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邮来的长袍马褂,我妈一看见我邮的快递会不会打我或者发脾气

显得不漂亮了.可是因为他便宜二彡十块钱所以还是有人买,要知道当年学徒工一个月工资是16元...一块全钢手表大约一百元.....要说咱中国人也真是聪明也不哪位,发明一种囿机玻璃做的表托戴在手表下面

那时候看别人买手表是非常有意思的事,老师傅小心的取出几块手表放在柜台上,让你先挑外观.......

仔细嘚听那齿轮转动的声音是否清脆干净有没有杂音......这时买表人的表情最有趣了.......

三分之一了...........你说他能不高兴吗?他得多幸福呀......

服饰乃是人类攵明的标志中华民族是具有悠久历史文明的民族,因此她把服饰放在人类生活衣、食、住、行四大要素的首位在我国的史书中,人们鈈难从《舆服志》上找到当时社会部分服饰的颜色、样式以及演变的情况至于北京,由于她是座古老的文化名城因此北京人的服饰就哽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本文所写的北京服饰是晚清和民国时期北京人的穿着打扮。从服饰上说北京在17世纪中期,满族入主中原清遷都北京以后曾有过一次大的变革。这一变革的大致内容就是以旗袍、马褂、 发垂辫来代替过去的宽袍、大袖和蓄发的传统装束

在这┅变革当中,北京的服饰不仅吸收了满族的式样同时还将满汉服饰加以融合,使京城的衣着更放异彩

清末民初,在北京大街上四处都鈳以看到穿长袍的人这长袍又叫"旗袍"。它是昔日北京平民常穿的衣服这种衣服在民国革命前,甚至在民国后的一段时期里穿者极为普遍。夏天穿单的长袍北京人管它叫作大褂。其衣料一般为棉布的较好的为葛布或夏布的。高贵之家多穿丝质的道光后的一首名为《罗褂》的竹枝词里写道:"作阔穿来是软罗,腕摇金 宝光摩那知都下豪华客,看戏依然葛夏多"春秋时节穿夹袍,入冬后就要穿棉袍戓皮袍了鸦片战争后,"洋布"大量输入北京人曾用它为料制做棉袍。当时有一首题为《绵袍》的竹枝词中说:"绵袍洋布制荆妻颜色鲜奣价又低。可惜一冬穿未罢浑身如蒜伴茄泥"。蒜伴茄泥言下之意全烂了。这是北京的一句歇后语意在讽刺贪图便宜上了当的人。

说箌长袍它的特点是:袍长过膝,领子是圆的带大襟有扣襻,袖子肥瘦适中下摆留有开禊。长袍虽然原本为满族人所特有的服饰但隨着历史的演变,也曾有了某些变化当初,满族人穿的长袍袖子是窄的,同时在袖口上还带有"马蹄袖"(箭袖)所谓马蹄袖就是在本來已经很窄的袖口上,再接上一个半圆形的袖头其形状酷似马蹄。马蹄袖的发明和使用完全是在长期的狩猎生活中形成的。在酷寒的東北满族人在狩猎中,无论是盘弓搭箭还是挽缰驰骋,这种保护手背的马蹄袖都曾起过不小的作用。然而随着满族人的进关生活環境的改变,尤其是在北京这样一座城市里住长了这种多余的马蹄袖还会有什么用呢!此外原来的旗袍是四面开禊的,后来逐渐演变成兩面开禊甚至还有不留开禊的。这种演变也与马蹄袖的隐去相仿四面开禊的长袍无疑是方便驰骋,日后驰骋渐少自然要四面开禊就沒必要了。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般人就不再穿马蹄袖四开禊的长袍了。只有清代的官服和有地位人的长袍还保留着原样

由于昔日长袍是北京男女都要穿的服装,因此讲究装饰的妇女每每在长袍的衣襟、领口、袖边处镶上绦子花边,作为美的点缀清末北京时兴瘦长袍,长能覆足袖仅容臂,形不掩臀若猛然一蹲,就可能撕裂据说当时这是仿西装而制,于是有人便讥讽说:"新式衣裳夸有根极长極窄太难论。洋人著服图灵便几见缠躬不可蹲"。马褂

说了长袍必然要说"马褂"今天北京的青年人恐怕很少见到马褂了,但是总还是能在商店里见到对襟的小棉袄吧它的样式就很象昔日北京人穿的马褂。说到马褂自然就会联想到马。实际上它就是骑马时穿在身上的一種外罩衣。据说这种对襟、圆领、有开禊带扣襻儿的外罩衣明代初年骑马时就有人穿,不过政府是禁止通常穿着它的满族入关后就不哃了,于是北京便四处可见穿马褂的人了当时的马褂身长只到肚脐,袖长只到肘臂开禊也是四面。它也和长袍一样可做成皮、棉、夾、单以应四时的需要。康熙时曾兴起一种身长至胯,袖长至腕的对襟马褂后来曾在民间广泛流行,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人更喜欢它除了对襟马褂外,还有一种带大襟的马褂其中"琵琶襟"马褂颇受人欢迎。所谓琵琶襟就是马褂的大襟边不裁到膈肢窝下,而是从齐肩的苐二个纽襻处直接向下裁只是不要裁到底,让下襟缺一小截一般说来,对襟马褂多用作礼服带大襟的马褂多用作常服,而琵琶襟马褂用作行装

马褂在北京为男子的一般服装,因此它和长袍不一样大多数马褂是不镶边的。但是在同光之际北京街上也曾有过"时兴马褂大镶沿,女子衣襟男子穿"的新潮不过那只是昙花一现而已。马褂多以绸缎织物为材料也有用兽皮制做的。马褂颜色有蓝、紫、灰、黃多种以黄色为贵,俗称"黄马褂"一般平民不准穿,皇帝、巡行扈从大臣们可穿明黄色马褂清代中晚期,赏穿黄马褂的勋臣相当多

除了长袍、马褂以外,还有几种服饰是昔日北京人常穿的这就是披风、斗蓬、袄、坎肩、盾子、兜肚和主腰。披风、斗蓬和袄这些都昰北京汉族妇女长久保持的服饰。清初在服饰上就有"男降女不降"或"男从女不从"的说法即汉族妇女在服饰上保持着相当大的自由。穿披风斗蓬和袄就是一例。披风实际上就是外套严格说它不能算短装,因为它长可至膝其式样多为对襟,大袖低领。一般套在袄外面穿斗蓬多为妇女在冬季外出时穿用。它是由古代蓑衣演变而来的清末斗蓬的制作已很讲究了,多数斗蓬采用明快鲜艳的绸缎制成在面仩还绣有各种式样的花纹,有的还衬以狐、猞猁等细毛皮袄分夹棉两种,可用绸缎亦可用布做里做面内絮丝棉或棉花。妇女贴身小袄哆为鲜艳的粉红、水红和桃红颜色

坎肩的历史可以说是相当长了。它是由汉族穿的"半臂"逐渐演变而来这种无领,无袖一般为对襟式嘚坎肩,无论是穿在衣服里边还是套在外面,不仅穿脱都很方便而且实用,因此它一直博得男女老幼的喜爱尤其是妇女,若做上一件精美漂亮的坎肩套在外面分外显得庄重文雅。

盾子顾名思义,是起护心作用的北京人把它当作内衣穿。一般分单、夹、棉几种盾子和坎肩一样也是无领,无袖所不同的是它比坎肩要短,要裁得贴身同时为了加强护心作用,不采取对襟式而是把襟开在腋下。記得小时候每到入冬时节,妈妈都要让我穿上个又贴身又暖和的棉盾子

兜肚,又名抹胸或抹腹用块方布上下对角垂直使用,将上角剪下一小角成为两角做成,用一根绳或带系在上方两角处然后将这绳或带挂在颈上;左右两角也各系一绳或一带,然后将这绳或条系茬后腰上兜肚多为单的,一般以布做成富裕之家也有用丝质料子制作的。穿兜肚的历史已经很久了如《南史?周迪传》中描写他衣着簡朴时说:"冬则短身布袍,夏则紫纱抹腹"昔日北京的儿童及妇女多穿兜肚,并在兜肚上常绣以花鸟、鲜桃、胖娃娃之类尤其是儿童,茬酷暑时节经常是以兜肚代衣,穿起来不仅凉快而且起到护心和护肚的作用。

至于主腰在北京昔日多为老年人所喜爱。它分夹、棉兩种其长度要根据穿着人的腰围而定,宽度大至在1尺左右主腰正好将腰围住,以避风寒刺腰一般在左右肋处开襟并加扣襻。
谈了上衤再谈下裳裙子是我国妇女所喜爱穿的下裳,北京妇女也不例外先秦时代中国的妇女就有穿裙的习惯了。入关前的满族妇女因习于骑馬狩猎的缘故所以"衣皆连裳,不分上下"但入关以后,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加上与汉族妇女的相互往来,因此也逐渐开始穿裙了至於汉族妇女穿裙的习惯则一直没有改变,而且不受年龄、身份的限制当时的裙子因受窄幅织物的限制,所以不管是褶裙还是斜裙都只能缝成筒子式样,将它套于腰间而且裙子也"长及其足"。制作裙的材料有的为丝绸有的则为棉布,裙上还多绣有花纹和图案

清末时,丠京百姓不分男女曾流行穿裤子裤子分满裆和套裤两种。满档裤分单、夹、棉、皮几种裤里和裤面用绸或布制作的都有。女裤在裤腿邊上往往还绣着各种花纹男裤多为素的。至于套裤是一种无裤腰裤裆,只有两只裤腿的裤子穿着时用带系在腰间。据说同治年间京城的套裤都相当的肥《肥套裤》这首竹枝词中这样写道:"英雄盖世古来稀,哪象如今套裤肥举鼎拔山何足论,居然粗腿有三围"直到紟天,在北京还可以看到3岁以下的幼儿穿着一种露着屁股的裤子人们管它叫作"开档裤",这种裤子在制作时裆里挖去一块材料便于幼儿拉屎撒尿,由于北京春冬季节都较冷因此还往往给孩子缝一个"屁帘"穿上。所谓屁帘就是根据幼儿的身量,用两块见方的布中间絮上棉婲做成屁帘的两边各缝上一根带,穿时将它围在臀部然后在前面一系带就成了。

从衣裳转谈帽子戴冠是满族男子的习俗,而对于汉族男子来说则不然但是自从清朝定都北京以后,剃发垂辫已成定制因此北京的男子不分种族也不分长幼都戴起帽子来了。当时北京人戴的帽子大致可分为礼帽、便帽和风帽所谓礼帽就是官帽,北京民间管它叫"大帽"这种帽子因季节不同又有两种款式。秋冬时节戴的叫"暖帽"一般由农历8月中旬开始戴,暖帽多为圆形周围有一道檐边,在北京这种帽子多用呢、缎或布制成也有用皮子制成的。暖帽顶的Φ间装有用红色丝绦编制成的帽纬,北京人管它叫"红缨子"另一种是春夏时节戴的凉帽。一般是在农历4月开始戴凉帽的形状有似倒置嘚漏斗。它是以麦秸、竹或藤为材料编成的凉帽顶上一般不装"红缨子"。
便帽在北京有多种叫法。如"小帽"、"帽头"、"瓜皮帽"、"六块玉"等等无论老少也无论尊卑都可以戴。因这种帽子是由6块同质料子拼制而成据说早在明代初年,就取它有代表天地四方的"六合统一"之含义而盛行于京城了清入关后,同样取"六合统一"这一吉利之词同时这种帽子又摘戴方便,博得人们喜爱因此仍盛行不衰,便帽的6瓣呈下宽仩尖状缝成后,形如半球帽的底边分有檐与无檐两种。有檐的即在底边上镶上1寸宽的小檐;无檐的只用缎子包个窄边而已小帽在天熱时,多选用黑纱为面;天凉时则选用黑缎子为面。帽顶是用缎子编成一个"疙瘩"北京人管它叫"算盘结",颜色有红有黑在小帽的前方囸中要钉上一块"帽正",以示帽子的前后帽正的质料有好有差,好的用翡翠白玉和珍珠;差的则用料器或金属片。清末时京城市面上鋶行帽顶极尖,帽结小似豆且多用蓝色为结的小帽。因此有"帽结朱丝尽弃捐"和"第一头颅总要尖"的描述

还有一种风帽,昔日北京老年人烸到冬季都喜欢戴它京城人称它为"风领"或"马虎"。风帽有棉、皮两种面用呢子或缎子制成的较多。帽扇至肩可以保护脖颈以御风寒。其形状酷似苏武牧羊图中苏武所戴之冠。

昔日北京人脚下穿的又是什么呢穿靴子也是满族的习俗。满族未入关前常以皮子为面,然後絮进一种长纤维的草该草就是东北三宝之一的"兀刺草"。因此这种带 的靴子称为"皮兀刺"入关以后则以布或缎为面制靴,同时也不再絮兀刺草了

当时作为京城的主要居民汉人,仍然是以穿鞋为主总的来说,京城男子穿便服时以穿鞋为主若穿官服则要以穿靴为主了。清朝政府曾规定平民百姓不许穿方头靴只许穿尖头的靴子。至于鞋的式样则没有明文规定因此,有扁头、云头、单梁、双梁各种式樣的鞋在北京的街头巷尾出现至于妇女,直到清末北京的汉族妇女缠足之风仍很盛行,因此穿弓形鞋的人极为普遍"坤鞋制造甚精工,争奈人多足似弓庚子已过尚依旧,几时强迫变颓风"正是这种普遍缠足现实的写照和对世风的讥讽。满族妇女是不缠足的大多数满族妇女穿带有木底的绣花鞋,当时称作"高底鞋"

民国成立后,政府曾发布"剪发通令"而且还制定了"服制条例"。条例中规定男子和女子礼服式样男子礼服分为大礼服和常礼服二类大礼服几乎完全仿照西式,常礼眼中一种为西式;另一种则为中式褂袍,其中褂短对襟袍长夶襟。大礼帽帽筒高,平顶下沿为椭圆形常礼帽,帽筒矮下沿也呈椭圆形。女子礼服上衣长与膝齐,袖和手腕齐对襟,带领咗右前后都开禊。下为带褶的筒裙上缘两端有裙带。

当时北京尽管为民国的都城但守旧之风仍然很浓。从服饰上看男服仍然以袍褂為主,直到20年代初国家机关、公司洋行、银行等部门开始有人穿西装,而且以青年人为多帽子中,民国政府规定的常礼帽颇受欢迎戴的人日渐增多。然而戴小帽的人依旧大有人在当时夏戴草帽,冬戴风帽学生带鸭舌帽,卖力气的人冬天戴毡帽的人四处可见

民国時期北京的妇女,在20年代以前一般为上衣下裙。青年妇女多喜欢穿瘦身秀长的衫袄衣领挺高,下穿黑长裙直到20年代后,才对"曲线美"感兴趣将满族穿的长袍推陈出新,改造成近代体现女性曲线美的旗袍

民国成立后,北京无论男女脚下多穿鞋了小圆口千层底布鞋颇受男子欢迎。西式皮鞋为青年公务人员所喜爱从20年代开始学生穿橡胶底球鞋的人多了起来。青年妇女穿高跟鞋也是从这时才开始的但┅般成年放足妇女则以穿尖口布鞋的为多。

女子头戴燕尾暖帽上穿高脖领中袖短袄,下着长裙男子头戴瓜皮小帽,上穿高领对襟短袄里穿长袍。

顺治元年(公元1644年)清王朝入关,定都北京满族八旗的习俗和服饰也随之涌进关内。

  清初统治者不仅在政治、经济方面加强集权统治同时,还极力推行满族服制明令“衣冠悉遵本朝制度”,强令汉人“薙发易服”倘有不从,军法从事檄文下到各县,严格执行流传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说法据记载,当时严格禁止民间穿戴汉装处罚很重。例如禁止戴明朝士儒的方巾,街上就没有敢戴平顶帽的有人在巡按行香时戴了方巾夹杂在人群中,被巡按看见当场抓住责打数十杖,后将此事上奏又将此二囚斩首示众。该制度强制推行几年后遭到汉人的极力抵制。为了缓和民族矛盾清政府以满族的传统服饰为基础,借鉴明朝服制并采納了明朝遗臣金之俊“十从十不从”的建议,制定了较为灵活的冠服制度

  清代服装主要包括袍、褂、袄、衫、裤。官民服饰泾渭分奣

  清代男性剃发留辫,辫垂脑后着装以满族样式和风格为主,主要是长袍和马褂

  袍为外衣,立领直身偏大襟,长至膝下又称作长袍。主要分官、民两类官袍中,龙袍最为尊贵只有皇帝才能穿十二章龙袍;蟒袍,又称花衣为王公贵族所用。皇子蟒袍金黄色领袖石青色织锦缎镶边,绣九条蟒亲王、亲王世子、郡王与皇子同制,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通饰四爪蟒九条不得用金黄色,余色随选;常服袍和行袍多为官员贵族平常所穿

  褂也是外衣,罩在袍外有单、夹、棉等不同做法。其形制有两种一种昰长褂,通长为宽袖袖端方平,圆领、对襟下长至膝,是清代职官所穿的一种礼服另一种是短褂,又称作马褂长仅于脐,衣袖长鍺可至腕部短者仅至肘间,为北京居民的普通衣服

  普通居民穿在袍服里面的衣服有马甲和衬衫。马甲为无袖短衣也称“背心”戓“坎肩”。衬衫与长衫相似可不用二袖,其作用一是掩盖开衩处内裤的外露二是防止贵重毛皮袍的磨损。男裤为高腰穿时将裤腰所掖,用带系缚裤腿肥阔,用扁阔带子扎住裤口天冷时,还可能穿一种套裤套在内裤之外,用丝绸交叉系于腰间

  清代女装,夶体可分二类一类是满族妇女着“旗装”。其中皇族和命妇等上层社会女子服装,其式样与男子官服类似只是冠饰和纹饰有所不同。普通满族女性日常主要是长袍袖口平而较大,较长的袍可掩足长袍往往加罩一件坎肩,也称作马甲、背心长短皆有。具有中国古典特色的“旗袍”主要由清代皇室女服演变而来。另一类是汉族妇女服装按“十从十不从”规矩,第一条就是男从女不从因此,清玳男子一律着满服而女子则可沿袭明朝习惯,以上身着袄、衫下身束裙为主。乾隆以后服装款式吸收了满族女服的一些特点,渐肥漸短袖口日宽,再加上云肩花样不断翻新。同时满族妇女的服饰也受到汉族的影响,体现民族文化的融合

  这种八旗服制沿用臸清代中晚期。直至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推翻了清王朝的统治代表着封建等级的服饰制度也随之被捐弃。

(文章转载自《北京志·人民生活志》作者不详)

俗话说:“人配衣服马配鞍,西湖景配洋片!”穿衣戴帽是一个人外在形象的体现!而说起中国人的传统服饰恐怕您首先想到的除了唐装和汉服之外,就是长袍马褂还有女同志的旗袍了!清朝作为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离我们最近,毋庸置疑影响著当代各方面文化的延续和传承就穿着打扮而言,北京作为六朝古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对于衣着打扮都相当重视。清朝叺关后过去的宽袍、大袖和蓄发的传统装束被逐渐改变,这也极大地影响了后来北京人的穿着打扮以至于到了现在,在这方面老北京人基本上沿袭了清朝的传统和习惯。

1、帽子:中国人戴帽子的历史很久远但是在以前,帽子可不是随便戴的那是身份和权利的象征!而普遍戴帽子是满族男子的习俗,自从清朝定都北京以后剃发垂辫已成定制,因此北京的男子不分种族也不分长幼都戴起帽子来了當时北京人戴的帽子大致可分为礼帽、便帽和风帽。所谓礼帽就是官帽多用呢、缎或布制成,也有用皮子制成的老北京的便帽,无论咾少也无论尊卑都可以戴这种帽子由6块同质料子拼制而成,据说早在明代初年就因为它有天地四方的“六合统一”的意思而盛行于京城。风帽有棉、皮两种用呢子或缎子制成的较多。帽扇至肩可以保护脖颈以御寒。


2、男装:清朝男子的服装以长袍、马褂为主长袍嘚特点是,长过膝、领为圆带大襟,有扣襻袖适中,摆开衩按规定:皇室宗族的长袍前、后、左、右开四衩,官吏的长袍开两衩開衩的长袍,袖口要装饰箭袖形似马蹄,故名“马蹄袖”平时翻起,行礼时放下普通百姓穿的长袍下摆不得开衩,俗称“一裹圆”袖口为散口状。马褂是一种对襟、圆领、有开禊带扣襻儿的外罩衣马褂多以绸缎织物为材料,也有用兽皮制作的马褂颜色有蓝、紫、灰、黄多种,以黄色为贵俗称“黄马褂”。一般平民不准穿皇帝、巡行扈从大臣们可穿明黄色马褂。清代中晚期赏穿黄马褂的勋臣相当多。

3、女装:清朝的汉族妇女服装一般有披风、袄、裙等披风即外套,作用与男人马褂相似披风内依次为大袄与贴身小袄,下裝为遮足长裙满族妇女的便装一般为长袍。有些讲究装饰的妇女往往在长袍的衣襟、领口、袖边处镶上绦子花边,作为美的点缀


4、鞋:穿靴子也是满族的习俗。满族未入关前常以皮子为面,然后絮进“兀刺草”因此这种靴子被称为“皮兀刺”。入关以后则以布或緞为面制靴同时也不再絮兀刺草了。当时作为京城的主要居民的汉人,仍然是以穿鞋为主总的来说,京城男子穿便服时以穿鞋为主若穿官服则要以穿靴为主了。汉族妇女有缠足的习惯着弓鞋(尖足鞋)。满族妇女不缠足多穿装有木底的绣鞋,俗称“高底鞋”、“花盆鞋”


另外,老北京布鞋也是老北京穿鞋文化中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由于布鞋的用料以布料为主,具有透气、休闲、舒适、绿色環保、轻便等特点深受广大百姓爱戴,成为人们衣着不或缺的一部分代表品牌有合记、步瀛斋内联升等,在鞋文化的发展上起着重偠的作用早期老北京布鞋以工艺绣花为主,后来渐渐发展成为使用多种工艺相辅相成的布鞋

5、裤子:清末时,北京百姓还曾不分男女鋶行穿裤子裤子分满裆和套裤两种。满档裤用绸或布制作的都有女裤在裤腿边上往往还绣着各种花纹,男裤多为素色至于套裤,是┅种无裤腰裤裆、只有两只裤腿的裤子穿着时用带系在腰间。

民国时期北京妇女一般穿戴为上衣下裙。青年妇女多喜欢穿瘦身秀长的衫袄衣领挺高,下穿黑长裙后来,满族妇女穿的长袍推陈出新逐渐成为体现女性曲线美的旗袍。民国成立后政府曾发布“剪发通囹”,而且还制定了“服制条例”条例中规定了男子和女子礼服式样。但这些并没有贯彻实行对普通百姓的穿着打扮影响不大。

(10)冬景天里说穿衣

这几天的天气让人实在是不舒服不过昨夜的一场雨还是扫清了不少的雾霾。月初的一场大雪似乎表明了今年的冬天比以往哽冷一点今年的冬来的早,来的也猛让人都没法在仔细看看这香山的红叶,北大的银杏了不过眨么眼儿的功夫就见识到了披上银装嘚紫禁城和这潭柘寺里挂满银花儿的古松。老北京人在这冬景天里不光吃有讲究穿也有讲究,说到这儿有这么个顺口溜儿是形容老北京人生活讲究的,尤其是那些满族旗人一口京腔两句二黄,三餐佳馔四季衣裳今天呢,就跟您说说这四季的衣裳这冬天里的老丠京时尚。


说到穿咱们啊就得从头到脚都得给他说到了,要说从头到脚最上面的得数咱们冬天带的帽子了。老北京人最看重的还要数頭上戴的这顶帽子因为它不光是服饰可以在冬天为人抵挡风寒,更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象征和炫耀您仔细看过现在的电视剧,您就可鉯发现要说看这清朝官员的品级大小第一看人家的官服,第二就是看这帽子也叫顶戴花翎,这顶珠什么颜色翎子什么样式儿的都有著严格的讲究,哪个大臣要是惹了皇上不开心皇上龙颜大怒,命人扯去某大臣的顶戴花翎那就相当于一撸到底,他一下就成了平头百姓所以这帽子不管是在保暖还是地位的象征上都是有十分重要的。不过要说北京人最认的就是这盛锡福的帽子过去上至中央领导下至市井宅院儿里的普通百姓都对这一顶盛锡福所做的帽子情有独钟。


盛锡福原坐落于天津却在北京有了更加火热的市场,可为什么北京人嘟爱盛锡福有句老话是这么形容盛锡福的帽子的裁帽双全,落雪不沾这讲的就是盛锡福里最受欢迎的水貂皮帽子这水貂皮的毛呢鈈长不短,光泽油亮做成帽子自有一种大气庄重的感觉。但是这水貂皮好看不好做更为考验制帽师的手法功夫。盛锡福皮帽制作工艺鋶程相当的复杂每道工序都要求精益求精,其用料之讲究、做工之精细是很多制帽工艺难以望其项背的这项制作工艺是历代的制帽师傅通过对生产经验长期的积累总结得出的技术成果,这些手工工艺具备机械制造无可比拟的优点我一直认为由机器做出来的只能称为产品,成千上万的复制品而那些由艺人一针一线所制作而成的才能叫艺术品。


盛锡福加工制作一顶皮帽通常都要经过几十道工序处理从皮毛裁制开始,道道工序都有讲究:配活儿要求毛的倒向要一致、毛的长短粗细密度要一致、毛的颜色软硬要一致这就要从几十条皮子裏寻找出两条皮色质感完全一样的两张进行搭配,而裁制皮毛时如顶刀、人字刀、月牙刀、梯子刀、斜刀、弧形刀、直刀、鱼鳞刀等种种刀法千变万化、应用灵活;缝制时要求顶子圆、吃头均、缝头匀蒙皮面都要缝对缝、十字平,勾扇翻帽,串口等工序、要求不一而足这样精心测量与制作出来的帽子才可以称为为裁帽双全。盛锡福所挑选的皮料全为上品水貂皮毛密,冬天大雪纷飞的要是不好的皮帽一下就湿了,不保暖反而更冷了而是盛锡福的皮帽子,雪花落在上面都会顶在尖儿上,一丝儿都不带化的您拿手轻轻一抖落,全嘟能落下去了这也就是传说中的落雪不沾。

这些复杂而又严格的制作程序使盛锡福皮帽成为外形美观、端雅大方、考究精致并穿戴舒适嘚帽中精品曾多次为历届国家领导人制帽,并馈赠国际友人也深受广大消费者的青睐,头顶盛锡福成为人们在生活上追求高品质嘚一种象征


现如今,能掌握盛锡福皮帽制作工艺的技师屈指可数曾经成为王府井大街镇街之宝的盛锡福海龙皮帽也几成绝唱,为叻让这项优秀的传统手工艺继续传承下去我们必须要予以足够的重视和保护。

不过除了帽子北京人还有一种用于保暖脸颊及耳朵的服飾,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卧兔儿

在《醒世姻缘传》第一回中:"三十六两银子买了一把貂皮做了一个昭君卧兔。这卧兔起源于明清多為妇女佩戴,用于皮毛做成在冬季保暖使用,打远儿一看那就像只小兔趴在头上所以叫做卧兔。

"卧兔儿"是晚明女子头上流行的毛皮饰粅,它的流行时尚反映了晚明游牧民族服饰的影响;后来作为服饰的毛皮逐渐从保暖功能向装饰性的过渡;"卧兔儿"也是晚明女子竞奢炫富的主要粅品


今天给您讲了北京人最喜爱的两种为头部保暖的服饰,下次继续给您讲讲这老北京冬日里的时尚服饰得了,谢谢您的观看咱们呐下次再聊。

北京有句俗话叫做"二八月,乱穿衣"这是按旧历说,要是换成阳历差不多就是指三月末、四月或九月、十月初,天气似冷非冷或乍暖还寒且多有变化于是人们着装的随意性就大。大街上也许能看到老人已经穿上毛坎肩了而小伙子还半截袖呢是所谓"乱穿衤"。然而这是现在而在过去,所谓的"乱"就比今天有了更多更深的含义因为在那个时代,根据季节的变化而选择不同的衣装不仅是一種自然更是一种必然--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可更改,某种逾越很可能遭到嘲笑甚至鄙视

  著名作家邓友梅先生在他的《胡侃北京的土著艺術》一文中有个小小的记述,"刚进北京不久我得了几元稿费,买了件纺绸衬衫平日舍不得穿。正好在伏天时有位老北京朋友过生日,我正儿八经把衬衫熨平了穿去贺寿坐下之后,见大家都穿夏布小褂我正为自己的绸衫得意,他母亲过来了笑嘻嘻地冲我说:'呦,夶侄子你们革命干部可真艰苦哇,都数三伏了纺绸还没下身哪。嘴里省一口也该买件夏布褂子,年轻轻的别叫人笑话……'他儿子就說:'快歇着您的吧现在哪还这么多讲究哇。'两人说得我莫名其妙过后打听别人才知道,北京人在入夏的时候才穿串绸(即纺绸)只偠日子过得去,一数伏就该换下来有钱可以穿罗穿纱,没钱穿夏布也算应节气再穿纺绸就成老憨了。"

  邓友梅先生也许太过敏感了或者说的是个例外?

  其实他遇见的那个老太太正是北京极普通并且还是不怎么讲究的人。

  还是拿入夏以后的穿衣来说我们先看看"北京通"金受申先生是怎么说的:"老北京除'二八月乱穿衣'外,对四季的穿衣都有一定谱儿入夏之始,以纺绸大褂为最宜如天气稍寒,亦可穿杭州木机春绸如下半年有闰月,即穿软夹袍亦无不可(近年哔叽等毛织品兴起软夹袍已逐渐被淘汰)。纺绸即北京所谓的'咾串绸'早年购买老串绸曾以斤两计,和以尺寸计价相同表示货物地道,沉着不假穿纺绸在中年以上,大半全是宝蓝色灰色较少,鍸色只二十上下青年可穿中年如欲穿浅色,也只是本色牙白色很少有胡须满腮,穿一件湖色纺绸褂满街晃的过了这个时期,应接穿羅褂五丝罗、七丝罗、九丝罗、十三罗、直罗,全是接纺绸的罗衫此时穿纺绸褂,已为勉强

  "至三伏天应穿夏布褂,浏阳圆丝细夏布熨的板平,穿在身上实是清凉此时穿罗又为勉强了。若仍穿纺绸就百不一见了在罗和夏布之间,因上朝袍褂穿纱所以也有纱衫。如实纱、亮地纱、官纱、香云纱等纱类其中香云纱系丝织软衫,可以直贯纺绸、罗两期但在夏布期,却算将就

  "夏布又有'沙塘月色'夏布为老年人衣料。'月白色'夏布为妇女及四十以上人衣料又有'门布'、'葛布'为夏布原料……为中下阶级过夏衣料,做长衫短褂均無不可。"

  看过了金受申先生的记述我们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是证实了邓友梅的叙述而他在三伏天的"仍穿纺绸",的确是"百不一见"茬老北京人眼里简直有些"大逆不道"了。第二我们可以看出,在当时不仅衣装要应季某些颜色、样式等也都有"一定谱儿",某些衣料还因價值的区别适合于不同的阶层。

  在当时的人看来三伏穿罗已为"勉强",夏布期穿香云纱"却算将就"如此细微的"不合时宜"都会引起注意,某些时候甚至招来讪笑看来老北京的穿衣确实不可大意。那年月如果真的看见了一位满腮胡须"穿一件湖色纺绸衫满街晃的"相信一萣会引起众人侧目,估计跟现在有个老太太穿了条超短裙"满街晃"一样是让"广大群众"都为之难为情的。

  "宝蓝"与"湖色"这样对我们来说相對陌生的颜色概念"牙白"与"月白"在今天已很少有人分得清的区别等等,当时可是有另外的重要意义它可能代表着一定的年龄、修养、品菋、阶层;同时在所有这些说起来细微但实际上极受重视的"规矩",则代表着北京特有的地方特色与城市文明不管它是不是"合理",至少在當时是十分流行的有些地方还是必须遵守的。说到这儿了我不由就想起了英国文学家司各特在《艾凡赫》里的一句话,原话记不清了大意是:如果有谁故意不遵守甚至破坏上流社会的某些清规戒律还是可以原谅的话,那对这些细小的"规矩"的懵然不知则一定会遭到嘲笑--鈈可原谅

  在这里我们还应当注意到金受申先生不经意中提到的一点,那就是"因上朝"的穿纱后面我们就要谈到,老北京的服装习惯戓风格或规矩一定是与官服的规矩与演变有重要关系的。

  金受申先生写《老北京的生活》大约是在20世纪的30~40年代差不多与此同时戓稍早,还有个叫崇彝的先生写了一部叫做《道咸以来朝野杂记》的笔记体杂札。作者是道光、咸丰年间大学士柏褅的嫡孙世家出身叒是官场中人,其记叙很有历史价值其中谈到道、咸以来北京官僚阶层的着装,比金受申先生又详细了些因篇幅所限,这里仅摘其中嘚一小段不妨看看当时的王公大臣们穿衣戴帽方面的"注意事项"。

  "衣冠定制寒暑更换,皆有次序由隆冬貂衣起,凡黑风毛袍褂洳玄狐、海龙等,皆在期内应穿由此换白风毛,如狐皮、猞猁、倭刀之类再换羊灰鼠,再换灰鼠再换银鼠,再换寒羊皮皮衣至此洏止。再换则棉者、夹者、单者纱衣始于实地纱、芝麻地纱、亮纱、蓝葛纱、黄葛纱,时至三伏矣穿葛纱,冠用万丝帽是以细生葛組成者,色深黄;其余纱衣冠以白罗纬帽。单衣之期或用纬帽,或用暖帽以视天气之冷暖。夹衣则用黑绒冠棉衣则用黑呢冠,珠毛、银鼠期用纵线冠灰鼠、羊灰为中毛,冠用江獭皮穿大毛衣  
服,冠用染貂或染银鼠,至貂冠而止若海龙尾冠岁珍贵,不入正式吔"

  皮裘分"珠毛"、"中毛"、"大毛",什么"毛"的配什么帽子错了不免"老憨";纱衣的质料还有如此多的讲究,次序也丝毫马虎不得与其搭配的帽子还是不能错。他老人家还没说其他比如鞋、袜以及各种饰物等相信也一定会有各种不同的"定制"、"正式",也是丝毫不能乱来的崇彝说的固然是贵族世家,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在当时的朝臣缙绅一族,服装不仅讲究华贵更重要的是要符合"规矩",同时是非常注意"潮流"的

  于是我们知道,至少在道光、咸丰以来北京的贵族是很讲品味的,已经不仅仅追求奢华对服装的质地材料也不仅仅要求昂贵而更注重内在的品质品味,并且对各种衣物间的搭配也是十分有研究的了这里要说的,首先是这些的"讲究"虽然有一些骄奢淫逸的味噵但是也许是某种"文化",我们姑且称之为"腐朽堕落"文化吧而这种文化比较于彻底地简陋和完全地"不讲究"、"瞎穿",什么东西昂贵、稀少什么就时髦来,某种意义上恐怕还是一种进步;然后就是无论哪朝哪代,无论中国外国贵族的风尚就一定影响平民。这不消多说泹要注意的是,至少在北京大清贵族曾有一个整体没落的过程;再有,对诸如服饰等生活细节的注重饮食起居服装服饰精致化的过程,正是精神境界演变的反映;一个城市也好一个国家也好,服装往往能代表着一部分的精神风貌就一个地区或一个城市来说,某些的特点--建筑、服装、风尚等正好这一地区或城市整体精神风貌生存状态的一种反射。那么北京作为"帝都"高官显贵聚集的地方,在服装时尚上崇尚的是既豪华又精致,既讲究排场同时也注重品味大概是不会错的了

  前面金受申先生和崇彝都有意无意中提到了"定制",难噵当初在着装上除了"时尚"之外还有些什么强制性的规矩实际上,在当初这所谓的"规矩"不仅有有的地方甚至很烦琐,而且还在不断地变也可以说,封建王朝的各种各样的"规矩"在很大程度上限制着也成全着一切--人的思想、观念、好恶、审美等等,当然也包括服装甚至囿些的"时装"正是由此而来的。

  北京也曾是大明朝的国都明朝在人们印象中似乎一直是比较宽松的,没有种族压迫也没有强制性的"剃發、易服"最多是后来有几个"锦衣卫"捣乱。而即便是在明朝的时候政府与国民的服装是有一定的要求和规定的。打开《明史·舆服志》,上面的规定、禁忌原来也是详尽而严格的,比如上到皇帝、官员,下到读书人、平民、农夫等的衣冠各有规定,什么身份什么打扮界限汾明不可逾越。而一旦属于"政府工作人员"了着装上的规定就越发地严格起来,细致到文官袖子多长袖口宽几寸,衣襟离地几寸武官、平民的袖长、口宽、衣服的长短等都有明确规定,逾制就是违法是要受到追究的。明朝离我们太远了些不说也罢,但我们要知道那时候规矩还是有的。

  到了清代"剃发"与"易衣冠"是通过颁布法令强制推行的。而大清在服装上的各种规定同样是严格细致的。首先昰官服无论式样、用料、装饰等都有严格限制,如文官补服前后绣的图案由一品至九品,依次为鹤、锦鸡、孔雀、雁、白鹇、鹭鸶、髙*?、鹌鹑、练雀;武官的一至九品则为麒麟、狮、豹、虎、熊、彪、犀牛、海马(六品和七品都用彪)那年月等级森严,倘使哪个九品官儿瞅着白鹤好看让媳妇给自己的朝服上也绣一只穿了出去,说不定要掉脑袋的而我小时候咳嗽,家里给几毛钱到药铺让自己去买"鹭鸶咳丸"背了好几遍到了柜台前死活也想不起"鹭鸶"两个字了,原因就在于我爸爸没当过六品官

  根据《清史稿》,包括帽子、顶带、朝珠服装原料的质地、颜色、式样等,都有严格细致的规定和限制比如像有资格在"上书房行走"的翰林们戴的雨帽用红色,其他低等官员就呮能用青色;官椅上的坐褥亲王郡王才可享受貂皮,再往下就是獾、貉与羊了甚至青羊、黑羊都有区别,不该用的用了就是僭越

  政权不断巩固,物产不断丰富朝廷的规定也逐渐放宽,奢糜之风也逐渐蔓延同时有些禁忌也就形同虚设。因此北京官僚阶层的骄奢淫逸也好,追求时尚讲究品味的高雅逐渐远离俗敝简陋也好是一个过程。比如在穿的方面一开始的规定多少带有限制奢侈提倡俭朴嘚意思,比如《清史稿》上说顺治年间规定禁用貂、狐皮夏天不准穿亮纱。可是后来这些限制就给打破了《清世宗实录》上就记载,雍正二年的时候鉴于"越分僭用"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朝廷就重申禁令,对某些不符合规定的皮毛、颜色加以限制威胁要"加以治罪"。而禁令Φ不准用的"玄狐"我们在《道咸以来朝野杂记》里分明看到正很流行。所以一方面有严格细致的要求、规定、禁忌,人为地制定了高、低、贵、贱形成了等级,使人们有了追求的标准也树立了榜样;另一方面这些清规戒律在不断变化不断被打破,从而又产生了新的标准和规矩朝廷与民间,官僚与平民相互影响于是既强调"规矩"又追求时尚的服装风格就这样产生了。

  当我们讨论大清年间的服饰文囮的时候似乎总有一种"遥远"的感觉。难道当今的北京还能看到、感觉到当年的服装风尚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们现在不仅认不出《清世宗实录》上说的"香色",也分不太清楚"月白"、"牙白"间的区别了;我们也早已不知道什么是"凤眼*4尖"什么为"真银鼠"什么叫"青狐嗉"了也不知道"组绣"、"缂丝"、"七丝罗"有何不同了,那么我们回顾当初的服饰风尚还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就在于我们的心。

  某一种文化现象可鉯消失正如一朵花总要凋谢一样。然而历史是不会"消失"的,正如大唐盛世长安的恢弘六朝豪华金陵乌衣巷的深邃一样,北京的传统攵化并不曾消失因为它们早已融入了北京人的血液之中。一个民族一个地区,文化可以出现断层但只要人还在,历史就永远不会中斷继承,有的时候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而且经常是察觉不到的。,可是一旦深入地追查了就会发现一些本来不大好理解的现象原来昰有原因的,一些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原来是有来历的有两件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事儿,曾引起了我的一点儿震动

  有一次在一镓大商厦,我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在我最不愿呆的女装部呆了好几个小时百无聊赖中就和一位某外国品牌的经销经理聊了一会儿。一件夶概是丝质的带个小风帽的上装其颜色式样我这个外行看着完全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标价却昂贵得吓人于是我就问那年轻的女经理,实际价格差不多也就一少半儿吧不料女经理微微一笑,说我们的东西从来不打折从来不打,也永远不会打可是问题是卖得出去吗?女经理说还行

  也许是她的气质比较地高雅,所以有些发窘的我才故意追问还行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两三个月半年的,也许出手那么一件儿两件的当然了,我意思是天下这么大冤大头总还是有的嘛可能她真的没听出这弦外之音,只是轻声道卖的还好甚至比在仩海广州卖得都好。立刻我心情就好起来,"冤大头"这事儿就彻底忘了于是也真诚起来:北京毕竟还是有识货的对吧?

  女经理似乎囿些若有所思了而且声音更轻了:在X国这样的衣服实际使用时间也许只有一两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打断了她的缥缈,我也轻声起来:您去过X国

  她又一笑,摇摇头说这是我们X国老板告诉她的上海人大都比较实际,真正有品味的还是北京多一些……

  假洳我再年轻二十岁或者我也是个女的,真说不定要拥抱她一下儿!尽管事后多少还有些失落……差不多相当于我俩月的工资就为了穿两忝?

  不止一个外地朋友对我说过北京人的着装相对地保守,但却相当有品味不俗。我不知道我们这些既没见过"蓝葛纱"也分不出"京莊*4尖"与"云南*4尖"区别的男女们究竟从我们的祖宗那里都继承了些什么,然而"品味"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呢

  在这里一定要指出的是,我这裏绝对没有北京人比其他什么地方的人有品味的意思因为首先"品味"这东西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再者每个不同的地方总有自己的风格特點,根本也无从说起孰高孰低谁雅谁俗比如说邓友梅先生提到的那个北京老太太很可能就俗得可以;当初为了比阔为了炫耀一天换一身衤裳的公子哥儿也不见得雅到哪儿去。但是历史的积淀造成的某种情致,某种审美某种格调还是有的。

  还有一件事就更细微似乎僦更说明不了什么了就是前不久,在央视还是BTV上忘了,反正是一个明星采访节目中我看见一位当红大歌星穿了一双内连升的圆口鞋,而且还没穿袜子!当然了随便哪个名人穿了一件有些"当地风味"的衣裳根本不代表他对这地方的文化就有多热爱、认同,外国元首穿了"唐装"也不见得就看得起中国文化;然而如果仔细地咂摸一下儿敏感一点儿的人从这里面还真的能品出点儿东西来。有些地方有些时候,某个圈子里的人会有意无意地形成某种"共识",一开始也许根本无心要"引领"什么自己本身也没有太注意要"强调"什么,可这说精神也好說品味也好说境界也罢一旦形成了往往就会变成一种"势力",或一种类似磁场一样的东西也许就产生某种吸引或排斥;这东西算不上潮鋶,也永远不会影响太多的人也形成不了什么"风尚"因为它只存在于相对少数的一群之中。有的时候这东西是某种标榜有的时候可能是某种逆动,有的时候还可能是某种嘲弄或另类的玩世不恭很难准确地界定它的含义或者本身就没有什么含义,但懂它的自有某种心理仩的优越。

  北京真的就有那么一群故意坚持着喝花茶的"陋习",有些场合有意识地来两句俗得可以的北京土话家有豪华轿车动不动還骑车,越是隆重的场面穿戴越随便敢说不爱吃粤菜,法国大餐、XO全懂却不讳言爱喝豆汁儿;英语法语纯熟,美国德国住过听得懂"古典"也不讨厌麦当娜,酒吧里一坐研讨会一开二郎腿一翘赫然一双小圆口布鞋,经常是"我不太懂"挺谦虚的可偶尔哪个大名人来了,也許还就真不认识

  我说的那个大歌星是外地来京并获得了一定成功的。我不是歌迷正因为他唱的我比较爱听,所以碰上有他的演唱節目就多看两眼近年来,我发现此人很有些"发展"走的不是捏着嗓子"好高兴好开心"一路,于是他的圆口鞋和不穿袜子上电视至少我是慬的--说不上来都懂什么,但他一定是在某种程度上融入了北京的"超脱"北京的"大气",北京的"不拘一格""惟大英雄能本色";而所有这些,没囿心里的"气定神闲"是做不到的在他刚来北京的时候,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说,北京古老的风格品味尽管经过岁月与时代巨变的冲刷看上去荡然无存了,北京特有的服饰和对穿的讲究与"学问"也已经失传但是并没有彻底消失,至少在一部分人的精神上还是存在的而這"一部分人",时不时还会"冒"出来并在不同的群体、层次上产生一定的影响。当然这些"最后一个莫希干人"的命运如何就是后话了,我们先不提

  与全国各地一样,北京人在穿的方面经历了两次大变革一次当然就是辛亥革命;还有一次就是全国解放。

  辛亥革命應该说是一场划时代的革命,因为它有推翻异族统治光复中华的性质;同时还是对当初"留发不留头"的一种反动然而,在服饰上北京的變化却不是以革命的形式出现的。数百年形成的习惯满汉文明的融合,使革命在服装上打了折扣没了辫子的人们依  
旧长袍马褂,而西垺革履或中山装尽管很风行但并没有取代传统服装。

  穿长衫的习惯在男装来说应该持续到上个世纪50年代,而女装则更晚一些60年玳北京的中、老年妇女仍有相当部分在穿--改良了的旗袍--大褂。民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长衫与西装(中山装也算改良了的西装)并存,而長衫的变化主要是质料和样式我们看老舍先生在另一部作品中的描述:"藏青哔叽袍,花驼绒里青素缎坎肩,襟前有个小袋插着金夹孓自来水笔……袍子里面不穿小褂,而是一件西装衬衫……"

  作品中的主人公是个"科员"财政所的科员,地位……与现在很难比较在當时基本可以说属于中上层。而中上阶层从来就是引领潮流时尚的。在这里我们借助于老舍先生敏锐的观察精准的描写,大致感受到叻那个时代服装潮流的演变--传统与现代的逐渐结合;而不变的是对"高雅"的追求

  真正的革命是在解放以后。长衫大褂迅速地消失了覀装也日趋式微,到了20世纪60年代中也基本消失了取代了一切的是中山装和军便服。这一变化是全国性的,我们在这里就不要多说了丠京在这一迅速的变化中有什么特点吗?

  特点之一就是变化得更加地彻底北京作为首都,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应该也必然是新风尚的发源地的。在不断深入的批判资产阶级的思想、作风的主导下服装很自然地就成了最受关注的对象。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应该记嘚当时(20世纪60年代以来),整个北京都异常地严肃与朴素起来;相对外地有些城市北京更加地整齐划一--当南方某些城市还有个别的人穿着"洋装",北方的农村还保留着一些"古装"的时候敏感得多的北京人早已是"蓝制服"的一统天下了。

  特点之二就是没有忘记必要的"庄偅"。北京人干部多参加政治活动的时间也多,必要的严肃场面也多;而所有这些都拒绝任何的不严肃、随意、邋遢和漫不经心的,而表现大概除了脸上的表情就属着装了。说起来恐怕有些可笑那些院落里树阴凉底下光着膀子的老爷们儿,哪怕去开个街道召集的会呢也许会衣冠齐整起来;拉车的掏粪的焊洋铁壶炸油饼儿的,参加个政治活动有时候庄重得连领勾都勾好。说起来这也是某种习惯,仳如在比这更早的过去为了脸面,有多少人因为"没有像样的衣裳"而耽误了宴会或场面

  可以说,从"文革"后到开放改革后北京人在著装上与全国相比,没有十分明显的区别在这一点上,甚至可以说全国都没有太多的不同然而,细微的区别还是有的可遗憾的是这種细微大部分是在感觉上,而某些感觉是难以表达的有两个小小的"现象",虽不见得能说明什么但咂摸一下儿也有一些意思。

  在文革开始后一段时间大概就是1966年下半年,北京忽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流行"就是在黄色的"将呢"(将军穿的呢料军装)外罩一件蓝色的军便垺。传达出什么样的信息呢恐怕就是显赫的出身--隐藏着,一种谦逊外加某种程度的无奈--高干子弟红卫兵的失宠。再引申开来不外就昰没落贵族有分寸的张扬和不甘,不愿混同于一般但一定要有掩饰和遮挡。

  大约是在70年代中段儿"文革"的狂热早已消退,某种"回潮"來临的时候又有了一个小小的流行。这一次主要是在我们女同胞的身上--半新的布面料的外衣下面有意无意露出几公分里面的衣服。而裏面的衣服或绸或缎或暗红或亮蓝总之是质料高贵做工考究的。很含蓄也很谨慎--我有我懂或者我也讲究,但是……

  这实际上是一種反动一种高压后感觉稍有松动后的骚动,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回归;是某种留恋的表现是怯懦的抗议,同时还是暗示;是对高雅高贵對往日的追忆更是对那早已失去甚至早已厌恶但仍有些留恋的美的无声的呼唤。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人们骨子里的那么一股劲儿想要根除有多难呐!

  两者的末流就有些可笑了,蓝制服里面是黄色的假军装;布外罩里面是另种颜色的布衣服或者是被面改的小棉襖--俗不可耐

  在今天,我们难道再看不到这种俗不可耐的模仿了吗

  然而,那圆口千层底儿的布鞋是不是又是对某种俗和虚妄嘚一种反动呢?

  说了许多不属于"老北京的穿"的题外话敬请原谅。可是笔者还有一个感觉不能不说那就是正如当年北京改造了不可┅世的八旗贵族一样,法国、意大利名牌时装当然会被接受也不会不流行,但古老的传统文化文明不会消失古都的居民几百年的文化積淀不可小视,也许近两年中式服装的复活正是某种信号

文林:听众朋友,一个人的穿戴不但能够显示出这个人的学识、品位、气质风喥以及他的社会地位,甚至还可以从中看到时代的风貌北京是皇城帝都,以来是首善之区北京人讲究打扮,讲究穿着的学问和礼仪关于北京的穿戴民间有俗谚:一分相七分扮,脚下无鞋穷半截人靠衣装马靠鞍等等,这些无比体现着北京人对穿着的重视但是在过詓旧时代那种封建统治的环境之下,人们的穿着必须要按照礼制由于这种礼制的严格长久束缚了人们的思想,所以北京人在穿戴上固守傳统反对标新立异。在穿戴上禁奇止异这也形成了当时北京人穿戴的特色。     

    常文林:过去我曾经看过有个英国电影片这个电影片叫什么呢,叫《王子复仇记》那个国王说实在就是一个老顽固,虽然说咱们国度不一样但是思想意识是一样的。在他太子出国之前他特别嘱咐他太子,说是不要奇装异服因为这个标志着一个人的导致品质,老百姓一些守旧老年人大多数也是这个观点这个观点是不拍即合。老北京有句俗话纯粹是一个庙里派来的。这大概生长在同一个纪元的人尽管国度不一样其开化的程度以及理性的认识有几样共哃的特点。我们说奇装异服也好规矩正统的服装也罢,果真能代表人的道德品质吗就我个人来说不能代表个人品质,因为服装打扮一般说来不能说的内在品质如果说在某种程度上能代表一个人的性格,或者审美情趣那个还是入体的看一个人的思想意识、道德、品质,这个究竟是好还是坏那个需要通过多方面的考察,综合各方面的言行表现才得出正确的结论。至于服装打扮那个只是一个参考就垺装本身来讲奇和异是个发展规律,服装的发展从来就是从新款式、新色彩、新风格来来代替旧款式、旧色彩和旧风格从而促使服装自身变革,最大限度丰富人们的物质享受和精神享受因此禁奇止异是一种历史惰性的表现,这是不对的我个人认为好的服装,美的服装應当是一种艺术杰作艺术的本身就是要奇,要异不奇不异那就不能竞争,不奇不异的艺术那没有生命力艺术上的丰富多彩和多样化必然要奇,要异一切奇和异都是在竞争中生存,只有竞争才有进步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也是优胜劣败。     让服装这种艺术自由地去出奇出異然后让广大群众通过见解、审其之美,优者自然广之劣者自然被淘汰,所以我认为对于服装的款式就是形态、线条、色彩、图案,这个怎么样运用应当一切服从艺术之美,既要出奇于艺术规律之内出奇于人们意志情理之中,又要破格创新于人们的习惯视力之外对于二十世纪的服装是肯定与否定只有上边这一个标准,如此而已但是在服装上的禁奇止异,和反映禁奇止异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有時一矛盾显得相当尖锐。咱们说一说清末明初在历史上近代史上,尤其是民国时期那是一个各走极端的时代,人们对于服装发式,留什么样的发式还有粉黛,就是擦粉、化妆那叫粉黛,这几个审美问题来说年轻的知识阶层总想,我学来书德两尽春画眉深浅不沉吟,就是不必征求家里公婆意见当然了他也不会征求公仆,也不会征求社会领导人的意见下面还有三句话,为何不可人学我非令峩学世上人,奇裁异剪一身轻这是一首词,这是年轻人写的他反对禁奇止异。社会上的保守派也感到压力很大于是好像近乎神经质哋争论,无日不在进行着尤其旧政府对于所谓的奇装异服这件事大当大法,这是最感兴趣的事了好像是要不提这个就没有事干,只要峩们翻开当年的旧报纸我们就会发现刊登的男女奇装异服,(妖艳淫荡、招摇过市、有伤风化是令将听,严行去级勿得松重。)这昰原文居然有妇女就是因为夏天穿了一件络纱的大褂就被警厅拘留起来了,为什么呢说她有伤风化。所以在一些家庭里也时常因为穿戴小节夫妻之间父子之间、父女之间发生争吵,造成家庭或成员之间的关系不和     当年这个不仅是奇装异服被明令禁止的对象,而且只偠是在平庸的款式上色彩当中稍微有点冒尖,这个马上就成为保守势力攻击的对象例如说自从18世纪男女结束船红挂绿权力之后,男装曆来比较平淡无奇辛亥革命以后,意识形态逐渐开化在1915、1919、1920这三年里头,青年男人的衣服忽然也花哨起来了不但男女衣料上面可以通用,而且衣裳的大襟衣裳的下摆都镶上很多的花边,在这个花边做出蟠桃这种装饰图案说了半天要我说这还是老式的,没有离开民族化的东西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这种样式也不洋但是过于妖艳特别花哨,在某种程度上是男装女饰本来是男人穿的衣裳,但是作为奻人的图案进行装饰当然了就不符合旧社会所谓的祖宗家法,封建理法在服装上的标准就是重人伦、分尊卑别男女,就这三个标准所以用这个标准跟衡量,刚才我说的装饰就不行     这个男女衣饰混淆不分。这个在一些老年人看见这个成何体统这叫什么玩艺儿。所以這种服饰刚从南方传过来就被列入奇装异服被掐在摇篮里,至于这种衣服的发源地也舆论大华什么叫发源地,比如上海南方、苏州,天津都比北京开化的早,他沿海城市受洋的熏染。所以不管北京也好还是我说服装发源地也好,那都引起舆论大华保守势力都認为天下大乱的坏现象,经常这一场轩然大波之后男子服装只好又回到老路上来,就是说即便你是穿西装也得本着西方国家的绅士派頭,严谨、素雅哪一部分不能有突出点,若穿传统的民族服装那绝对不允许花里胡哨在款式上更不能别出心裁,过去有一位作家叫张愛林张爱林风趣地说男子的生活比女子自由的多,因为那时候是男人的天下在家里男人说了算,所以夫为夫纲但是单凭穿服装这一點不自由我就不愿意做个男人,所以这个作家就很有意思说了这么几句话。 

文林:封建社会历来是男人的天下讲究的是夫权父权,而奻性则是属于被欺压被歧视的地位即使在穿着上给了女性较之男性较大的自由,但是也绝不允许花里胡哨别出心裁事实上在中国的历史上男人的着装始终是更加注重讲礼法、分尊卑,规范化、一元化、平庸、单调、素淡这一特点一直保持到上个世纪的七八年代。 

 常文林:近半个世纪以来在男装上的禁奇止异那就更突出男人,尤其是男青年的服装这个打扮,这个问题从1956年就在社会上公开辩论探讨。一直到80年代初期仍然是老大难的问题无外乎是习惯势力,二是极左思潮在这里边作祟服装上青一色、一元化、规范化在然生身上是朂为突出。要求素雅要求平庸,要求单调要求化一,有服无饰就是有衣裳没有装饰,这是最大的特点鉴于我们时代的精神文明与粅质文明都是不相称的,男装的概况可以用三多两少两怕来概括传统的清规戒律太多,人为赋予的政治意义来多拿着掸把子等着打的公婆太多,使胆大的人包括设计者、消费者越来越少,颜色怕艳样子怕洋。本来自从打破旧礼法之后穿衣戴帽是生活问题,居然被提到阶级意识、政治态度、思想作风的高度来分析批判等来等去三十多年来,男人就是包括青年服装只有中山装人民装这么两种而已。这种情况直到1984年下半年才开始解冻解冻以后一切奇与异的问题都迎刃而解。所以传统道德的奇装异服男人女扮,男人留长发的戴進口眼睛不扣取商标的,提溜录音机满街转的这个人是越来越少,现在已经归于消灭什么原因,还是人家说得好放下即实际中国有┅句话老话说得非常好,叫见怪不怪奇怪自败你看现在街上哪有奇装异服,所以也没有提奇装异服这个问题报纸上也不再登这个玩艺兒。所以现在本身就没有奇装异服大家都一样,大家有什么穿什么按照自己经济能力来做,这有什么可新鲜的下面我们谈一谈北京著装的另一个特点,就是上节俭重实用  我们说自从人类产生服装文化以后,各种服饰本身都离不开四个共同点就是实用性、观赏性、禮仪性、信仰性,这四个特点就北京人来讲则是实用一定,观赏第二本来衣服鞋帽的主要作用就是遮羞避体,御寒护身但是随着整個人类的净化,服装是越发脱离了实用的轨道而是日趋艺术化,不断增加它的观赏性但北京人比较保守,在很大程度上这一切都在墨垨成规以自身之不变应外界之万变,例如南方各省市早已经学习国外的服装款式随人身具体的提醒到身、掐腰、关肩、紧袖,总之重茬曲线而老北京人强调一要有身体自由伸缩之余地,要有冬天四时内衣增减的余地仍然固守衣服的直线条一筒模式,就是一个直筒巳经到了清末了,有的还省宽衣薄袖的民风之美就是明朝宽衣大袖,已经到了民国了有的还是在胡服骑射的美,与欧美东渐的形式距離很远西洋人是讲体形之美,所以西装是通过特意的剪裁挖、垫、填、补,使穿以上的体形标准化理想化。而中国人则是在旧道德基础上审封建的美重在讲衣服人的提醒的缺陷以薄衣宽袖遮挡,这样说来老北京人在穿衣戴帽上就没有可取之处吗  这倒不是,在穿戴仩第一个上节俭第二个重实用,这个倒是老北京一个大优点过去沿海各大商贾有种不良的风气,那么都光认衣服不认人光看皮子不認瓤子,当然了瓤子隔着衣服和肚皮人的眼睛又不是X光,那怎么能看到里面呢所以一个人的道德再高,才学再好只要穿着这张皮不地噵就会在社会上吃不开绕来绕去人们光从衣着打扮上投资。来个三天夹子两天穿在身上合着认识四事衣食住行,这个衣服倒占了70%这個未免太过火了,相对来讲老北京多数人还是吃饭穿衣量加点这里的量是指量力而为,不垫咬、不高盘、不迁身、不强求在穿的方面仂求节俭朴素,实用不是浮华,确实有些衣冠家谱古风纯的意味北京的老人们特别爱提卓子至家格言,这个是一个过去的私塾里头本身在儿童启蒙的时候读的一篇文章上边有两句话,叫做一周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不丝半缕横面兀立围肩。如果能新手这两条交道的话僦能为自身以及后备儿孙积福。如果生活过于奢侈吃尽穿决,如果在吃穿上挥霍浪费那叫什么呢,那叫暴殄天物同是一种罪过,都會影响自己来世跟后备儿孙的衣路食路同时也会遭受亲友及社会人们的议论和耻笑。所以清朝200年以来大部分人上直光清贵族,下至黎囻百姓在穿戴上虽然讲究体面但是非常注意借鉴。虽然讲等节但忌讳铺张、忌讳奢华平时在家上班工作都穿的普遍朴素,只有逢年过節亲友家中的红白喜事,婚丧嫁娶前往庆贺这个时候才穿上新衣服,这叫什么呢这叫出门一手,这个衣服鞋帽力戒喜新厌旧旧的衤料都要充分利用起来,衣帽褪色了要拿到染坊洗染染好的衣料这叫什么呢,这叫染片不能继续当作衣面的可以当做衣里。穿破的衣垺要尽量缝补笑破不笑补,有人说七旗子弟直裤异常那是指晚清和民初个别的不孝子弟的行为,那不是普遍的这是及个别人表现。  鉯全国各地区穿衣的情况来比较北京人包括北方内地的人都在重实用,而沿海各大商贾的人则重在时髦有谚语说了服装式样美,先南洏后北先是南方兴起来的,北方传北方人跟南方人学。的确服装试样的传播历来第一个广州由广州传到上海,苏杭二州再传到天津,又天津再传到北京由北京再传到张家口,越往北越往后总而言之北京不是时装的发源地,而是让南方各省牵着鼻子走有时候他還不走??

文林:在上面常老又给我们介绍了,咱们北京人在穿戴上的另外两个特点一个是禁奇止异,另一个是注重节俭依我看这两个特點在今天禁奇止异早已被个性张扬所取代,而注重节俭倒有在今天大力提倡的必要好了朋友们,现在到了广告时间广告之后我们继续。 

 文林:朋友好欢迎您回到我们的节目当中,我们下面还是接着来听常老给我们讲北京人的穿戴其实就服饰文化本身而言,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区,无论他的服饰有怎样的千变万化总离不开四个沟通的特点那就是实用性、观赏性、礼儀性和信仰性。而就咱们北京城这块地方的人来说实用性可是占第一位的,尤其是与上海和苏杭等地相比较北京人则更在乎实用而不紸重摩登。 

 常文林:具体的来讲大量的守旧着据此,少数的维新者为此总的倾向是实用,时字靠后北京人所销售的服饰、商品说成昰市场是摩登,庙会是过日子有一个叫张宣1936的时候,写了一个文章叫《北平庙会》他说地道的北平精神由住家为此,而庙会为住家而設所以庙会也尽了维持之力。比如以鞋为例中燃有多少摩登的女子去市场买高跟鞋,然而住家的小姐仍然去庙会买平底鞋他们走遍所有的鞋摊,躲在摊后面试试好以后羞答答地走回家去,道上也许会遇到高跟鞋的女郎但她们不羡慕那些有时反倒厌恶。他们知道穿那种鞋会被胡同里的人笑话那是摩登,是胡闹市场是摩登,庙会是过日子过日子与摩登大有区别,所以庙会的货物不求太精只去堅和贱,就是坚持和便宜由坚和贱领略日生、消磨日子,自然会厌弃摩登这是住家的可取之处,也是庙会的可取处这引文就这一段。相对来讲北京重在朴素与实用就是会过日子,它的可取处就在这儿但是这里面有包含保守和不可取处。 

 北京人常常用朴素一词抵消藝术好像服装跟一切穿戴物最好与艺术分开,如果稍微有艺术的话有艺术的成份在里头,那就不够规矩了例如说有些人穿衣服颜色怕艳,样子怕洋必须得淡,得土那才合乎标准就得像中药那样中古如法炮制,有的说咱们不求好看只要能避体御寒就行了,根本没囿艺术与实用相结合的概念另一个与此有关的观念都是所谓合群为美,香港、澳门、以及国外一些地区都是以出众为美咱们是以合群為美。例如说服装赛会赛得就是出众超群,你要是一到他们那一分钱不值那你没法比,所以谁的服装出类拔萃谁就得奖而中国人尤其是守旧的老北京人,大多以合群为美一出众就被视为冒尖、邪的。一个人的服装打扮必须得在大众当中取平均数例如说我们常常听親友们说人家穿什么我们穿什么,随大流走就行了有人不要说穿上一套颜色比较鲜艳、样子比较别致、新颖一些的衣服,就是穿上一件仳较新的衣裳也感到照眼。他们走路觉得都在看他做事也不自然了,坐也不安起来甚至两只往哪放都不知道,见得是在活受罪甚臸有的人穿上新衣服出门没走出几步又回来了,不行还要换上原来旧的,说不行咱们没那么大福分。 

 直到本世纪八十年代初有的女孩孓还将花衣服套在里边把清一色的蓝制服罩在外边,只露出点领子或露出点花边来非等到游园照相的时候才脱下蓝外罩。男青年更有意思把西装的上衣和领带藏在背包里头非得等照相的时候才扮起来,美上几分钟照完像,还有的说好了我得卸妆这好像在舞台上唱戲一样,台上台下是务必严格区分开来又好像这个艺术跟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必须严格区分开来总之人们自觉与不自觉,力求垺装的规范化、一元化、大众化当然这不怨着装人,而是怨春生而不解冻的形势好在这个非常时期已经成为过去了。 

 文林:在这两周嘚节目时间当中常老为我们概括地介绍了一下北京人在服饰穿戴上的五大特点,至于北京人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特点他的最根本原因叒在哪里,下面就让我们跟随着常老一道去寻访历史找寻答案。 


还有官府衙役跟官员出行的时候那个坐在轿子头官必须是清装,但是給他抬轿子的服役他还可以穿过去的明装,所以这个还留下了痕迹你看民国期间的时候那些吹过手,还有那些打指示的那穿戴都是原来旧时的衣服。当然这以外还有很多的少数民族还有很多深山老俞里头的你管不到的地方和看不到的地方,他该穿明装还穿明装还囿一些人本身来说,自个儿本身为了怕穿清装讨厌大男人还留着辫子那叫什么,所以他梳个卷扮成了道装就是扮成老道,还有个别扮荿女装所以这都是社会怪现象,所以到后来清朝一看这个玩艺儿强令民间本身换装不切合实际就放宽了要求,只要在普通的黑帽子上加上满族人冠带的标志就是红印,把明装长袍大袖子改为紧袖就可以了总之清初强行推行服饰改革基本上是失败的。只得从缓至于清装在人们的生活中有了基础,那是经过康乾盛世满族衣饰文化对汉族衣饰的变化逐渐氧化的结果清朝吸收了汉人服饰中的某些成份,充分继承了民装的工艺成果在客观上却也丰富了自己的服饰文化,同时也没有因此直接导致政权上的汉化人所共知的清朝王不是因为穿衣服的问题,包括任何历史上的任何朝代灭亡那绝不是单纯由于服饰上的原因而是历史发展规律。 

 文林:就像常老说的一样时代的發展是历史的必然,历代统治者一旦登上皇位建立了新的王朝无不服装改制作为巩固统治的重要一环。北京作为历史上的六朝古都自嘫在官服要进行不断的改良,但是人们的思想意识和习惯势力并不能一朝一夕就得到改变所以这注定要经历一个漫长而反复的历史过程。关于清代的官服今天常老就先给我们介绍到这儿我们这一次的北京人服饰文化的历史探寻之旅也到这儿告个段落。在下周的节目当中常老将要给我们继续介绍象征权力和登记观念的清代官服,欢迎您到时注意收听好了朋友们,今天的节目酒席这样咱们明天再会??

}

进入迷离满溢神谕的重回原乡之旅

本书由“行行”整理,如果你不知道读什么书或者想获得更多免费电子书请加小编微信或QQ: 小编也和结交一些喜欢读书的朋友 或者关紸小编个人微信公众号名称:幸福的味道 为了方便书友朋友找书和看书小编自己做了一个电子书下载网站,网站的名称为:周读 网址:

夏日旅馆 那时他那么年轻年轻到独自一人登记房间,独卧一室

洗梦者 不知为何,房间里的灯都不会亮了

美兰嬷嬷 没有人确知这间旅館的完整形状,但你可以想象……

梦中老人 老人说:那时我已经两百多岁了李元昊被杀的那年,我已经是个孩子了

少年 整座旅馆空无┅人。恐怖片一样大厅晕染着金黄光雾;远处如闷雷炸响的海浪声。

卖梦者 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想起一段话:这正是梦他们有畫面,但他们没有自己

处女之泉 想不起那女孩的脸,一切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

解签师 不服气。再抽终于对虚空中那一团控制这几率亂数的意志俯首低头。

那时他那么年轻年轻到孤自一人从登记房间、独卧一室,到第二日清晨在那廉价旅馆醒来一切皆新鲜而无有客途陌生床铺之酸疼疲惫。那沦浃了许多别人体味的暗红薄被、灰旧的塑料壳水银胆僧帽热水瓶小几上不锈钢盘倒扣着几只印了红字黑松汽水的玻璃杯,或那台权作摆设的萤幕随转台展演不同液态流动模糊人形的小电视没有中央空调而出风口叶片积满白蚁尸骸的歌林一吨冷气……这样尘螨满布的寒酸小闭室,亦能朦胧召唤他“在一陌生地召妓”的旖旎想象主要是他太年轻了,没有记忆的垂累他到一陌苼小城的空旷街景,马上能成为那样一幅水彩画的构图元素;他置身在一无有身世历史、无品位无讲究的旅馆房间亦能安惬融洽地将自巳的体味混在那一屋子阴凉霉旧的气味中。

清晨他醒来时赤膊着推开那新刷上松节油的厚木框格窗,突然被如此贴近楼下又像人家后院叒像村里民众活动中心的水泥空地上一个八家将打扮脸用油彩绘得赤艳妖厉的少年吓了一跳。那少年恰正抬头用一种翻白眼的角度望向怹这边他于是向后退缩回那个充满自己身体气味的房间。不会吧这么早就出阵头。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弹簧已松坏的床沿从小冰箱裏拿出他昨日从公路局车站买的易拉罐台啤,啤酒是温的他才发现小冰箱的插头根本没插。像是欣赏自己在这爆干处境犹能保持幽默感他模仿着电影里那些成年男子,摇头苦笑地拉开拉环灌一口温啤酒下肚然后点了一根烟,整个人空荡荡地抽将起来

这时他听见门外赱道传来一阵小孩的尖锐哭声,接着是一个女人压低嗓子恫吓加抚慰的断断续续声音他蹬着旅馆的深咖啡色皮拖鞋走到门边,听不清楚那个女人说话的内容那个嗓音是所谓的“沙嗓子”,低沉而性感在他成长经验通常是母系亲族这边一两个像离群孤雁的阿姨有这样的嗓音:她们通常是从家族照片漂流脱离的吉卜赛,少女时光即“学歹”出走加入康乐队巡回驻唱或在林森北路伴阿凸仔跳恰恰。吸烟酒量很好,不应说是酒精中毒,高粱白兰地玫瑰红坐着撑着手肘一杯接一杯自己干他遭遇到这些阿姨时她们总已倒了嗓,用那样干枯Φ带甜腻的特殊腔口和他身旁的长辈说话“阿尼基……”她们的脸廓极深,肤色暗沉头发焦黄,肩背宽阔不论年纪多大小腿弧线都极瘦削优美极适合穿上黑丝袜配细跟高跟鞋……到他过了一个年纪后开始认真思索这类女人的人种混血之隐秘源头那些“阿姨”们突然就從后来的那个金属感未来感女性时尚杂志上全是漂白纤体婴儿肥稚脸的女体革命中消失了。

那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在他那个大哥大手机未普及的年代,人的存在感尚未被那些如影随形的电磁短波编织进别人任意侵入的关系之网在一个陌生城镇陌生旅馆的闭室内,一通电話的响起确实令他困惑而忐忑什么人知道他正在“这里”?他记得前一日他住进这间旅馆之前他是无目的地地徒步漫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身大汗临时起意“好吧,就在这间小旅馆待一晚吧”他是随机的移动体(某种时空定义下的“幽灵人口”),他们是如何准确地縋袭着线路而切进那个静候在这个房间的电话

他拿起听筒,不敢出声

对不起。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电话线路潮湿或接触不良嘚哔剥杂音充满了捂住他一边耳朵的那整个另一端的世界。他以为那只是一个发语词:对不起请问这是某某的房间吗……对不起,我找一位什么什么先生……对不起这里是柜台想确定先生你今天要续住或退房……对不起你要不要找小姐……

但是对方只是又说了一遍:对鈈起

什么?他迷惑地问了一句但电话已经挂掉了。

那似乎便是这通电话所要传递的完整讯息,对不起但那是什么意思呢?

在他住進这间旅馆的前一天他和他的朋友W,还有另两个女孩住在那条,他一路走来像蒸熟的猪血糕、冒烟腴软变形的海岸公路那一端有火車停靠的滨海城市的另一间旅馆里。不不是现在这年代所臆想的“两男两女开房间”种种淫乱狂欢的画面,他们的年代在男女这回事上拘谨忸怩到即使是闭室内的两对男女,仍会被看不见的每一细部分解的举止言谈间之踌躇谨慎压抑到喘不过气来。旅馆内的两张单人床他们是男孩和男孩挤一张,女孩和女孩挤一张在那样的旅途中,他们会不怕笨重地背着一把尼龙弦吉他白天他们坐着公路局到无囚海滨,他们会像那些青春电影演的男孩捡岸上的薄削卵石对着大海打水漂;女孩们则看似无优其实充满自觉地提着洋装裙裾涉水走进潮浪里,互相泼水然后哗哗笑着入夜困在旅馆房间,男孩便拿出吉他演奏其实也就会那几首的古典曲子:《望春风》、《绿袖子》、《愛的罗曼史》、《史卡保罗展览会》、Yesterday……女孩们会支颐聆听似乎静穆下来,但很快即在她们的那一张床上咬耳朵然后笑着滚在一起。

那是在那个恍若搁浅停顿的年代里无比静美的一幅图画。但他们欠缺对自己的了解无能翻弄嬉耍那僵硬羞怯的细微礼仪之间,巨大嘚可能男孩担忧着第一个晚上便将所学的几支曲子演奏完毕,那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呢他的朋友W和他一样,完全没有和女孩交往的经验女孩们则较他们稍世故些。她们之前各自有一段不愉快的恋情经验而那两个偶尔在她们自怜自艾口中闪瞬即逝的男人形象,年龄明显夶了她们一截于是对他们来说,那亦是一遥远陌生而难以理解之“成人世界”的隧道另一端他们完全不理解成年男人对自己女人的躁煩不耐;他们亦不能理解(许多年后他们将置身其中的)男人可以一边揶揄地冷眼旁观自己的女人和一群雌性同侪争奇斗艳,一边面不改銫地欣赏那些她的敌人的小腿弧线或狐媚眼睛或裙底风光……

礼仪和教养在他们置身的那个年代,在那间昏暗而无事可做的旅馆里他們只能用夸奇描述自己身世的说故事方式,遮掩他们在这方面的空白和心虚女孩中叫凤的那个较其他三人大上三岁,也因此她似乎较其怹三人更厕身没入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近距离、轻暴力剧的真实世界而较心不在焉地似休憩状况和他们共处在这种天真无知的停頓时光。凤长得很美骨架大,手长脚长眼梢很长,皮肤黝黑某部分可以说是前面所说那种近乎绝迹的“沙嗓子”沧桑美女的前身。她在还未蜕脱到那样将不幸沦肌浃髓进灵魂的暧昧时刻遇见了他们她有一种他们这种台北长大孩子不熟悉的、女孩在群体中对男性的宽嫆和耐性。男人的好吹牛、男人的好结党结社、男人的好色、男人的愚蠢冒险冲动、男人的天性好赌……她总是像警谶又像挑逗地对他和W說:“你们两个很好……可是有一天一定是一样的”她总是不那么认真、慵懒而善聆听。事实上两个男孩背地里是将凤当作他们共同的假想情人但似乎又隐约认识到凤之所以和他们混在一起,其实是处于一种旧伤未愈、情爱引擎熄火的状态他们像幼兽凭气味分辨边界┅般,知道凤有一日要找男人定是即使又扮演情妇或被遗弃者,也必然是“正常世界”的事业成功男人

另一个女孩叫贞。贞是他的同癍同学本来和他鲜少交集,因为W退伍后准备重考大学寄住在他的宿舍有一日和他到学校附近女孩打工的便利超商买烟,在柜台和女孩半斗嘴半调笑了半天算是认识了。后来倒总是W提议说我们去贞的宿舍混混我们买些卤味和啤酒去找贞打屁吧……

凤即是他们在贞的宿舍偶遇几次而慢慢熟识起来的。

那样的年代很多年后他回想起贞,或在那个旅馆房间里表情变换如梦中人的他们四个不禁会想:如果昰在另一状况、另一时空切面认识贞,或许她原该是个较美好境遇的一个女孩吧贞是一个从脸蛋、颈项、肩膀乃至整个身体,皆充满一種纺锤曲线印象的年轻女孩她其实远较凤擅长描述他人。他们对凤的朦胧理解对凤那哀伤静美的身世的片段,都是从贞那儿听来的怹相信他和W的事也是她用一种说故事人的姿态说给凤听的。他们且断断续续从贞那儿听来一些认识或不认识人们的故事贞讲故事,很像怹们那年代矸仔店里的古早玩具:不复杂、没有错繁累聚的背景铺陈、有趣而简短譬如说,她会说:那个某某(那是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癍上的男生)其实他噢,他有一年多的时间被鬼压你们知道他整天在睡觉,慢慢分辨不出真实和梦境的世界或者她会说一个他们皆鈈认识的学长小时候在河边撞见一位山神的故事……

贞且具有凤或是他们那个年纪所认识同年龄女孩鲜见的喜剧天分。但或许在他们那个過度单薄如纸折的四人相处闭室里贞无机会将她的这些天赋立体长成一个迷人女孩的完整形象。她变成了凤的影子或插科打诨的配饰角銫她像是依偎着凤那流动又蒙暧的女性气氛,而扮演一个较明快麻利的和他们打交道的交涉者有时她会不动声色告诉他们一些凤的缺陷或阴暗面,但又像对自己生气地替凤辩解起来……

他后来是怎么离开那个他们四人如胶粘苍蝇愈想震动翅翼将个人的特殊性挣跳出来卻被愈来愈黏稠、喘不过气来的某些暗示——性的暗示、青春的暗示、某些陈旧故事或电视剧里四人关系的套式——的旅馆房间?他记得湔一晚他和W、凤和贞男女分据挤睡一床那只是他们四人旅途的第一个晚上,但贞似乎被这样类似小学生毕业旅行的亲昵气氛召唤着某种凊感即使他们讲了一晚上故事和笑话后躺卧在黑暗中,贞仍亢奋无厘头地说些滑稽逗笑的句子偶尔靠近她们那侧的W回敬了一两句嘲谑嘚玩笑话,贞会将腿自薄被伸出悬空过来踹他们的床侧。

后来他在巨大的乏倦下睡去朦胧中仍断断续续听见邻床两个女孩嘁哧耳语声。半夜时他被一种房间里有巨大禽鸟拍击翅翼的幻听惊醒黑暗里他先听见凤的低微啜泣声,待他的瞳孔收缩至能简略分辨暗室中的灰暗線条他发现贞背对着凤,脸面向他们这边垂头坐在床沿他听见贞用一种枯燥厌烦的老妇口吻说:“我痛恨再这样一直当你的老妈子了。”

他复昏困睡去但在梦境中他似乎明了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第二天早晨贞完全变了一个面貌。原本纺锤意象的年轻紧绷脸庞突然变嘚阴暗模糊且一改前晚的聒噪变得沉默冰冷。W小心翼翼地赔笑了几句她却扯着脸不回话,最后她突然用唇音轻轻地说:“闭嘴”

W当即炸开,他听见W咆哮地说出一个遥远年代摇曳生姿的戏词W说:“你不要愈扶愈醉!”

贞站起,摇晃着身体有一瞬他以为她的脸会像倾灑了过多酵粉的面团那样膨胀变形,但她只是像喝醉酒一般摇晃着拉开房门走出去他成了旁观者。凤对W说:“我昨晚都对她说了”后來他才发现自己亦被浸泡在一种强酸腐蚀内脏般的生理不适。原来那就是嫉妒等许多年后他才更理解那是无意义并非由爱或感性能力所莫名炽烧的黑暗情感。原来在他们这看似无忧的四人嬉游凤和W已瞒着他和贞在一起了。原来贞也一直隐抑地暗恋着W他发现他在这四人關系的交集游戏中成为真正的剩余者。他告诉凤和W他去劝劝贞,也许他能搞定然后他便也推门出去。他在旅馆门口一个公共电话下面找到蹲着哭泣的贞他站在她的上方,看着她枯褐头发中央的发旋随着抽噎而抖动那时他心里想:她真是难看哪。他听见自己说:“不然僦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了”

贞抬起头来,用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的憎恶眼光瞪着他然后便是他离开那间旅馆,走过那一段炽烫到将鞋底融化成麦芽糖的漫长滨海公路走到这个边僻小镇,住进这间旅馆

那天近中午时分,他离开他的房间走到甬道转角楼梯间旁时,發现一个小男孩抱着膝盖坐在墙角他猜想那是否就是之前隔着门在外头哭泣的孩子。那男孩似乎发着高烧满脸通红。男孩的身旁有一囼投币式自动擦鞋机他很迷惑在这样一间什么设备皆简陋破旧的小旅馆,为何会放置这样一台时髦的机器他从口袋掏出零钱,投币时侽孩也站起身好奇地观看那是一个用马达牵引转轴让三只滚筒状毛刷不停打转的机器,毛刷上分别注明了“除尘”、“深色”、“浅色”三种功能那一次投币而让毛刷旋转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他分别将两只皮鞋

伸进那孔洞里掸灰上油再好玩地攒掇。那男孩把他穿着咘面童鞋的脚也伸进去逗得那男孩咯咯直笑。

后来他们两人便一直站在那个阴凉的旅馆走廊看着那三个不同颜色的鞋刷,不停地空转

那个夜晚的火车车厢像他这一生宿命的、注定的,不论发生了多少随机组合不同遭遇的故事那必然的——如果它是一部看似流水账其實刻意剪接过了的电影——ending镜头。最后一个画面强曝光成版画般的沥青人脸,拉得长长的影子昏黄的煤气灯,车厢里的横的纵的座椅戓扶杆的消失点纵深阴惨的,像蒙克的画面但不是定格。画面仍在摇晃着(持摄影机的手不稳地晃动)时间仍在流动,但那是最后┅个画面

那大约是在一九七O年代,他和他那群日后成为陌路的青春同伴在那烟雾弥漫的夜车里晃摇着。他们的脸孔带着一种无知的狰獰或是对抗这种生命何其漫长凶险而自己何其单薄孱弱的不祥预感,强自打气的模糊笑意他们穿着高校生制服(完全仿日式高校的黑色高领外套),叼着烟喝啤酒,配一人一只沾盐的水煮白鸡蛋如此悠悠晃晃随那巨大铁皮车体穿过最深沉的黑夜。那种缓行列车的动力猶是烧煤球火车头会有列车工人一铲一铲将煤球扔进乌黑生铁的炉膛烈焰里。他们在那串联成列的密闭空间里给摇晃折腾一整夜清晨丅车后,唇上短胡茬处会结两块黑不溜秋的鼻涕冰块车厢空气里全飘浮着煤烟渣子!

他们一伙人总是搭最末一班夜车从光州出发,天亮時就到汉城或是釜山在其中一人领路下(永远不是他),赶在朝会前在校门口堵人,一群醉醺醺眼带血丝晃了一晚上硬板靠背座椅而胸缩腰斜的痨病鬼像从夜河对岸偷渡来的幽灵,围着对方落单小猫两三只一顿死揍。打完了再用回程票疲乏欲死地摇晃回光州。

那個摇晃的画框画外音。眶当眶当火车本身在那种慢速运动中撞击着自身金属关节的异常温柔的声音那种宽轨慢车,慢速到对向轨道有車来即像松解链条骨头散垮地“乞”长叹气刹车停下,乃至于时光悠悠似乎他们在那车厢里胡子蔓长身体抽高车厢里总静默地散坐着那些底层人。那些韩国人许多年后,回想着在那昏暗氤氲、秽臭不堪的车厢里那些似乎作为梦境背景各自阴惨缩睡在座椅上的“底层囚”,究竟是哪些人拎着鸡鸭的老妇?疲惫的马路工流浪汉?妓女竟无一各自可辨识身份之外形,仅就是一集体的、忧悒不幸如影孓般的填满在他们周围座位里的“底层人”。

那个印象像溶剂蚀进了他的一生他永远在“经过”。置身其中隐约感受一种背景的不圉或冤怨之气,却又将心思放在更小一撮人其实毫无意义等时间流去的期待里即使现在,他常从独自一人的旅店房间惊醒仍为时空错置地幻觉着自己在一缓慢、有着孤寂金属节奏,且款款摇晃的火车车厢之中而想不清楚自己是在生命的哪一段“我这是在哪儿啊?”

他記得在那无数个慢车穿行黑暗旷野所有人全昏睡着像冥河渡船上的无助鬼魂的夜晚,其中一次他们遇到了一个和他们一般醉醺醺的中年囚(真难得!)那家伙完全没被这群小鬼凶神恶煞的气势唬住,主动和他们攀谈话匣子一开便停不下来。他一眼就认出他们全不是韩國人他告诉他们他因为酒后失手杀了自己的妹妹一家(包括妹夫、妹妹的公公婆婆,还有一个小女孩)所以正被通缉中。他记得那个侽人在描述这些事件时带着一种酒醉者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无法将逻辑串起的朦胧感,他们似乎也没把他说的话当真主要是那家伙看起來也不像带着枪支或刀刃之类的狠角色,他们完全没有一种对前辈的畏敬惧怕(比他们更是地狱无从赦救的罪人)反而有一种客途遇投緣陌生人、几句攀谈便结为知交的亢奋和热情。

他记得那家伙谈起他们的国度眼神突然变得柔和濡湿,仿佛充满憧憬:“啊那可是个渏妙的国家,可惜我被通缉出不了海关不然哪,此生能去一趟中国死也瞑目了。”

那时他们哪知他指的是大陆或台湾那从来不是他們这群??迌少年理解或感兴趣的国度。但他们争相拍胸脯好像他们在那个自己其实从未去过的地方无比熟稔,“没问题只要哪一天我们想个办法把你弄出去,到了那里你放心,所有事情我们全罩你!”

这个画面当然要过了好几年后他自己操着那口咬字不清的韩国腔加屾东腔国语,来到这个岛上像薄纸鬼魂恓惶混迹在那些说着他听不懂话语的人群里,才变得无比好笑简直太好笑了! “我们罩你。”那像是在他童年小镇那间小戏院里偶尔穿插在韩国片档期间播放的国片《独臂刀》、《独臂刀王》、《金燕子》、《一夫当关》……那樣一个白光雾影、人形窄扁、孤独的主人翁永远背负着含冤莫名、被人诬陷、遭大家围杀逐猎且断肢残臂的暴力世界。他记得就在他和那群搭夜车寻衅的少年同伴在不同城市间轨道来回晃行的同时他曾看过一部爱国战争片《英烈千秋》,为那里面那个奇异古怪的世界惊骇莫名饰演张自忠将军的柯俊雄,在全军遭日军围歼自己身中数弹后,颓坐在旷野中一处凸起的土丘上对着军旗猎猎、层层包围的日夲军说:“回去吧!中国太大了,中国不是你们吃得下去的苹果”然后拿出刺刀开始切开自己的肚子(他错幻增殖着自己附加的瑰丽特寫:那些颜色鲜艳挣挤着流出的大肠小肠)。然后一位日军司令下令全军“向支那战神敬礼!”

也许,也许那个韩国人那个夜车车厢里耦遇的杀人犯,走进那个人人残杀自己身体、卸手砍脚拉开拉链把内脏一串串掏出来吓人的世界那个“中国”,他们这群唬烂少年或嫃的可以设法“罩他一下”。但事实是当他像闯进别人梦境里,身形瘦削地“真的”置身在这个街景招牌全写满中国字的城市里,他卻像被放鸽子失去联系忘了通关密语的情报员他找不到可以理解所有人在想些什么(怎么样不会被人瞧不起?怎样说话让人觉得自己是洎己人怎样让人觉得自己上道、懂行道?)的秘径

有一次,他踅晃至西门町(那些戏院广告牌、那些卤味摊色情书报摊、那些黑玻璃嘚理容院和门口梳飞机头发蜡呛鼻的擦皮鞋皮条客、那些穿着拖鞋热裤黑眼眶的南国女人……对他而言这个五彩缤纷的游乐园,就是“Φ国”的梦幻核心)惊见骑楼边一个老人靠墙挂板上挤着一包一包洋烟。Marlboro、Winston、肯特五十五元一包。雪茄六十块一根心底一个低音鼓響了一响。是了是了接近了。韩国没有洋烟他少年时曾陪父亲到火车站送人,走出车站大厅时他父亲突然在一架烟灰缸前停住,乱七八糟揉捏倒栽的小烟屁股之中、插着半截冒着烟的黑大物事他父亲既土气又慎重其事地拿起那犹湿沾着前人口水的怪东西,衔进嘴里美美地喷哧喷哧吸吮着:“这是雪茄,好东西!”

雪茄他知道他父亲是见过世面的。到韩国之前(在那个“中国”)他父亲抽过三炮囼、大前门、三五这些烟丝细醇滤嘴烫有金箔印字的上等烟而今他花六十块就可以得到那样一根完整的“好东西”。他向老人买了一根怀璧其罪地走在人群里。现在我在你们之中了或者是,现在我和你们不一样了他搭电梯到万年大楼十三楼的“迈阿密西餐厅”,躲進角落一个小沙发单人座点了一杯插了小纸伞且用塑胶海盗小刀串了一颗腌樱桃的蛋蜜汁,不理会舞台上浓妆艳抹老女人的抒情歌演唱(對是国语歌),望着头顶上一串串葡萄藤般错织交缠的电线七彩闪光小灯泡映在环场黑色窗玻璃上,像灯海一片延伸到外面的城市上涳他拿出雪茄,点了几次火斜着身子歪靠在座位,夸张地咬着喷烟顾盼自雄。许多年后才羞耻地确定当时包括服务生,那些从其怹座位投来的罕异眼神绝对不是艳羡,他们看着一个疲不啦唧、服装过时的小鬼独自夸张像对看不见的观众打招呼地抽着雪茄,肯定惢里发噱:“哪来的土蛋进城”

这些故事是只对他有意义的失落环节:他跑进去(且遭到屈辱)的那座魔幻之城早已坏颓荒弃,灰头土臉且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不再理会这些闯人者得不得体土不土气了。他们忙着改名摘掉“不是”他们的名字,拆掉那些电影里飘飘摇摇嘚中国布景“回去吧,中国太大了不是你们吃得下去的苹果。”他们忙着改掉街道商标上的名称并且在一种纯洁的情感下坚持用更古老的汉语说话。“滚回去!中国! ”当然他或比所有人更感到那种整个世界的构成元素全被一小格一小格抽递换置的晕眩他那口学了┿年仍咬字含糊的国语。他好不容易让自己的颜色、气味趋近隐匿于其中的整幅背景,突然哗一下又全幅换过他又孤零零,突梯古怪哋浮出(套句时髦话:“激凸”)前景哎,那些独臂刀那些荒漠里的客找北方的响马镖客,那些父辈冤仇颠倒的身世那些失传的武功秘籍,那些玩肠子刮骨疽的魔术游戏那些双截棍、血滴子,还有那个脸部表情永远固定成猫科动物恫吓敌人时额头前顶眼珠上翻脖子内缩丅颚龇裂露齿的李小龙——啊就像那个手机广告,那个他怀疑脸部每一条小肌肉都被注射了凝固剂的一千零一个表情的李小龙一如往瑺在一个画框屏幕里摇头晃脑挤三头肌且嚎叫着亮pose,突然上下四方的画框如机关启动铜墙铁壁,朝着他缩挤愈来愈小,愈来愈小最後把他狼狈挤扃在一条小小的窄缝里。或者像同一时期他看过的一部古怪透顶的好莱坞电影《联合缩小军》(同样地那样陈旧、便宜、粗糙的科技狂想和烂特效,深深迷惑了那个困居在第三世界小城里的少年〉:一个人身体里感染了一种无药可医的病菌奇怪的是以当时對特殊病菌束手无策的生物科技,却发展出一种缩小灯一票医疗团队缩小成一剂注射针水滴里的悬浮物,注射到人体里然后这群人像許多年后的“异形”系列电影,在漂流太空舱的各隔舱里拿着火焰喷枪、重机枪、曳光弹对付那些不断繁殖且匿藏在各种空间障蔽后的黏鼻涕怪物只是这群科学家的冒险是在一具人体里的胃囊、动脉、有石灰岩洞般肠绒毛的小肠、锅炉房般的心脏、无重力室的肺泡……在這样的迷宫里对抗邪恶的病菌怪物。且他们之间亦发生了叛舰喋血之类的情节他们分裂成两派,互相狙杀、猜疑、背叛同志、慢慢失去囚性……最后幸存的那一两个人(那一对男女主角)终于找到一处出水闸口从汹涌激流中被冲出来……原来那是那个巨大病人的一滴眼淚……

哦。真是够了但那确是属于他的那部分的那个国度(他答应那个夜车韩国通缉犯,有一天如果偸渡进去他会“罩”他的那个“Φ国”),年轻时他缩坐在戏院黑魅的座椅上瞠目结舌全身发抖仰视着白色光雾里的那些巨大人影,那些不可能在现实世界复制的飞天遁地人体的极限,人生际遇的悲惨、冤愤、虐待或复仇快感之极限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幻术和魔性兵器……到了这时全被缩小灯照射,混在泪滴钻进他的身体里他们欢哗捣蛋,像那些吵吵闹闹的小人儿在他看不见的他自己体内翻筋斗、长短兵器对打、杀了父亲仇家嘚儿子然后等着他的儿子长大来寻仇,或者切开肚子喝令那些追杀自己的敌军立正向他行军礼……那些小人儿像断了绳控的戏偶,在他嘚肠胃肝胆心肺肾脏膀胱里窸窸窣窣念着他们的戏词当然有一些台词,因为挤在那黏糊糊不透光不透气的小世界里的人物太多而断裂遺忘了它们在原来电影情节的逻辑,使得那些小人儿常得苦恼地对着许多不同类型片不同情境的其他不搭轧角色们,像对抗自己变成泡沬被遗忘精神抖擞地重复(使他们成为电影经典之桥段的)那些台词或动作……时日久远,他总挂惦心忧着他身体里的这些小人儿像那部小说《蒙罗医生之岛》(也许那又是一部曾造成他少年时心灵风暴的怪电影?): 一个疯狂科学家想把一座孤岛上的动物改造成人类没想到最后反遭恢复兽性的动物人袭击而丧命,他奇异的实验也就此成为泡影但那些猪人、猴男、鹿人、豹人、美洲狮人、鬣狗人、雌狐人、圣伯纳人、马人、犀人、牛人……在终于杀了把它们变成如此怪物的变态造物主之后,言语丧失了明晰和意义不再用双脚走路,裸体趴着舔地上的水猎杀其他动物人果腹。以相当快的速度退化成动物他担心在他里面的那些小人儿,因为画框毁弃布景被拆旷日廢时地困在他身体的幽黑脏器里忘了逃难之路,久而久之他们成为一些片段,然后开始退化,长出动物毛披嘴巴发出哇哇呜呜非囚的哀呜,并以猎食同类为乐

当他和这个叫图尼克的青年并行走在这座城市入夜后的街道,当他们两人皆陷入沉默只听见彼此皮鞋踩在柏油路面的单调声响他忍不住竖耳倾听这城市像藏在雾中风景后面的声音:远处垃圾车带着一种核爆废墟后孤独机器人的忠实固执气氛,轟隆轰隆用胶皮扇叶的电动水车旋转翻搅着它自己肚腹里的垃圾一些金属塑胶容器被碾碎的声音,一些扎好的垃圾袋被挤压乃至里头的涳气终于爆破的声音一些瓜果果瓤烂青菜鸡骨和在汤汁里搅烂的零星细响。偶尔则是改装过排气管的重机车引擎吞食油气嘶吼着扯破空氣而去的电音吉他将扩大器开到最大、音箱却破了那样的一团声音的弹射。

他忍不住想对这个图尼克说啊,即使是那么的不像人们還是喜欢,喜欢怀念喜欢将那个已然回不去的无害场景重建,移放到眼前这个你真正置身其中的世界他想说,也许你只是在观察我吔许你只是在唯唯诺诺,用你们理解世界上任何事物的方式去想象我所说的像你的那个西夏旅馆。一个宛然的世界一个缩影或拼贴重建的世界。一个游乐场一些会在所有的小城故事里出现的套式人物:小学校长、老医生、妓女、警察或消防队、火车站站务员、一间旅館的老板娘,当你们的轨道车经过它们站立的那处转角时会压到按钮启动机簧让它们(穿着制服)从写上它们身份的小屋推门出来,微笑挥手或做鬼脸或拿喷水壶浇花或拿棒子逐打小偷之类的重复齿轮关节动作。或许你可以加一些细节一些移动的事物(翻墙跳过酒瓶箥璃裂片的黑猫、檐下的纸招风铃、落叶、巡逻警员骑的老旧脚踏车和街灯下飞舞的蛾群),这些人物各自的心事和往事……那会使它们潒真的一样但我要说的是,回忆不等于虚拟回忆旅店无法取代旅人在漫漫旅途中亲眼所见的一切,故事是无法归档管理的经验不像那些邮局柜台上打包绑绳磅重盖戳等着和其他一包一包邮件寄送出去……

但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脑海里已像有好几双手估量琢磨着如哬将他记忆里的那个童年小城,不伤原貌又能折叠进一个故事包裹里……如何描述那成十字交叉的主干道和那条河流……

那条河流叫大田〣穿过这个小城,之间横跨了大小七八座桥梁夏天的时候,一些捡纸的乞丐在桥下搭棚子窝聚着白天时他们背着一个大竹蒌,手拿┅个长铁夹到处收纸各种纸:在灰土中翻飞的报纸、医院外被随手拋弃的收费单、小学生折成纸飞机的日历纸、嘘赶走猫狗垃圾堆中沾著油酱的薄油纸、草纸……有一个咔嚓咔嚓的节奏,像火车站闸口的检票员手指自动持续地按着检票夹——他小时候只要听见街上那捡紙人长夹子咔嚓咔嚓的金属轻击声突然静止,就表示他瞥见街上一张废纸夹住,放进背后的大篓子

傍晚时他们点起篝火,在桥下水边紦那些苍绳飞舞臭烘烘的各式废纸压成一坨一坨纸块等着有人来收走。然后他们会优哉地靠坐在那些堆叠成小山的臭纸块堆上喝啤酒唱歌(都是一些乡音很重的韩国土俗民谣)。他始终不理解这群人冬天时都跑去哪里了

那同时,他父亲会拉一把木头板凳在中药行门口┅边押着他背古诗,一边摇着蒲扇乘凉然后,像某个精准的报时设计每天七点时,从河的对岸冒起一团白雾并伴着一种造成人群骚動的低吼,由远而近跨桥而来小时候他以为那是腾云驾雾的神兽妖物。但其实那是一辆绕着小城街区喷洒杀虫剂的小型黄卡车(他亦永遠不知道这表演喷云魔术的报时车是从远方的哪里来的)当那车开到他们门前时,所有人都兴奋地把门窗打开让那云蒸霞蔚的一团一團刺鼻芬芳的白雾涌进屋里。“杀杀虫杀杀菌,”大人小孩全一脸欢乐浸沐在那舞台干冰里只有在很多年后,他回想起那个近乎幸福苴难得让街景人物晃动起来的魔术时刻心底会有点冒鸡皮疙瘩地想起,那卡车上拿着喷枪对大家喷吐白雾的人在那个画面里,为什么昰穿戴着一种近乎防毒面具的面罩(那亦像是他父亲那一辈人悲喜剧的核心意象,阴暗的中药铺厅堂里一袋袋饱吸了化学毒剂的各色中藥材)

十一月底,秋天过后河面快结冰时,会有一群穿迷彩制服的韩国军人用军车运来一袋一袋的沙包,在他们家门口那条桥再往丅没有两百米处累堆筑拦水坝那种沙袋是用一种草奸交织编结极厚的米袋里填沙制成。河水一被拦断几乎一个晚上就结成一个冰湖。於是那变成一个溜冰场等河床冰面厚度结实了,上头便翩翩回旋或追逐扑打着一些穿冰刀鞋的少男少女当然一整个冬天下来,总会有┿来个溜冰客从靠岸薄冰不结棍处像被一双自那冰面下伸出的妖怪之手攫抓下去,极快的一瞬间从冰面裂口栽跌下去。从来没有人试圖从那裂洞里抢救或打捞他们——那几乎像冰原上成千上万的海豹群在其中某一只被北极熊猎杀,鲜血喷洒嚎叫时其他近距离的同伴媔无表情,也不惊惶窜走已将眼前的撕裂挣跳视为一定配额的死亡牲祭——主要是那河床冰壁结得非常厚,一直要到春天冰裂融化时┅具一具完好如初的尸体,才会或栽仰或趴伏地挂列在拦水坝上

另一个大人们用静默无动于衷态度面对的死亡场景,是每逢夏季暴雨黃浊大水几乎漫淹过堤防,待洪水退去有时会在那轰隆水声背景里,爆出一声细微的哭声然后人们会在湍急河岸边,看见哪儿搁浅着┅个死婴较远对岸又一个肚子朝天鼓得好大打转浮沉的,一个又一个他父亲说那些是从妇产科后门丢进河里的,来路不明尚未成人的夭死鬼有的是难产死胎,有的是妓女的有的是当地不良少女被美军弄大肚子再去打掉的……

他不知道他父亲当初为何会带着他们一家,匿居在这个近乎静止的小镇而没有选择汉城或釜山那样的大城市。也许有一个缩藏在脏器里面的恐惧:“共产党会来”他们的城唯┅一条主千道的尽头就是铁路(图尼克想:每一个故事的暗影角落都藏着一条铁路)。每天清晨他父亲会把他摇醒,带着他在事物尚未从夢境中浮现清晰轮廓的灰蒙中像要让他此后一生永远回顾追忆时不要错漏细节地,一老一少把那整个小镇巡走一遍那时全城的人几乎仍在熟睡,偶尔天际低掠过两个螺旋桨的巨大黑影是附近驻军机场运送美援物资的美军直升机。他们静静地沿河岸走着经过拉下铁栅欄、地面铺满鲜艳呕吐物的戏院,拐一个弯走进低矮日式房舍挨挤着的风化街他父亲闭唇低声叮嘱他:“闭上嘴巴,不要呼吸”似乎那里飘浮在空气里的脏病菌吸进肺里也会传染梅毒或淋病。那里偶尔会停放一辆挡风玻璃被砸烂的美军吉普车小旅馆二楼窗台上晾着他們那个年代在他处根本见不到的、女人的新式内裤或胸罩。他总也不明白他父亲为何不把这一段区域从他们每日清晨漫走的路线删去

当怹们汗气蒸腾将那小镇走完一圈回到家里,门口总搁放着两瓶玻璃瓶牛奶他们父子俩一人一瓶,将扎束瓶口的透明纸拆去将一枚小圆紙盖掀开,秘密地将这家里的贵族享受从鼓突的喉头送进肚子里。

他总是试着用全城韩国人的眼光看着这一对形似祖孙的父子,在每個清晨安静而好奇地巡视他们的城镇也许他可以把故事变成他们是一对犹太父子,也许那个老人不断低声告诉那孩子什么是人类适当行為什么是犹太良知,他用无人听得懂的希伯来文诵念着那些古老的祈祷文也许他还告诉那孩子大屠杀的历史……

等一等。他想我终於还是受到这个图尼克小子的影响了,他的那些该被送进精神病医院的谵言妄语:那些海市蜃楼中的古帝国世界边缘之岛屿,那些如烟消逝的古地图上的漫长旅行动线从撒马尔干到长安、从罗布沙漠到敦煌,所有幻觉的汇聚地能吸住船舶的磁力岛、哇嘎.哇嘎岛的处女の国与骑马女士之国,已知世界的边界……他的那座(疯人院)“西夏旅馆”一支盗用被他们秘密处死的旅人遗骸和毛发作为文字,因此被诅咒全族将在乱伦、血腥复仇、遭马匹践踏祖坟脉穴、且全族男子将被敌人骑兵自后抓住后发辫砍下头来的大屠杀场面中集体灭族的蔀落他记得他第一次和这小子在那间居酒屋喝酒,他便两眼血丝、酒气扑鼻地凑近他鼻前像交换一个巨大秘密地低声说:“老哥,我不昰这整个铺天盖地的汉人所描述、建构的世界里的人种我不在这个时间里,简单告诉你吧我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一个西夏人”一开始他由着他胡说。那座旅馆赁住在那里头各式各样靠吞食彼此身世故事维生的人们(也许正因如此,图尼克口中的那座旅馆里的侽女废材们一个比一个拥有那些罕异离奇的身世)。他在心底告诉自己:我还挺喜欢这个小子的所以任由他在这些酒后胡说中一层一層搭建那座幼稚、金碧辉煌、不断增殖变大,像血燕用随处叼拾而来的谣言、诡计、那种头尾衔接反复循环的烂故事(“从前有一座山屾下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一座山……’”)和着唾液盖成的建筑简直比他小時候听的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还要残失漏阙,但因此添加更多空洞无法交代事件缘由的恐怖感、—个或许多个阴谋将要发生的不祥预感、躲藏在帐幕衣橱家具后面手持刀斧的敌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伸进你床下的地板……

“我杀了我老婆”图尼克泪流满面地说:“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是用什么方式杀了她,我找不到凶刀、血衣或其他任何沾血的榔头、扳手、球棒……我甚至找不到她的身体。”

他安慰他:“找不到尸体那或者你并没有杀了她,也许她只是离家出走罢了她只不过是跑去这个世界上某一座我们不认识的鸡巴城市罢了。”

“我昰说我找不到她的身体但她的头,她的那颗头颅就摆在西夏旅馆我的房间里!”

疯了。他警惕地想这小子疯了。

他想告诉他:根本僦不存在这么一座旅馆每天晚上,我们在那间居酒屋喝了个爽相信我,像我这样的酒精中毒者要重回那个时间连续、光度不过亮或過暗的真实世界,是何其艰难痛苦之事但你看看我们现在的脚下,那是一块一块拼连在一起的人行道地砖我们正在这座真实的城市街噵上走路,经过这座城里唯一一座清真寺你看那投影灯打光的火焰状绿琉璃瓦圆顶,像飘浮在幽黯夜色中的神灯巨人帽毡然后我们会鑽进那树荫扶疏的巷弄里,经过那一幢幢顶着孤寂街灯的日式老房舍然后在一处岔口互道拜拜,各自回家

但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小事——并且之后许多个晚上他和图尼克喝完酒离开那间居酒屋,两人摇摇晃晃步行走回家的途中都会发生,或该说是经过一些像电影画媔的超现实事件现场——他原不以为意,等到了这一切骇异暴乱的事情全发生过后等到他原本的生活被摧毁揉掉,像小废纸团扔进图尼克那个黑洞般的叙事里他才恍然大悟,那像是一张巨大挂毡边角不引人注意的一条脱绽的线头他原可以不去理会,但还是禁不起好奇惢伸手去拉拉看这一拉,线头愈扯愈长拉成一条五颜六色的长线,他充满恐惧但停不下来地继续拉继续拉于是原来那幅挂毡上织绣嘚栩栩如生的风景开始从各处细部剥落,乃至慢慢消失

最后剩下他不能置信地,手中缠着一大团彩色废线还有那遮蔽的画面尽褪去后,裸露出来的图尼克所描述的那座千变万幻,发白故事尸骸累堆其中的虚无与流浪者后裔的世界尽头。

那个晚上他与图尼克,醉醺醺地走在那个无须引证便真实无比的街道他突然对身边这个陷溺在自己幻想国度的不幸青年浮现一种近似父爱的温柔情感。有一瞬刻他幾乎脱口而出几乎向他巨细靡遗地描绘他这几十年来深藏心底连妻女也不曾提过的童年小城:那条河流。那些跌进冰裂口里穿着冰刀鞋嘚人或喷洒杀虫剂的小卡车什么的他想起他和他父亲一起在那模型小世界般街道上走着的辰光(像咱俩现在这样)。他且记得在他们家那条“医生街”上隔两间店家的一家“柳东均外科”,医生是个阴沉自负、传闻每天打老婆的中年人执照总放在小诊所里最暗的地方。他父亲说此人一定是助理出生帮大医师开刀开得好,弄了一张假执照来我们这小地方开业他记得小时候,一次他爬家里的中药柜抽屜摔下来跌碎下巴,就在嘴下方几厘米处另裂开了一张嘴那里头鲜血淋漓掉出来的肉条竟像那第二张嘴里吐出的舌头,他母亲被骇呆叻(“那就像上半张脸分明是一个孩子哇哇在哭,下面却长了另一张嘴吐舌头做鬼脸! ”)后来即是瞒着他父亲,找那个“柳东均”花两小时把嫩肉推进去,再缝合起来奇怪的是这件事像魔术一样他父亲从未询问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那时不知怎么突然想对图尼克提起这些乱糟糟的遥远往事(“因为我也是个迁移者啊”)但几乎是念头才起便被图尼克冲着他一个充满笑意的眼神给硬生生打断了。那个眼神充满了一种属于预言者、战争中曾目睹人吃人惨剧的退伍军人或某些幽浮俱乐部里坚持自己曾被外星人掳走用一些金属管线插入他身体的疯子……的高烧意志。

——你就要发现我说的全是真的了

然后他们转进清真寺旁的巷子,他们的眼前出现一个仿佛电影中嘚立体场景(像那些好莱坞警匪黑帮片的开头:电吉他的滑音配着背景慢慢由弱转强的饶舌歌反戴棒球帽的黑人小孩从那撞在街角引擎蓋冒烟的烂二手车里偷拔里面的音响,破掉的喷水柱的消防栓一个把半身都探进垃圾小轮车里的流浪老妇);两个戴着全罩式安全帽的嫼衣人(准确地说是穿着黑色防风运动夹克和深色运动裤),分别拿着撬钉起和一把长尖刀对着已满头是血倒卧在地的两个人体猛击,┅旁摔倒的机车引擎嘶吼着带着冒着白烟的后轮高速空转那样的巨大声响,使得那两人在挥臂舞动刀械朝下方微弱挣扎的人体重复做一些什么的动作变得极像在游泳池水面下摄影一般慢速不真实,像只是为了对抗水中那充满介质物的光的阻力

他和图尼克经过他们。他原以为躺在地上只剩下抽搐的那两人是学生(帮派械斗),后来才发现那是两个警察图尼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甚至停下脚步站在怹们身后(那两个戴安全帽的会不会回头,“看个屄”然后持那些刀械朝他们攻击?)但那两个家伙竟像是Discovery频道上好不容易抢到了┅具羚羊尸骸的土狼,拱颈专注地撕扯嚼食骨头筋肉背对着不理他们,持续自己的动作

他们正在肢解那两具,并未死透的人体

他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震天价响的引擎巨吼中领会:这是一个袭警案现场,那两个幻影中像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手执各种法器金光闪闪往眼球掉絀来牙齿被打碎成一个空窟窿鼻梁不见只剩两个小洞还汩汩冒出鲜血的泥浆人进行“大法轮”旋转;其中一个停下殴击之动作蹲下来想紦那警员用手掌撺护伴腰带的枪套打开,但那个条子似乎在无意识中紧扣着枪不放于是他们四个(他,图尼克那两个戴全罩式安全帽の人)同时听见:一根接着一根将手指骨扳断的,像折断坏掉日光灯管那种结构中尚有结构,同一时刻听见坏毁及其回音的复奏声响

拿到枪,那两个黑衣人(终于回到真实)迅速地跳上稍远处另一台停靠未熄火的机车,催油呼啸而去

他和图尼克互相没有对看,继续往巷子里被距离远近的街灯和树影明暗错置得幻异神秘的巷弄更深处走

那晚回家后,他的妻子正看着电视夜间新闻美女主播蹙着眉头播报一则“一位空姐在美容中心使用一种‘幻光磁电仪蒸气太空舱’做SPA时,被太空舱排气管击中额头致眼球水晶体脱落弹出地面”的新聞,但一旁的跑马灯字幕则打上:“杀警夺枪案!噤声杀警两名凶嫌犯案时完全不发一语,不排除喑哑人犯案”

他想:这件事的时序、嫃实性,或是他是否恰好卷入一个必须和那让人头大避之唯恐不及的侦讯、笔录、法庭种种警察体系打交道(他好歹算目击证人)的退縮厌倦感,全像充满破绽的好莱坞片有一些关键细节似乎咬合得太准确了,但他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

第二晚,他到酒馆去喝得醉醺醺,继续听图尼克描述那个时光静止的灭绝国度

Macartney),一七九三年代表东印度公司及乔治三世前往中国。他带了许多礼物给乾隆包括朢远镜、天象仪、地球仪、一大块透镜、气压计、钟、气枪、西洋剑、德比花瓶、瓷像,以及一辆马车……当然他要交换的并非那些犀牛角、金线刺绣或上头有山水风景的扇子或屏风……而是要增开港口、关税协议、设立英国领事馆但有趣的是,这位在当时算对中国充满善意观察眼光的外国人最后却被中国琐碎的生活细节、阳奉阴违的修辞话语、层层监视的人际关系,或大部分是吹嘘、胡掰的伪知识伪曆史弄得筋疲力竭当他初抵中国时,有人让他看一张在天津油印的单子上面以中文罗列着他准备呈献给皇帝的礼物。但没过多久城裏流传的他带来的礼物,却变成了 ‘好几个高不及十二寸的侏儒或矮人身材比例及智力都不输英国兵;一只比猫还小的大象;一只老鼠夶的马;一只母鸡大的云雀,以木炭为食每天约可吞五十磅木炭;最后是一只奇幻枕头,任何人只要将头枕上立刻就可熟睡,任何梦Φ出现的遥远地方诸如广东、福尔摩沙、欧洲,均可在弹指之间到达毫无旅途之困顿。’……”

“我读过这本书我知道,”他兴奋哋说“是一本描述几世纪来一大狗票去过中国几年或根本没去过中国的西方唬烂天才,如何凭空编造出一个他们恐惧、憎恶、着迷、意淫的靡丽国度我想起来了,那是Jonathan D. Spence史景迁的书其实那个充满激情的唬烂河流起源更早,早到马可.波罗邪恶的国王和他的暗杀队伍,主囚死后火焚家仆和女眷、独角兽、可汗众多嫔妃的感官乐园……”

“或者更早早到《亚历山大传奇》或《辛巴达历险记》,丝绸之路上嘚想象力:马其顿的军队越过了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波斯行省向印度河流域推进,越过了安息、大夏、康居和犍陀罗诸多地区青春之泉、会讲话的岛、独眼巨人、太阳树或半人半鸟者、化装成使者进入一极难进入的国家,却被皇后从花瓶上的画像识破认出……”

“还有一種专吃牛、羊或人类的巨大羊蜱蝇它们不会讲话,但叫声像狗狂吠有一个故事还讲到,亚历山大和士兵们抓到了一只食人兽他命令怹们把一个裸体女人推到它面前,当它开始吞噬她时士兵们冲上去把那女子从它嘴里拉出来,于是这怪物便以自己的语言叽里呱啦地饶舌……”

他心里想:我还以为你是“外独会”的成员呢

但图尼克说:“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在我们这个西夏旅馆里那些洋玩意儿,什麼望远镜、天象仪、地球仪、西洋手铳、手摇大喇叭电唱机、石蜡唱盘(还是瓦格纳的呢)、手摇电话机、有西洋女人裸体画的镜箱幻灯片機……这些全都有它们或收藏在某一条走廊某一个房间里,或成为我们那些客房里的摆设但是,我要说的是那个马戛尔尼当作笑话嘚,他认为被篡改成荒诞不经的物事:那些侏儒、猫大象、老鼠马、吃木炭的大云雀、像哆啦A梦‘任意门’ 一般的枕头那些东西才是,財是我的、我的西夏故事的入口它们不是空调房间里的静物。我必须爬进去老哥!即使是从防火梯或攀墙索,我都必须爬进去!”

那の后几天他皆提心吊胆注意着新闻。有一天的新闻里出现一则小小的消息:一个戏剧系大学生在无人深夜带着一捆绳梯去攀爬天母的大葉高岛屋百货可能因为绳滑失手,那男孩从六楼高空摔下到第二天近中午百货公司开门时才被警卫发现陈尸于B1楼的大水族箱前地板。據说男孩家世极好警方初步排除他侵入之动机是为偷窃,死者家属亦极低调仅就“是否在攀爬过程中被警卫发现,追逐而失足摔死”提出质疑而百货公司亦调出当晚监视器录影带,证实整个过程(从攀爬到失手挣扎悬挂,终于力气放尽摔落)全只有男孩独自一人。另外x x大学戏剧系亦出面证实死者当晚攀爬用之绳梯,是该系上学期毕业制作公演《亨利四世》中之舞台道具日前于工作间遭窃……

怹连着好几晚都担心着:是不是图尼克啊?但他的年纪应不止是个“戏剧系学生”不过他在梅雨结束的那个星期二晚上又在那间居酒屋遇见图尼克在对着一屋子人夸夸而谈。那天晚上有另一个酒客讲到一件事令他印象深刻:他说前一阵他带着一个team到高雄旗津拍广告里头囿一个学弟是会弄布袋戏的,他们带着戏箱黄昏时搭渡轮到半岛那里,搭篷上戏那里的居民看热闹了几天,也懂状况了导演一喊开麥拉大家全安静下来。人群中有两个人鹤立鸡群浑身发臭非常惹人注意其中一个是黑人(是那种长脖长腿长手族的),另一个是当地流浪汉从小就憨的。后来他们问当地人说那黑人是非洲某个小国的,原是跑船的船员大概是沿途港口嫖妓得了艾滋,他们那条船的船長不道德恰好某次停泊在高雄港,把他放鸽子船就开跑了他又不会讲英文,身上也没有证件或多余的钱遂在港口一带流浪晃荡,当哋管区也知道有这么个“流浪黑人”却都不知如何处理,遂不予理会后来不知怎么和那弱智的两人混在一块,两个都高个儿平常就莋伙睡在公园、公厕、小学校园或寺庙。酒客中不知有谁提起我们台湾现在真是愈来愈多外来侵入者了据说现在每八个新生儿就有一个昰外籍妈妈生的云云。他听了非常刺耳心里想:老子不正就是个外来侵入者?

那天深夜他又与图尼克相偕走路回家当他们走过一条人荇天桥时,桥面上一个行乞的老头收音机开得非常大声,那是一个电台主持人用一种卖膏药的流畅台语夹评夹叙地播报新闻:今天早晨囿一位小姐出门上班时被一位男的强拖进公寓铁门里那个男的掏出他的水泥管叫伊帮他吹喇叭,那位小姐不肯这个男的就拿出电击棒來给伊电昏电得全身灼伤然后强奸啦……

他不可思议地左顾右盼,确定这是真实的场景或只是图尼克移形换位的魔术?这座天桥是真的桥上的老人是真的,桥下让人晕眩偶尔驶过的夜车也是真的……图尼克在他身旁走着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他期待他会告诉他什麼 “是的,这些都是胡人他们全是西夏旅馆的房客。”

他停下脚步转身对图尼克说:“听着,图尼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诡计戓魔术?或是你的同伴们动的手脚但我要告诉你:那是不对的。你不可能搭建一座改变自己血液里神秘基因图谱的旅馆你不可能用别囚故事里的破碎材料(像废弃车厂里的零件)去拼装一个独一无二无法繁衍后代的你自己。你不可能做你自己的父亲我知道你们在一些伱们无力负担其全景或纵深的残虐画面前训练自己无动于衷,那使你们挑衅又嘲讽那使你们失落自己的纯真。那使你住进那个你自己一掱打造的歪歪斜斜的世界:那里面的人歪鼻塌嘴,没有影子只有半套染色体,也许你憎恨用忧郁症量表或百忧解来替代描述那种想自殺、想哭泣、心脏要爆破的感觉也许你讨厌被羞辱的感觉,你讨厌别人越俎代庖用他们自以为是的语言描述你但那并不代表你要对自巳动手脚!你要把在你里面的那些真实东西变成不相信的!图尼克,小心噢你和你的那些旅馆故事就像SARS。一整套被幻术和自我想象欺骗嘚防御免疫系统它被它自己编造的那整个庞大完整的海市蜃楼叙事给唬住了,于是它启动了全部最剧烈的歼灭火网把自己的身躯、内髒、血管、头颅、四肢,全咔吱咔吱地吞噬咀嚼了小心你将要展开的那个叙事,不是你以为的包罗所有魔法、色情故事、所有戏中戏或極限经验的旅馆;那只是一粒摇头丸就可以达到的全部历程捏一下就全变成粉末……”

他说得感伤又急切,然后他发现自己竟脱口说出┅句羞愧欲死的通俗剧台词:“如果没有爱……”

但眼前那个无法还原自己究竟为何事物所伤害的青年摆出一副人间失格者或卸下十字架的灰白尸身耶稣的失魂落魄模样。他知道他的魔术已经启动了图尼克说:“我只是想……脱汉入胡……”他已经走进那座他自己一手搭建的虚妄世界,像那些年轻人在城市里所有的KTV包厢一边喝着罐装啤酒一边对着晃亮白光的屏幕嘶吼:脱掉!脱掉!脱掉!脱掉!

那时他巳知道:他和图尼克正站在两个世界裂开的最后连接之瞬一座仿拟之城将载着图尼克漂浮远去,那里所有时钟钟面的指针都停在不同的刻度除非他在那一瞬痛下决定跳进他的结界。他同时已预知:明天一早他会带着锁匠,循着他留给他的地址找到图尼克的公寓,撬開锁破门而入他知道他会是第一个看见那景象之人。图尼克的双脚会悬空垂挂在他眼睛水平等高的位置像他年轻时写过的短篇小说结尾,他看不见他的脸像神龛上烟雾缥渺的神偶的暧昧笑脸。摇摇晃晃像操作摄影机器时不稳的手臂。他知道那即是他启程之始他必須(比少年时在夜行列车上承诺那个杀人犯陌生人要艰难一万倍)去找寻那座旅馆。他必须去找回那个众人皆以为离开人世(或根本从来就沒这号人物)、其实已check in住进那间“西夏旅馆”里的图尼克胡人图尼克。

有时候你脸上有一种表情让我想起我父亲过世以前的样子。有┅点朦胧模糊的感觉好像是拍照时摄影师的手晃了,就像罗宾?威廉姆斯在那部电影里一样一直都是处于失焦状态。我有一次问我爸爸那种神情是什么意思他跟我说那是一个人花太多时间跟其他人类相处才会有的神情。

不知为何房间里的灯都不会亮了。

他清楚地去按那触碰式开关开关旁的开关。房间在黑暗中如水银泻地一闪即逝它全部的轮廓但又瞬间消失。见鬼了他想。他专心地调控其中一个旋转式开关像多年前揉弄他那因忧郁症而变得冷感枯槁的妻子乳房。“我的身体坏掉了”他总在恐惧着,下一个瞬间这样温柔细腻嘚试探动作会带来天崩地裂的结果。歇斯底里恸哭。捶打头部伤害自己。穿着性感细肩带丝绸睡衣的曲线毕露的身体,上面挂着一顆披头散发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颠倒移位的头颅。

光慢慢地出现像黑色画布上的白色粉彩画。光晕的技法月光穿过风中摇摆之薄纱窗簾。无人巷弄里的街灯光像积水那样敷在柏油路面。

光慢慢地出现了他妻子的脸悬浮在这个房间的正中央,不怀好意地冲着他笑哦,不也许是同样复杂却相反的情感,她的眼皮浮肿眼瞳无神,上唇略向外翻脸色惨白——让他想起儿时庙会市集摊车上,那些插在竹签上用麻糬一般的黏湿白面团在摊贩手中捏扁揉圆的白脸小人——一种倔强性格之人,乞求原谅却摆出倨傲神色的脸你不能不承认那是一张美丽的脸。曾有一位深谙颅相学的长辈见过一次他妻子后,笃定地告诉他们:她的祖籍是泉州那个城市可是十四世纪的纽约。世界中心之都您夫人的祖先肯定有阿拉伯人的血统。那个眼珠(淡褐泛绿)、肤色、高鼻梁绝不是汉人的特征

他记得他童年时每见那些白面团在捏面人的手指间翻来覆去逐渐成形,总是忧心这样奇异的小细节:最后那张脸那张描上胭脂插在竹签上的脸,不是印满了那个师傅不同手指的螺纹

一张密密麻麻印满他人指纹的脸?

在他妻子那颗美丽的头颅下方连接着一具,像深海荧光水母、近乎透明的胴体即使在这样微弱的光照下,仍可透过那玻璃般的皮肤蒙暧影绰地看见那里面姹紫嫣红像那些煮熟的薄皮汤圆里,呼之欲出的红豆芝麻抹茶内馅

怎么回事?不对在那颗头颅下方,真的是一只仿希腊陶壶造型的绿玻璃花瓶他想不起这房间里是在何时出现这么一只巨大玻璃瓶。玻璃的厚度改变了折光的效果雾蒙蒙的,瓶身腰腹上的几何纹浮镂全泛着一层流动的绿光他把妻子的头颅拎起(那一瞬怹有些踟蹰,不知该抓她的鼻子或耳朵或像抓美杜莎的头那样一把抓起她的乱发),往那瓶身里看原来那些花花绿绿的物事是一些大尛面额的钞票,有成叠的百元钞有捏绉成一团的千元钞。

他隐约想起似乎是在南亚大海啸那阵子,这个旅馆的大堂不知怎么福至心靈,学人家便利超商或三十五元咖啡店的小捐献箱在柜台上也摆了这么一只大肚花瓶,一旁搁着一张小卡片:“送爱到南亚”瓶底银咣闪闪堆着一些十元、五十元的硬币。怎么跑到他房里来的

想不起来了。记不得像雨丝斑斑点点落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他正要快偠从那逐渐成形的轮廓中分辨事情的真貌,哗啦一下雨刷便把所有的成串的水珠和它们周边的蛛丝网络全抹掉了。

他妻子曾和他玩过一個游戏即她念了一本书里的一段故事给他听。“你听清楚喔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念,有听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叫我再重念一遍”逐芓逐句,眼前清楚地浮现那个故事的场景人物在里头说的话。过了约两个月她要他把故事重述一遍。然后翻出那本书里的故事原文比對发现他从记忆里捞摸拼凑出来的版本,和原来的情节有着许多出入一些细节被省略了,原故事里一些歧突古怪的逻辑也被重新修改變得合理了故事中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类似橡树籽、独木舟、猎海豹的特殊刺枪),他反而没有误漏地记得“这是什

么怪书?是在測绘你的记忆幽谷下面隐藏的人格特质吗”

他的妻子一直咕哝着他的记忆形式和书里分析的完全不同。那些遗漏、替代、修改或图像迻转的方式,完全不同“也许你是个残忍的人。”你记得的全是那些别人不以为意的部分别人记得的你却用一种滑稽的方式将之修改……

什么意思呢?他记得那时他妻子要他两年后提醒她再对他作一次测试看看那时他对这故事残存的印象。但后来他们根本忘了这件事生活本身像一条不断蜕皮的蛇。他觉得他的记忆像一个浮满烂叶的淤塞沼泽里头每天有成千上万的蜉蝣生物在进行着朝生暮死的繁殖囷死灭。一代替换着一代如果他这个人的本身是由这些在时间流中浮起又殒逝的记忆蜉蝣聚落组成,那其间代谢抽递之快现在的这个“他”,和多年前的那个自己早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星体。

许多年后他努力回想当年的那个故事,好像是两个青年原本要去猎杀海豹,其中一人却在途中被一群人拉去参加一场印第安人的战役他记得那场战役似乎是沿着一条河流,双方死了非常多人场面相当惨烈。不知在哪个关键时刻(他不记得了)年轻人悟出他正参加的是一场幽灵战役。后来他回到故乡夸耀地把战争的经过描述给他的族人聽,没有人相信他说的但当天晚上他就口吐黑汁死了。

后来的记忆像找不到归乡路的鬼魂漂泊不知今夕何夕,不知置身何处不知自巳原来的面貌该是啥模样?

他试着回想:那天夜里还有没有别人进过他的房间?一些近距离的、像撕破的人皮里再跑出一具新嫩光滑的身体或是像少年时为了观察“太阳黑子”,和同伴耐心一根火柴接着一根火柴熏烧敲破的啤酒瓶底那样的悠缓时光他记得女人的身体潒浮潜时遭遇的鱼群在他周身穿绕回游(所以毕加索画里的那些女人绝对是处在做爱时刻的女人,非如此不可能在短暂瞬间翻动移形换位,变更那许多不同角度的近距特写)在那近乎冥修的恍惚静默时刻,女体的每一部位每一角度尽皆秀色可餐无所谓之敏感带。他有時俯瞰着观察有时置身在其中,

有时竟像用肩脊在驮背(女人强烈的气味从他头颅上方传来)因为他们皆不断在变动、移换着各自身體的造型。在那持续的、像牛奶河流(从各方来的水流朝着同一方向汇聚但又有表面的急流覆盖住底层的缓流,或是在较陡深的河床地形处形成旋涡)一般的沉醉时光只有一些突兀的、锐角切割的动作打断了整件事的完整性。有一幕是女人帮着他,两人一起费劲地剥丅那紧束在她胯骨和臀突间的“塑身裤”但那件裤子像章鱼吸盘一样怎么样都脱不下来,女人喘着气说:“我自己来好了”她先把丝襪脱下,再努力地扯下塑身裤再把丝袜穿上,现在她又变成那个轻覆蝉翼可以一层一层轻轻揭开的柔弱花朵。不会在过程中怵目惊心絀现强力塑胶触感的水蛭吸盘或蚯蚓的韧劲生殖环带了……另一幕是女人被他弄到整个身体都发热融化的时刻,把她那白晳的喉颈仰起一只手拉着他的手,顺着乳房上翻的弧线让他抚摸她的锁骨、后颈、耳际、唇间,最后停在她那撑紧的喉头

手指残存的记忆。一晃即逝的念头那时他似乎摸到一个类似喉结的硬物。

所以那个女体并不是他的妻子

有这样一种说法:这名哈扎尔使者死在哈里发的宫廷裏,他的灵魂被颠倒过来像一只里子翻转向外的手套。他的皮被剥下后经过鞣料处理和拼缝,好似一大张地图铺在萨马拉哈里发宫廷里的贵宾座上。另有一些史料这样说:那名使者曾备受摧残还在君士坦丁堡时,他就不得不让人砍去一只手:希腊宫廷里的一个大人粅用黄金买下了纹在使者左手上的哈扎尔年表的第二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说法……使者有如一部活着的哈扎尔人百科全书存在於世为了获得丰厚的钱财,使者彻夜伫立着全身一动不动。他凝视着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宛如烟霞的银白色树顶彻夜不眠。与此同時希腊的文书录事等人在一旁从他背部和腿上抄录有关哈扎尔人的史料……使者言辞确切地说,哈扎尔文的字母是由各种菜肴名称组成而数字则用哈扎尔人众所周知的七种不同的盐来表示。他还留下这样一句话:“哈扎尔人在他们自己的都城备受尊重来到君士坦丁堡亦优待有加。”其实他还说了许多与纹在他皮肤上内容正好相反的话。

——帕维奇《哈扎尔辞典》

我之所以在半世纪后,仍能背诵出那本童年令我痛苦不已拗口赘舌漫篇不知其意的晦涩故事书里的其中这一小段,或许就因那一段既孤寂又空旷的视觉性句子深深触动我懵懂年纪心底的哀愁预感:“使者有如一部活着的哈扎尔人百科全书存在于世……彻夜伫立着全身一动不动。他凝视着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宛如烟霞的银白色树顶彻夜不眠。”那像是我的写照

也许在我父亲的意志里,那是他的或我爷爷的故事。在那些颠倒迷离、欲睡不能的梦游之夜他倾身就着暗淡的烛光,将我爷爷睡在长方形棺木里的白胖尸身作轻微的挪移在腴软的皮肤局部上纹刺“我们这一族的”,如烟消逝的暗影层层聚集的,编织着谎言和夸大的孤儿哀感的迁移记事我到长大至足以暗中将“我的记忆”与世界之事区隔汾离、不致惊惶恐怖的年纪,才发现我的同侪们他们幼年时期的枕边故事或童谣背诵教本,不外乎一些狐狸、熊、小鹿、睡美人或天鹅迋子之类的简单情节或是“人之初性本善……”、“子曰克己复礼……”等等;无人如我在父亲的严肃惩罚下,背诵一本“辞典”我缯被夹手指、用烛油滴脚背、臀部被藤条打得皮开肉绽、寒冷长夜端坐在父亲书房的小板発不准上床……只为了背诵这整本——后来我才知道那竟不过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外国人异想天开、唬烂、满纸荒唐言地描述一个“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国度”的一小说。我父亲曾在以他父親为羊皮卷轴而他自己为刺青工匠的蒙暧时光挫折地转身看见我,而转念想让我当“使者”吗传信息给谁?那些未来世界的他的后代孓孙传什么信息?他的那部、耗尽晚年全部艰苦独处神秘时光以便秘般的西夏文书写无人会想去翻翻碰碰的小说:《如烟消逝的两百姩帝国》?或如某些据称持有部分残稿的冷僻学者宣称小说里的内容完全与那个十二三世纪在中国西北河套平原上如鬼魅般出没的党项囚王朝一点屁关系也没有,如果以解译出的部分情节、时空背景及故事人物的服饰、饮食和对话来判断真正的书名应正名为:《如烟消逝的致远舰》。他们发誓那是一部关于幽灵船的小说

关于西夏,有更多的证据证明我父亲当年为了支架起那个时空异端的“另一个国度”他大量伪造、错误连接了一些不相关的北方民族史论文与考据,作为他小说里那些痛失祖先记忆在灭族的恐惧中摧残坐骑,狂奔突赱穿过沙暴、海市蜃楼、枯草河道以及穹顶极光的无脸孔人物们某种实体静止对象的造景。譬如说在他小说篇章里历历如绘描写的关於西夏人墓葬中发现的皮子、毛皮或粗糙丝织品,陶质纺轮染色的毛织物和毯子,或是贵族木桿中的昂贵外来织物(我差点粗心写下:舶來品舶?在那个无由想象海洋为何物的极旱之地),如各色呢绒、绸缎、布帛或精致绣花之织物;或是战争场景里,他写到他们的戰弓是复合组成的带有骨质或角质的扣环,因此具有很大的坚固性和弹力每张战弓长达一点五米,有很大的杀伤力所用的箭,带有骨质或铁质的箭头青铜的箭头则很少见。铁或青铜的箭头大部分为三棱形并带有铤另有一种所谓“鸣镝”——固结在箭头,安人部分嘚骨质钻孔小球飞行时能发出使人害怕的啸声。弓装在专门的套内背在左边,箭装在右臂上的箭筒里

另有一些段落写到铁制马嚼环,马、牛、羊或狗这些畜类或橐驼、驴骡、駃騠、騊駼、騨騱……这些罕奇坐骑,或是他们的黍粒或如铁锋、铁镰刀、石碾这些农具還有保存谷物的窖。另外还写到他们的殡葬、流行病、作为取暖系统的烟道炉灶还有他们的“寡妇内嫁制”之类的父系种姓制度……

总洏言之,这部小说想把那个宛若的世界描写成一个“活着的世界”,却不知在哪出了差错给人一种“用个人DV拍摄一座出土的活埋古城遺址”的死灰印象。那像是一个因历史的误差而被集体灭绝的国度他们在一个文明极盛期,生气蓬勃、繁文缛节、对未来犹充满美好憧憬的扩张时刻被突然降临猝不及防的灾难(瘟疫?北方强国火山灰?首领的贪婪误判)给灭族灭种。确实这部小说写的正是这个王朝覆灭亡国前夕充满张力,像纺锤宿命地将预言、巫术、魔法、屠杀前的战栗、伪降诈术、男女颠倒狂欢……种种奇景旋转包裹于其内嘚神秘时光

我手中有一份父亲遗留的手抄稿,用古典汉文书写并未收入小说章节中,我在一次私人性质的小型研讨会中将之当作第一掱资料发表以推论父亲的小说艺术其实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魔幻创意,却在席间被一位父执辈的严厉学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极浓的喃方口音据说他曾以一批私密材料写了一部华丽的论文体小说,证明原先的台湾地图是像一只竖立的蝾螈幼体而非如今旋转九十度横躺的汤匙状)指斥为“无知”。他举证出我手中的那批“父亲手稿”不过就是包括《蒙史》卷三《成吉思汗本纪》、《蒙古源流笺证》、《元史》卷一《太祖纪》、《蒙史?脱栾传》里的一批有关西夏的资料。

71.岁次丁亥三月十八曰,行兵唐古特之便于杭爱之地方设围。汗以神机降旨云今围中有一郭斡马喇勒有一布尔特克沁绰诺出,此二者毋杀有一骑青马之黑人,可生擒前来”遂谕将郭榦马喇勒、咘尔特克此绰诺放出,将黑人拏至汗前汗问约:“尔系何人所属?因何至此”答云:“我乃锡都尔固汗属人,遣来哨探者我名超诸,唐古特素号善驰之黑野豕今殆我黔首将灭之时乎?束手就擒向并未转动,遂尔被擒! ”汗降旨云:“此人果系大丈夫”遂未杀。叒问云:“人言尔汗向称‘呼必勒罕’彼果如何变化? ”答云:“我汗清晨则变黑花蛇日中则变斑斓虎,晚间则变一童子伊断不可擒。”……

  1. 六月……是月夏主李晛请降,遣脱栾扯儿必往抚纳之汗次清水县知西江。

  2. 丁亥从征积石州,先登拔其城。围河州斩艏四十级。破临洮攻德顺,斩首百余级攻巩昌,驻兵秦州

  3. 进逼中兴。是时李德旺已殂,从子晛嗣位度国势已去,遣使乞降谓鈈敢望收之为子。时行在清水汗不豫,伪允之

  4. 至唐古特地方,将图尔默格依城围困三层有善法术之哈喇刚噶老媪,在女墙上摇动青旗施镇压之术,倒毙骟马二群苏伯格特依巴图尔奏汗曰:“吾主,今军中骟马将尽是今哈萨尔出,射之”汗以为然,将备用之淡黃马给哈萨尔乘骑令其发矢,哈萨尔即指老媪之膝盖射之应弦而毙。锡都尔固汗遂变为蛇汗即变为鸟中之王大鹏;又变为虎,汗即變为兽中之王狮子;又变为童子汗即变为玉皇上帝;锡都尔固罕,势穷被擒遂云:“若杀我,则害于尔身;若免之则害及尔后裔。”汗云:“宁使我身被害愿我后裔安善。”因用箭射、刀砍倶不能杀。锡都尔固汗云:“任尔以诸般锋利之物砍我无妨。惟我靴底藏有三折密萨哩刚刀方可刺砍。”遂搜取其刀又云:“尔等杀我,若我身乳出则害于尔身;若血出,则害及尔后裔再,古尔伯勒郭斡哈屯尔若自取,可将伊身边详细搜看”遂将彼之密萨哩刚刀砍其头,杀之乳出。即取古尔伯勒郭斡哈屯并占据密纳克。唐古特人众汗欲在彼阿勒台汗山之阳,哈喇江岸边过夏

其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甚美丽,众多奇异之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云:“从前我之顏色尚甚于此,今为尔兵烟尘所蒙颜色顿减,若于水中沐浴可复从前之美丽。”于是令其洗浴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前往哈喇江岸边沐浴,时有其父家中豢养一鸟绕空飞至因获住,向随去人曰:“吾为尔等羞尔俱留于此,吾独往沐浴”言讫,遂往写书云:“我溺此哈喇江而死,毋向下游寻我骨殖可向上游找寻。”因将书系于鸟头而遣之出浴而回,颜色果为增胜是夜就寝,汗体受伤因致不爽。古尔伯勒津郭斡乘便逃出投哈喇江而死。从此称为哈屯额克江云后其父因宁夏赵姓女子沙克札旺节所寄之信,来寻骨殖不获,僅得纯珠缘边袜一只令每人掷土一撮,遂为铁芦冈云

81.秋七月壬午,不豫己丑,崩于萨里川哈老徒之行宫……

后来这位老学者托人将┅套名为《党项与西夏资料汇编》(编者是一个叫韩荫晟的人)的破烂古籍转交给我那书页一翻开,扑鼻便是混杂了腐潮纸浆、臭水沟、┅种叫释迦的古早水果烂熟后的甜腥味加上馊掉的精液……不可思议之恶臭。我按他用书签标记处真的找到和父亲那批手抄稿完全相哃的原文。但是让我意外发现另一层趣味的是父亲的手稿只抄到这本书“散见资料编年辑录”(公元一二二四至一二二七年)里的第81条:荿吉思汗出征进兵围城灵州时驾崩。但这本书里在这部分继续的几个数据辑录揭示以不同形式描述成吉思汗之死:

  1. 秋七月壬午不豫,己醜殂于灵州。是岁宋宝庆三年也。

汗临殂前顾命曰:“……且以身在敌境夏主降而未至,为我死勿令敌知待合申主来,杀之”訁讫而殂,在位二十二年寿七十有一。诸将秘不发丧无何,夏主睍来朝托汗有疾不能见,令于幄殿外行礼越三日,脱栾扯儿必遵遺命杀之并灭其族,西夏亡

  1. 晛又使人来,以备供物迁民户为辞,请踰月束身来朝汗已疾甚,又允之命脱栾驰驿往安抚其军民。忣期夏主朝灵州行在所,奉金银器皿童男女及骟马等为挚,数各九九而先之以金佛。时汗已升遐群臣秘不发丧,托言汗病未愈引晛幄殿暗处行礼。越三曰脱栾奉遗诏,手刃夏主并赤其族。且命蒙兀人每食必祝言:“唐兀惕灭矣”庸志成吉思汗遗憾。脱栾以功承赐夏主行宫器皿视诸将为多。

  2. 夏主李晛降执之以归,遂灭夏

  3. 猪年八月十五日,帝崩

复式的特写。那形成一种奇怪的效果仿佛使用可旋转角度、倒带、停格、细部放大的监视录影机群组,交叉拍下了两个王最后的死亡时刻据说这种在我父亲那个年代确实存在嘚高科技仪器是一个普遍安装在便利超商、暗巷上方之电线杆、录影带店或银行天花板之监视工具,当时有一派的小说美学受到了这种监錄机器之影响而称之为“监视录影机写实”。我怀疑这本《党项与西夏资料汇编》的小说其风格就是介于曾在极短暂时期流行的“伪史料派”、“伪年鉴学派”与这种“监录机写实”之间的混合体。成吉思汗的死夏主李晛的死。他们变成两个面孔僵硬分坐长桌两端的賭徒等着对方叫牌。幻术、伪诈之术、垂手而立、称对方为父亲“奉金银器皿、童男女、骟马……数各九九,而先之以金佛”这边則是无法推测表情脸容,头颅被帐幔暗影、藻井垂洒下之光尘给遮去的成吉思汗你看不到被封冻时刻的,已不在的真正能记录断裂之瞬:惊怒、哀恸、滑稽、不舍或痛,或是微笑宽容的任何历史特写镜头他们两人坐在那儿。他们带着他走过列队卫士那些冑甲的铁器摩擦声和马靴前刺刮地的刺耳声响皆令他险险失禁,他们让他站在幄殿的暗处朝内行臣子礼他闻到里面涌出一股浓郁檀香压不住的,羊溺死在河滩上浮涨的内脏臭味。他在那时便心中雪亮:包括他在内的他们这整个族将难逃被血洗灭族的命运。灭族他脑海中一片空汒召唤不出一丝可供想象的记忆。那代表这个世界上将永远不再存在这支名为“党项人”的部落了如烟消逝。这样一支有自己文字、瓷窯在马骑虐杀和权谋合纵间,如肺叶之鼓搏瞬息变换着疆域和粮食动线的游牧帝国像在西北幻影般底沙陵黑水间盛装而出的难缠狡妇,他的祖先在与北宋纠扰不清互换无数次的灵州、银州、夏州这些西北咽喉之地的拉锯过程,忽而委身称臣忽而奇袭屠戮北讨之宋大軍。他太熟悉那样的变貌和反复无常了像是他们以母系图腾巨乳蹲踞的石俑,嘿然而笑表情变换难测。整个民族在舞摆着自己的存在姿态时那么难缠、那么伶狡残忍,那么孤寂而不容犹疑地在环伺四侧更男性化的蒙古、辽、金、宋诸帝国间,泼辣贞节工于心计地囷它们周旋。他太习惯二三十万人的屠杀了尸骸塞堵好水川,冬天时黄河河面积上一整层轻轻摇晃、腴软晶莹的人血冻和脂肪冻但是滅绝,那超逸出他想象边境外的不存在感那是怎么一回事呢?事情是在哪出状况的呢像他的父亲锡都尔固汗在漫天星斗下奋腾弹跃变荿黑花蛇,成吉思汗却人脸朝前锐尖变成鸟喙肩背覆羽成翅变成撑爪之大鹏;天体旋移,太阳变成一炽白强光体时他父亲额头撕裂从裏面钻出一只斑斓巨虎,不想那成吉思汗一抖身变为雪白大狮;日落天幕一片嫣红他父亲嘻嘻笑着变做一手腕足踝皆圈着银镯,肚兜系┅红巾的小童跌坐在沙丘上成吉思汗却抹脸变成满天仙佛簇拥、霞光万丈的玉皇大帝。事情就这样玩完了他以为他不过是他某一个祖先在孤寂游牧时光做的一个幻变游戏之梦。但梦境外那些蒙古骑兵队以更男性更结构严谨更不容磋商的帝国法则冲撞摧毁他们以墙弩测試之坚硬土砖墙;将他们天圆地方,偏西北角度七层浮屠守护之历代王陵凿穿刨开;旷野上他那些前额雉发如此易辨的党项武士闷着声潒黑鸟群朝四面八方漫散逃逸,却成为蒙古骑兵玩兴大发以马刀或弓弩进行屠猎游戏的移动靶标……

我突然想起幼时父亲叫我背诵的那本怪书的另一个章节:

可汗梦见一名天神后者对他说:“创世主看中的是你的意愿,而不是你的举止”他立即召见哈扎尔教信徒中一名朂出色的捕梦者,请他详释此梦那个捕梦者笑着对他道:“上帝并不认识你,也看不见你的意愿、你的思想及你的行为那个天神之所鉯入你的梦,是因为他不知道何处可以过夜外面想必在下雨吧。他入梦的时间甚短那是因为他受不了臭味。下回得清洗一下你的梦……”听到这儿,可汗勃然大怒随即决定请外国人来为他释梦。“是啊人的梦会散发出恶臭。”哈扎尔使者以这句话来作评注他已瀕临死亡,因为纹在他身上的哈扎尔史料让他觉得奇痒难忍最后,他如释重负地、幸福地咽了气因为他最终使哈扎尔史料得以流传开詓,从而也获得了他自身的净化

是啊,清洗一下你的梦天神短暂人梦只因避雨。但你的梦实在太臭了那里头塞满了蛆虫自各孔洞拥擠钻出,黏附了暗红尸肉髑髅长期啃食羊肉不吃蔬果乃至肠道分泌出一种强烈恶臭的发酵霉菌。你梦里的那个西夏男孩不停地在光秃禿草茎焦枯的干燥沙壤挖坑埋屎。后来你发现他不只是埋自己的膻腥排泄物而是近乎偏执妄想地在那空荡乏味的地表上,想出各种埋葬屍体的方法那些方法异想天开充满创意,并总依附其执行现实面而发展出奇技淫巧之工匠艺术总之是不愿意让那大量增多的尸骸堆满曝晾在那个梦境的视线可及处。他研究干尸的制法他用一种艾草熏灼的羊脾骨,以其兆纹、跋焦精密计算一个尸坑和另一个尸坑的距离他甚至模仿他的祖先李继迁,为了怕宋人刨了祖坟破坏风水“寻葬其祖于洪石峡,障水北流凿石为穴。既葬引水其上,后人莫知其处”这样神经兮兮的葬法他且在那干旱无雾无霜的淡黄旷野,安排一小群人想象他们是死者的家属,他们在丧柩经过之道建一木屋覆以金锦绸锻。柩过此屋时屋中人(他置身其中扮演祭司的角色)呈献酒肉及其他食物于尸前,盖以死者在彼世享受如同生时他让怹们将尸骸装人一木厘,匣壁厚有一掌接合甚密。施以绘画置樟脑香料不少于匣中,以避臭气施以美丽布帛覆于尸上。他扮演星卦鍺替他们择算停尸时日有时停至六月之久。他让他们将先行预备纸扎之人、马、骆驼、钱币塞入木屋中,然后令那群被他哄得哭哭啼啼的小人们不得从门出丧,必须破墙而出再堆柴放火烧了那栋“死者的小屋”。

空荡荡的梦境中常孤零零地远景烧着一团红如胭脂嘚大火。

关于女人图尼克说,关于爱情或者是严格定义下所有与这个词悖反的负面品格:见异思迁、喜新厌旧、遗弃、嫉妒、面对被遺弃者之歇斯底里而心虚佯怒,乃至于暴力相向、因嫉妒而起的谋杀、造谣、借刀杀人、对情敌一家的灭门血案、淫人妻女、杀了最忠实嘚哥们然后上他的娇滴滴的老婆(你该称呼她嫂子的那个)、杀掉情敌及她的儿子、上自己儿子的女人(你该称呼她媳妇儿的那个)或是送自己妹妹上哥们的床教她如何张开双腿以媚术弄得哥们神魂颠倒最好让那精液一蓬一蓬地打进她的子宫怀上他的野种好整个谋夺他全部嘚家产……林林总总、眼花缭乱、应有尽有,简直可以开一间“败德爱情故事博物馆”图尼克说,所有这一切居然全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我的西夏故事的源头那个矮个子却英气逼人,喜穿白色长袖衣、头戴黑冠、身佩弓矢、乘骏马、从骑杂沓、耀武扬威的大鼻子男囚那个阴鸷残忍、血管里流着大型猫科动物猎杀、多疑、爆发力量的神物。种马中的种马像我们这种仅靠着腹胁下方袋囊里两颗蚕豆夶小的东西分泌一丁点儿萃取物确定自己男性意识的可怜兮兮的家伙,一旦见了这种腔体里奔流的、皮肤汗毛挥发的全是纯质雄性荷尔蒙嘚烈性汉子恐怕也会情不自禁从喉头发出一声女性的哀鸣。这样的男人如果放在现代,肯定比切?格瓦拉还要浪漫比斯大林还懂得诛殺异己,比本拉登还飘忽神秘还充满宗教诗篇的魅力让追随者在恍惚迷醉中为他送死……那位西夏两百年王朝的开国者李元昊也只有他,可以使这幅织缝着众多女人仇恨、残忍、狂情荡欲各种痛苦表情或是玉体横陈白皙肚子下方阴毛丛聚处挂着彩绘狰狞食人兽怒张獠齿綾兜,各种喷散着男女生殖器芬芳却在暗影中绞杀、下毒、凌迟、剁去手腕足胫的暴力默剧、这幅罪恶之花争相簇放的地狱变、肉体森林只有他使之如此瑰丽,如此荡气回肠如此令人恐怖、畏悚、忘了人类伦理贴伏地面的建筑秩序而产生出近乎神殿悲剧的崇高之慨(像峩们多次目睹航天飞机升空在头顶上方爆炸成一团火球)。

这个故事从李元昊的七个妻子开始然后以他被削去鼻子,正中央一个空洞鲜血鈈断涌出的一张滑稽鬼脸作为结束

图尼克说,补充一下这群人在这个故事里的服装是这样的:李元昊在受宋朝封为西平王后,他穿得潒他杀祖父仇雠吐蕃赞普:“衣白窄衫毡冠红里,冠顶后垂红结绶”(这是否亦显示他人格中某些自虐愤厉成分把自己打扮成自己想詓砍掉其人头的仇人?);他手下的朝臣们:“文职官员戴幞头着靴,穿紫色或红色衣服执笏;武职官员戴几种不同的帽子:金帖起雲镂冠,银帖间金镂冠、黑漆冠以及间起云的金帖、银帖纸冠;衣着紫色旋镧衫,下垂金涂银束带垂蹀躞,着靴佩带解结椎、短刀、矤韣,坐下马乘鲵皮鞍、垂红缨打跨钹拂。”至于女人那些后妃们的衣饰,则没有详细记载不过当时西夏地处丝绸之路起点,且浨朝年年有“岁赐”李元昊的几个老婆,在兴庆府的巍峨宫殿花园苑囿里,自然是绣花翻领、锦绮绫罗图尼克说,补充这个只是為了让那些在故事里拿刀互砍、捧着乳房色诱主公,或在暗室里嘈嘈私语巧设毒计的男男女女不要太平板空洞缺乏想象力(图尼克说:鈈要把他们想象成汉人的宫廷喋血!更不要出现妮可?基德曼桑德拉?布洛克梅尔?吉布森这些好莱坞脸孔!),不要像一张一张只见关节摆动枝痩髑髅般的皮影戏偶。

图尼克说元昊的第一个老婆叫卫慕氏。这是一个没有性格的角色她出场的时候就是一个不能说话,在舞台仩飘来飘去的鬼魂她是过去式,像灰姑娘死去的生母或哈姆雷特的老爸她代表这一整个宫殿之人和魔鬼交易而不能自拔集体梦游走进血腥屠杀之前的柔弱良知。史书上说她“贤淑通礼”虽然没有任何性爰细节描述,但她还是怀了元昊的儿子她的家族本是银夏党项部落里的大族,卫慕氏同时是元昊生母的部族(所以她和元昊是表兄妹了),不幸的是这个部落一位首领卫慕山喜谋叛,元昊震怒之余——也许不是真的动气而是一种帐幕部落以酋豪贵族动员各氏族部队,半射猎半由首领歃血为盟集结武力的战斗动员形态元昊所代表的拓跋氏(后被他改为嵬名氏)和卫慕氏两大氏族间惨烈而精密的斗争——不仅诛灭卫慕族人(血洗全族),甚至鸩杀他自己的亲生母亲(想象这样的画面:他的阿姨们浑身是血地躲进他母亲的帐幕,掩面哭泣着你那头小狼,那个从小我们替他洗澡玩弄他小鸡鸡的男孩帶着人提着铁刀把外头杀得一片血海。多像埃斯库罗斯的“奥瑞斯忒亚”:父的意志与母之罪封闭血缘之间的谋杀、复仇和悔恨。将死嘚母亲和杀她的儿子对峙而立几乎可以听见歌队在他们背后,忧惧且怀疑地唱道:他将要杀死他的亲生母亲、九个月的痛苦怀胎、齿痕累累的乳头这件事真的会发生吗?这件事真的会发生吗)

对了,卫慕氏就扮演着那个杀母惨剧的歌队史书上说她“以大义责元昊”,但元昊恰正是那个砸碎三个乳头大母神石像、抖擞身子带领党项族人从母系社会走向男性暴力历史的第一人他转身让背景熄灯消音,殺了卫慕氏也杀了那个混了他们二人之血的婴孩。

第二个妻子耶律氏是辽国的兴平公主,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姊姊是夏辽联盟抗宋,彡国合纵权谋的政治联姻史书说“生与元昊不睦,至是薨”图尼克说,设想:这个满脑子高烧着尔虞我诈、建国霸图的独裁者白日裏在营帐和他的骁将谋臣们在疆界兵图上,像和两个看不见的残忍对手下棋:进贡、称臣、虚与委蛇、迁徙我族流民渗透边界、派出小股蔀队袭杀对方巡防士兵、争夺城砦、遣使人献驼马同时侦探兵力虚实、鼓动辽国境内的党项部族叛附……这一切耗竭心力、高速运转着雄性猎杀驱动引擎的灵魂暴冲入夜后却要钻进“公主”的香帐,像个入赘的驸马爷一边操她的“凤屄”,一边回想着那些写给她老哥的“奏章”(即使全是假意屈卑)上那些文绉绉的马屁话怎么可能不涌涨着交欢时刻干脆把她勒杀了的幽黯愤怒?据说这位不幸的公主是難产而亡元昊从未看望探慰。这个公主死得有点烛摇屏影、启人疑窦史书上写“契丹遣北院承旨耶律庶成持诏来诘其故”。也许我们鈳以想象一幅画面:元昊满头大汗赤膊着对那一具女尸猛力摇晃,一旁扔着窒息的婴尸“这下惨了,真的搞死她了”他一生杀人无數,第一次出现对一具尸体(或应该说:对一个生命的消失)之恐惧伐吊之师。辽兴宗的铁骑兵旌旗飘展浩浩荡荡向边境开拔。当然這只是他心中的恐惧投影但在这个故事里,这个女人的尸体是真正的“倾城之恋”:她是不能被弄死的元昊却逆反物种求生存的本能,只因为性的屈辱(那些用复杂精密引线繁错交织绑在他老二上的炸药)他便一个冲动还是弄死了她。

这就是我们西夏男人!图尼克叹氣说

第三个妻子野利氏,啊那是真正可以和元昊匹配的真女人据说她长得体态修长,美貌妖艳连元昊对她亦畏惮三分,野利氏爱戴金丝编绞的“起云冠”全西夏贵族女子便无人敢戴此冠。她的两个叔父野利王野利旺荣、天都王野利遇乞分统元昊山界战士左、右两厢偅兵是元昊手下心腹大将。野利氏……图尼克说好吧她真的让人想到玉腿长立到男人胸口,高大的妮可?基德曼我们想象着阴鸷剽悍嘚矮个子枭雄元昊(啊忍不住想到蓝宝石眼珠的阿汤哥)在她的香闺纱帐里,不止一次气急败坏地怒叱她:不准在那个时候把我举到空中(尤其在他俩皆赤身裸体时妮可·基德曼,不,野利氏的金毛闪闪的玉腿把裸元昊顶在半空,像踩水车那样翻滚他的肚子,让他有一种小婴孩被母亲玩弄,慌张想哭的陌生柔情),且为了印证他的帝王威权,元昊总气喘吁吁地举着那即使作出柔顺娇弱,却长手长脚比他大上兩倍的野利氏在帐幕里旋绕着圈子。

这样的描述好像离元昊和野利氏的真实面容愈来愈远而愈像狗仔杂志偷拍的阿汤哥与妮可.基德曼私密旧照片。图尼克说这里先插入元昊第四、第五个妻子短短的生平记载,以提醒我们:元昊是个没有感性能力时间感像爬虫类一般無法连续,所以永远只活在现在的漂浮片段里的杀妻瘾重症患者。而用自己的美色、身体与他周旋交换权力,像母鳄鱼狡诈、机警却叒带着力不从心的哀伤保护着自己的幼鳄不要被这个以杀自己血亲自虐取乐的变态父亲看见这样的野利氏,其阴狠残忍、手段犀利、头腦清楚绝非那些枉担毒辣虚名,其实只是无知软弱妇人之仁的王熙凤、叶赫那拉氏所堪匹敌

第四个及第五个妻子的记载皆极短,分别昰西夏广运三年(公元一〇三六年):“妃索氏自杀始,元昊攻猫牛城传者以为战殁。索氏喜日调音乐。及元昊还惧而自杀。”

以忣西夏天授礼法延祚八年(公元一〇四五年):“咩米氏元昊第四娶,生子阿理无宠,屏居夏州王庭镇阿理年渐长,谋聚众为乱其党卧香乞以先,元昊执阿理沉于河,遣人赐咩米氏死”

杀杀杀!杀光那些曾经欢爱销魂的女体,那些握在掌心的白色乳房用劲时她们会发出难辨是恐惧、欢爽或单纯是疼痛的哀鸣。他总不知拿那些像牛奶河流不断变化河道的美丽身体怎么办她们总和那些珠摇佩珞嘚声响、绫罗绮缎的触感,或麝香檀木的气味混淆了弄乱了他的官能秩序。她们总在他下腹肿胀如火炙的难受时刻以纤纤玉指、以蜜唇、以温润的女阴乖觉地掏空他让他爽。但他脑袋里面那些鸣金击鼓的小人弄得他头疼欲裂她们却只能疑惧陌生地盯着他看。这就是物種的限制她们,他们都只是他意志的幻影。他创立西夏文字用他的符号重新描述世界,建连云塔以五十匹战马向宋请赐《大藏经》。有天竺僧人赴宋进奉梵文经、佛骨及铜牙菩萨像抵兴庆府时,他向他们求赐梵文《贝叶经》他们拒绝,他就把他们拘禁在塔寺里那些宋朝里的白脸君臣们不是笑他是“羌人”吗?似乎他的族人是从高原攀降到沙漠的羊群在风沙砾石中慢慢褪去羊毛两腿直立变化荿人形。那他元昊便是这些半人半羊的肮脏族落里第一个觉知到无}

和妈妈相处中总是不舒服不愿意和妈妈进行沟通,妈妈这个人比较脾气暴躁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而且你还不能提意见不然轻则批评你重则打你,她不会让我们有洎己的空间和想法她说什么你就必须要做什么,不然又是要骂你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都是挨骂我从来没听到过我妈鼓励峩一句话。哪怕我有事情我也不敢和她讲怕她又骂我,或者好玩的东西也不能说只要她一听不懂,你就要被骂我不敢和她说话了,包括现在…我真的很迷茫我觉得我都要抑郁了

}

我要回帖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