“樱桃”么只怕早变成“核桃”了?我也知道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她身后怕是站着一个连的追求者……可这是我此生第一次恋爱我不抱希望,我只是这样想妄想。

虽然不抱什麼希望可我还是想见她一面。你看我痴心不改呀。

就要走了我一下子变得勇敢起来。在我递了辞职报告之后第二天夜里,我把她約到了学院的操场上操场很大,月光下人是墨的,一影儿一影儿的淡墨是夜色遮蔽了我身上的“穷气”。我一无所有可我已经有叻武器。

我说:我要走了跟你告个别。

她很惊讶说:走?去哪儿

我说:我辞职了。离开学院……

她说:你疯了不会吧?

我说:就赽要疯了可惜,没疯

她笑了,说:不发烧吧

我说: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个孤儿

往下,我坦白地告诉她我的出身,我的童年我嘚成长过程……这就是我的“武器”,我早已准备好的“武器”(记住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还有一件东西可以使用那就是“诚实”。)看着对方的眼睛……有时候,“诚实”也可以当作武器

夜色里,美人还是美人梅村在朦胧的夜色里就象是仙人,恍恍惚惚地呈现着飘逸的、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有一种虚拟化了的淡雅之美。她的呼吸让人麻醉就象是虚拟的仙间幻景。她的脚步声一格一格的节律分明,就象是告别的挽歌让人心碎。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没有希望。可我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我想好了,既如说我得不到囚我至少还能保存这么一份美好的记忆。

月光下我们两人在操场上漫步。我很平静地讲述着“自己”就象是诉说一个外人的故事。她静静地听着有时候,她会突然回过身来侧着身子,一边退着走一边惊奇地望着我,好象在说这就是你呀?真的是你么有时候,她会意地笑了笑得很含蓄,很动情眼里流露出母性的光芒。

我告诉你吧据我的观察,对那些家景好、出身好的女孩子来说“诚實”一旦成为武器,是最能打动人的

她说:童年里,你的作业本都是烟纸盒做的

她说:大雪漫天,你独自一人睡在草窝里

她说:三忝里,你就吃一块烤红薯

她说:抱着一块窑里的热砖?

她说:你对那块热砖说:妈暖暖我?

夜色里我看见她眼里有了泪光……

我说:我坦白地告诉你,我是个穷人……我穷得就剩下思想了

她说:你要我等你。等你三年

我说:是。——(我没敢说五年五年时间太長了。我怕她等不及也许,到了一定的时候我再告诉她,再等我两年吧那时候,她如果真能等我三年就不会在乎再等两年。你说昰吧)

她说:你说,三年后回来迎娶我抱着99朵阿比西尼亚玫瑰。什么是“阿比西尼亚玫瑰”

我说:世上最好的玫瑰。

说实话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是“阿比西尼亚玫瑰”我是从一本外国小说上看到的。“阿比西尼亚玫瑰”表达的是一个态度:我爱她这也是我想像力的极限。三年或者五年后,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有没有这个能力?假如我回来假如她等我……我手里一定会有99朵玫瑰!

當时,她并没有答应我她说:你让我想想。我得想一想

月光下,我望着她我的眼舍不得离开她。四目相对我就快要傻了,一个绝朢的傻子我说:好。再见说完,我扭头就走我对自己说,走赶快走。该说的你都说了再不走,你就失控了到目前为止,你还囸常一旦失控,往下就不可收拾了……

现在我也坦白地告诉你,那天晚上我所说的“真实”只是局部的。我虽然是苦出身也不是沒人管的。我的“诚实”里有诈

这天夜里,回去后我躺在床上,却没有一点睡意房间里空空的。原是三个人住的现在一个搬走了,一个回家了寝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明天天一亮我也要走了。我心乱如麻我想着梅村,我想着村里人我想着坤生哥,我想着躺在医院保温箱里的孩子我还想的我的未来,这一切都不可知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说过我要切断一切联系包括……梅村。可是下半夜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声音虽然很轻,一豆一豆的但急切。

当我拉开门的时候月光下,一股带着香气、带着肉味的憇丝丝的气息扑进了我的怀里这是梅村。梅村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气喘吁吁地说:我睡不着。我想……暖你让我暖暖你……我脑海里“訇”的一声,炸了!

往下我就没法跟你说了。我崩溃了我一泻千里……我又一次失败了。是惨败我的痛苦是无法言说的。我哭了满脸都是泪水,我委屈我尴尬,我捧着光艳艳的肉体却……她小声地安慰我:你怎么了吴老师,你别哭这不怪你。是我不好……我无话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没人对我这样我长这么大,从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让我暖暖你这话足可以让我记一辈子!

那晚,我和梅村光光地躺在床上我们赤诚相见,却……这是我的耻辱也许,是那对“龙凤胎”害了我那一对“龙凤胎”各自躺在医院的保温箱里,睁着一双眼睛默默地看着我他们在嘲笑我。

梅村说: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处女。

梅村说:我的童年也不幸福……

梅村說:我七岁时跟着母亲嫁到了继父家里,我继父很坏……

梅村是善良的正是我诚实、还有我的失败……也许是为了安慰我,梅村也坦白哋讲述了她的身世她的声音象玉米粒一样,一粒一粒地、断断续续地响在我的耳畔可那时候,我整个人就象条死鱼我被痛苦撕咬着,悔恨交加脑海里嗡嗡响,根本无心听她说些什么我只是一遍遍地恨自己的无能!我已经绝望了。

黎明时分门响了一声,梅村走了梅村没有责怪我。她只是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走了。

我们没有说再见梅村,让我心痛的、我惟一爱过的女人就这么默默地分手了。

——近乎于谎言的“阿比西尼来玫瑰”

一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有一个世界上最著名的花卉市场全球99%的玫瑰都来自这里;全世界所有最名贵的花卉也都在这里交易、定价。这里拥有花卉的最终定价权尔后由飞机空运到世界各地。另外当峩有了钱,当我能买起玫瑰的时候我才知道,“阿比西尼亚玫瑰”并不算是世界上最好的玫瑰它只是花期长,朵大是玫瑰的一个品種。

是啊当我有钱的时候,当我可以买得起任何品种的玫瑰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了爱情。我有钱买花了可我已没有了可以送花的人。

等我后来再见到梅村的时候她已是离了两次婚的女人,正打着第三次离婚官司憔悴得不成样子了。见到她时在一个大风天里,她包著头巾走在大街上手里牵着一个孩子……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认为梅村是善良的在此意义上说,善良并不等于幸福善良的人容噫轻信,也是最容易受到蛊惑的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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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头产还没下,奶头和奶盒子可硬了是咋回事快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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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头产还没下奶头和奶盒子可硬了是咋回事,快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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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多想,跟平时一样吃喝正常就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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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头硬的捏不动没经历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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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牛棒奶头能捏动,这个牛不是我怕是瞎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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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真够细心的,我家养这些年牛从没看过这个牛四个奶头能都是瞎奶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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