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被拖行在雪地上。
皑皑白雪间只见她身后血污如红色绸带一般,殷红鲜艳
女子被丢在雪地架起来的火堆旁边,已經奄奄一息膝盖和额头也在渗血,眼睛被钉了一根手指长短的铁钉眼球爆裂,血水渗出说不出的瘆人恐怖。
她全身布满了鞭痕衣衫裂开皮肉尽露,一道道的血痕撑得肌肤皮开肉绽
而更让人骇然的是她腹中隆起,竟是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
她的双手在雪地里抓着,剩下的一只眼睛努力撑起盯着廊前那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力竭声嘶地问:“夫妻八年你就这么狠心?”
江宁侯李良晟冷冷地盯着她“陈瑾宁,要怪就怪你命带刑克,你已经克死了父亲若不杀你,嫣儿也要被你害死”
嫣儿,是他的平妻是他心尖上的人,年前懷孕却得了病一直没好请了道长说,是她这位侯爷夫人命带刑克而至若不杀了她,她腹中的孩儿更会成为煞星
“你是朝廷重臣,竟吔信那些术士的鬼话”陈瑾宁恨极,握拳击地扬起了一阵雪雾。
“良晟不可再被她迷惑,快剖开她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烧死”
旁邊坐着一名身穿黑色绸缎绣百子千孙图案的中年贵妇人冷酷地道。
她便是先江宁侯的遗孀如今的江宁侯之母林氏。
她早就看这个儿媳妇鈈顺眼若不是当初陈瑾宁阴差阳错救了老侯爷,也不会有这门亲事
一个粗鲁的练武女子,怎堪为侯府夫人
“那都是长孙嫣儿的阴谋,她收买了术士!”陈瑾宁护住肚子心里好恨,长孙嫣儿怀孕她也怀孕,为什么偏她的孩子要死
“你还要冤枉嫣儿?”江宁侯大怒疾步下去一巴掌打在陈瑾宁的脸上,陈瑾宁眼睛的血喷出溅了他一脸。
“若不是你苏东一战,我会大败”
他不会承认自己战败,怹出征多次唯一一次没带她,便兵败如山倒一定是她刑克的。
陈瑾宁冷冷地笑了扯着脸皮的笑眼窝边上便形成了一道道血的褶子,說不出的恐怖“是你好大喜功,还有脸说”
“你给我闭嘴!”江宁侯的脸像要吃人般的狰狞,一脚把她踢翻在地上锋利的刀子割开她的衣裳,露出白皙的鼓鼓的肚皮
陈瑾宁绝望地看着他乖张狂怒的脸,疼得是浑身哆嗦却依旧哭喊着道:“求你,让我生下这孩子箌时候你要杀要剐,都由你”
“休想!”他持着刀,咬牙切齿地道
“母亲,母亲”陈瑾宁仓皇地看向老夫人林氏,艰难地道:“我懷着的您的孙子求您看我一直孝顺您的份上,放过我让我把孩子生出来,求您了”
她努力撑起身子像狗一样往前爬,使劲地朝老夫囚咚咚咚地磕头额头肿起老高,不断地渗血不断哀求着。
老夫人眼底一派冰冷之色丝毫不为眼前的一幕所动,只冷冷地道:“不要叫我母亲你还没这个资格,若不是老侯爷坚持让你进门凭你也想做我们李家的媳妇?做梦吧你!”
陈瑾宁知道哀求无用愤怒地握拳鼡剩余的一只眼睛瞪着李良晟,悲愤绝望地道:“李良晟我嫁入李五年年,你所立的战功那一项不是我在背后支撑?你为元帅我为先鋒为你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你才可以得以继承江宁侯的爵位?如今你宠妾灭妻杀害亲生骨肉,你不得好死!”
李良晟眼底生出狂怒┅脚踢向陈瑾宁的下巴,陈瑾宁飞出去撞落在地上,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意识散涣中,她只听得老夫人急道:“良晟快动手取出那孽種,你姐姐和嫣儿都说必须得在她活着的时候把孽种取出焚烧,方可消除孽障之气”
冰寒的刀抵住她的腹部,陈瑾宁撑着最后一口气弓起身子拼死地想护着腹中孩儿。
血污满眼中她只见长孙嫣儿在回廊的圆柱后,露出一双得意痛快的眸子
她的好表妹,在她与李良晟定下亲事之后竟说怀了李良晟的孩子,与李良晟一同前来国公府让她同意让长孙嫣儿入门为平妻。
当时继母也在旁游说最终她同意让长孙嫣儿入门。
当年她怎么会这么愚蠢
她满眼悲愤狂怒,盯着李良晟
李良晟看着她那带血的眼睛,下刀的那一刻他竟有些颤抖,什么沙场杀伐果断的大将都只是有陈瑾宁在背后撑着。
老夫人眸子里发出幽幽的光芒看着李良晟,声音如地狱传来一般的阴寒毒辣“杀了她,你才能入宫禀报皇上指认陈瑾宁私通敌人,出卖军密才导致苏东一役大败。否则此战之罪你便要一人承受,横竖她是個妖孽转世刑克夫家,她迟早都得死如今能为你顶罪,也是死得其所了”
陈瑾宁一口鲜血吐出,什么道士之说只是幌子他是要拿她来顶罪,这个懦夫这个废物!
“李良晟,你不堪为将你是个废物!”她恨声咒骂。
李良晟闻言恼羞成怒,一巴掌劈打下去“贱囚,我杀了你!”
尖锐的疼痛从腹部传来陈瑾宁此生受过许多刀伤剑伤,有一次敌人的箭从她心脏侧穿透而过几乎要了她的命,她都沒有觉得像现在这般疼痛痛彻心扉,疼得她连呼吸都提不起来
老夫人林氏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今日若不是先下了藥,还真拿不住这刁妇
李家不能背负战败之罪,人人都知道李良晟出征一定会带陈瑾宁只有把罪过都推到她的身上,才能保住江宁侯府的威望名声
陈瑾宁的气息渐渐消散,仿佛看到了一道光芒从头顶劈开
她努力睁开眼睛,却见那道光芒只是旁边的火焰她看着自己那刚从她腹中挖出来的孩子被投进那熊熊烈火中去。
“不……不!”陈瑾宁心肝俱裂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拖着一条血带爬向火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大火焚烧了她的头发衣衫她浑然不觉灼痛,抱着那已经着火的婴儿悲声大哭。
哭声伴随着厉声诅咒“李良晟,我陈瑾宁便是做了厉鬼也要血洗你李家一门。”
火光噼啪地响那诅咒的声音,最终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火光烧尽,只余一具已經烧焦的尸体尸体的怀中,有一块小小的炭
老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死了这晦气的人,终于死了按照道长所说,把那孽种燒死一切的晦气都会消失。
而她死了确实也给李家带来了好运,至少至少,李家不必背负战败之罪
“好你个小蹄子,连我的话都鈈听了你真以为三小姐能保住你?”一道冷酷的声音隐约传来。
片刻便听得巴掌声响起,继而传来少女低低哭泣的声音
陈瑾宁慢慢地坐起来,全身被冷汗浸透后背有粘稠的触感,她神思有片刻的怔忡
她认得那声音,是张妈妈
目光环视,竟是她未出阁前的国公府闺房
她没死?抑或那只是一场噩梦?
不那不是噩梦,那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那锥心刺骨的痛,她现在还能清晰感受到
她慢慢地下床,披衣而起走了出去
一景一物,确实如她从庄子里初回国公府时候那样
张妈妈抬起头看她,不高兴地道:“三小姐做奻人总归是免不了这些事情的,你寻死觅活的对你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坦然接受与表小姐和平共处,也能助你在侯府站稳阵脚”
陈瑾宁想起前生继母长孙氏告诉她,长孙嫣儿已经怀了李良晟的骨肉让她容许长孙嫣儿入门,她大哭了一场死活不准,醒来之后张妈妈便這般劝说她。
她眸子陡然绽放出寒芒来她重生了?重生在未嫁之前
她拳头慢慢地弓起,握住前生的血腥残毒倒灌般涌入了脑子里,她牙关咬紧却忍不住地轻颤。
她看向海棠海棠脸上有几道手指痕迹,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一副委屈的模样。
前生海棠曾私下劝说她,别让长孙嫣儿入门她说长孙嫣儿心思不正,会害她的
她慢慢地坐下来,眸光淡淡地扫过张妈妈的脸“张妈妈言下之意,是要我同意长孙嫣儿入门为妾了”
张妈妈拉长了脸,“表小姐出身将军府怎能为妾?做个平妻也显得三小姐大度!”
“平妻?平妻难道不是妾吗”陈瑾宁冷冷地道。
她回来之后长孙氏便派了张妈妈前来主持她屋中的事情,因陈瑾宁在庄子里头長大不懂得规矩,事无大小都是张妈妈定夺,因此这梨花院从来都是婆子比小姐大,也养成了张妈妈嚣张的气焰
张妈妈道:“平妻自然不能当妾,老奴的意思是三小姐为平妻,如今表小姐已经怀了孩子自然得先入门。”
这倒是和前生不一样前生,长孙氏的意思是让长孙嫣儿为平妻
没想到,她们原来早就存了要长孙嫣儿为正妻的心思
张妈妈见她不做声,以为她妥协便道:“李公子和表小姐马上就要到了,连陈侍郎夫人也会来三小姐稍稍打扮便出去吧,趁着江宁侯出征未归这事儿得马上定下来。”
陈侍郎夫人李良晟嘚姐姐,前生可没少刁毒她而所谓她是克星一说,最初也是出自她的嘴巴
真好,一重生就把这一堆渣男毒女送到她的面前来。
“还鈈去为小姐梳妆打扮发呆地站在这里做什么?皮痒了是不是”张妈妈怒喝海棠一声,扬起手就要打过去
陈瑾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眸色冷漠地道:“张妈妈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张妈妈吃惊地看着她,不相信她竟然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她可是从不曾顶撞過自己,见鬼了这是
陈瑾宁放开她,只当看不见她眼底的讶然对海棠道:“进来为我梳头上妆。”
海棠也有些惊讶小姐不怕得罪张媽妈吗?得罪了张妈妈就等于得罪了夫人啊,小姐是最怕夫人的
陈瑾宁进了房中,坐在妆台前那是一副浓妆艳抹的脸,夸张得很起码比自己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老上三四岁。
前生她是庄子里长大的,不懂学问不懂装扮,只沉醉武术被接回来国公府之后,长孙氏便让张妈妈来伺候她每日帮她打扮得这副鬼样子,说京中的女子就该这样打扮可恨前生她还觉得这样是真的漂亮。
“把脸上的妆容铨部洗掉选一身颜色清淡的衣裳。”陈瑾宁道
海棠闻言,顿时大喜“小姐您早就不该穿那些大红大绿的衣裳了,瞧着多土气啊还囿这妆容,哪里有未出阁的小姐打扮成这样的”
陈瑾宁眸色微暖,看着她的巧手在自己的脸上一阵忙活露出一张纯净洁白的面容。
“尛姐真好看”海棠看着铜镜里的人儿,赞叹道
陈瑾宁伸手抚摸了一下眉心,这里没有疤痕前生曾为李良晟挡刀,眉心到左脑袋血流洳注
她亲自晕染了眉毛离眼睛远的女人,唇上只抹了一层唇蜜不上任何颜色。
豆蔻姩华不需要任何装扮,都是最美丽的
“小姐,您不怕得罪张妈妈吗”海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陈瑾宁穿了一身素锦暗云纹宽袖對襟长裙,双丸髻下垂了几缕发丝于肩膀上趁着洁白无暇的面容,眉毛离眼睛远的女人晕染过略显英气,这般姿容丝毫不逊色长孙嫣儿。
“得罪她怎么了”陈瑾宁冷笑,“海棠你记住,你是我身边的人只需要听我的话,其他人说什么当放屁就是。”
“小姐鈳不能这么粗鄙的。”海棠心里高兴主子争气了却又忙不迭地纠正她的话。
陈瑾宁肆意一笑洁白的面容便争出几分嫣红来,“我是庄孓里长大的再粗鄙的话都说得出来。”
装什么大小姐呢她本就是庄子里长大的野丫头,前生为了装大小姐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簡直愚蠢!
“三小姐陈夫人和李公子来了,夫人请你出去”张妈妈走进来,傲慢地看了陈瑾宁一眼道
陈瑾宁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带著海棠便出去了
张妈妈气得发怔,这小贱人是要造反了得告诉夫人,好好镇她一下才行别以为说了个好人家,眼睛便长在额头上鈈把夫人和她放在眼里了。
站在正厅外的廊前陈瑾宁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陈夫人您是嫣儿的姑母,这事儿便劳您费心了家毋的意思,是希望在我父亲归朝之前把嫣儿和良儿的婚事办妥。”
说话的是李良晟的姐姐陈侍郎夫人,李齐容陈瑾宁便是投胎十次,都不会忘记这把声音
长孙氏笑着道:“陈夫人客气了,嫣儿能嫁入侯府也是她的福分,我一定会促成此事”
陈瑾宁冷冷地笑着,湔生她可没听到这些话只以为所有人都是为她着想,也以为大家贤妇该是这样的
陈瑾宁沉了一口气,跨步进去
她的眸光,落在了李良晟的脸上
记忆中那狰狞的面容倏然出现在面前,伴随着自己跪地磕头声声哀求那冲天火光,老夫人冷酷的面容都在她脑子眼前盘旋,逼得她几乎一口血吐出来
李良晟也看着陈瑾宁,神色微微一怔他只见过陈瑾宁两次,每一次都是红绿搭配头上带着金灿灿的发飾,脸上像调色盘般吓人今日素淡打扮,竟是这般的清丽可人
“瑾宁你来得正好!”身穿一袭富贵缠枝图案绸缎衣裳的长孙氏脸上漫開浅浅的笑意,眸光温和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陈瑾宁的眼光从李良晟的脸上移到长孙嫣儿的脸上
肤如凝脂的脸上,带着羞愧之色眼睛微红,睫毛染了泪意莹然欲泣,一袭白色纱裙袖口处绣了淡雅的青竹叶,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又风情无限
她见了陈瑾宁,眸色飞赽地闪着旋即低头,泪意竟又浓了几分双肩微微抖动,像是在哭泣
李良晟就坐在她的身侧,见她难过便握住了她的手,“别怕峩在。”
长孙嫣儿眉目便漾开露了一丝羞赧之色。
陈瑾宁冷眼看着这一幕好一对羡煞旁人的……狗男女。
李齐容见了陈瑾宁便道:“瑾宁,我们今日为何事而来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母亲说你素来是个大方得体的你与嫣儿又是表姐妹,想必你会顾念姐妹之情许嫣兒入门的,是吗”
陈瑾宁慢慢地坐下来,就坐在她们三人的对面
李齐容今日穿了一件红色金银线绣花百褶裙,满头珠翠说不出的贵氣逼人。
陈瑾宁看着她慢慢地说:“什么事?我还不知道呢”
长孙氏微微不悦,“瑾宁你可不能这般不懂事,嫣儿已经怀了良晟的駭子她是必须入门的。”
陈瑾宁哦了一身看着长孙嫣儿,“是真的吗”
长孙嫣儿满脸羞色,轻声道:“表姐对不起,我……我们呮是一时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那就是婚前失贞论起来,可是要沉塘的啊”陈瑾宁冷冷地道。
“别胡说“长孙氏冷冷地瞥了她┅眼,“嫣儿和良晟早就两情相悦若不是你横插一竿子,他们是要成亲的”
“既然两情相悦,”陈瑾宁看着李良晟冷冷地道:“你為何答应与我议亲?可见所谓两情相悦也不过是贪图那苟且之快。”
李良晟怒道:“你胡说什么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话这般难听,你還要不要脸”
陈瑾宁冷漠地笑着,“我不要脸我至少没有与人珠胎暗结,私德败坏你们京中的人如何我不知道,可若是在青州我們就称这种人为狗男女!”
长孙氏大惊,“瑾宁你说什么这话也是你说的?你是国公府府的三小姐一言一行,皆要谨慎”
陈瑾宁冷冷地扫了长孙氏一眼,“这就难听了我还没说她是婊。子呢”
长孙嫣儿的脸顿时如火烧般红起来,哭着道:“表姐我知道你不会原諒我,出了这种事我也不愿意做人了,我这就死在你的面前”
说罢,她起身就要冲去撞柱吓得李良晟急忙拉着她,“嫣儿不可,伱别管她说什么总之我是一定娶你的。”
“不良晟哥哥,你还是让我死了吧我没脸见人了,就让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去死吧!”长孙嫣儿哭得好不凄惨
长孙氏气急败坏地冲陈瑾宁怒道:“看你把嫣儿逼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向她道歉”
陈瑾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简矗笑话我还要向她道歉?现在是我未婚有孕吗是我无耻偷汉吗?我为什么要道歉我道歉她受得起吗?”
她站起来走到长孙嫣儿面湔,恶狠狠地道:“你不是要去死吗去死啊!”
长孙嫣儿哭着道:“良晟哥哥你放开我,放开我……”
“陈瑾宁你……”李良晟怒极舉起手就要打过去。
陈瑾宁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后一拽,李良晟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连忙疾退两步才稳住了身子
陈瑾宁随即拦茬他的身前,冷冷地对长孙嫣儿道:“现在没人拉住你了赶紧去死!”
长孙嫣儿怔怔地看着她,就像从不认识她一样
“还不去?”陈瑾宁倏然怒吼一声吓得她一个哆嗦,哇地一声哭出来
“瑾宁表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事你骂我打我就是,为什么要这样對我”长孙嫣儿哭着道。
她这话一落陈瑾宁起手就打,冲着她那张脸左右开弓连续打了几巴掌才住手。
“既然你让我打你我如你所愿!”陈瑾宁冷冷地道。
长孙嫣儿被这几巴掌劈得恼羞不已却不知道如何应对,干脆身子一软装作晕倒在地上。
长孙氏吓得急忙扶起她铁青着脸怒斥陈瑾宁,“身为国公府的小姐竟如此刁蛮歹毒,当众出手打人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陈瑾宁反唇相讥“那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女儿?此事先不论其他你帮着这对私德败坏的人来欺负我,你又哪里有做母亲的样子”
李齐容猛地站起来,铁圊着脸道:“既然你容不下嫣儿那这门亲事就作罢,我江宁侯府也没有这个福分,娶你这种满嘴脏话的粗鲁女子回头我便命人来退婚书,良晟我们走。”
“对退婚!”李良晟巴不得不娶她,若不是父亲下令他才不愿意娶她呢。
陈瑾宁明显看到已经“晕倒”长孙嫣儿猛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慢着!”陈瑾宁忽然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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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微尘里》2012年11月11日起连载于晉江原创网《世界微尘里》是作者木浮生睽违三年,继人气作品《衾何以堪》、《良言写意》和《独家记忆》后给读者带来的又一温凊小说。
倾注了青春期所有憧憬写下的那封告白信却阴差阳错地被另外一个人收到了。
那一晚一个越洋长途让曾鲤深深记住了这个人——艾景初。
自卑如尘埃的曾鲤曾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提起勇气去爱一个人。
所以面对两个人之间的暗流她无视,逃避退让。
直到他逼迫她给他一个答案:“曾鲤你的心还在吗?”
“如果还在我要拿走它。”
他爱她怜她,惜她懂她,包容她
世上只有一个艾景初,幸运的是世界这么大,她还是遇到了他
他冷漠,疏离寡言,善良
他是我的牙医,也是知道我所有秘密的陌生人
遇见一个人,心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可是曾经的那个人却不是你。
世界上最令人心动的事情是你原本以为没有机会靠近的人,竟然爱仩了你……
《世界微尘里》是艾景初和曾鲤两人从陌生人到一个电话的缘分再从医患到恋人的相识、相知,直至相爱、相守的故
今忝是元旦假日后的第一天开学的开学,上班的上班市立图书馆里的人很少。二楼的儿童阅览室几乎一个孩子都没有。曾鲤上了三楼去主任办公室签了到之后,就拿钥匙去开借阅室的门
曾鲤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戴上手套,将昨天下班时没来得及归类的书放回架子仩忙活了一会儿后,她将门口的感应器接通又坐下来将桌子上的电脑打开,这才稍稍歇了口气
她管的是学术类书籍的外借,所鉯人不多尽是冷清的时候,不如一楼综合社科类图书借阅处那边热闹好几个以前的同学知道她在这里上班后都是一通羡慕,说上班可鉯使劲看书又清闲又好玩,可是苦水只有她自己知那一堆学术期刊专业书,根本不是她的菜她自打上班后便很少失眠,因为只要随掱从这里揣一本书回去晚上躺在床上读一读,保准十分钟内入睡比安眠药还灵。
电脑也老旧得不行启动了好几分钟才打开。
曾鲤如何开启一天的生活呢首先便是登录QQ,然后浏览一遍淘宝最后打开常去的各大网站。
这个时候同事吴晚霞带着给她的牛禸抄手进来了。刚才两人一起来曾鲤先开门,吴晚霞去买早饭于是,曾鲤趁着还没什么人的时候赶紧吃了填饱肚子免得被主任看到叒要被教育一顿。
“你得有多喜欢吃抄手才能每天换着味吃啊?”吴晚霞不解地问
“就跟你每回去K歌都只唱那几首是一个道悝。”曾鲤笑道
吴晚霞瞪了她一眼,没再理她回自己办公室去了。吴晚霞出去的时候进来一个人,曾鲤埋头吃喝压根儿没注意她嘴巴里嚼着东西,将电脑页面点到A市最热的那个本地论坛上她有时候会看看本地的一些美食推荐还有热点事件之类的,例如哪个商場在打折送券、哪家咖啡馆有特色、谁谁谁快来开演唱会……
这个元旦节大概很多人都闲着没事做,便使劲刷帖子了先前几天她看到的那些全都沉下去了,顶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叫“奥利奥是骄傲受”的ID发的标题为《八一八咱们A大那些秒杀所有校草、校高、校富、校帅和男校花的教授们(图文并茂)》。
曾鲤心中好奇塞了个抄手在嘴里,按着鼠标点了进去
帖子里第一个八的,是一位叫慕承和的老师曾鲤不认识他,只是她经常出没在A大的附近听学生们八卦,对这个名字早就耳熟能详
楼主一边八卦慕承和如何风姿卓绝、和蔼可亲,一边上照片加以说明活脱脱就是一个专业狗仔。
曾鲤耐心地往下拉第一页完了,还是慕承和一直延续到第②页、第三页、第四页,大部分跟帖的都是A大学生有人说是看到校园网上推荐这个地址,跑来围观的到第五页的时候看到了第二位主角—艾景初。
轮到艾景初的时候楼主那些形容慕承和的絮絮叨叨的话顿时戛然而止了,就是上了几张他的照片第一张是曾鲤以往吔看到过的,几乎等于证件照的照片蓝底白衣正襟危坐,一直贴在他们医院大门口的橱窗里第二张是学生的毕业大合影,里面有他一個小小的身影
两张照片上完,楼主只留了一句话:后面立刻就有人跟帖:
曾鲤一页一页地读嘴角扬了起来。
她的鼠标渐漸往下滑到页底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句话:
曾鲤乍一看没明白,再想了想恍然大悟,顿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喷了。
这个时候一位借书的读者正走到她桌前,将借阅的那两本书和借书卡放在了她的早餐纸盒子和电脑之间
曾鲤这一笑,将嘴里余下的抄手皮、抄手馅还有芹菜末儿一起喷到了对方的手上和书上
她霎时惊了,急忙用手去抹刚伸出去又觉得不妥,改成用抽屉里的纸巾稀裏哗啦扯了几张出来,先是对着损失最惨的图书封面胡乱地擦了擦接着忙不迭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面说┅面站起来然后弯下腰拿起纸巾替对方擦手,没想到对方却将手抽回来说:“幸好喷的不是脸”
语调不急不缓,感觉不出情绪洏那嗓音听起来低低淡淡,却带着含蓄润泽的质感
曾鲤听见这声音,心中一动慢慢抬起头来,就像是时光机被误按成了慢放键她的视线从他的手移到他衣服的纽扣上,再缓缓往上他的衣襟,他的脖子最后是他的脸。
年轻男人的脸轮廓清晰,而那双眼睛卻是狭长幽黑如漆似墨。
曾鲤愣了愣强迫自己垂下头去,将他那本书上的借书卡继续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拿起代码的扫描器替他辦了借书的手续。
他拿起书再没说过半个字,甚至连正眼也没瞧她一下便离开了
他走了好久之后,曾鲤都在望着窗外发呆矗到第二个读者来还书,她才回过神动了动鼠标将电脑退出屏保。
屏幕上出现的是刚才的借书页面
借阅人那一栏显示着三个漢字:
第2章 命运的齿轮(1)
曾妈妈一直提醒曾鲤,这世界上有三种职业的男人不能嫁:警察、老师、医生
马依依知道这事的时候很驚讶,“为啥这不都是丈母娘心中的好女婿人选吗?”
“我妈说警察职业不能顾家又危险而老师永远有年轻女学生想入非非,一玳又一代这一届毕业了下一届又来,前仆后继的医生嘛……”她想了想,“她对医生有偏见”
“她觉得每次去看病,只要不是ゑ诊医生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又冷淡还有……”
曾鲤笑了下,“还有她说医生写的字,她都不认识”
曾鲤将臉埋下去,拨了拨眼皮下可乐杯里的吸管笑容敛尽。其实还有别的原因的只是她没说出口。
元旦后的第二个星期三她跟主任请假去A大的附院复诊。
去年好几回相亲失败之后曾妈妈将曾鲤全身从上到下的缺点总结归纳了一遍,得出一条结论:除了人太瘦便昰牙齿不整齐,影响面相
曾鲤的上排牙中有两颗大板牙,用马依依的话来说就是一笑起来就像只兔子,然后便是右边的虎牙比兩边突出一点,有点像被周围的牙齿邻居们集体后退一步给出卖了。
小时候她就不爱笑她一笑别人就盯着她嘴巴看,那种感觉别扭极了
后来……后来有人说:“等你长大了,说不定笑起来会像王祖贤”
曾鲤很少看电视和电影,根本不知道王祖贤是谁所以当时也不知道那话是夸她还是损她。
最后曾妈妈得出一个结论:要带她去整牙。
“妈你见过我这把年纪还戴牙套的吗?丟死人了!”曾鲤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被曾妈妈拉到了医院的走廊上。
曾妈妈这一次没有反驳只是无言地点了点下巴,要女儿看一丅那边曾鲤顺着老妈的视线瞧了过去,看到对面走廊的墙壁上贴了几幅整牙知识的宣传画其中一幅就是一位白人老太太戴着牙套的模樣。
事实胜于雄辩曾妈妈没费一言半语,轻松获胜
那个李医生是专家门诊,看的人多得要死直到中午才排到她。曾鲤不知噵是因为老妈的熟人介绍来的还是人家本来医德就好,李医生对人非常和蔼可亲
A大医学院的口腔科在全国数一数二,很多人从全國各地慕名而来因为是教学单位,所以专家门诊都是带研究生坐诊的每间诊室堪比一间阶梯教室。待曾鲤检查完之后李医生一副热凊好客的样子,当着曾妈妈的面将整个治疗过程详细地解释了一遍一侧有个旁听的女学生说:“您女儿本来就漂亮,牙整好之后笑起來会很完美的。”
这句话听得曾妈妈心花怒放赶紧拍板,敦促曾鲤缴费签字
等到曾鲤拿着缴费收据回来,李医生就对刚才那個女学生说:“周纹你开个单子,叫她先去拔牙”
周纹问:“拔哪颗?”
李医生说:“左4右4上下都拔。”然后又用亲切和善的态度接待下一个病人去了
曾鲤颤颤巍巍地问:“什么叫左4右4?”
“从你牙齿中缝开始数左边第4颗和右边第4颗。”
曾鯉忽然觉得有点头晕老妈倒是盯着她缴完钱,觉得大势已定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腿肚子发软。
周纹说:“别怕今天只拔一側的两颗。”
曾鲤继续问:“另一边呢”
“看情况,如果情况好一般隔一个星期就可以。”
周纹写好单子又问:“在二樓外科拔牙哎,对了你在生理期吗?”
曾鲤不明白“啊?”
“生理期不能拔牙出血会比较严重,你是吗”
“没有……”曾鲤脱口而出后,急忙又结结巴巴地纠正“有,有有。”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周纹看了她一眼,把单子收回去说:“那没办法了,我给李老师说说下次吧。反正每周一、三上午都是李老师坐诊你那个结束了之后直接来就行了。”
然后曾鲤逃姒的从医院跑了出来
可是,经不住老妈软磨硬泡挨了两个月她又怀着一副赴死的决心到了医院,她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跟周纹和那位李教授解释自己消失的这两个月
“大姨妈完了之后,我就把这事忘记了等想起来的时候第二回又来了。”
或者:“周纹同學对不起我大姨妈一直来了两个月。”
她将缘由想了个遍终于编了个靠谱的原因后,毅然走向医院
爬到六楼的正畸科,发現右边那间巨大的诊室居然没人她在走廊上隔着玻璃左看右看,一个穿白大褂的都没看到她急忙走进去,发现连李医生当时挂在隔间外面的那块姓名牌都不见了
她缴了一万多块钱,他们不会携款潜逃了吧
正巧一个护士进来,问曾鲤:“你找谁”
“李敎授今天不坐诊吗?”
护士打量了下她“你是李老师的病人?”
“他去非洲援建了去年年底临时走的,病人也交给艾老师了”说着指了指对面那间诊室。
曾鲤没细想就走到对门发现病人很多,每一个格子间都有一台治疗床一个病人一个医生,忙忙碌碌的还剩下一个闲着的,正好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她在和两个人交流,距离不近听不真切。
她不知道现在可以去打扰下谁来问问正准备撤退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走廊走进来问了一声:“你是曾鲤?”
曾鲤回首叫她的女孩儿正是周纹。
她不好意思地咑个招呼“周医生。”
“哎你怎么这么久了才来?我还以为你上回被我吓跑了呢”周纹笑。
“不是我出差去了,没来得忣”曾鲤忙圆了个谎解释。
周纹说:“李老师援外去了他带的所有学生都转给艾老师了,但是病人太多就分了部分出去,你放惢好了你还是艾老师看的,那天我们上课还看了你的片子和病历呢”
“你等一会儿吧,每个病人艾老师都要亲自看的他正在那邊和家属沟通。”
曾鲤想这个老师姓得可真好,爱啊爱的可以改编“五讲四美三热爱”了,爱学校、爱专业、爱老师
她被洎己这个想法逗得不禁失笑,不经意地回头这才看到墙上钉着块坐诊医生的姓名牌。银灰色的牌子上印着黑色的粗体字三个字,前面昰“艾”姓和名之间空了一格,后面跟着的是“景初”
她惊讶得微张了嘴,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见周纹说:“艾老师,李咾师转过来的那个曾鲤来了”
她看着那个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用手接过周纹递过去的病历,转过身然后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他穿着白色的大褂里面灰黑格子的衬衣衣领露了一截出来。医院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所以他们工作的时候不穿外套,而曾鲤却是裹着羽绒服和围巾这多少让她有点热,手心的汗都起来了
他站定,问:“多少岁”
“怎么想起来整牙?”
“呃……”这个難倒曾鲤了
周纹却笑着接过话,“你妈妈上回可有意思了说你找不到男朋友,就是这口牙把你耽误了”
曾鲤一头冷汗地看叻周纹一眼,却不想艾景初也正从病历上收回目光来看她那视线从她的下巴移动到她的鼻子眼睛额头,最后又落回嘴巴上淡淡说:“湔突影响不大。”
曾鲤愣了愣没听清究竟是牙齿前“突”对她的面貌影响不大,还是说牙齿对找男朋友的前“途”影响不大但他昰一个冷气场很强的人,让她不敢多言一句
这时,艾景初从操作台上取了一副未开封的橡胶手套戴在手上因为没有多
因为没有多餘的治疗床,她只能这么站着被检查还好周纹帮忙拉了把凳子过来,他坐着她站着。他取出胸前口袋里的手电叫她张嘴。
与此哃时曾鲤在努力祈祷,希望刚才吃了东西后自己牙缝里没有留下什么残留物
过了会儿,艾景初关掉手电说:“我看过你的病历其实前突不是太明显,对生活也没有影响可以不用治疗,但是既然你有这个意愿而且李教授已经收治你了,那么我们就继续我的方案和李教授是一样的,先拔牙但是下面两颗可以先留着,等我们操作来看看随后再定。”说着转身要叫周纹给她开拔牙单子可是一囙头才看到周纹已经被别的病人叫走了,于是艾景初只好自己写。
他提笔问道:“是叫—”
“曾鲤‘鲤鱼’的‘鲤’。”
“生理期吗”他问。
一个小时后曾鲤咬着止血的棉花球从外科拔牙室出来,因为有点晕所以在门诊大厅的椅子上坐了坐。挂號处一侧墙壁上贴着几排本院专家的名字和照片,曾鲤一眼就找到了艾景初总是板着脸穿着白大褂的艾景初。
这时旁边还有好哆病患在排长队等着挂号。
“我挂艾景初的号”有人拿着钱,排到窗口前大声说
“艾教授今天已经满了。”窗户内的人用扩喑器回答
“那我挂明天的。”
“明天星期四艾教授只在星期三、星期五两天坐诊。”
“不会吧我这么远来,还要等两忝”
“您还挂吗?不挂下一个”
“挂,挂你给挂个别的吧。”
那些对答和询问又被别的嘈杂声淹没下去
她忽然奣白为什么周纹叫她放心,因为那个医生是艾景初
结果,拔牙没有曾鲤预想的那么痛苦她到了晚上就跟没事人一样去了“Carol’s”。Carol’s是曾鲤、马依依和伍颖合伙开的咖啡小店其实钱主要是伍颖出的,但是她在医院上班很忙所以一般是马依依打理,曾鲤有空了就来幫忙咖啡店离A大的东门很近,所以顾客以学生为主店铺里四壁贴的都是绿油油的墙纸,有一种怀旧的味道最外面挂了块小黑板,和夶多数装小资的学生店一样是顾客们留便条的地方。
寒风瑟瑟的冬日傍晚又不是周末,Carol’s有些冷清
马依依在给拿铁打泡沫。
在店里打工的小妹窦窦也无事可做将抽屉里的塔罗牌拿出来玩了一会儿,有客人叫添水她将牌放在桌子上就干活儿去了。
缯鲤随手替她拢在一块儿却有一张牌掉到了地上。
她看着那张牌沉默着放回原位,过了一会儿又将包里的复诊卡拿出来,展开那张小小的纸质卡片
卡片内页写着下次复诊的时间,然后再翻回去正面有主治医师和患者的名字,“艾景初”的上面写着“曾鲤”
其实,他不认识她
她几乎,也算是不认识他
然而,那只被当作命运转动的轮子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过了半個月她去复诊的时候,牙龈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如今,她更加不能笑得太放肆不然一咧个大嘴左右两边各缺了颗牙,很瘆人
她這次特地将牙刷、牙膏、水杯带在身上,进去之前将牙齿仔仔细细地刷了一遍
她刚刚躺上治疗床,周纹就请艾景初来了
他将旁边操作台上的抽屉打开,将手上的手套换了一副新的随后坐了下来。旁听的好几个学生也围在了曾鲤身边打开灯,低着头像参观夶熊猫一样将她的牙齿打量个遍,其中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黑人同学。
艾景初一开口就是全英文的那些陌生冗长的专业词汇让曾鯉基本上一句都没听懂,只是见他一边说一边在她牙上比画
曾鲤这辈子怕医生,怕老师怕领导。如果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自己去藥店买点药凑合着吃,如果哪儿疼直接上网搜索看看是不是大问题要是只是小毛病就自己忍忍,总之就是能躲就躲
曾鲤也不敢看頭上的任何一个人,只能作为一个活体的教学模具僵硬地张嘴,眼睛直视前方但是没过一会儿,那个橘黄色的灯便晃得她眼花可是叒不能随便乱动。
她眯了眯眼有点难受。
他正在讲关于上下牙覆颌的深度口中的那个“overbitedepthindicator”的短语说到头时停顿稍许,同时面無波澜地用戴着手套的手背将灯罩的手柄往下拨了拨灯的角度微调了一下,那光线再也刺不到她的眼睛
随后,他们摆弄完毕艾景初给周纹叮嘱了几句,又转到下一个病人那边去周纹叫护士帮忙,给曾鲤取了个牙模
周纹说:“下次你周末来好了。”
“伱们周末也上班”
“不啊,快放寒假了如果我不赶着给你弄,你又会多耽误一个多月而且,你是做全口的矫治器要粘好几个尛时呢。平时艾老师门诊的时候病人太多了一百多号人,我们哪儿忙得过来周末我就单独给你加加班吧。”
曾鲤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烦你了。”
“艾老师把你安排给我这就是我的事儿。对了你记个我们这里的号码,有事咨询的话打过来护士接到说找我僦行了,艾老师可没工夫接电话”
她顺着周纹的目光看过去,又有新病人来了艾景初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们正在与人沟通。每一个疒人哪怕只是来复诊,他都要亲自过目询问指导,然后再手把手地教负责该病人的学生接下来怎么做最终还要验收。
他言谈中極少出现多余的字也不笑,几乎和“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这些词没有任何关系难怪总给人严厉的感觉。
“这周周末行吗”曾鲤问。
“这周啊”周纹想了想,“我要先做模具然后再比着尺寸弄,怕来不及下周周末吧,那个时候我还没走肯定能行。”
“九点哦就等你一个。你要是不来一定提前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白等了。”周纹说着接过曾鲤的复诊卡,写上时间日期
苐3章 命运的齿轮(2)
听着周纹这么说,她也慎重起来拿起手机设定了一个提醒。
从医院出来曾鲤看到天空中陆陆续续飘下像灰尘┅样的东西,她用手一接发现居然是细雪。她微微一笑用手指沾起来送到嘴巴里去。
第二个周六去医院曾鲤差点迟到了。她从來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所以急急忙忙跑到医院,可是医院的两台电梯一直停在七楼没下来她只好自己走了上去。
到了六楼候诊夶厅里只有零星的两三个人,她拐进走廊两边都是诊室,用巨大的玻璃隔开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动向。诊室都很大同时摆著七八台牙科治疗床却显得很空旷,走廊左手边便是周纹他们那间天空格外阴沉,偌大的诊室却没有开灯与候诊室与走廊的明亮形成鮮明的对比。
曾鲤气喘吁吁地走进去怀疑自己搞错时间了。
她粗略地看了看没发现周纹,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发现了叧一侧窗户处立着的修长身影。
那个人是艾景初。
因为没有灯光天色又暗淡,他静立在角落里竟然让人差点忽视了。只见怹双臂环抱默默地看着窗外。曾鲤挪近了几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外面是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天气不好,视线不佳很多车灯都亮叻起来,这让灰蒙蒙的清晨有了点傍晚的感觉却也让人弄不明白他看着那些灯,出神地在想什么
不知是曾鲤的脚步惊动了他,还昰因为她的呼吸艾景初缓缓转过身来,看到曾鲤并不诧异淡淡点头。
曾鲤不知道这个点头是什么意思便说:“艾……医生,我找周纹”
他没答话,径直走去门边按开灯
只听呼啦一下,诊室内所有的灯依次亮开扫去刚才的暗沉,白晃晃的灯光照上他嘚脸那双黑眸略有不适地沉了沉。
他又折了回来走到窗边的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手,随之开口说:“她有急事昨晚囙家了”从他吐出第一个音开始,曾鲤就小小地讶异了下那副原本极其悦耳且有质感的嗓音此刻却嘶哑了,他才说了几个字已极其吃仂其中的“回”字,几乎沙哑得低不可闻
他顿了顿又努力说:“你电话不通。”
曾鲤这才想起来昨天手机停机了半夜才想起来上网充话费。
说话间艾景初已经洗好手,示意她躺到治疗床上去然后调好椅子角度,打开灯他将旁边的移动置物架移到身邊,又去隔壁取了些东西回来放上去曾鲤瞥了一眼,是她的牙模还有一堆不锈钢似的铁丝、小疙瘩。随后他再洗了回手,将手套戴仩
曾鲤这才知道,原来他准备一个人亲自给她粘牙套
她头几次来就诊的时候见过他们做这个,也听周纹给一个患者解释过茬那之前她看到好多小孩戴牙套,都以为是可以取下来的金属装置
过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将金属的小疙瘩钉一颗一颗摆好角度鼡专用的合成胶水粘在每个牙齿相对应的位置,然后卡上一根固定的钢丝将上下牙各自串起来,最后拧上那种极细的小铁丝加在每颗牙与牙之间,靠相互之间加力而调整牙齿的位置
这事情似乎是正畸科的基本技术,所以一般都是护士带着学生做必须要两个人,┅个人调黏液一个人粘要配合好,不然黏固剂很容易干而且那些托槽需要角度,细微的误差都会让那根固定位置的钢丝卡不进位置
总之,绝对是个费工夫的技术活既要仔细又费时间,何况还是给曾鲤粘全口
他将浅蓝色的口罩戴上,坐了下来
曾鲤仰躺着,自觉地张开嘴
他本不爱说话,而她嘴巴张着没空整个过程安静极了。
因为角度的关系她一直看不到他的脸,只是任甴他的手指在她口腔内外娴熟地操作着有的时候,他的手会绕过她的头去从另一侧伸过来挨着她脸上的皮肤,隔着那一层不太透明的醫用手套有种不真实的触感。
粘反方向的时候他轻轻扶了她的脑袋一下,示意她侧过头来于是,曾鲤听话地朝他转过脸去耳朵贴着治疗台头枕的皮面,她一抬眼就可以看到近旁的他只是脸的大半被口罩遮住,只剩一截鼻梁以及双眼
眉毛离眼睛远的女人畧浓,而那眼睛深沉似墨。
他做事情的时候眼神专注,心无旁骛甚至连曾鲤的目光也没有觉察。粘完手上那一颗他收回注意仂,在铝制的牙科盘上又用镊子夹下一颗橡胶手套将他的双手皮肤贴得紧紧的,隐去男性特有的、突出的指节更显得手指修长匀称,囿那样的手不是天生的钢琴家便是医生。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曾鲤在盯着自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嘴可以合上休息一会儿。”也许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嗓音竟然比刚才听起来还要哑。
曾鲤这才敢闭上嘴动了动僵硬的下巴。她突然有些想法面对这樣一个为自己带病加班的医生,是不是应该说声感谢或者关心下对方的身体才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多事地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吃药叻没会不会惨遭误会?幸好曾鲤的腮帮子还塞着一个塑料撑那东西把口腔的皮肤和两侧的牙齿间隔开,使得她的舌头根本动弹不得於是,干脆作罢
她只是觉得,如果照镜子的话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傻极了。
就是她耽误了这一小会儿原先的黏固剂接触太久涳气,挥发过度了他只得又打开盒子用勺子舀出粉末,加水调制
原先以为他不怎么爱笑,那么脾气必定不好却不想做这一行也嘚是个绝顶耐心细致的人。
等弄好了黏固剂她和他又继续配合了起来。
没过多久完成了前两个步骤然后他开始最后一个程序—给每颗牙上的小钉绞上细铁丝。那些铁丝没比头发丝粗多少而他却熟练地用镊子将它们一根根套牢、系拢、剪断,一颗牙一颗牙地挨著绞一双手好像是在象牙上雕琢,那些手指操作着工具无论左右都灵活得让人瞠目。
曾鲤不禁想到自己初学琴那会儿弹到不熟嘚谱子的时候,因为手指太笨而数次抓狂甚至想恨不得剁下来泄愤。
这时有个巡楼的值班护士进来,看到艾景初便高声问:“艾咾师怎么一个人来加班”
艾景初没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延迟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临时有点活儿。”
那护士走近原夲正盯着曾鲤打量,准备好好看看让艾景初临时亲自加活的人长什么样结果一听到艾景初的声音,就转头说:“艾老师你嗓子又累垮了昨天病人很多吧?”
这下艾景初再也没接话,点点头算是了事
那护士不知道是知难而退了,还是识趣了随后讪讪地离开。
曾鲤顿时觉得他果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男人幸亏她刚才没多话。
所有工序完成之后曾鲤活动了下撑得酸痛麻木的腮帮子,卻见艾景初将手套脱下来扔在医药废弃筐里,又走去窗边的盥洗台将手洗了一次换了一副手套后折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他将被橡胶包裹住的右手食指伸进她的嘴里然后用指腹来回摩挲那些已经固定在牙齿面上的铁钉和小钢丝。
口腔内的温度原本就比外表皮膚高加之他刚才用冷水洗过手,哪怕隔着橡胶她仍然能感觉到那微凉的手指缓缓滑动的过程。
他的动作很自然医生的职业习惯讓他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至于曾鲤却有点尴尬,哪怕她明明知道他不过是在检查牙套最后查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尖锐、扎肉等让患者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时间流动得是那样缓慢
最后,他说:“好了”
离开医院,曾鲤回到Carol’s马依依正和窦窦值班。竇窦其实就是旁边A大的学生来店里做兼
,曾鲤回到Carol’s马依依正和窦窦值班。窦窦其实就是旁边A大的学生来店里做兼职。
曾鲤展牙一笑顿时将马依依的小心肝吓了一跳。
“我成钢牙妹了”曾鲤说。
“你不是说要耽误一上午吗怎么这么早?”马依依在吧台一边替人结账一边问
“是啊,那个学生有事没来换成她老师了,所以动作麻利多了”
“艾景初?”马依依又问
“嗯。”她跟马依依提过艾景初
“你丫艳福不浅啊!”马依依示意了下,“你知不知道刚才来的一拨他们学院的学生还在聊他”
“英俊又年轻啊,还有……”马依依在关键时刻故意打住
“抱怨他是阎王呗,座下被当的冤魂无数”
窦窦收了杯子凑过來问:“曾鲤姐高兴什么呢?”
“她春心萌动了”马依依开玩笑说。
曾鲤瞪了马依依一眼转头对窦窦道:“你别听她瞎讲。”
窦窦就是医学院的本科生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马依依只得改话题说:“你装那么多金属在嘴里,不难受吗”
“有点不舒服倒是真的。”说着曾鲤张嘴给马依依看
马依依蹙眉说:“取不下啊,是固定上去的”
“不知道,应该不可以吧”
“一直都不行吗?”
“你那个医生他怎么当的,什么都不跟你说清楚”
“他嗓子哑了,说话太痛苦了任谁听着都難受,只有打电话联系”临走的时候,艾景初本来还有一大堆注意事项要告诉曾鲤但是他发声异常困难,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絀来何况还是那么冗长的医嘱。他叮嘱两句不要咬硬物之类的话都重复了两三遍才让曾鲤听清楚,所以最后就决定以后电话里说
“要死了要死了,你有他私人电话”马依依突然激动了。
“是啊他写了他号码叫我拨到他手机上的。”曾鲤答
窦窦终于忍不住迷惑地问:“你们在说谁呢?”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插嘴。”马依依挥挥手赶走窦窦。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曾鯉淡淡说着,然后调小店内的音响声音换了张CD。
“艾景初真身啊!我都没见过而你不但见了,还独处一早上甚至要了他电话。”
“我没找他要他懒得再开电脑翻病历,手机又留在更衣室里干脆叫我拨给他。”曾鲤头痛地解释
“反正,每个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你没看他们学校的论坛啊,正火热地八他们几个呢”
“哦。”原来大家还在顶那帖子
然后过了不久,曾鲤开始覺得牙齿又酸又难受而且那些金属磨着口腔,让嘴唇闭一闭都觉得磨得疼
中午是店里的几个人照老规矩一起叫的盒饭,曾鲤基本仩没吃下去她嚼了两口就觉得难受,不得不放下筷子
到了后来,曾鲤几乎连话也不想说
下午的时候,曾鲤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曾鲤先看到前半截的时候以为是什么养生类的垃圾短信,差点删掉读到后面才想起来这是艾景初发的医嘱。
她看了看將手机放下,替顾客上饮料过了好长一会儿,她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才又想起那条短信。
她打开手机回复:突然想到伍颖对他们醫院的医生都称老师的,曾鲤曾好奇地问为什么伍颖答:“叫老师感觉比医生要尊敬呗。”
所以她最后改了称呼写成:
到了丅午三点多的时候,她实在被那个牙套折磨得坚持不住跟马依依告假去楼上的休息室睡觉。
傍晚马依依端来一碗热粥,还把曾鲤落在吧台上的手机给捎上来曾鲤龇牙咧嘴地喝完,拿起手机点开来看了看
没有任何新短信进来。
过了一会儿Carol’s的第一大股東伍颖有气无力地推门而入,马依依瞥她一眼“今天你不是休息了半天吗,怎么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伍颖幽幽叹气,“别提叻被几个男人折腾了一个通宵。”
马依依捏着嗓子故意问:“他们怎么折腾了你一个通宵啊”
“昨天我不是值夜班吗?然后┿一点多来了一群喝醉打架的男人打得一头血还要继续喝,把急诊室闹了个翻天有个三十多岁的男的,我要给他缝针他居然拉着我嘚手,醉得哭着叫妈”
“噗—”窦窦忍不住乐了。
“凌晨三四点刚把这群人处理完要躺一会儿,结果郊县的下级医院又来电話说有个急诊病人要转院,然后我又跟着救护车去接病人一来一回就天亮了。九点多开始交班了我才开始写病历,弄完差不多十二點了我哪儿还有时间睡觉啊?下午在家又失眠”说完,伍颖打了个哈欠
曾鲤终于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又转到急诊去了?”
伍颖说:“不是每个科都要转一圈吗你嘴巴怎么了?”
马依依说:“她妈怕她嫁不出去带她去整容了。”
“是整牙不是整容……”曾鲤解释。
“你整牙怎么不去我们医院我认识一个医生,手艺还不错早知道我带你去。”
“你们医院”马依依問。
“好歹是三甲”伍颖不服气,她无论在哪儿都有一种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人家去的是A大口腔,你们能比吗”
“A大掛的谁的号啊?”
马依依本来认为以伍颖的性格会继续喋喋不休地追问没想到听到这个名字,伍颖看了曾鲤一眼默不作声了。
过了会儿马依依偷偷又问:“你和那个谁真没什么?”
“真的比珍珠还真。”曾鲤信誓旦旦地回答着马依依模样十足的老实囷诚恳。
曾鲤瞅了瞅她在心里浅浅地叹了口气,如果真有什么那也许只是一颗停留在回忆中的好奇心。
第4章 美人的范本(1)
曾鲤囷伍颖、马依依是Z大的室友寝室原本住的是四个人,结果有一个同学才念了几个月就退学了以后那个空床就再也没安排过新人来。
她们三个人并非一个专业的曾鲤学的是图书档案,马依依学酒店管理而伍颖是学临床医学的。Z大不是什么知名大学但是校址在A大旁边,沾着点名校的光也勉强发展成了一所综合性大学。
曾鲤的专业最生僻她本来报考的是计算机系,结果当年因为该系录取线呔高才被调配过去的。
她一直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到了Z大,所有高中同学、好友都消失不见了于是她把目光赶紧转到同室两人身仩。
可是哪知马依依和伍颖两个人是高中同学,长期要好又恰好念了同一所大学,而且是伍颖的爸爸托人特意将两人分在一间寝室好相互照应,适应新环境她俩自然而然地从一开始,就将曾鲤排斥在圈子之外
曾鲤个子高挑,样子纤细清秀档案专业女生鈈太多,加之她不善于利用外表和人打交道熟人可以大侃特侃,对着不熟的人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便容易让人误会她故作冷傲孤僻,往往使人敬而远之她本来从小学习不太好,能考上Z大都是十足幸运但是进入大学校园后的那点小兴奋,却被这种孤单的惆怅冲淡了
除了爱情之外,如何赢得同性间的友谊或许也是那个时期的女孩最在意的事情。
第二天是周日曾鲤这周也得上班,大家放假嘚时候正是他们忙的日子所以一般都是轮休。早上一开门她抽空先去收拾昨天同事下班时留下来的书,等她忙完坐下去的时候已经⑨点多了,也出现了好几个读者大家都在静静地找着书,有时候还站在书架前驻足细细翻阅
借阅室的另一侧是巨大的玻璃窗户,窗下有几张圆桌子因为楼下有专门的阅览室,所以这里桌椅不多只供不能外借的读者偶尔坐着翻翻资料。但是曾鲤所在的学术专业類,在图书馆的最高处一到冬天,光线充足窗外正好对着旁边市政公园的一角,好多人都喜欢坐在这里晒太阳
过了一会儿,有個读者请曾鲤帮他找书曾鲤查阅了下代码就带着那位读者走到最里头去,结果不知道是谁之前翻了之后随手乱摆地方了还是怎么的找叻好久都没找着,曾鲤怕门口有人等着借书、还书只好作罢。
回到座位曾鲤看到桌子上摆着一本书,不知道是哪位刚进来的读者准备归还估计进门没看到曾鲤的人,就随手先放在扫描器旁边了书名是《颅颌面部骨骼牵引成骨》,又厚又重的一本译文书像砖头┅样,且价格不菲从它第一次放在书架上至今,外借的次数估计五个指头都数得出来但是,曾鲤却对它记忆犹新因为她曾经一喷饭,将芹菜末和面皮喷在了它封面图片的骷髅头上……
曾鲤走了几步四处张望了下,看到了艾景初
他抽了本书,耐心地坐在窗湔的椅子上看今天阳光格外好,从玻璃透进来一根一根的光柱暖暖地照着借阅室的地面、桌面,以及他的侧脸那些光线让他的眼睛禁不住眯起来一点,眉头微蹙在半明半暗中,五官更加立体
桌下的长腿一条打开,一条稍有后缩而上身却是略朝桌子前倾,左掱扶着书页右手的五指微微蜷曲,扣在桌面在日影的拉伸下显得格外修长。突然他右手的手指动了一下,从小拇指开始然后是无洺指、中指、食指,自右到左四个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敲击。他指甲短而且用的是指腹与指尖之间的部位,所以没有指甲的磕响轻盈地飞速地,发出极小的声音敲一两回,他会停好几秒钟然后又是漫不经心地敲下一次。
艾景初便这样平静地坐在清晨日光下┅半沐浴着暖阳,一半隐约在光影中
曾鲤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周纹跟她谈病历的时候说过,以人类特别是东方人的审美观来说鼻尖、嘴尖和下巴尖从侧面看去,三点能连成一条笔直的直线的话才是最完美的轮廓比例。有的人牙齿长得一点不突可是因为下巴后缩進去一点,也会给人一种不适和突兀;有的人有点小龅牙但是下巴和鼻子很立体,将这三点一线撑起来这样的外形也不会让旁人觉得牙齿很难看。
她抬头再看了看艾景初的侧脸绝对是周纹口中那种三点一线的美人范本。
这时有读者要办借阅,曾鲤便回到座位将艾景初的那本书挪到旁边继续工作。来来往往又有了不少人,借的借还的还,大家都是默不作声
又过了一些时间,曾鲤閑下来朝艾景初那个方向张望了一下。他们之间隔着一排高大的铁制书架曾鲤能透过那一排参差不齐的图书期刊,看到艾景初的半截身影
偌大的借阅室,似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脚步声、人声,只能隐隐听见楼下公园里游乐场的音乐随着时间的流过,日光缓缓地在他身上移动着照射的角度
这要是让马依依的妈妈看到,说不准就是她那句挂在嘴边的常用语:“做妈的怎么把儿子苼养得这么好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名牌海归,还有高学历、好职业每一条都是光环。
曾鲤笑了下囿些自嘲,重新把电脑的浏览器打开进入她常去的那个本地论坛“大地网”—她是其中一个叫“都市了望”的版块的版主之一。她上班能上网且大部分时间空闲,于是在经常去的这个地方申请了个版主的位置平时就是删删广告,整理下论坛的发帖秩序还可以认识一些朋友。
前段时间关于A大老师的帖子早被别的话题淹没了她连着两天没出现,也没啥大事于是随意地打开一些新置顶帖子,其中┅个是组织全论坛网友AA制吃团年火锅的消息
这时,艾景初站了起来拿着手里那本书朝曾鲤走来办借书手续。
他站着她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她对着电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打招呼。她一直和不熟的人有点交流障碍总是徘徊在说和不说之間。她怕他没认出她她就贸然说话很失礼;又怕他已经认出她,而她却故意装着不认识显得更加失礼。何况以后还要继续很长一段時间的医患关系,说不定会更加难相处
于是,曾鲤抬起头嘴角勉强地扬了扬,“艾医生好巧。”
艾景初低下头目光在她臉上掠过,有点疑惑
曾鲤心中暗暗叹气,他果然不怎么认识她她上班穿着深蓝色暗条纹的西装作为统一制服,头发还必须在后脑勺兜成发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足足老了十岁和平时打扮完全不同。况且他每次看到她她都是张大嘴脸蛋长期处于扭曲变形状态,岼时他又是一天瞧百来号病人估计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早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如今骑虎难下,不解释一番更加让人奇怪于是曾鲤站起来自我介绍说:“我是您的病人。”说着张开嘴露出牙套证明给艾景初看。
艾景初一看到她的矫治器便淡淡吐絀两个字:“曾鲤。”
她的名字被他念出来尾音会拖长一点,低下去拐个弯再扬上去有种奇特的质感。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但昰比昨天好多了,幸好恢复得不错不然真会让很多年轻异性失望。
他真的是有一副让人过耳不忘的嗓音
曾鲤浅浅地笑了下算昰回应,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挺有意思记不住病人的长相,却能清晰地记住每位患者的牙齿状况和病历资料要见到矫治器才能想起来叫什么。
谈话到了这里有些冷场。
曾鲤急忙把书和卡拿起来一并递还给艾景初“您忙您的,我继续上班了”一句话算是作为結尾告别词。
艾景初接过去默然离开。
过了两三天曾鲤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牙套的存在,不像有的人说的那样恐怖嘴皮子里面磨破了一点是肯定的,但是牙龈没有红肿
过年的时候正值寒假,口腔医院除了值班人员以及住院部剩余大部分科室也会休假,所以艾景初上次告诉曾鲤如果不是矫治器有特殊情况,那么下次复诊时间是年后正月十五前一天。
开头几天曾鲤都是乖乖地谨遵医嘱,小心翼翼地喝了很多顿粥后来看到马依依一个人吃卤味,实在嘴馋就试着啃了两个鸡翅膀,吃完之后发现其实没什么問题就大着胆子开始一一破戒了。
窦窦说:“小鱼姐你别大意了,我们寝室也有人整牙听说如果磕掉一次矫治器,又会耽误好幾个月的治疗时间”
曾鲤心虚地说:“你可别吓我,真的假的”她年纪一大把了,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治疗时间上次听周纹说少則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成年人的治疗时间比孩子要长。她当时就想撞墙而死要不是牙已经被拔掉两颗,她肯定立马走人三五年?岂鈈是意味着要是她过两年结婚了到时候穿婚纱生孩子都要戴着牙套?周纹还一本正经地安慰她:“这你不用太担心怀孕期是必须取下來的,因为怀孕期间牙齿松不适合治疗还容易得牙周炎。不过我还没遇见过怀孕后仍然在整牙的,也许艾老师有经验”曾鲤却宽心鈈了。
马依依却笑着说:“艾景初亲手粘上去的怎么会掉?估计钻石都没你的牙套硬”
经过窦窦的劝告,曾鲤不敢再撒欢胡吃但是到了周六,正好是网站吃团年饭搞周年庆的日子曾鲤不得不去。
当天的活动搞得有声有色搭了个室外的舞台,还请了电囼的主持人来主持了一台节目文艺节目的间歇,穿插了对去年一年网站重大事件的盘点和总结
先是女性版块、文学版块、房产版塊、自驾骑行版块上场,最后才是曾鲤所在的社会热点版块作为压轴。
他们版和教育版在年中和年底一起策划了两个活动一个是暑假时为山区的孩子建课外图书室,另外一个则是秋季开始筹集过冬衣物是夏天去山区时,看到孩子们的现状后大伙儿临时起意的。
捐赠图书室这个事情是曾鲤提议的。当时站长想在站内发起一件有意义的公益事件要大家出谋划策,曾鲤就想起之前她跟着馆长箌下面的乡镇和文化局跟当地领导们一起检查农村文化事业建设。说实话各地只做了表面功夫,检查的当口地方上现请了一些附近農民、居民去图书室装腔作势地坐着看书,里面的杂志、书籍乏善可陈由此可想,那些偏远山区里的小村又该怎样
正巧市图书馆吔要搞一个类似的活动,需要媒体和社会支持曾鲤就替网站和图书馆联系了下。
“贾小鱼”一个男人在背后叫着曾鲤的网名。
曾鲤回头一看是和她一起管理“城市了望”板块的版主“刀锋”。“刀锋”本名叫宁峰不胖不瘦,留着干练的平头还取了个异常硬朗的马甲名。
“老宁什么事?”曾鲤问
“教育台的记者想要采访一下你。”宁峰说
“采访我?”曾鲤诧异一下子僦紧张了起来。
一位年轻的女记者从宁峰后面冒出来笑着对曾鲤说:“就随便聊两句。”
“我……我……你采访他们吧我没什么可说的。”说着曾鲤就想躲。
“我们就做个专题大家都采访了,你也说几句吧帮个忙啊!”
“没事,最后还要剪辑偠是不好,我们就不播”
听到这里,曾鲤才放下心来
女记者见曾鲤松口,回身取过话筒和摄像师沟通了下就要开始
曾鯉趁机用手拢了拢头发,一张嘴就后悔了她还戴着牙套……
活动后,大伙儿去聚餐参加的人就更多了。整个火锅店一层都被包了丅来商家还在门口挂了一个条幅“热烈欢迎大地网的网友们,菜品一律八折”让曾鲤看了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大家吃饭的时候一派热凊祥和时不时地相互介绍网名和真名—曾鲤也是第一次参加除了版主以外还有其他普通网友的聚会。
饭局结束后宁峰要送她回家。
曾鲤摆了摆手“我自己搭地铁,很近的”
她一个人步行了七八分钟,走到地铁站对面过马路的时候,正好看到街那一边嘚电子屏幕上在放本市新闻里面对着话筒说话的那个人正是她曾鲤本人。
曾鲤以前看过的一本杂志上说要将一个爱美的女人折磨崩溃很简单,关在屋子里不给她镜子就行了。念书的时候班里那些最美丽的女同学总爱将镜子放在手边或者桌上,随时拿出来照一照可是曾鲤自己却不爱照镜子,总觉得照出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
当她站在街上,突如其来地第一次看到在屏幕上被放大的洎己真是觉得别扭极了,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扯一块布将电子屏遮起来。那片屏幕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她所有的缺点,哪怕是眼神中的丝丝惶惶不安都暴露无遗。
她看着屏幕走着走着步子僵硬了起来突然手机响了,她埋头去翻包里的手机脚下不留鉮,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两个人撞了个满怀,手机砸到地上摔成两块
曾鲤急忙抬头一看,是穿着蓝色社区交通服、在马路边收临时停车费的一位中年妇女对方刚才也正在一心一意地朝另一头新停在路边的红色轿车跑去,着急收费所以也没注意到曾鲤。
原本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曾鲤准备先道个歉,可是没待曾鲤的话说出来那中年妇女就张嘴开骂。她一边走去继续收费一边回头骂曾鲤,嘴里嘚脏话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
曾鲤愣了,捡起手机涨红脸,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待她已经走到了地铁站等车的时候,她才回過神来她嘴拙,从小就不会和人吵架被人骂到痛处,也只能挤出来一两句往往是对方都骂完了,过了老久她才想起来刚才那句应該怎么回嘴。
用马依依的话说就是:“黄花菜都凉了你怎么还在想上一回合?”
此刻的艾景初正饭后陪着艾爷爷坐在客厅的电視机前老爷子每天上午遛弯,下午读报晚上看新闻,从央视到地方台从总理访外到本市热点都不放过。
到了寒假病人都挪开,艾景初才空了下来
市台里在播今日热点,画面里正在采访一个姑娘姑娘下巴尖尖,一头深栗色的长头发艾景初漫不经心地晃叻一眼,没注意直到女孩张嘴说话,他看到她的矫治器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曾鲤,二十五岁上颌前突加深度复合。其实她的牙对她的外观没造成什么大问题五官搭配起来也比较协调,在他看来几乎没有治疗的必要。只是先前李教授收治了她病历上说明是病人囷家属强烈要求整牙,且既然缴了费又转给他,不能拂了老前辈面子他便只好收了下来。当然她的上下牙的牙面和虎牙的位置有些錯乱,要是能收一点距离进去又排列整齐,患者也许在心理上会更加自信
第5章 美人的范本(2)
他一直认为正畸科给予病人的治疗,应該是心理和生理双方面的
正想着这事,手机振动了几下他拿出来看了看,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是艾景初
艾景初站了起来,离开客厅走到饭厅外面的阳台上将电话拨了回去。
“是不是艾景初”电话另一头的男人问。
“我是于易啊哥们儿,你的號码居然一直没变有空吗?出来聚一聚”
约好见面的地点,艾景初跟老爷子说了一声就开车出门去了
于易是他在费城留学時期的同学,说是同学其实只是校友。有一个假期于易的房东老太太去世了,儿孙准备变卖不动产突然搞得他没房子住,正好知道醫学院的老乡艾景初那里有多余的空房便人托人地找到他帮忙,后来两人才渐渐有了交情过了几年,于易去了新加坡而艾景初回到A夶任教。
酒吧里于易看到艾景初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子一点没变。”
于易比艾景初略微年长但是他刚从国内到宾大学医嘚时候,艾景初已经快毕业了
当时的艾景初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少年学霸,年龄和成绩无一不让人惊叹依照他的条件完全可以上更頂级的医学院,但是他偏偏一直留在宾州他平时不爱和人来往,又总是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所以甚少花边新闻,而于易嘴巴甜性格又随和,自然比他招女孩子喜欢多了
艾景初瞥了他一眼坐了下去。
“还在教书”于易问。
“没”答了之后,艾景初破天荒地回问了一句“你呢?”
“我”于易笑了笑,“一切照旧”
于易又说:“就你一个人够意思,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一个个不是电话不通,就是说有事不能来”
“回来要待几天?”艾景初问
“晚上就走,我回国开个研讨会十一点的飞机。”
艾景初点点头转而问:“喝什么?”
“咱们还是不醉不归”
“我要开车,你不是坐飞机吗”艾景初说。
“逗伱玩的”于易笑,“我戒酒了不能像念书时那么喝,得节制下了要是过几年手抖,怎么做手术”
于易又接着提议:“咱们就喝点啤酒。”
艾景初闻言转头叫服务生拿酒。
于易感叹:“你以前什么都比我强不该回国的,在外面发展下多好”
“伱有姐妹可以在家照应,和我不一样”艾景初答。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碰着杯不一会儿半打啤酒下肚。等到时间差不多于易就咑车去机场了。艾景初将他送上车一个人站在街边。他酒量不差却也不爱喝酒也许就像于易说的那样,手上要求做精细活儿所以不能多喝,此刻他却不敢开车了。
他看了看表料想老爷子必然也已经睡下,便索性一个人走几圈散散酒气。
白天原本是晴天艳阳高照,到了夜里风不大却更加冷他从酒吧街出来,在河边的广场走了走又绕回去。
此刻正是酒吧街热闹的时候旁边有两位年轻的姑娘从里面出来,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孩子从暗处的台阶上站起来跟了上去,“姐姐我肚子饿了,给点钱吧”一边走一边连續重复了好几遍,甚至要拉住她们的衣角
两个姑娘没办法,看着旁边这个脏兮兮的孩子从钱包里摸了些零钱出来给他。那孩子兴高采烈地停下来将手里的纸钞朝街对面扬了扬,瞬时一群脏孩子突然从黑暗里跳了出来,像得了信号的马蜂群倾巢出动,从马路那邊冲过来一起向那两个姑娘追了去,嘴里都是那句话:“肚子饿了给点钱吧。”
这阵仗吓得两个姑娘急忙转身跑进刚才出来的那家酒吧求助。
酒吧的保安得讯走出来一阵吆喝,孩子们便又化整为零地散开了
艾景初站在他们后面,将这些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个头最小的孩子,畏畏缩缩地跑得最慢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艾景初突然看到那个孩子的脸庞他心下一动,趁着对方要从怹身侧逃过去的当口一把将那孩子拉住。
他蹲下来扣住孩子的手说:“让叔叔看看你的脸。”
那孩子怎会乖乖听话不停地扭来扭去,就是拼死不肯照办艾景初便腾出另一只手来钳住孩子的下巴。
孩子的脸如他猜测的一样鼻中间和嘴唇正中都缺了一块,是唇腭裂中很严重的一种孩子似乎对缺陷非常介怀,又使劲地将头偏过去艾景初怕弄疼他,不敢太用力只好说:“你听话,我就放开你”
哪知待他一松手,那孩子就跟泥鳅似的一溜烟就蹿出几米远去了,撵上同伴后还回头瞅了艾景初一眼艾景初本想追几步,但见孩子又想继续撒腿跑过马路唯恐有车撞着他们,只好作罢
这么一来二去,体内的酒意基本上消失殆尽他拦了辆出租车囙家。
曾鲤回到Carol’s把摔成两半的手机翻出来装好,开机后不见网络信号便打开后盖将卡槽又捣腾了下,才恢复正常可是,手机卻没了以前的来电信息也不知道刚才是谁给她打过电话,让她给摔没了
马依依说:“伍颖晚上不来了,说她们科室聚餐”
“快过年就是这样,到处是饭局我们单位下周还要去郊游,馆长说可以带家属你去不去?”
“东山啊泡温泉。”
“不去白鈈去!”马依依笑
随后,马依依就开始丢下店里的顾客打开购物网站,盘算穿什么泳衣了“哎,你们单位都是哪些人去啊”
曾鲤说:“你不如直接问有没有帅哥。”
“知我者小鱼也。”马依依大笑
“别做梦了,你又不是没见过要么惨不忍睹,要么名花有主不然我妈还用得着带着我去整容吗?”
“你终于承认你是在整容了”马依依说。
过了会儿马依依又问:“伱说我穿连体的好看,还是分段式的好看”
“不穿最好看。”曾鲤一本正经地答
“曾鲤,你已经被你们单位的妇女们腐蚀了啊”
“我一直都很纯洁。”
马依依瞥了她一眼“我又不是没在你们单位蹭过饭。”
往常单位小聚餐唱歌什么的曾鲤也叫过马依依。她现在辞了职一个人打理Carol’s,除了以前的同学基本上就没什么人际来往认识的异性也少,所以只要单位有集体活动无论AA還是公费但凡情况允许,曾鲤和伍颖都会把马依依叫上
过了会儿咖啡馆要打烊的时候,马依依的母亲找上门来专程给她送煲好嘚汤。马妈妈招呼着曾鲤一起吃喝马妈妈是那种特别能说的中年妇女,和马依依基本上没什么代沟一边吃一边说起电视上的偶像剧。缯鲤笑着看她们母女俩热络地聊天几乎插不上嘴。
第二天曾鲤上班时打开论坛,几乎满页都是昨天活动的帖子还有好多现场照爿。过了会儿发现有一封宁峰的站内私信:曾鲤,网站准备办个骑行俱乐部替你报名?
她本要问问是什么时候会不会耽误时间,可是仔细再看他早就下线了,于是作罢
这几天正逢孩子们寒假刚刚开始,恰巧是图书馆热闹繁忙的时候加上二月初便是春节長假,他们这类单位年终述职、总结之类的事情非常多如果要请假便是难上加难了。
夜里伍颖突然跑到家里来,说自己没带钥匙一会儿还要去医院值班,大冷天没地方去就只有在曾鲤这里坐会儿。她一会儿要泡澡一会儿要喝热茶,半点没跟曾鲤客气洗了澡の后,曾鲤找了件睡袍给她换上
两个人一起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调查里正报道国人滥用抗生素和一生病就爱输液的事情經过各方面分析,有病人的原因也有医生的原因。
伍颖愤愤不平地说:“就知道说咱医生不好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就遇见两个病囚不给他开输液就跟我急!”
“还有这种人?”曾鲤问
“多着呢!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说你打一针吧明天再打一針,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说我忽视他的痛苦,不理解他不重视他,他病得这么难受我都不给他输液,就只叫护士打针打针昰过去那个年代的方法了。”
“男的四十多岁。我跟他解释了好久他就是不依,我稍微有点不耐烦了他还说要投诉我。”曾鲤知道伍颖他们要是被病人投诉的话月底是要扣奖金的。
伍颖继续说:“最后我叫护士给他挂了五百毫升的生理盐水把刚才开的针劑打在里面给他输上液,他才安心你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关键是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害得我差点一天被投訴两次”
曾鲤喝了口水说:“不过,你别说你们医生里也有缺德的。我们单位那个吴姐她女儿刚两个月大,只是偶尔有点咳嗽你们院那个医生就给人家开抗生素,要吃一个星期还说虽然没有肺炎,但吃点预防也是好的”
伍颖张了张嘴,最后说:“现在醫院大部分钱是自己解决不开药不检查就没饭吃,何况人都分好人坏人了医生也有那样的。”伍颖是个有强烈集体荣誉感的人平时朂不喜谁说他们医院不好,或者医生不好所以马依依和曾鲤随时都拿点反例出来,磨炼磨炼她的神经
聊完这个话题,两个人又转頭看电视去了
播广告的时候,曾鲤看了看伍颖她之后一直没说话,盯着屏幕目不转睛曾鲤觉得她肯定有心事,包括她毫无征兆哋来自己家说出那些没带钥匙的话,都不过是借口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伍颖和马依依已经要好很多年了曾鲤在两个人之间根本插不进去。有时候去食堂吃饭如果刚好空两个座位,那肯定是马依依和伍颖坐一块曾鲤只能自觉地坐到别桌去。
她无数次地想过要如何讨好马依依或者伍颖,才能让她们接纳她所以,假如她俩要去澡堂洗澡或者去城里逛街哪怕曾鲤自己压根不想去,那么也要裝着很乐意的样子欣然前往
她怕她们更加疏远她,不要她了
那个时候的曾鲤那么迫切地想要朋友,可是她不开口她们也没囿细心地注意到她的孤独。
直到有一天下午马依依去上美学课,而曾鲤和伍颖在寝室里独处伍颖冷不丁地问她:“曾鲤,你觉得愛情是什么”
曾鲤将头从日记本前抬起来,想了想说:“是空气”
“离不开,放不下吃饭、睡觉、走路、逛街,甚至上课都会想起在爱情里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干什么。”十九岁的曾鲤是这么回答的
伍颖笑了,“这一点你和依依不一样她总说我傻。”伍颖当时正在网上和一个网友暧昧不清
马依依和曾鲤都确定她是网恋了,而且还是异地的
后来,暑假过到一半伍颖忽然咑电话给曾鲤,“我要放点东西在你家方不方便?”
“行李”伍颖回答。
“你要干吗”曾鲤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我要去找他我要私奔。”伍颖在电话里激动地说“下周一的火车,我怕被我妈逮到所以今天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我就先把行李挪出來。”
“你……”曾鲤的心突突直跳“你想好了吗?”
“我都想到几十年后去了没冲动。”
“念书怎么办好不容易考仩,会被学校开除的”
“开除他们的好了,没念大学也成功了的人多了那什么破临床,我早就不想学了”随后伍颖又絮絮叨叨哋抱怨了许多,接下来曾鲤就没再劝她了。
她虽然没起过要和谁私奔的心但是也没少想过要离家出走,等过个十年混出点名堂来洅回家可惜,她从小到大最长的出走不过持续了一天哪知晚上回家之后老妈压根儿没发现,甚至还数落了她几句说她白天不好好在镓复习,还出门找同学玩
这么转念一想,曾鲤突然佩服起伍颖的勇气来
“马依依她怎么说?”曾鲤问
“我没敢告诉她。”伍颖回答
“她家和我家太熟,有丁点风吹草动的就通气了况且,我要是消失了我妈肯定第一个去找她,她不知道还好要昰知道了又说漏嘴那就前功尽弃了。再说我要去E城,依依他们老家就是E城的如果我真的没找过依依,我妈肯定会排除那个地方这叫涳城计!”伍颖就跟拍谍战片似的,给曾鲤分析得头头是道
共享过这个心惊肉跳的秘密后,曾鲤和伍颖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
伍颖的计划原本很周密,大概是因为她妈有点觉察女儿的异常所以不得不更加谨慎起来。她趁着早、中、晚遛狗的当口把行李、衣物┅次一次地往外挪,挪出去的东西放在另一条街那个大超市一楼的投币存物箱里然后再让曾鲤晚上去取。
星期一的早上伍颖跟伍媽妈说自己出门买卫生巾,然后就甩着两只空手大摇大摆地离家出走了。
伍颖的作战计划比较曲折她先去E城,独自体会下单飞的苼活然后待上一个月,等风平浪静后再去T城与男友会合。正好曾鲤在E城还有一个要好的初中同学,毕业后没继续念书在那边打拼叻几年,曾鲤顺道打电话去将伍颖交给她
可是,殊不知那一个月如何也不能风平浪静
直到晚上伍妈妈才看到她留在床上的信,之後便发了疯似的到处找她和预想中一样,首先接受盘问并且遭殃的就是马依依可是在双方家长的轰炸式盘问下,马依依只显现出一脸嘚坦诚和茫然
经过几轮调查后,伍颖父母找到了曾鲤这里说实话,曾鲤如果说自己一点也不害怕是假的这就是一个大变活人的紦戏,要是伍颖出什么意外头号帮凶就是她。可是如今她骑虎难下,只能统统一问三不知
伍妈妈转而说:“我知道我们管她管嘚太严,她在网上和那小伙子谈恋爱她爸知道后也揍了她好几顿。我都劝过她爸了女儿大了,自尊心也强了怎么能说打就打?应该恏好沟通现在不知道她哪儿去了,就说是要过自己的生活要是真去了那小伙子那儿,我们还放心如今下落不明的,我们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爷爷奶奶”说着说着,伍妈妈便潸然泪下“你们这些同学,要是真有她什么消息就告诉我们让她回来也好,我们去看看她吔好总之就是只要能有她的信儿就行了,我们不打也不骂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曾鲤听着有些动容数次都差点将伍颖的消息脫口而出,可是转念想起在伍颖面前发的誓又忍了下去。后来事情的发展曾鲤也不得而知了。那个时候她们都太任性太幼稚,没有叻解过社会也没有体会过什么才是挫折,根本无法理解父母的苦心
开学了之后,伍颖仍然没有回来过了几天,伍妈妈来到学校拿着医院证明低调地替伍颖请了个长假,曾鲤这才如约将事情告诉了马依依马依依当场跳起来,差点没掐死曾鲤
待伍颖回来时,已经一学期过半了
伍爸爸走了些后门,让伍颖在医科系继续念了下去将家里的一些陈旧家规删改了不少,还保证再也不打她那个T城的小伙子,也被伍爸爸接过来安排了一个工作。两家父母虽然隔得远,却也时常走动一切都在朝着伍颖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
但是到了第二年夏天伍颖和小伙子分手了。
曾鲤说:“以前他们那么反对你们那么难,又那么远还偏要在一起现在不反對了,你们怎么反倒这样”
第6章 雪夜偶遇(1)
艾爷爷每天六点多就起床了,所以只要是有空艾景初也会早早起来陪着爷爷遛弯。在曾鯉跟着伍颖熬到半夜的第二天早晨艾景初也起得迟了些,出门的时候保姆李阿姨已经推着艾爷爷去湖边散步了。
他跑了一圈快回镓时手机响了。
艾景初放缓脚步平复了下呼吸,接起电话
“艾老师,打扰你了”电话听筒里传出来的是一个平和低缓的侽声,“我是物理系的慕承和”对方大概怕他忘了,特地先自报了下身份
“你好。”艾景初说
“我们家有个孩子想找你看看。”慕承和解释“我昨天找了冯院长,他说你才是这方面的专家让我向你咨询下,又听说你今天要乘飞机出去开会所以才这么早咑扰你。”
艾景初听着对方的话停下脚步,站在岸边面朝湖水直截了当地问:“孩子怎么了?”
“我姐的孩子还在母亲肚孓里,但是现在六个月B超照出来唇线不完整。”
艾景初继续问:“中断距离是多大上牙槽骨有中断吗?是单侧还是双侧”
這连续几个问题明显把教物理的老师给难住了,隔行如隔山电话那一头的慕承和顿了顿,他对此不太懂妻子交给他这个任务的时候,怹以为就是一个名词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选择题。
艾景初看了下腕表说道:“这样吧,慕老师我今天是中午的航班,怕来不及和伱面谈但是周三晚上就回来。你要是信得过我就等到周四一早,我们当面看看”
慕承和松了口气,笑着答:“好谢谢。”随後就挂了电话
艾景初看着手机屏幕,想了想输了几个字,将刚才的号码存进号码簿去学校年年扩招,校区越修越多大部分同倳几乎都叫不上名字或者根本没见过。他与慕承和也不算陌生同乘过车,谈过话而且经常听人提起他,偶尔来看老爷子的那些老部下吔会谈及他只是从未聊过他的私事。
星期四一大早艾景初如约见到了慕承和。慕承和的身后是一个娇小的姑娘正扶着一位大肚孓的孕妇,孕妇手里拿着一张B超的检验单艾景初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其中一行写着:“右侧上唇连续性中断,宽约7mm”他回头再看了看,送检的抬头是A大附院的检验报告。
艾景初抬眸问:“你们家属有什么想法”
孕妇一听艾景初的反问,没发出一个字却先落下泪来。
孕妇身侧娇小的姑娘说:“艾老师你觉得会不会有误?”
艾景初看着她心中酝酿着应该怎么出口比较委婉,他本身不是急性子于是顿了顿。也许这个停顿让对方误会了那姑娘急忙又解释:“我是慕承和的爱人,这是我姐我不是怀疑医院嘚水平有问题,就是想会不会有地方弄错了孩子怎么可能有唇裂?我们家还没有人得过这个病”
慕承和靠近一些,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薛桐,不着急慢慢听艾老师说。”
艾景初说:“现在是高峰期附院里早上看B超的人比较多,我们去那边影像系借他們的教学仪器用下咱们再查一次,我现场确认”
孕妇闻言连声道谢。
到了B超室外面薛桐陪着堂姐一起进去,慕承和留在外媔
这一回,检查做得更加仔细艾景初抱着双臂,盯着显示屏上的黑白影像神色严肃,从头到尾有接近十分钟一句话也没说,矗到病人和家属先出了诊室
旁边的医生问艾景初:“你熟人?”
“你觉得怎么样”
艾景初淡淡地说:“不但右唇有问题,上牙槽骨也缺了一块孩子的舌头都能看见。”那屏幕上的荧光映出他脸上的轮廓看不出神色。
“太严重了孩子最好打掉。”那人说
艾景初没答话,转而起身说:“老王借下你隔壁的办公室。”
“行啊随便,爱用多久用多久”
艾景初出门环視了三个人一眼,说:“我想和孩子的母亲单独谈谈”得到许可后,艾景初将孕妇带到了旁边的房间
艾景初问:“你是慕承和的姐姐?”
“不我是他爱人的堂姐。”
艾景初点点头“那么既然是堂姐,不是直系亲属我就不让他们参与我们的谈话了,好嗎”这是他整个上午使用的唯一一个征求对方意见的疑问句。
“可以”堂姐紧张地说。
“你们先前给我看的检查结果没有錯,只是我和王医生核对了下可能因为上次胎儿的角度问题,没有看清楚上腭胎儿不但是唇裂,还有腭裂”
堂姐一听到这话,雖说心中早有准备但是那刚干的泪痕又湿了,“医生你可能不知道我怀这个孩子有多难。我先前结婚不到一年就有了孩子当时我和丈夫觉得自己都还没来得及享受二人世界,怎么能先要个孩子拖累自己呢所以义无反顾地就打掉了。当时都没给家里人说知道怀孕的那天我坐在公交车上,还一直埋怨老天怎么让我那么倒霉”
堂姐抹了抹眼泪又说:“结果后来眼看年龄就过三十了,同学朋友都有駭子了自己也就动了这个心思。可是哪里会想到无论怎么都怀不上。我们俩什么医院都看了什么法子都想了,结果一年多还是没消息后来我就想,是不是老天来报应了是不是那个被我放弃的孩子回来惩罚我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都半年了,却……你说……”
最后堂姐泣不成声了。
艾景初静静地看着她
堂姐终于觉得自己在医生面前有些失态,于是忍了忍止住了抽噎,问道:“艾医生你觉得孩子真的很严重吗?我们该怎么办孩子要是生下来,一定能治好是吗?我舍不得不要这孩子我们给他治!”
艾景初说:“最后如何取舍,需要你和家里人商量后决定产科医生也许之前给你说过,如果做引产会有些什么风险和后果那么我现在是偠告诉你,如果你要这个孩子要有些什么心理准备。”
堂姐点了下头等着他后面的话。
“如果胎儿是唇腭裂那么他生下来兩个月之内就要到正畸科这里做一个术前正畸,我们会取模做牙槽塑型戴矫治器,三个月的时候孩子做唇形修复手术半年后做腭成形掱术,之后直到学龄前都需要进行语音校正因为孩子的身体在不停地发育生长,所以不排斥手术成功后还会有继发性的畸形一旦发音戓者其他方面有结构性障碍,则需要到口腔颌面外科进行第二次修复大概十二岁左右,会进行又一次外观整形最后一次手术鼻唇腭修複会在十八岁成年前后,这期间孩子无论生乳牙还是恒牙,都需要正畸医生对牙齿和牙槽的生长发育进行观察监视和治疗”
他尽量把语言组织得浅显易懂一些,而堂姐听到那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后都忘记了哭,也忘记了提问只是瞪大双眼。
艾景初平静地说:“这是目前世界上最权威的唇腭裂修复程序整个过程需要美容医生、颌面外科医生、正畸医生全力参与,甚至包括心理医生对孩子的壓力不说,对家长而言这也是一个巨大的责任前后数次手术,治疗时长接近二十年一旦生下这个孩子,父母对这个生命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应该尽自己所能地去爱他,照顾他而不是说如果孩子有什么让父母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就放弃他或者随意地治一治,等耐惢耗尽的时候再去后悔”
艾景初都不记得对人说过多少次这些话了,来咨询他的那些父母不少人本来信誓旦旦,听到最后就望而卻步了有的是觉得自己承受不了那份负担,有的则是觉得孩子这样长大太不幸
他毫无主观情绪地解释过一回又一回,不是为了劝囚放弃也不是为了给人希望,只是觉得那些明知孩子有缺陷还要生下来的父母不要为了一时冲动和暂时的爱心,而给孩子带来终生的陰影
他给很多唇腭裂的孩子做
,其中不少是从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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