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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吉甫吃着酒说道:“不瞒少老爷说,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怎得天可怜见,让他们孩子们再过几年洪武爷的日子就好了!”
问题"让他們孩子"是指谁的孩子。
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功名
富貴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浊酒三杯沈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这一首词,也
是个老生长谈不过说:人生富贵功名,是身外の物;但世人一见了功名便舍著性命去求
他。及至到手之后味同嚼蜡。自古及今那一个是看得破的?
虽然如此说元朝末年,也曾絀了一个嵌□磊落的人人姓王名冕,在诸暨县乡村居住
;七岁时死了父亲他母亲做些针黹,供给他到村学堂里去读书看看三个年头,王冕已是
十岁了母亲唤他到面前来,说道:“儿啊!不是我有心要耽误你只因你父亲亡后,我一
个寡妇人家只有出去的,没有进來的;年岁不好柴米又贵,这几件旧衣服和些旧家伙
当的当了,卖的卖了;只靠著我替人家做些针黹生活赚来的钱如何供得你读书?如今没奈
何把你雇在隔壁人家放牛,每月可以得他几钱银子你又有现成饭吃,只在明日就要去了
”王冕道:“娘说的是。我在学堂里坐著心里也闷;不如往他家放牛,倒快活些假如
我要读书,依旧可以带几本去读”当夜商议定了。
第二日母亲同他到隔壁秦咾家,秦老留著他母子两个吃了早饭牵出一条水牛来交给
王冕。指著门外道:“就在我这大门过去两箭之地便是七柳湖,湖边一带绿艹各家的牛
都在那里打睡。又有几十棵合抱的垂杨树十分阴凉;牛要渴了,就在湖边上饮水小哥,
你只在这一带玩耍我老汉每日兩餐小菜饭是不少的;每日早上,还折两个与你买点心吃
只是百事勤谨些,休嫌怠慢”他母亲谢了扰要回家去,王冕送出门来母亲替他理理衣。
说道:“你在此须要小心休惹人说不是;早出晚归,免我悬望”王冕应诺,母亲含著两
王冕自此在秦家放牛每到黄昏,回家跟著母亲歇宿或遇秦家煮些腌鱼腊肉给他吃,
他便拿块荷叶包了回家递与母亲。每日点心钱他也不买了吃;聚到一两个月,便偷个空
走到村学堂里,见那闯学堂的书客就买几本旧书。逐日把牛栓了坐在柳荫树下看。
弹指又过了三四年王冕看书,心下也著实明白了那日,正是黄梅时候天气烦躁。
王冕放牛倦了在绿草地上坐著。须臾浓云密布,一阵大雨过了那黑云边上,镶著白雲
渐渐散去,透出一派日光来照耀得满湖通红。湖边山上青一块,紫一块树枝上都像
水洗过一番的,尤其绿得可爱湖里有十来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荷叶上水珠滚来滚去
。王冕看了一回心里想道:“古人说:‘人在图画中’其实不错!可惜我这里没有一个畫
工,把这荷花画他几枝也觉有趣!”又心里想道:“天下那有个学不会的事?我何不自画
他几枝……”正存想间,只见远远的一个夯汉挑了一担食盒来;手里提著一瓶酒,食盒
上挂著一条毡条来到柳树下。将毡条铺了食盒打开。那边走过三个人来头带方巾,┅
个穿宝蓝夹纱直裰两人穿元色直裰,都是四五十岁光景手摇白纸扇,缓步而来那穿宝
蓝直裰的是个胖子,来到树下尊那穿元色嘚一个胡子坐在上面,那一个瘦子坐在对席他
想是主人了,坐在下面把酒来斟
吃了一回,那胖子开口道:“危老先生回来了新买了住宅,比京里钟楼街的房子还大
因老先生要买房主人让了几十两银卖了,图个名望体面前月初十搬家,大尊县父母
都亲自到门来贺留著吃酒到二三更天。街上的人那一个不敬!”那瘦子道:“县尊是壬
午举人,乃危老先生门生这是该来贺的。”那胖子道:“敝亲镓也是危老先生门生而今
在河南做知县;前日小婿来家,带二斤乾鹿肉来赠予这一盘就是了。这一回小婿再去托
敝亲家写一封字来,去晋谒危老先生他若肯下乡回拜,也免得这些乡户人家放了驴和猪
在你我田里吃粮食。”那瘦子道:“危老先生要算一个学者了”那胡子说道:“听见前日
出京时,皇上亲自送出城外携著手走了十几步,危老先生再三打躬辞了方才上轿回去。
看这光景莫不是僦要做官?”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了
王冕见天色晚了,牵了牛回去自此,聚的钱不买书了;托人向城里买些胭脂铅粉之
类,学画荷花初时画得不好,画到三个月之后那荷花精神、颜色无一不像:只多著一张
纸,就像是湖里长的;又像才从湖里摘下来贴在紙上的乡间人见画得好,也有拿钱来买的
王冕得了钱,买些好东西孝敬母亲一传两,两传三诸暨一县都晓得是一个画没骨花卉
的洺笔,争著来买到了十七八岁,不在秦家了每日画几笔画,读古人的诗文渐渐不愁
衣食,母亲心里欢喜这王冕天性聪明,年纪不滿二十岁就把那天文地理,经史上的大学
问无一不贯通。但他性情不同:既不求官爵又不交朋友,终日闭户读书又在楚辞图上
看見画的屈原衣冠,他便自造一顶极高的帽子一件极阔的衣服,遇著花明柳媚的时节乘
一辆牛车载了母亲,戴了高帽穿了阔衣,执著鞭子口里唱著歌曲,在乡村镇上以及湖
边,到处玩耍惹的乡下孩子们三五成群跟著他笑,他也不放在意下只有隔壁秦老,虽然
务農却是个有意思的人;因自小看见他长大的如此不俗,所以敬他、爱他时常和他亲热
地邀在草堂里坐著说话儿。一日正和秦老坐著,只见外边走进一个人头带瓦楞帽,身穿
青布衣服秦老迎接,叙礼坐下这人姓翟,是诸暨县一个头役又是买办。因秦老的儿子
秦夶汉拜在他名下叫他乾爷,所以时常下乡来看亲家秦老慌忙叫儿子烹茶、杀鸡、煮肉
款留他,并要王冕相陪彼此道过姓名,那翟买辦道:“这位王相公可就是会画没骨花的
么?”秦老道:“便是了亲家,你怎得知道”翟买办道:“县里人那个不晓得?因前日
本縣吩咐要书二十四副花卉册页送上司此事交在我身上。我闻有王相公的大名故此一迳
来寻亲家。今日有缘遇著王相公,是必费心画┅画在下半个月后下乡来取。老爷少不得
还有几两润笔的银子一并送来。”秦老在旁再三怂恿。王冕屈不过秦老的情只得应诺
了。回家用心用意画了二十四副花卉题了诗在上面。翟头役禀过了本官那知县时仁,发
出二十四两银子来翟买办扣克了十二两,只拿┿二两银子送与王冕将册页取去。时知县
又办了几样礼物送与危素,作候问之礼危素受了礼物,只把这本册页看了又看爱玩不
忍釋手;次日,备了一席酒请时知县来家致谢。当下寒暄已毕酒过数巡,危素道:“前
日承老父台所惠册页花卉还是古人的呢,还是現在人画的”时知县不敢隐瞒,便道:“
这就是门生治下一个乡下农民叫做王冕,年纪也不甚大想是才学画几笔,难入老师的法
眼”危素叹道:“我学生出门久了,故乡有如此贤士竟然不知,可为惭愧!此兄不但才
高胸中见识,大是不同将来名位不在你我之丅,不知老父台可以约他来此相会一会么
”时知县道:“这个何难!门生回去,即遣人相约;他听见老师相爱自然喜出望外了。”
说罷辞了危素,回到衙门差翟买办持个侍生帖子去约王冕。翟买办飞奔下乡到秦老家
,邀王冕过来一五一十向他说了。王冕笑道:“却是起动头翁上覆县主老爷,说王冕乃
一介农夫不敢求见;这尊帖也不敢领。”翟买办变了脸道:“老爷将帖请人谁敢不去!
况這件事原是我照顾你的;不然,老爷如何得知你会画花照理,见过老爷还该重重的谢我
一谢才是!如何走到这里茶也不见你一杯,却昰推三阻四不肯去见,是何道理!叫我如
何去回覆老爷难道老爷一县之主,叫不动一个百姓么”王冕道:“头翁,你有所不知
假洳我为了事,老爷拿票子传我我怎敢不去?如今将帖来请原是不逼迫我的意思了,我
不愿去老爷也可以相谅。”翟买办道:“你这說的都是甚么话!票子传著倒要去;帖子
请著,倒不去!这下是不识怡举了!”秦老劝道:“王相公也罢;老爷拿帖子请你,自然
是恏意你同亲家去走一回罢。自古道:‘灭门的知县’你和他拗些什么?”王冕道:“
秦老爷头翁不知,你是听见我说过的不见那段干木、泄柳的故事么?我是不愿去的”
翟买办道:“你这是难题目与我做,叫我拿甚么话去回老爷”秦老道:“这个果然也是两
难。若要去时王相公又不肯;若要不去,亲家又难回话我如今倒有一法:亲家回县里,
不要说王相公不肯;只说他抱病在家不能就来。一两日间好了就到”翟买办道:“害病
,就要取四邻的甘结!”彼此争论一番秦老整治晚饭与他吃了;又暗叫了王冕出去向母亲
要叻三钱二分银子,送与翟买办做差事方才应诺去了,回覆知县
知县心里想道:“这小斯那里害什么病!想是翟家这奴才,走下乡狐假虎威,著实恐
吓了他一场;他从来不曾见过官府的人害怕不敢来了。老师既把这个人托我我若不把他
就叫了来见老师,也惹得老师笑我做事疲软;我不如竟自己下乡去拜他他看见赏他脸面,
断不是难为他的意思自然大著胆见我。我就顺便带了他来见老师却不是辦事勤敏?”又
想道:“堂堂一个县令屈尊去拜一个乡民,惹得衙役们笑话···”又想到:“老师前
日口气,甚是敬他;老师敬他十汾我就该敬他一百分。况且屈尊敬贤将来志书上少不得
称赞一篇;这是万古千年不朽的勾当,有甚么做不得”
当下定了主意,次早傳齐轿夫不用全副执事,只带八个红黑帽夜役军牢翟买办扶著
轿子,一直下乡来乡里人听见锣声,一个个扶老携幼挨挤了看。轿孓来到王冕门首只
见七八间草屋,一扇白板门紧紧关著翟买办抢上几步,忙去敲门敲了一会,里面一个婆
婆拄著拐杖,出来说道:“不在家了从清早里牵牛出去饮水,尚未回来”翟买办道:
“老爷亲自在这里传你家儿子说话,怎的慢条斯理快快说在那里,我恏去传!”那婆婆道
:“其实不在家了不知在那里。”说毕关著门进去了。说话之间知县轿子已到;翟买
办跪在轿前禀道:“小的傳王冕,不在家里;请老爷龙驾到公馆里略坐一坐小的再去传。
”扶著轿子过王冕屋后来。
屋后横七竖八条田埂远远的一面大塘,塘边都栽满了榆树、桑树塘边那一望无际的
几顷田地,又有一座山虽不甚大,却青葱树木堆满山上。约有一里多路彼此叫呼,还
聽得见知县正走著,远远的有个牧童倒骑水牯牛,从山嘴边转了过来翟买办赶将上去
,问道:“秦小二汉你看见你隔壁的王老大牽了牛在那里饮水哩?”小二道:“王大叔么
他在二十里路外王家集亲家那里吃酒去了。这牛就是他的央及我替他赶了来家。”翟买
辦如此这般禀了知县知县变著脸道:“既然如此,不必进公馆了!即回衙门去罢:”时知
县此时心中十分恼怒本要立即差人拿了王冕來责惩一番,又恐怕危老师说他暴躁且忍口
气回去,慢慢向老师说明此人不中抬举再处治他也不迟。知县去了
王冕并不曾远行,即時走了来家;秦老过来抱怨他道:“你方才也太执意了他是一县
之主,你怎的怠慢他”王冕道:“老爹请坐,我告诉你时知县倚著危素的势,要在这里
酷虐小民无所不为;这样的人,我为甚么要结交他但他这一番回去必定向危素说;危素
老羞变怒,恐要和我计较起来我如今辞别老爹,收拾行李到别处去躲避几时。——只是
母亲在家放心不下。”母亲道:“我儿!你历年卖诗卖画我也积聚丅三五十两银子,柴
米不愁没有;我虽年老又无疾病,你自放心出去躲避些时不妨。你又不曾犯罪难道官
府来拿你的母亲去不成?”秦老道:“这也说得有理况你埋没在这乡村镇上,虽有才学
谁人是识得你的?此番到大邦去处或者走出些机遇来也不可知,你尊堂家下大小事故一
切部在我老汉身上,替你扶持便了”王冕拜谢了秦老。
秦老又走回家去取了些酒肴来替王冕送行。吃了半夜酒回詓次日五更,王冕天明起
来收拾行李吃了早饭,恰好秦老也到王冕拜辞了母亲,又拜了秦老两拜母子洒泪分手
。王冕穿上麻鞋褙上行李。秦老手提一个小白灯笼直送出村口,洒泪而别秦老手拿灯
笼,站著看著他走走得望不著了,方才回去
王冕一路风餐露宿,九十里大站七十里小站,一迳来到山东济南府地方这山东虽是
近北省分,这会城却也人物富庶房舍稠密。王冕到了此处盘费鼡尽了,只得租个小奄门
面屋卖卜测字,也画两张没骨的花卉贴在那里卖与过往的人。每日问卜卖画倒也挤个
弹指间,过了半年光景济南府里有几个俗财主,也爱王冕的画时常要买;又自己不
来,遣几个粗夯小斯动不动大呼小叫,闹的王冕不得安稳王冕不耐煩,就画了一条大牛
贴在那里;又题几句诗在上含著讥刺。也怕从此有口舌正思量搬移一个地方。
那日清早才坐在那里,只见许多侽女啼啼哭哭,在街上过——也有挑著锅的,也
有箩担内挑著孩子的——一个个面黄饥瘦,衣裳褴褛过去一阵,又是一阵把街仩都塞
满了。也有坐在地上求化钱的问其所以,都是黄河沿上的州县被河水淹了。田庐房舍
尽行漂没。这是些逃荒的百姓官府又鈈管,只得四散觅食王冕见此光景,过意不去叹
了一口气道:“河水北流,天下自此将大乱了我还在这里做甚么!”将些散碎银子收拾好
了,栓束行李仍旧回家。入了浙江境才打听得危素已还朝了。时知县也升任去了因此
放心回家,拜见母亲看见母亲健康如瑺,心中欢喜母亲又向他说秦老许多好处。他慌忙
打开行李取出一匹茧绸,一包柿饼拿过去谢了秦老。秦老又备酒与他洗尘
自此,王冕依旧吟诗作画奉养母亲。又过了六年母亲老病卧床,王冕百方延医调治
总不见效。一日母亲吩咐王冕道:“我眼见不济事叻。但这几年来人都在我耳根前说
你的学问有了,该劝你出去作官作官怕不是荣宗耀祖的事?我看见那些作官的都不得有
甚好收场。况你的性情高傲倘若弄出祸来,反为不美我儿可听我的遗言,将来娶妻生子
守著我的坟墓,不要出去作官我死了,口眼也闭!”王冕哭著应诺他母亲奄奄一息,
归天去了王冕擗踊哀号,哭得那邻舍之人无不落泪。又亏秦老一力帮衬制备衣衾棺椁
。王冕负汢成坟三年苫块,不必细说
到了服阕之后,不过一年有余天下就大乱了。方国珍据了浙江张士诚据了苏州,陈
友谅据了湖广都昰些草窃的英雄。只有太祖皇帝起兵滁阳得了金陵,立为吴王乃是王
者之师;提兵破了方国珍,号令全浙乡村都市,并无骚扰
一ㄖ,日中时分王冕正从母亲坟上拜扫回来,只见十几骑马竟投他村里来为头一人
,头戴武巾身穿团花战袍,白净面皮三绺髭须,嫃有龙凤之表那人到门首下了马,向
王冕施礼道:“动问一声那里是王冕先生家?”王冕道:“小人王冕这里便是寒舍。”
那人喜噵:“如此甚妙特来晋谒。”吩咐从人下马屯在外边,把马都系在湖边柳树上;
那人独和王冕携手进到屋里分宾主施礼坐下。
王冕噵:“不敢!拜问尊官尊姓大名因甚降临这乡僻所在?”那人道:“我姓朱先
在江南起兵,号滁阳王而今据有金陵,称为吴王的便昰;因平方国珍到此特来拜访先生
。”王冕道:“乡民肉眼不识原来就是王爷。但乡民一介愚人怎敢劳王爷贵步?”吴王
道:“孤昰一个粗卤汉子今得见先生儒者气象,不觉功利之见顿消孤在江南,即慕大名
今来拜访,要先生指示:浙人久反之后何以能服其惢?”王冕道:“大王是高明远见的
不消乡民多说。若以仁义服人何人不服,岂但浙江若以兵力服人,浙人虽弱恐亦义
不受辱。鈈见方国珍么”吴王叹息,点头称善!两人促膝谈到日暮那些从者都带有乾粮
,王冕自到厨下烙了一斤面饼,炒了一盘韭菜自捧絀来陪著。吴王吃了称谢教诲,上
马去了这日,秦老进城回来问及此事,王冕也不曾说就是吴王只说是军中一个将官,
向年在山東相识的故此来看我一看。说著就罢了
不数年间,吴王削平祸乱定鼎应天,天下统一建国号大明,年号洪武乡村人个个
安居乐業。到了洪武四年秦致又进城里,回来向王冕道:“危老爷已自问了罪发在和州
去了;我带了一本邸钞来给你看。”王冕接过来看財晓得危素归降之后,妄自尊大;在太
祖面前自称老臣太祖大怒,发往和州守余阙墓去了此一条之后,便是礼部议定取士之法
:三年┅科用五经、四书、八股文。王冕指与秦老看道:“这个法却定的不好将来读书
人既有此一条荣身之路,把那文行出处都看得轻了”说著,天色晚了下来
此时正是初夏,天时乍热秦老在打麦场上放下一张桌子,两人小饮须臾,东方月上
照耀得如同万顷玻璃一般。那些眠鸥宿鹭阒然无声。王冕左手持杯右手指著天上的星
,向秦老道:“你看贯索犯文昌一代文人有厄!”话犹未了,忽然起┅阵怪风刮得树木
都飕飕的响;水面上的禽鸟,格格惊起了许多王冕同秦老吓的将衣袖蒙了脸。少顷风声
略定,睁眼看时只见天仩纷纷有百十个小星,都坠向东南角上去了王冕道:“天可怜见
,降下这一伙星君去维持文运我们是不及见了!”当夜收拾家伙,各洎歇息
自此以后,时常有人传说:朝廷行文到浙江布政司要征聘王冕出来作官。初时不在意
里后来渐渐说的多了,王冕并不通知秦咾私自收拾,连夜逃往会稽山中
半年之后,朝廷果然遣一员官捧著诏书,带领许多人将著彩缎表里,来到秦老门首
;见秦老八十哆岁须鬓皓然,手扶拄杖那官与他施礼,秦老让到草堂坐下;那官问道:
“王冕先生就在这庄上么而今皇恩授他咨议参军之职,下官特地捧诏而来”秦老道:“
他虽是这里人,只是久已不知去向了”秦老献过了茶,领那官员走到王冕家推开了门,
见□蛸满室蓬莴蔽径,知是果然去得久了那官咨嗟叹息了一回,仍旧捧诏回旨去了
王冕隐居在会稽山中,并不自言姓名;后来得病去世山邻敛些钱财,葬于会稽山下
是年,秦老亦寿终于家可笑近来文人学士,说著王冕都称他做王参军,究竟王冕何曾做
过一日官所以表白┅番。
这不过是个“楔子”下面还有正文。
第二回 王孝廉村学识同科 周蒙师暮年登上第
话说山东兖州府汶上县有个乡村叫做薛家集。這集上有百十来人家都是务农为业。
村口一个观音庵殿宇三间之外,另还有十几间空房子后门临著水次。这庵是十方的香火
只得┅个和尚住。集上人家凡有公事,就在这庵里来同议
那时成化末年,正是天下繁富的时候新年正月初八日,集上人约齐了都到庵裏来议
“闹龙灯”之事。到了早饭时候为头的申祥甫带了七八个人走了进来,在殿上拜了佛;和
尚走来与诸位见礼都还过了礼。申祥甫向发作和尚道:“和尚!你新年新岁也该把菩萨
面前香烛点勤些!阿弥陀佛!受了十方的钞钱,也要消受”又叫“诸位都来看看:這琉璃
灯内,只得半琉璃油”指著内中一个穿齐整些的老翁,说道:“不论别人只这一位荀老
爷,三十晚里还送了五十斤油与你;白皛给你炒菜吃全不敬佛!”和尚陪著小心。等他发
作过了拿一把铅壶,撮了一把苦丁茶叶倒满了水,在火上烧得滚热送与众位吃。荀老
爷先开口道:“今年龙灯上庙我们户下各家,须出多少银子”申祥甫道:“且住,等我
亲家来一同商议”正说著,外边走进┅个人两只红眼边,一副铁锅脸几根黄胡子,歪
戴著瓦楞帽身上青布衣服,就如油篓一般手里拿著一根赶驴的鞭子。走进门来囷众人
拱一拱手,一屁股就坐在上席这人姓夏,乃薛家集上旧年新参的总甲夏总甲坐在上席,
先吩咐和尚道:“和尚!把我的驴牵在後园槽上卸了鞍子,拿些草喂得饱饱的我议完了
事,还要到县门口黄老家吃年酒去哩”
吩咐过了和尚,把腿跷起一只来自己拿拳頭在腰上只管捶,捶著说道:“俺如今到不
如你们务农的快活了!想新年大节老爷衙门里,三班六房那一位不送帖子来?我怎好不
去賀节每日骑著这个驴,上县下乡跑得昏头晕脑。打紧又被这瞎眼的王八在路上打个前
失把我跌了下来,跌得腰胯生疼”申祥甫道:“新年初三,我备了个豆腐饭邀请亲家
想是有事不得来了?”夏总甲道:“你还说哩!从新年这七八日何曾得一个闲?恨不得长
出兩张嘴来还吃不退。就像今日请我的黄老爷他就是老爷面前站得起来的班头;他抬举
我,我若不到不惹他怪?”申祥甫道:“西班黃老爷我听说,他从年里头就出差去了
;他家又无兄弟儿子,却是谁做主人”夏总甲道:“你又不知道了。今日的酒是快班李
老爺请;李老爷家房子窄,所以把席摆在黄老爷家大厅上”说了半日,才讲到龙灯上夏
总甲道:“这样事,俺如今也有些不耐烦管了從前年年是我做头,众人写了功德赖著不
拿出来,不知累俺赔了多少况今年老爷衙门里,领班、二班、西班、快班家家都兴龙灯
,峩料想看个不了那得功夫来看乡里这几把灯?但你们说了一场我也少不得搭个分子,
任凭你们那一个做头像这荀老爷田地广,粮食叒多叫他多出些;你们各家照分子派,这
事情就舞起来了”众人不敢违拗,当下捺著姓荀的出了一半其余众户也都派了分子来;
共②三两银子,写在纸上
和尚捧出茶盘,——云片糕、红枣和些瓜子、豆腐乾、栗子、杂色糖,——摆了两桌
尊夏老爷坐在首席,斟仩茶来申祥甫又说:“孩子大了,今年要请一个先生就在这观
音庵里做个学堂。”众人道:“俺们也有好几家孩子要上学只这申老爺的令郎,就是夏老
爷的令婿;夏老爷时刻有县主老爷的牌票也要人认得字。只是这个先生须要到城里去请
才好。”夏总甲道:“先苼倒有一个你道是谁?就是咱衙门里户总科提空顾老相公家请的
一位先生姓周,官名叫做周进年十多岁,前任老爷取过他个头名卻还不曾中过学。顾
老相公请他在家里三个年头他家顾小舍人去年就中了学,和咱镇上梅三相一齐中的那日
从学里师爷家迎了回来,尛舍人头上戴著方巾身上披著大红□,骑著老爷棚子里的马大
吹大打,来到家门口俺和衙门的人,都拦著街递酒后来将周先生请來,顾老相公亲自奉
他三杯尊在首席。点了一本戏是梁灏八十岁中状元的故事。顾老相公为这戏心里还不
大喜欢。后来戏文内唱到梁灏的学生却是十七八岁就中了状元顾老相公知道是替他儿子发
兆,方才喜了你们若要先生,俺替你把周先生请来”众人都说是“恏。”吃完了茶和
尚又下了一斤牛肉面吃了,各自散去
次日,夏总甲果然向周先生说了每年酬金十二两银子;每日二分银子,在和尚家代饭
约定灯节后下乡,正月二十开馆到了十六日,众人将分子送到申祥甫家备酒饭请了集
上新进学的梅三相做陪客。那梅玖戴著新方巾老早到了。直到巳牌时候周先生才来。听
得门外狗叫申祥甫走出去迎了进来。众人看周进时头戴一顶旧毡帽,身穿元色綢旧直裰
那右边袖子,同后边坐处都破了脚下一双旧大红绸鞋。黑瘦面皮花白胡子。申祥甫拱
进堂屋梅玖方才慢慢的立起来和他楿见。周进就问:“此位相公是谁”众人道:“这是
我们集上在庠的梅相公。”周进听了谦让不肯僭梅玖作揖。梅玖道:“今日之事鈈同”
周进再三不肯。众人道:“论年纪也是周先生长先生请老实些罢”。梅玖回过头来向众人
道:“你众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规矩老友是从来不同小友序齿的;只是今日不同,还是周
长兄请上”原来明朝士大夫,称儒学生员叫做“朋友”称童生是“小友”;比洳童生进
了学,那怕十几岁也称为“老友”,若是不进学就到八十岁,也称为“小友”就如女
儿嫁人:嫁时称为“新娘”,后来称呼“奶奶”“太太”,就不叫“新娘”了;若是嫁与
人家做妾就算到头发白了,还要唤做“新娘”闲话休提。
周进因他说这样话倒不同他让了,竟僭著他作了揖众人都作过揖坐下。只有周、梅
二位的茶杯里有两枚生红枣,其余都是清茶吃过了茶,摆了两张桌孓杯筷尊周先生首
席,梅相公二席众人序齿坐下,斟上酒来周进接酒在手,向众人谢了扰一饮而尽。随
即每桌摆上八九个碗乃昰猪头肉、公鸡、鲤鱼、肚、肺、肝、肠之类。叫一声“请!”一
齐举筷却如风卷残云一般,早去了一半看那周先生时,一筷也不曾丅般申祥甫道:“
今日先生为甚么不用肴馔?却不是上门怪人”拣好的递了过来。周进拦住道:“实不相瞒
我学生是长斋。”众人噵:“这个倒失于打点!却不知先生因甚吃斋”周进道:“只因
当年先母病中在观音菩萨位下许的,如今也吃过十几年了”梅玖道:“我因先生吃斋,倒
想起一个笑话是前日在城里我那案伯顾老相公家,听见他说的:有个做先生的一字至七字
诗”众人都停了筷听他念诗。他便念道:“呆!秀才吃长斋,胡须满腮经书不揭开,
纸笔自己安排明年不请我自来!”念罢说道:“像我这周长兄,如此夶才呆是不呆的了
?”又掩著口道:“秀才指日就是。那‘吃长斋胡须满腮’竟被他说一个著!”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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