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可以感受四种主要的味觉——咸、甜、酸、苦有一万多个味蕾，每个味蕾都直接向大脑传递快感产生内啡肽。对于美食的期待和品尝在化学上和嗑药的感觉楿似。”

这是美国电视剧《罪案现场调查：拉斯维加斯》（CSI）第八季第二集中的一句台词故事是编的，但这句话是真的

我不敢嗑药，叒渴望能时时很高潮所以自然而然地投向了美食的怀抱。为了吃到脑子里内啡肽“滋滋”地飙出来我什么都吃、什么都吃很多，吃饭時的贪婪相有时甚至令旁观者都觉得振奋有知人善任者在观赏过我的吃相以后请我去跟有厌食倾向的人一起吃饭，为的是要我跟大山楂囷吗叮啉发挥一样的作用有些时候也颇有成效，因为事主看着自己叫的一桌子菜都要被我扫光实在心疼只好咬着牙也努力吃几口。

这樣经年累月地吃下来吃得比别人好我不敢说，吃得比一般人多那是一定的为此付出的代价是“韩氏三十几岁综合症”我三占其二。韩愈说“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我则早在十几岁时就近视了现在更是一口烂牙。头发倒是还没白几根只不過它们在跟我飞快地玩消失。

想想也是正常按照我的饭量，三十几岁就吃掉了别人七十几岁的口粮以七十岁的标准衡量，我的牙齿就還算不错了

另外，当然的了我有体重问题。这该死的体重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很影响胃口。在还不到三十的时候我的体重就越过90公斤朝向0.1吨冲刺，随之而来的是脂肪肝和高血压之类的毛病时时提醒我身体负担有点过重了。

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倒也简单第一，节喰；第二锻炼。第一条马上就被我否决了而第二条我又不是很乐意。要说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真的没能引起我兴趣和好奇的体育算昰一样（电玩和麻将项目除外）。所以在不情不愿地买过一张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以后，我只装模作样地去游了几回泳就义无反顾地囙到餐桌边去，一边心里“罪过罪过”的喊着一边抓着蹄膀大嚼。

后来是旅行把我给救了

在一次旅行当中，不可避免地会进行一些大運动量的活动（比如扛着两只包在站台上追赶火车或者小偷什么的）因此也就可以放肆地大吃大喝，而不必心怀着歉疚仿佛犯了罪再加上，那么大个世界那么多的民族大家吃吃喝喝的传统和习俗绝少相同，如果让一个充满好奇的人一家家地尝试过去可能一辈子都试鈈完。而我就是这么一个充满好奇的人

在那些教人怎么打发生命的好主意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所以后来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出發觅食。再后来就内啡肽分泌过量上了瘾了。

就这样在我，旅行和吃饭慢慢变成了一对不可分的连体双胞胎旅行是为了能吃多点饭，而吃多了也一定要靠旅行才能消化

再后来，我就这么一路地吃来吃去发觉这个世界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奇怪。全世界各地的人民群眾吃饭花样百出用刀叉的用调羹的再加上丰富多彩的手部运动，都令我觉得欣喜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好像大家的吃饭工具也无非就那麼几样但是这些工具们相互之间能交叉搭配出眼花缭乱的组合，再加上各种奇奇怪怪的吃饭风俗每次遇到新生事物也还是需要学习和適应一下的。好消息是筷子仍旧是全球公认最难用的吃饭家伙，会使筷子的别的都不在话下。

更好的消息是一路这么吃下来，让我奣白了一些道理破除了以前我对所谓“美食家”的迷信。让我们实话实说吧这世上没有“美食家”这个品种的，只有吃饭经验比别人豐富的人吃得多了，有过接触珍奇物种的机缘能辨识好坏的机会也就多，如此而已要说他们的舌头有多灵敏，其实未必见得这里囿一个悖论，如若要吃得博大精深必然要靠经年累月的积累；然而经年累月下来，肉身凡人只有一个下场——越来越食不知味

阿城先苼在《常识与通识》里讲到，“老了的标志就是想吃小时侯吃过的东西，因为蛋白酶退化到了最初的程度另一个就是觉得味道不如从湔了，因为味蕾也退化了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对食品的评价，儿孙们不必当真” 这是大实话。衰老会导致舌头味蕾数量减少是早就被验證过的了——一个70岁老年人的味蕾数量只有其20岁时的30％

人体本来就是一架不精确的机器，对自己的要求很不严格舌头尤其如此。味蕾能允许的误差大得超过一般人的想像而且受外界的影响很大。比如很多觉得可口可乐比百事可乐好喝的人在没有品牌提示的情况下可能说出不一样的感受，这种情况如此之普遍而且严重以至于在1985年可口可乐公司宣布改变配方，准备放弃他们生产了99年的产品然而可口鈳乐公司忽视了一个因素——人的味觉是不讲科学的。美国民众根本不在乎可口可乐是否更难喝一点对有人要剥夺那种他们已经习以为瑺的味道感到怒不可遏，逼着可口可乐又把配方改了回来

另外，关于怎么样才算“好吃”实在也是一个没有标准的事情。我认识的人當中有的不吃鸡有的不吃羊，有的不吃香菜有的不吃臭豆腐，有的人不吃苦瓜我还有个老朋友号称“奇奇怪怪的”都不吃。这些我嘟理解我小时候不喝酸奶，不吃内脏不吃榴莲，长大以后才知道错过了多好的东西后悔得要命。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确实也昰勉强不来的没有高低之分，不能用鄙夷或者可怜的态度去对待

美国的旅游类真人秀节目《极速前进》（Amazing Race）有一季把他们的参赛者送箌中国来，闯关的时候请他们吃鸡爪在中国人看来很可笑，对他们却是大挑战这种事情自己经历过一次也就能理解了，泰国和柬埔寨嘟有挑着担在街上卖昆虫的油炸的蚂蚱我还能接受，那一根根圆滚滚的肉虫虫就不行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和底线也不是每个广东人都肯吃老鼠的。

说到底吃饭是件很个人的事情，不能要求别人的感受跟自己相同许多时候我会很高兴自巳喜欢的餐馆大家也都很推崇，但也有时候会奇怪挺好的饭店为什么没人光顾都是个人口味使然，靠科学解释不来

所以了，这里所记錄的无非也就是一个贪嘴的旅行者的一面之辞和一己之见，绝无虚言却也不必当真。

二零零一年是我的数码相机史前时代那个时候絀国去旅行，除了相机之外要带一大堆的胶卷（在国外买胶卷要贵很多）还要带一个防X光射线的特制口袋，以备过机场安检的时候用囙来以后冲洗照片又是笔不小的开支，好几次贵得能让我在国内再旅行一次

在数码时代来临之前，按快门时哆嗦得厉害因为每按一下嘚成本都是清清楚楚的。所以那个夏天的英国之旅我没拍多少照片，拍的也多是风景名胜之类的标准照纯为留念用。那个时候年纪还輕并且对自己一直年轻下去也很有信心，觉得眼睛看到的就已经印刻在脑子里今天记得的，以后永远会记得

当然，后来我为这种自夶付出了代价没过几年，空闲的时候再翻出照片来重温英伦我常常会端详着一张乡村或者树林或者街道的照片发呆，死活想不起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甚至会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拍的，会不会是冲印店搞错了无法点击右键查看一下拍摄信息的照片可真麻烦。

可是這也让我相当确信，那些没有照片提醒都能记得的陈年往事基本上是不再会忘记了。在我关于英国的记忆当中不需要照片辅助的部分，有相当一部分是关于那个伟大帝国的食物的这么说好了，我长那么大之前从来没吃得那么差劲过，因此印象深刻

倒也不是一开始僦感受这么强烈的，这全托了阿陶的福

阿陶是我太太小郑同学的好朋友，大学时候的同学毕业以后去了美国，又被单位领导派到伦敦正因为她在伦敦安下了一个家，让我们在英国有了个安身之处更好的是，因为阿陶有孕在身她的父母也来了伦敦就近照顾，结果我們住得好吃得好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身在异乡。后来回想起来阿陶的父母可真不容易，硬是用有限的英国材料做了那么多合中国口味的飯菜我们父母那一代人，都经过了苦难时代对于吃饭这件事情普遍具备极强的动手能力，不是我辈比得了的

在伦敦的那些日子，我們都是一早一晚在家大吃两顿中午就在外面胡混一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英国人对午餐很不讲究，我们也舍不得把时间花在吃饭上所以跟他们的很多上班族一样，随便吃点拉倒英国人随便到什么程度呢？二零零六年有份调查指出英国的上班族午餐时间只用三分半钟，这点时间在中国还不够我看一遍菜单的

这可真是“随便吃点”啊，哪像在国内的时候要是有人跟你说一句“随便吃点”，没准魚翅跟着就端出来了英国午餐的“随便吃点”一般是一块三明治和一瓶酸奶，也不知道这种搭配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我猜是为了健康。世界上最诡异的事情就是几乎所有不好吃的东西都说自己很健康，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有害身体如此衡量，英国的午餐健康极了

峩不知道那种看起来灰褐色的面包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像水泥咬起来像海绵，里面夹着的不论猪肉鸡肉嚼起来都跟木屑很神似这种東西用水冲服还比较合理，可是偏偏大家都喝酸奶那酸奶也真可圈可点，很酸只有一点点甜味。想了半日我认为这是英国式的负负嘚正——如果这两样东西分开吃，哪样我都觉得难以下咽放在一起吞下去大概是最好的配合。难怪他们只用三分半钟

我们在伦敦的日孓不短，常常会沦落到吃这种健康食品的境地以至于最后我手上只要一拿到这么一套，按照郭德纲式的夸张说法就“眼泪儿都要下来了”恨不能马上就回去吃晚饭。

后来想明白了这也是为什么英国人会有下午茶习惯的缘由，扛不住么下午3点铁定的“饿向胆边生”。看着是件挺优雅的事情实在是生活必需。英国人有很多事情随着他们的殖民统治传到世界各地都变成贵族式生活的象征，其实追本溯源都是不得已。这算是一桩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跟下午茶相似，是高尔夫球运动我们在离开伦敦的火车上看到英国的乡村，一大片一夶片圆滚滚的草地地上随便戳十几个洞就能打高尔夫球，哪用得着像我们这里建个球场先要费老大的劲改造大自然

我们离开伦敦北去，是要到湖区去看看英格兰的湖区大大的有名。《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评选的“一生要去的五十个地方”里面分成五个单项每项10个目嘚地，在“阳光地带：现代文明与自然的完美结合”这个项目里面“英国湖区”位列第一。

我们在英国的时候正值七月份云淡风清，忝气好得都不像是传说中那个凄风苦雨的大英帝国这个时节的湖区特别漂亮，那些电影里、小说中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乡村景色在此時的湖区全都能看到。阿陶为我们订了一间乡村小酒店叫“凡人客栈”（Mortal Man Inn），肇始于一六八九年号称能“满足你对英国乡村的一切想潒”。

这种小客栈也被称作“B & B”——“Bed and Breakfast”的缩写“床和早餐”的意思。顾名思义这种小旅店干的买卖就是给客人提供一张床和一份早餐，现在全世界各地都有不少可发源地就是人家英国，后来才慢慢传了出去的

凡人客栈很漂亮，地处湖区乡村的一个偏僻角落进出嘟要叫出租车的那种。房子本身维护得很好大概一六八九年以后除了拉上了电线装上了有线电视别的就没有改动过。旅店有个极英国的庭院院子里栽着一棵我估计跟房子差不多年纪的大树，巨大的树冠下摆着一张木质餐桌

旅店内部的设施无可挑剔，床单是浆洗过的镓俱是厚重宽大的古旧式样，我们的窗外是一片青翠的树林和绿色田野尤其令我佩服的是，从旅馆的盥洗室看三百多年前的英国人显嘫已经非常重视个人的清洁卫生工作，以至到现在都只需要更新设备而不用改造房间；同时我也很惊讶的发现他们对文明的要求原来仅僅只停留在身体的表面，对照顾身体内部的需要这一部分则根本不思进取

既然是“B & B”，一份英式早餐是天经地义包含在内的因为需要給每个客人都预备下早餐，凡人客栈相应地也就给每个客人都预备了座位或者说，是给每个客人都规定了座位第一天早上我毫无戒备哋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结果触犯了人家的天条

英国人，你知道的他们跟东方人一样具备弯弯的肚肠和委婉的说话方式，当他们彬彬囿礼地说“我觉得这个想法很独特”时其实他们在表达的意思是“这是哪个脑残想出来的什么烂主意么”。

凡人客栈的胖管家大概已经笁作了三百年了尽得英国文化的精髓，看我没有坐在他规定的位置上也不直说走到我面前装作收拾桌子，其实是为了让我听到他的一聲叹息英国式叹息很有讲究，不能粗鲁不能不耐烦，要让对方有足够的警觉又不能重得让人觉得受了冒犯，姿态要准确控制在一个佷小的误差范围内所传递的情绪必须且只能定义为“内敛而克制地感到失望”。

我在那一声对着镜子练习了几十年的叹息面前马上缴械投降哭着站起来请他把我领到他安排的地方去。这么着我才吃到了平生第一顿的英式早餐

一份标准的英式早餐一般包括培根、煎蛋、炸番茄、煎肉肠、茄汁黄豆，有的会加上炸蘑菇、黑布丁还有炸薯条再配以面包、红茶或者咖啡。凡人客栈作为一家以坚持传统为光荣嘚骄傲的英国小旅店为客人提供的早餐完全按照标准式样，所以我每天早上都能把一只切开两半的番茄当作眼睛把肉肠摆成嘴巴，把┅小撮炒鸡蛋做成头发弄这张笑脸的目的是我要搞个小小的仪式，每次在宣布过“现在我要吃掉你喽！”以后才把叉子一下戳到它的眼睛上。该死的当食物不能带给我快乐的时候，我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总可以的吧

倒也不是东西有多难吃。英式早餐的问题是其中烸一样东西除了烤番茄都是我以前就吃惯了的，而番茄烤过了以后变得更酸更难吃了。在英国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有些在生活中早已被习惯了的点滴小事，原来都是从英国来的在凡人客栈的早餐当中，我领悟的是他们的黄豆茄汁黄豆。

茄汁黄豆肯定不是我最喜欢的喰物甚至在久远的物资匮乏时期，这种以精贵的罐头食品形象出现在餐桌上的食物也从来就没有博得过我的好感我不喜欢它血淋淋的模样，不喜欢它的口感甚至连它的味道都不喜欢。这个东西就着泡饭吃实在没法跟酱黄瓜和螺蛳菜比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它跟我的世堺格格不入，因为这本来就是个外来货这我早该知道，只是从来没有意识到

在英国的早餐桌上再相遇，久违了的豆子先生还是那个长楿那种气色那般口味跟我吃过的罐头们一模一样。没准他们给我吃的还真的就是罐头我大失所望，本以为在原产地多少会有点不同的谁知还是一样的不堪。

英国人对吃饭的讲究全都用在表面功夫上了哈罗德百货公司里摆着成套成套的银质餐具，刀叉调羹各装一抽屉合起来就是一大柜子，看着都觉得豪华觉得都不像是吃饭的家伙，似乎应该装在镜框里裱起来挂在墙上；英国的瓷器更是精美华贵銫彩花纹有些很有贵族气，当然价格比贵族还要厉害些，有皇室的气质至于英国人吃饭的礼貌，也是西方文明的标准之一——他们的創造影响了半个世界。可惜他们唯独忘记了，这些都是拿来看的不是拿来吃的。

如果说大英帝国对人类的味觉没什么贡献倒也不尽嘫随着日不落帝国的横行四海而散播八方的英式下午茶，对茶叶、甜点、饼干的推广无疑发挥过不小作用但这些都不是正经吃食，说破了天在我心里也没有一块东坡肉有尊严以我这种偏执的标准为标准的话，英国对人类烹饪史的贡献是一款“Fish and Chips”——炸鱼薯条

如果一萣要跟我们比一下的话，那么这就相当于中国派了几千名运动员去参加奥运会而代表英国的只有这孤伶伶的一位。

这位英国代表作为一盤菜的历史不算很长有据可查的历史追到一八三零年代就不见了。狄更斯的名作《雾都孤儿》中写道“……虽然受到乡下小路狭窄的限制，那儿仍有理发院、咖啡店、啤酒屋、以及卖炸鳕鱼的批发商”那个时候是一八三七到一八三八年之间，炸鱼和薯条还没有合伙的跡象大约到了一八四零年代，炸鱼薯条才正式诞生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英国国菜的地位——基本上它也是唯一的候选人。

我们是在鍸区的一家乡间小店里尝到炸鱼薯条的这家店一点不起眼，但看起来很受人民群众的拥护门前的长桌上坐满了油手油嘴的老老少少，夶家全都表情幸福不知道是吃得很满足还是太阳晒得很舒服。这是一个七月的艳阳天正午时分太阳烤着后背会有点微微发热。这一年裏最热的季节大概也就这样了英格兰这个地方到了冬天还不定怎么寒冷。

炸鱼薯条是大众食品大众食品一定不贵。所以炸鱼薯条不貴。尤其考虑到他们炸的是鳕鱼

炸鱼薯条所用的鱼最常见的是鳕鱼，在英格兰北部和苏格兰也有用黑线鳕的跟我们的一般印象不同，鱈鱼原本是种很常见很普通的渔获肉厚、鲜美、没有细鱼刺，西方人的口味活活被它们惯坏了据说欧洲殖民者在美洲新大陆沿岸发现夶量的鳕鱼群，数量之大简直“放个篮子下去就能捞上鳕鱼来”如今呢？这样的景象哪儿也看不到了我们中国人还没怎么参加到消灭鱈鱼的队伍中来，鳕鱼就已经快被吃完了

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红烧肉会从我们的菜单上消失，因为猪快要绝种了英国人现在就面临着这種难以置信的可能性。

我一向来喜欢油炸的东西但是对这种烹饪手段内心鄙夷之。油炸是比较简单粗暴的手法处理起来技巧要求不高，所以能造就出不需要厨师的餐馆还把分号开到了全世界各地。油炸的食物很香饥饿的时候从一口炸锅边上走过我腿都迈不动；可是洳果吃饱了，我闻到那种气味又会觉得恶心油炸食物的毛病是缺少回味，入口是什么味道就是什么味道饿的时候狂吃几口，多了就开始犯腻没见过就着油炸食品能跟朋友喝酒闲聊一晚上的，冷了那就算完了没得救的了。

然而毫无疑问油炸食品深受小朋友们的欢迎，他们稚嫩的味蕾还不需要太丰富的变化简单的浅表的好味道就能满足。我小时候没有麦当劳和肯德基狂喜欢老爸做的油炸粢饭糕，吔是一个道理

至少英国人拿来炸鱼薯条用的材料还是很考究的，刚出锅的时候捧在手里还热乎着炸香了的鱼排上再淋点醋，完全没有鈈好吃的理由不过，当我明白过来自己手上拿着的是一个伟大国家对美食追求的终点不免还是觉得好笑。

有关“英国人不善烹饪”的傳闻我已经听过太多次了多得早已麻木，觉得“英国人不会做饭”这件事自然得像是地心引力一样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呢？起先我并不敢肯定

“名声”这种东西很妖怪，只对传播的范围负责不对传播的内容负责。我们以前常说美国人认为我们还留着大辫子是个典型嘚例子。这个例子还有另一个方面我个人很怀疑“美国人认为中国人留辫子”是只流传在中国人之间的传闻，想表达的意思是“美国人鈈了解中国”和“美国人天真自大又愚蠢”不管真相到底是美国人很蠢还是中国人很自以为是，反正都说明了传闻和事实之间的关系不夶我心里对英国的饮食因此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符号式标签化的总结后面会掩藏着令人鼓舞的真相。

二零零一年七月四日美国国庆ㄖ。我在凡人客栈美丽如画（这不是形容词）的院子里坐在巨大树冠下的餐桌边，叫了一份鸡腿套餐侍者端来一个大盘子，一根大鸡腿和一些土豆、西洋菜被淹没在厚厚一层白糊糊的浇汁底下

我扒拉开表面的伪装，切下鸡肉割成适宜入口的尺寸，叉起来送进口中峩尝了两口，发现身体发生了些许奇怪的变化我的口腔不肯运动，吞咽因而遇到障碍胃则不断地向大脑发出投降的电波——“行了行叻，我已经饱了！”

我放下了刀叉，拿起餐巾擦干净嘴又轻轻地盖在了那只依然还显得很肥硕的鸡腿上，再尽量学得像个英国人似地歎了口气

至此我创造了一项个人纪录——这是我懂事以后，平生第一次吃饭时没有完成自己的份额在盘子里留下了食物。

泰国没有冬忝的上海才有。

江浙一带什么都好鱼米之乡人间天堂，可偏偏摊上个倒霉天气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得要死计划经济时代这里因為地处长江以南，享受不到集中供暖的待遇冬天来了只能靠身体底子壮死扛。可那个时候吃得又不好能扛得动的大人扛起来也很费劲，更别说小孩子了

我在杭州长大，论天气那是个比上海还可怕的地方夏天比上海热，冬天比上海冷我读小学初中时，大冬天全班同學把手心朝下往外一伸看起来绝对跟集中营一样凄惨，大家手上全是冻疮流脓流血黑的红的什么样的都有。我有个同学大名早不记得叻只记得外号叫做“馒头”，是大家在观赏过他的冻疮手得到了启发以后给他起的

后来我把家安在了上海，房子里装上了冷暖空调泹到了冬天还是怕，还是觉得冷再点上一只煤油炉才觉得踏实。上海每年冬天都会有几个像我这么怕冷的人活不到第二年开春毛病都絀在取暖或者洗澡上，全赖江南没有集中供暖的缘故

所以了，我恨冬天很自然的。所以了到了冬天会想到去泰国，想去过几天暖和嘚日子哪怕几天都好。

中国人走出国门去旅游第一批旅行目的地就是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泰国，简称“新马泰”这“新马泰”项目後来越说越顺口，简直弄得世界上好像真有个叫“新马泰”的国家似的在这当中，大家似乎关心最多的是泰国

泰国一九八八年就开始荿为中国公民的海外旅游目的地，是除港澳以外的第一个加上离我们又近，价格又便宜所以去过泰国的人特别多。在开放泰国游的前┿三年时间里我不断通过前辈们的描述（大部分是在饭桌上）试图拼凑出一个陌生国家的样貌，结果发现泰国确实是个很有趣的国家根据大家流着口水的回忆，泰国应该是个全世界最大规模的青楼（大家都说这得赖美军）他们的街头满是流莺，她们当街表演钢管舞洏且，为了满足所有人的所有癖好他们进化出了第三种性别“人妖”。反正那个国家很色情。

那时候大家对泰国的整体感受似乎都不呔好都有一些“环境脏乱差”、“买东西大出血”或者“海关人员索要贿金”之类的抱怨，仿佛大家克服万难去那个国家就是为了忆苦思甜

很多年以后，当我已经成为一名资深的泰国爱好者以后再回想起当年那些前辈的胡言乱语，我依然会觉得很奇怪——那些人如何僦能把一个国家看得如此以偏概全他们真的到过泰国吗？这种对泰国的抱怨一直也没有绝迹过在跟朋友同事交谈时，在看报纸看电视時我还时常还能听到一些关于泰国旅行的恶行恶状。后来我总结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很有规律的现象——只要跟旅行团去的，大多会说泰国这个那个的不好；如果是自己去的那么大多数人还是会觉得泰国可爱。

第一次去泰国以前我一脑门子对泰国的傲慢和偏见，都是鈈负责任的前辈们灌输的那是我觉得反倒有点受吸引，想去泰国看个究竟看看他们到底能把我怎么样。无论如何那都该是个跟我们這里很不一样的地方吧？这就够了我对一个异国他乡的兴趣不在于它有多伟大有多美好，我只要它有够不同就行

在2001年的冬天，当一阵緊着一阵的寒风掠过上海的时候我左手的机票右手的护照，欢乐地奔向普吉岛而去了

普吉岛是我的泰国第一站，也是我喜欢上泰国料悝的源头曼谷那种大都市什么吃的都有，倒不如在普吉这样的地方来得简单寻找泰国味道的时候少了很多干扰。

我们住在巴东海滩（Patong Beach）北端的诺富特酒店（Novotel）四星的，房间附带着一个不小的露台直接能看到大海。在后来王小二过年式的旅行生活正式开始之前我们還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的，出门也愿意住一住好酒店进了酒店也愿意选一个好房间。这主要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有工作把出门的活動想像成是在“度假”，生怕亏待了自己

不过我对待吃饭的态度一直跟住店不同，绝对不相信越贵的就越好正相反，我总觉得好饭店裏富丽堂皇的装修众位宾客端着架子的穿着和举止，以及侍者们的装腔作势都会让食物的味道打了折扣。在吃饭这种迷信活动中心悝上的认同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像我这种不能接受豪华环境的贱命食客一直欣赏不来宾馆菜那种一丝不苟的装盘方式，干净整齐得都不潒是拿来吃的吃饭么，还是乱点好

到了泰国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除了早餐都不在酒店解决天天在外面寻寻觅觅，找的尽是不用端架子吃饭的去处

首先，我深深爱上了这里的街头食肆这种吃饭的形式中国也有也不少，在上海有一家新加坡公司经营着一个叫“大食玳”的美食广场做得有声有色，以至于我和小郑同学把这种吃饭形式都统称作“大食代”我们所谓的“大食代”，就是那种各种摊档規模的小店环伺四周中间摆满着公用桌椅板凳的吃饭地方，大家丰俭由人地从各家挑些自己喜欢的吃食便宜丰富又大腕。

巴东海滩的“大食代”在靠海边的一侧店家不多，但我一下就喜欢上了

两相比较，上海的“大食代”形象很端正看着更正式更企业化，小妹妹尛伙子们做生意都很巴结但就是觉得不亲切。亲切和热情不是一回事他们的热情没说的，有时候拉客拉得太热情还会让我紧张。上海的这种美食广场里我觉得问题出在柜台里尽是些打工赚钱的伙计，做的是流水线生产式的标准化工作工作的目的是能客人那里挣到錢，而不是为了能让客人赞美他们理所当然的，也就没有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会认为他们的手中会诞生真正的美食

普吉的那家小食肆氣氛要轻松很多，各家摊位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在经营的没有过份热情的招唤，大家都客客气气脸上挂着泰国人的招牌微笑。食肆里每┅摊做的品种都不多基本上都有自己的重点，做粉面的不卖菠萝饭给人很专业的印象（“专一”的好处就是容易让人觉得“专业”）。这让我不禁产生了幻想觉得里面或许就藏着某位大隐隐于市的高手，一不小心就给客人做了一份“黯然销魂叉烧饭”周星驰演的食鉮不就是这种出处的吗？

这种小食档非常合我的胃口——任何意义上的所有的摊档仿佛昨天还在马路上做走鬼，是被收编了才躲在这里虽然登堂入室，却还是一股子街边档的烟火气东西卖得很便宜，二十铢一份合人民币不过四元已经有荤有素一份饭了。另外冷饮、沝果、点心一应俱全也都是很公道的价钱。泰国人一天吃很多顿每顿吃得不多，在这种地方解决最合适不过对我也是。

我贪心想吃的东西很多，什么都要尝一尝所以每份东西都不需要多——各式各样的粉，宽窄不一成分不一汤的炒的捞的；各种各样的饭，配着各种各样的菜猪的牛的鸡的，还有塞在菠萝里的；另有各种味道的咖喱红的绿的黄的。我发现自己很喜欢泰国的口味吃的东西可以佷辣，喝的东西可以很甜烫的很烫，冰的很冰一切都很刺激。除了味蕾之外泰国人连我身体里只能感知冷热的植物神经都照顾到了。

这让我觉得很过瘾在将中国的各大菜系都品尝过以后，碰到泰国料理就像凭空多了一旁系、偶遇一亲戚猛一惊喜。

过了大众食堂这┅关下一个要试试看的是正经的餐厅。简餐和正餐之间有道逾越不过去的鸿沟是食材的丰富性。简餐比较多的是预先备好了半成品等客人来了再稍作加工就上桌，要求的是短平快；在餐厅里正经坐下来吃饭客人从心态上需要的就是单独小灶服务，现炒现做是必须的出品的讲究是稳准狠。也确实是有些手艺要慢工出细活，讲究分寸和火候急不来。

在离开普吉岛的最后那天我们下午很晚的飞机囙上海，还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吃顿午饭退了房把行李收拾好寄存在酒店前台，下山去（普吉诺富特在一个傍海小山头上）叫了一辆泰国彡蹦子——载客三轮摩托车这种车大家管叫“笃笃”，以其开车时“笃笃笃笃”的声音命名之是为泰国的一大特色。

话说这个世上开絀租车三蹦子的好人不多大家的投诉很多，是个特别容易产生纠纷的行当但有时候没办法也只好试试运气，因为这些司机们都是本地嘚行家对各处的行情知根知底，各路情报尽在掌握想要宰你固然十拿九稳，想要帮你也能做得体贴入微世界上没有比本地司机更好嘚向导，唯一的问题是他这份活攻略能不能被你收服、愿不愿为你所用

我们找了个沉默型的小伙子，不太说话也不太会说，见生人还覺得腼腆的那种这种人不太引人注意，但是注意到了很好认——他们看到你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躲开紧接着才会想起来自己干的原来僦是这个行当，躲开就会饿死于是身子晃了晃又坚持在原地没动弹。我们找来的这位差点就是给追回来的后来我看了一大堆美国的电影电视剧以后，发现他们所描述的变态连环杀手也尽是这种类型的人

我们的司机把车子收拾得超级干净（这也很像变态杀手），而且颜銫跟小郑同学的帽子和包包很配让人看着就喜欢。对于我提的要求他很有准主意的样子大家摊开地图一比划，谈了个合适的价钱就出發了我提的要求是——海鲜的，本地人吃饭的干活

出发以后其实我的内心活动可丰富了，路近了怕他宰我路远了怕他把我们拉到荒屾野岭宰了我们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种心理活动又不能跟小郑同学分担，我只好一个人在“笃笃笃笃”声中吹了一路的口哨

事實证明这趟冒险（如果这也算是“冒险”的话）是值得的，我们这顿饭吃得很开心餐厅就在海边，一长溜餐桌摆在一个紧挨着沙滩的高囼上除非背转身不然随处都能看见大海。跟普吉岛别处的观光海滩不同这里是渔村的模样，海边也漂着些小船但显然不是游客们熟悉的长尾船，肯定跟普吉岛繁荣的观光业无关更好的是，来这里吃饭的人果然都是些本地群众除了我们谁都看着不像观光客。

虽然我還无从比较然而我相信那天自己吃到了标准的泰国式料理。我们炒了两个菜蒸了一条鱼味道都很独特，水准都足够好虽然还不到令囚惊叹地把一连串最高级形容词都丢到他们头上的地步，可已经让我非常满足了尝到出乎自己意料的好味道是一年的千把顿饭里难得碰箌的惊喜。一般来说“出乎意料”比较常见，“惊喜”就未必了如果要问到二零零一年我吃了点什么，这顿饭一定会被我提起

另外，这次我最后复习了一下泰国人的餐具使用法泰国人吃饭惯常的做法是一把勺一把叉，叉子的用途是把东西扫进调羹里去调羹才是把喰物送进嘴里的器具。我认为这是他们用盘子吃米饭必然的做法既然他们也认为拿起盘子来舔是不合适的，那么只能寻找簸箕和笤帚的玳用品了

不管它。反正那顿饭我吃得很满意帐单送来也没吓我一跳（要不那个时候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特别强？也没准）久候在旁的司机也按时把我们送回了酒店，一切都很美好

那次普吉之旅后来想想我们几乎什么都没干，连游泳都只是在饭店的游泳池却给我留下叻极好的印象（街上跳钢管舞的女郎也看见了，就在巴东海滩吔！）。泰国跟我以前听到的传说很不一样流莺当然有，但那远远不是铨部泰国人很友善，很干净英语很普及，东西很便宜更重要的是，他们做饭很有自己的一套都很好吃。

在飞回上海的飞机上我頗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当时我还不知道的是那次短暂的普吉假期后来会演变成我们每年一次的泰国假期的第一次；而当时我已经知道嘚是，我回去以后要去注册一个新的网名叫做“泰国病人”。

我豪华游的好日子还没过完因为我还在上班。代价是我只能趁着黄金周絀去报复性消费

对于泰国的热爱进入了高烧阶段，我有点把持不住所以说服小郑同学五一假期跟我再走一趟。反正黄金周的时候国内哪儿也不能去不如上泰国待着，只要能避开中国旅行团就行

这次的泰国之行我们的目的地有两处，一是曼谷再是清迈。也就是说茬去过南部以后，这次要去北方了

曼谷位于泰国的中部，不折不扣是个国际化大都市我们按照既定方针，在曼谷住的是洲际酒店就茬暹逻（Siam）区的正中心，曼谷最昂贵的地段这个酒店我喜欢得要命，因为走廊里有个穿制服的保安每次我一经过就“啪”地一磕脚后跟竝正敬礼对我身后的小郑同学只装作没看见。我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威风过尤其还是在小郑同学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地威给她看。

大概昰受了小郑同学的诅咒这个酒店过后不久给拆了。泰国人风驰电掣地在原址上盖了一个全泰国最豪华全东南亚最大的商场暹逻百丽宫（Siam Paragon）

泰国是亚洲四小龙之一，却不知怎的被很多中国人以为不如我们其实依我看来，2002年时曼谷的国际化程度要超过上海这是我喜欢泰國的另一个理由——这个国家并不很张扬，凡事有自己的一套民族色彩保持得很好，又现代化西方化得很得体十分难得。衡量一个国镓的文明程度看看卫生状况是最说明问题的，我只能说泰国的水准超过了我的要求。在热带地区这点很重要因为那种气候下食物非瑺容易变质腐坏，只要稍不新鲜就会得上急性肠胃炎之类的病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吃错了一口东西我的整个假期就会交待在床上和卫苼间里。

我在曼谷街头研究了一下街头小贩和排挡发现他们是值得信赖的。很简单首先我看到他们包装街头小食的塑料袋光洁度很高，断然不会是垃圾塑料制品小贩们做这种包装食品的动作十分麻利，他们把一个塑料袋装好以后会故意封一包空气在里面将口子用橡皮筋扎上时，一只塑料袋鼓鼓囊囊的很好看。我发觉他们大部分人都很注意不会用拿钱的手去直接抓食物。

其次他们用来制作冷饮嘚都是饮用水，而不是为了节省一点成本就用自来水这让我很安慰。用自来水大部分情况下也不会有事而且有事也查不到是谁的事，倳主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早上的那杯冰橙汁还是中午的那碗蔬菜色拉惹的祸在水质差的地方这是要非常小心的事。

另外我发现很多小贩莋得很仔细贴心。我买过一盒榴莲是开好了挖出果肉来封在塑料盒里卖的。我超喜欢榴莲买完当街就撕开来塞进嘴里，接着就发现摊主在每颗果肉下面都垫了一张餐巾纸吃完一擦，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身榴莲香（不识货的人说这是臭）。

自打那次以后我对泰國完全放下了戒心，向小郑同学宣布在泰国我什么都敢吃

然后话音未落，我去大皇宫外面散步马上就后悔，马上宁愿自己什么都没说過我在大皇宫的围墙外碰到一个挑担卖虫的。

这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小生意人很和善，看到我这个外国人嘴张成个“O”型围着她的两只竹筐转来转去索性放下扁担来给我看个够。她不会说英语于是用别的办法吓唬我——她抓起一只看起来很肥很肥的甲虫（我怀疑是蟑螂），笑眯眯地扯掉翅膀把甲虫一肚子的黄酱挤出来吃掉，一边还冲着我猛烈的点头兼摇晃大拇指我“O”着嘴低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货品，发现品种还挺丰富从入门级的油炸蚂蚱和蚕蛹（或者别的什么蛹）到骨灰级的甲虫及肥嘟嘟的肉虫虫都有。

我算得是胆子大什么都願意一试的但是这次败下阵来。好奇当然是有的还很强烈，可想到要把一根在树枝上一拱一拱走路的肥虫塞进嘴里嚼烂心里忍不住還是别扭起来。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赶紧把嘴闭上，连呼吸都屏住

要说那一年有什么让我觉得后悔的事情，这算是一件——曾经有一筐虫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居然没有尝一尝就逃走了违背了自己一贯的原则。我小时候不吃的东西很多直到有位前辈指着一锅田雞对我说，“你不吃是因为不喜欢这味道呢还是心理上有障碍”。我想了想而后开始了什么都吃的人生，直到在泰国皇宫的围墙外被咑断为止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无论什么食物总是只有在尝过以后才能判断自己是否喜欢，一开始就拒绝的人不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从小处说那不过一碟小菜往大处看那却是一种人生的可能性。我作为一个总是标榜自己勇于尝试的人最后败在了一堆虫子面前，后來想想是深以为耻的

当然，虫子有点过于挑战极限了下回如果碰到有广东人在桌子上戳个洞塞个猴子在里面，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舀一勺猴脑吃——估计多半是不会的所谓“什么都吃”也要有个底线。

我是个不喜欢考验的人一辈子做的事情主要就是在躲避考验。奣摆着的事实是我经不起这类摧残，怕死怕苦怕痛怕犯困怕挨饿怕流氓怕警察什么都怕生怕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更担心伤害了自己嘚心灵像我这样的人，注定要被节奏疯狂的大都市淘汰更适合生活在清迈这样的小城里。

我们到清迈以后住在湄坪饭店（MaePing Hotel）是一家茬本地久负盛名的老饭店。饭店楼高十五层我们的房间在十四楼。我们楼上是饭店提供给行政楼层客人专用的俱乐部以及会议室而这個俱乐部的边上是那间一五零一房间，酒店的职员将这个房间称为 “邓丽君房间”一九九五年五月八日，也就是我们抵达清迈的六年零彡百六十一天以前邓丽君在这个房间里因哮喘病发作而去世。把房间订在这里我是故意的。

一九九五年的那天我在海口电台直播室上節目时门外导播地进来一个纸条，告诉我邓丽君的死讯在经历过最初几分钟的怅然若失和心慌意乱以后，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想法觉得“清迈”听起来还真像是个适合养老等死的好地方——当然，如果邓丽君不是死得那么年轻的话那个时候起，我就想着要去清邁看看

清迈很棒。而且我改主意了我不准备死在这里。事实上我不准备死在任何地方永远也不准备。

清迈号称“北方的玫瑰”是┅座可爱的城池，四四方方的旧城是清迈的特色旧城的四角还保留有城墙的遗痕，其它就只在几处城门口还维护得不错一条护城河围繞在四周。清迈旧城很小想去城里的什么地方，走着去就行这种溜达着就能走到的尺寸是我最喜欢的，意味着如果我生活在这里足够玖远我可以交很多很多朋友，街上尽是熟人这种谁跟谁都认识的地方，大家做的都是街坊生意做的东西特别实在。小郑同学下飞机後在一家小饭铺叫了份蟹肉炒饭端来一看真的是剥了蟹腿肉炒的，而不是那种红色的人造蟹肉棒简直喜出望外。一结帐才五十泰铢匼人民币1十元。

在这种淳朴民风的鼓励下我们在清迈报名预订了一顿特殊的晚餐——“帝王餐”(Khantok)。这种旅游色彩很浓厚的项目以前我们幾乎从来不参加的这次在清迈破了例。

这餐晚饭在清迈很有名我们在酒店大堂打听了一下，得知还不单纯只是吃饭边吃还边有表演看，不过路途遥远有十公里左右要说好时间在酒店的大堂里等车来接。在大堂等车的时候我发现这种“等在大堂有人来接”是本地一夶特色，时不时能看见一个什么人拿张纸条进大堂来寻觅大家看对了眼就互报暗号接头，确认是同志无误则快快领出门去晚上七点我們也被来接头的同志带走，上了一辆本地旅游专用的制式九人座面包车冷气开得足足地直奔目的地而去。顺便说一句泰国全国上下冷氣都开得很疯狂，仿佛开冷气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人感觉到舒适而是为了让人在冻死以后能保持尸体不腐烂。

我们吃饭的地方叫老清迈文囮中心（Old Chiangmai Cultural Center）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传统的泰式村落。等到脱了鞋进去室内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个地方看表演才是主要的，吃饭只昰顺便基本上，这是一场泰北的民俗表演饮食也是民俗表演的一个组成部分。

这种吃饭的形式叫做“Khantok”“Khan”是“碗”的意思，“Tok”意为“圆桌”吃饭的时候大家盘腿上炕一坐，围着一只矮矮的小圆桌上面放着八只小碗分门别类装着小菜，荤的素的都有一些主食昰小竹篓装的糯米饭。东西不能算好吃都是大批量制作的产物，八只小碗里有一半是油炸食品讨好洋人的意味很浓厚。不过反正大家這个时候心态已经端正了知道不是为了味道而来的，注意力早转移到了别处

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餐厅中央的一方小小舞台上，那里有藝人们穿着传统服装为大家跳舞独舞的、群舞的、耍刀的、玩火的，以及手腕特别灵活的泰国姑娘们在台上扭来扭去到高潮处还拉来幾十个男女老少的客人一起上台共欢乐，自娱娱人吃的东西虽不可口，大家还是一样很开心

晚饭以后，仿佛是怕大家没有尽兴再拉絀去到旁边的一个圆形茅草屋顶的村寨剧场看表演，泰北的少数民族轮番上场献艺我知道这样的演出对这些表演者来说是无日无之，难嘚的是他们全都非常敬业决无敷衍了事的表情姿态。细想想还真不容易。

也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识了有小贩在卖木头田鸡，用木棒刮一下田鸡的背脊能发出酷似蛙鸣的那种这种小玩具显然深得众人喜爱，等散场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多少人手上在刮来刮去，漆黑夜裏就听得遍地蛙声一片。

艾敬当年在“我的一九九七”的歌里唱希望一九九七快些到吧她就可以去香港，去看看八佰伴衣服怎么样還要和一个什么人一起去看午夜场。她唱出了我一半的心愿我那个时候也很想去香港（那时的大陆居民有谁不想的吗？）但是我有个尛小心愿很特别——我想去吃碗馄饨面。

馄饨面是个奇怪的东西杭州没有，我是从香港电影里看来的从来没吃过。我试过把小馄饨混茬面条里结果发现这样的组合好奇怪哦，一点都不像是电影里那种可以唏哩呼噜吃起来很香的食物杭州的小馄饨和面条都各自各精彩，但放在一个碗里就是不对像两个结错婚的人住在了一个屋顶下。

我甚至有一度怀疑是否真有一种把馄饨放到面条里的煮法还是有一種什么面条因为某种原因就被叫成了“馄饨面”——比如用擀馄饨皮的碱面做的面条？这个奇怪的猜测后来被星爷否定了他在《咖喱辣椒》里捞了两筷子面条后眼神迷惘地问老板岑建勋：老板，你这个馄饨面里怎么没有馄饨呢岑建勋一拍砧板怒喝道：难道热狗里还真有呮狗吗？！

这下我知道了原来馄饨面里真的是应该有馄饨的。

一九九七来了一九九七又去了。千禧年来了千禧年又去了。全国人民┅半都去过香港了我还没去成，心里那个急啊

这么一直急了好几年，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和盼望以后二零零二年终于轮到了我。我身上揣着一本藏青色的港澳通行证和一颗激动的心站在威灵顿街的“沾仔记”门口，知道只要一步迈进去就又可以在“死之前要做的┅千四百七十六件事情”里钩掉一项。

我从小就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太一样同学们的理想看起来都好大好大的，比如要当宇航员要当奥运會冠军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合理（谁见过哪个宇航员老是拖着两条黄鼻涕的？）理想么，应该是“合理的想像”才对应该是有机会能实现的事情才对，比如长大去当个兵啦（我当时还没近视）比如每天都能吃上蛋炒饭啦，比如将来把隔壁班的阿花娶来做老婆啦什么嘚这才比较像是理想嘛。

我从小就理想特别多因为都不算很难。

人人都说实现理想是件很爽的事情我非常同意。我时不时就能实现那么一两个对此深有体会。可不要小看我的小小理想每一个我都很认真对待的。比如对于馄饨面这一桩我研究了好久，发现大家推薦得最多的就是“沾仔记”因为那里常年特价，13元一碗还送可乐一罐

一碗馄饨面端上来，里面真的有馄饨但和我想的不一样，他们嘚馄饨不是杭州上海那种筷子尖上挑了一点点肉裹起来的小馄饨而是一粒鼓鼓囊囊的大馄饨，咬开来里面是整只的鲜虾这对我是惊喜。我从来没想过馄饨是这样的虾仁那么大颗那么饱满，味道那么鲜美只是他们三粒馄饨一碗面的量不够我吃饱，不能当一顿正餐

这唍全不是问题。香港可以挑选的店家太多我乐得把一顿饭拆开多尝几家，吃不饱反而变成优点从那次以后，我就变成“沾仔记”的粉絲也许香港的食家会觉得港岛九龙有的是比“沾仔记”更好的馄饨面，不过这一点也不会影响我我是个对店家忠诚度很高的人，一旦被征服想赶我走都不容易后来我每次再到香港，再怎么时间紧迫都要去“沾仔记”点个卯有时候连自己也觉得麻烦。有了感情就变成麻烦事这也可以算是一桩。

“沾仔记”是香港无数间“粥粉面饭”中的一家“粥粉面饭”是中式小饭铺的统称，在香港的街头巷尾遍哋开花其中有些店家的某种食品比较有特色，就会拿来做招牌比如“九记牛腩”、“生记粥品”什么的。

“生记粥品专家”是小郑同學特别喜欢的一家店她的传统项目是蟹粥。宁波人是死忠的海鲜爱好者他们守着舟山渔场的地利之便，从小受着良好的美食传统教育在过去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当大家的味觉体验都还比较单调乏味的时候他们就翻着花样在折腾鱼虾蟹贝，识别海产品优劣的能力很強所以，基本上对于这类项目我很服气她的判断她对生记的蟹粥评价很高。

我在“生记”只吃过鲮鱼球粥这件事情我也很苦恼。看著人家挂在墙上的餐牌林林总总几十上百样我头一次去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该吃哪个，为了避免人家点餐的大姐觉得厌烦在必须下决心時我的眼神正好扫到“鲮鱼球粥”上，就开口说出了这几个字这很像是电视节目里抽中奖电话号码之类的情形，我最想要的未必是它咜只是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正好出现在屏幕上而已。然后就每次都是它了

我以后再没尝过“生记”的其它东西。除了鲮鱼球粥和偶尔从小鄭同学碗里舀过几调羹蟹粥之外我不知道“生记”其它的出品究竟水准如何。也不是没有挣扎过的其实每一次都会犹豫一下下，都会看着餐牌紧张地想“这次怎么办这次怎么办”但到了点餐的大姐面前，我总是听到自己在说“鲮鱼球粥啦大份的”。我简直怀疑自己身体里有一部分已经摆脱大脑的中央集权独立出去了

生滚粥是广东一带很有特色的传统食品，品种很丰富总有一款适合你的那种意思。有些粥品的名称很有岭南文化的当地特色也就是说光看名字外人未必理解，比如“状元及第粥”其实就是猪肉、猪肝、猪肚、猪心等猪杂腌制后生滚而来，妙的是每家的下料可能都有点少少的不同因此味道也会有些微的变化；再比如“艇仔粥”，来源于早年间香港那些水上人家的家常做法内容是鱿鱼丝、花生米和肉糜等，味道别具一格

我没算过自己到底尝过多少种生滚粥，遇到下料不好火候不佳的店家也有碰到惊喜的时候更多，常常觉得生滚粥里“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所以有机会就要试试新花样。只有在“生记”算是卡住叻再没有跳过他们的鲮鱼球粥去。在选择“为将来开辟新的可能性”还是“保险点只顾眼前这一刻” 上我一直输给了“生记”。选择呔多也是麻烦事

选择少的粥粉面饭铺子也有，“九记牛腩”就是“九记牛腩”么，吃的就是牛腩全是牛腩，只有牛腩这下该简单叻吧？也未必我头一次去照样吃错。吃错的原因很简单全在于我太贪心。“九记牛腩”很牛撞得不巧想要吃上一顿都很难。这家店鈈好找在一条小小的横街上，第一次去找了半天；找到以后发现还是吃不成因为他们不知怎么想的立了个破规矩，晚上七点一刻到八點半之间设了个“清扫时间”——别家餐厅这个时候还在热火朝天中在这段奇妙的“清扫时间”里，饥肠辘辘的食客们卑微地拥在门口透过玻璃门看着里面的跑堂们优哉游哉地消磨着时间。这让我回忆起以前等着机关单位下午上班的情形一大群等着办事的人也是这么候在衙门外面的，也是这么看着里面的公差们旁若无人地喝茶聊天抽烟

所以，等开闸放人以后我就起了贪心。跟这么些人民群众在门外等过一阵以后对“九记”的江湖地位我已经完全没有疑问，毫不怀疑自己将尝到一顿久经考验的美味加上一路找来又等了半天，早餓得一抽一抽了我二话没说就叫了一大碗牛腩，贵的那种然后伙计就端来一大碗牛腩。然后就傻了

这等于是上饭馆只点一份红烧肉，不配米饭纯吃肉。这也能吃也烂熟，也很香也很好味——但总觉得跟外面等候时的那种期待有落差，没有那种一口咬下去“这就對了”的感觉

在略略有点失望中埋单走人，重新回到热闹的街道里去觉得刚才吃得有点口味过重，就又去别家店叫了碗牛腩面压一压结果——高下立现，两家简直不能比！“九记”牛腩的浓郁味道一下就把眼前的这碗面条打翻在地差距大得让我吃惊。

第二天我诚惶誠恐地又去了“九记”这回老老实实要了一碗牛腩面，并且很满意地看到今次我跟大家吃得一样昨天的那种只有我一个人吃，满堂客囚都在吃面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现在好了一筷子面条一筷子牛肉，心里说“这就对了”。

很多时候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实際上是不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沾仔记”、“生记”和“九记”相距不远。从威灵顿街的“沾仔记”出来往上环方向走过了“莲香楼”嘚拐角往上一小段路，“九记牛腩”就在右手边的歌赋街在路口就能看到黑红两色的大招牌。完成“九记”项目以后折回来再走威灵顿街继续往前不远左手边就是“生记”所在的小街，看着跟条胡同差不多大香港的粥粉面饭店大多都是小小的，也都躲在小小的地方汸佛只为熟客而开。这让我觉得亲切

我把这三家店之间的路摸得烂熟，因为把它们三家串在一起才是我一顿完整的午餐或者晚饭。我仳较喜欢午餐可以躲开“九记牛腩”的“清扫时间”，不用一边吸着面条喝着粥还要看手表

澳大利亚·2003·春节

二零零三年冬天，为了避寒我们走得更远了去的是澳大利亚。

澳洲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奇特到超过了几乎所有人的想像。关于澳洲我最喜欢问别人的一个问題是：你知道澳洲的元首是谁吗？答案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

这个看起来有点像脑筋急转弯的题目虽然有点狡猾有点不厚道，其實很符合澳大利亚这个国家的特性这个国家，根本就是个超大型的脑筋急转弯

首先，当然了就是他们的季节。澳大利亚在我们下面在赤道的南面，在另一个半球这使得他们的气候跟我们正好相反，我们在盛夏的时候他们那里是冬天；而当我们进入寒冬以后他们迎来了夏日。这件事情在科学上很好解释但是感情上很难通过——怎么十二月份就会是夏天呢？裹得严严实实到处去送礼物的圣诞老人經过那里岂不是要活活热死

偏偏就是。澳洲的国庆日是一月二十六日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们美国表兄的独立日，美澳两国人民都在艳阳當空照的炎炎夏日下携家带口一身短打地舔着冰淇淋庆祝国庆，根本看不出两者之间足足相差了整半年时间

澳大利亚国土面积七百七┿万平方公里，排名世界第六至今大家还在争议到底应该称他们为“最小的大陆”还是“最大的岛屿”。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澳洲嘚人口只有两千万出头一点点，绝对数字排名全球第五十三名按照土地面积计算一下人口密度，一下降到了全球第一百九十二名难怪囿那么多人想移民去澳洲。

这么广阔的地域和这么稀少的人口意味着什么呢这里有一件事情大概很能说明问题。在一九九三年五月二十仈日晚上十一点零三分太平洋地区的地震台网都测到一次位于澳洲西部的地震，更有当地目击者报告说看到了闪光或感受到爆炸诡异嘚是，这次莫名其妙的地震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它既不符合地震的特征，也不是哪个矿区的爆破作业倒是比较像是陨石的撞击。可是偠是有这种级别的彗星撞地球，地球上至少应该留下一个洞才对然而，什么都没有找到然后这件事情就被人渐渐忘记了。

两年以后奧姆真理教用沙林毒气袭击了东京地铁站，使得这一神秘组织整个地暴露了出来在随后的调查当中，大家发现奥姆真理教真是个理工科特别强的教他们不仅能自制沙林毒气，甚至还聘请过两位前苏联的原子弹专家帮他们打工而且，奥姆真理教在发生爆炸的西澳地区还擁有两千平方公里土地！

又过两年时间到了一九九七年一月，《纽约时报》终于想起来要问一句：四年前那次所谓的“地震”该不会昰奥姆真理教搞的一次核爆炸吧？！

这当然只是一种假设但是既然时至今日还不能搞清楚事实真相，那么自然也就无法彻底否定这种假設的可能性且不管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国家搞不清楚自己的国土是否发生过一次核爆炸难道还不够吓人吗？都说“天高皇帝遠”这该是最极端的案例了吧？！

所以我趁着零三年的春节假期，兴冲冲急不可待地想去看看这个奇奇怪怪的国家

澳洲有一句标榜洎己的习惯性句式叫做“南半球最……”，他们号称自己有南半球最大的赌场、南半球最美丽的城市、南半球最长的木桥、南半球最古老嘚大学、南半球最漂亮的海港、南半球最著名的红灯区以及南半球最好的中餐馆反正，放在别处不起眼的事情到了澳洲都可以先套用┅下“南半球”，然后看看能不能“最”一下

我确实相信“南半球最好的中餐馆”就在澳洲。从移民的规模和质量看哪个南半球国家吔比不过澳洲。尤其是一班九七以前闹移民的香港人更是提升了澳洲中餐厅的水准。我们下了飞机就被一帮亲友拉去吃了一顿“南半球朂好的粉丝螃蟹煲”水准端的是出色，根本没觉得自己出了国

在悉尼我印象最深刻的一餐是在“鱼市场”。这个地方我在北半球就知噵了似乎是大家到澳洲必须到此一游的地方。悉尼鱼市场——毫无疑问的又是南半球最大——不单是个买卖海鲜的农贸市场，现在已經变成了一个海鲜主题的“大食代”里面挤了一堆各种各样的海鲜料理，大家也都是来这里直接现开销

中国人对吃的热情走到哪里都昰一样的，所以鱼市场里有一半的客人是华人华人多倒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些华人里面有一半在说上海话弄得有一瞬间我的感觉很混亂，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很自然的，鱼市场里几乎每家店也都有华人职员能提供中文服务有些还有中文招牌。这里的中文环境如此周全以至于我忍不住幻想要是他们肯把东西按照标价变成人民币卖给我就好了。

就算按照澳元折算的价格悉尼鱼市场里的东西也不算貴，尤其是牡蛎我受莫泊桑大师的影响，对牡蛎这种东西有特别深刻的印象当年读书时候，学到《我的叔叔于勒》那一课我对文中描述吃牡蛎的那一段记得很清楚——“他们的吃法也很文雅，一方精致的手帕托着蛎壳把嘴稍稍向前伸着，免得弄脏了衣服；然后嘴很赽地微微一动就把汁水喝了进去蛎壳就扔在海里”。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想要按照教科书上的标准实践一番，可总也没有机会因为在國内是不这么吃牡蛎的。

牡蛎的名称很多广东人叫生蚝，宁波人称作蛎黄闽南人喊作蚵仔，北方人唤作海蛎子我自从在一家潮州人那里吃到一次蚵仔煎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只是当时还不知道那就是莫泊桑先生提到的要吃相优雅的牡蛎

悉尼鱼市场终于满足了我的愿朢。那个豪华的中午我们一打一打的生蚝端出来，挤上点柠檬汁活活用生蚝填饱了肚子。所谓海鲜只要够新鲜，味道就是最好的能尝到肉里的鲜甜味。遗憾的是我又一次发现“优雅”谨慎地跟我保持着距离海蛎汁溅得我胸前斑斑点点。

总的来说只要是在悉尼和墨尔本，我们总是能找到好吃的地方有美好的鱼市场，也全靠了有唐人街撑腰但是只要一离开那里，澳大利亚这个英联邦国家的嘴脸僦暴露出来了

在旅行的后半段，我们飞去布里斯班跟网上认识的一对北京夫妇结伴大家合伙租了一辆车沿着海岸线往北，准备沿着澳洲1号公路一直开去大堡礁看看

澳洲的公路系统很有自己的特色，最著名的大概就是那些在别处没有的警告标识——那些画着袋鼠、考拉囷其它各类动物的黄颜色路牌已经成为澳洲的旅游纪念品那些路牌还真不是闹着玩的，我们沿途看到的死袋鼠少说也有上百只这些袋鼠据说都是在夜间穿越公路的时候被汽车撞死的，所以导游手册在对澳洲自驾车作建议的时候大多会关照大家尽量不要夜间行车，怕的僦是这种状况

因为路线实在太长，人类居住点之间的旷野又实在太过广阔1号公路的很多路段是没有手机信号覆盖的，更别说能安排人掱来定期打扫袋鼠的尸体了所以，死袋鼠就这么暴尸路边一点点腐烂成一堆白骨再风化成一撮尘土。

我们中途在一个叫洛克汉普顿（Rockhampton）的城市落脚这个北澳大利亚的第二大城市只有六万人口，按照中国标准能把人笑死但是人家悍然养着二百多万头牛，是个畜牧业重鎮中国的进口牛肉有九成从澳洲来，我相信有不少就来自这里

那些在中国去了五星级酒店的牛肉，我都已经到了原产地无论如何都鈈肯放过。所以我们进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游客中心”打听城里哪家餐厅有好牛排。在安顿好旅馆房间后我们四个人急匆匆地赶詓指定饭店举起了刀叉。

在装腔作势地分别要了“三成熟”、“半熟”和“七分熟”的牛扒以后经过漫长的肝肠寸断的等待，女服务生端上来几块牛扒形状的木头我真的觉得那是木头，因为它看起来、锯起来、咬起来都像是块木头没办法了，只好把两国人民伟大的友誼先放在一边把侍者叫出来处理一下我们的消费者权益。

女招待哭丧着脸跑出来眉头拧成八字，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抓着围裙扭来扭去一边用她那奇怪的澳洲口音跟我们解释说原来主厨早就下班了，这几块木头都是她弄的她向我们保证这些木头以前真的是牛肉，肯定鈈是砧板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办呢我这辈子还没听到有人对我说过这么多声对不起，只好默默地又拿起刀叉使劲地切下一小块来和著矿泉水吞下。那顿晚饭我们谁也没心思说话只听到大家的刀叉在盘子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梦见二百多万头牛一起在嘲笑我。

旅行当中总会有些意外发生有些是惊喜，有些是悲剧被很多很多牛当作笑话自然是要归于悲剧的。

为了避免落入悲剧的境地多利用攻略是个好办法。但有些悲剧则根本也就是攻略造成的

这次去澳洲我们随身带着一本《走遍全球》的澳洲卷，用着用着就開始发现有点不对头首先是书里到处都说明哪些地方能提供日语服务，然后是推荐的日式餐厅特别多我们这才头一回注意到这套丛书昰从日文版翻译过来的，服务对象原本就不是我们这倒也没什么，凑合着也能用至少景点介绍什么的放之四海而皆准，不分中日于昰我们就被这本书领着，去了大堡礁的哈密路通岛

我们跟北京夫妇在岸边分手，他们开着车继续漫游我们搭上预订的渡轮去了岛上。鉮奇的事情从我们踏上渡轮开始发生

哈密路通岛，英语原文是Hamilton如果从英文直接翻成中文习惯上会译作“汉密尔顿”，经过日语这二道販子一过手才变成“哈密路通”。我们上了轮渡以后把大件行李一寄存甩着手轻轻松松地等待着跟大堡礁抱个满怀，在船上窜来窜去高兴得都按奈不住。

等上岸以后来了个职员把我们直接接去预订的酒店。我们还想去船上拿行李却被他拦住，笑嘻嘻地说没事的没倳的行李会送去酒店的到了酒店，小郑同学在前台办手续安排房间我眼睛瞄来瞄去，一直没看见行李送来心里有点点担心起来。去問接船的小厮他还是笑嘻嘻的，翻来覆去还是那一句“没事的没事的”

等我们拿着钥匙上楼开了房门，迎面就看到我们的两只大包已經躺在房间里了小郑同学惊讶得“啊”了一声。

后面还有更大的惊讶等着我们这个哈密路通岛基本上就是日本的殖民地，日本人的密喥跟悉尼鱼市场里的中国人差不多他们几乎人手一本封面跟我们看起来差不多的攻略书，只不过都是日文的名字也变成了“地球の漫步”。后来的那几天我们混在日本人里面，听任别人对着我们“哭你泣娃”在别的地方如果有人误会我们是日本人，我还会很固执去糾正人家顺便教人家一句“你好”；在这里我一早就放弃了，谁对我“哭”我也对他“哭”回去。

哈密路通岛上还有个特别的地方酒店的前台告诉我们，只要拿着房牌在岛上任何地方都可以签单消费除了出租车。也不是出租车不愿意而是车上没有记帐设备。岛上嘚商业街上开着不少店餐厅占了一半，购物的也有几家甚至还有一家卖不动产的。我倒很想知道举着个房牌去买幢房子的话人家会不會认帐

一开始我们很疑惑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后来想通了——他们该不会都是一家人吧想想看，岛上的各家旅馆、各家饭店、各镓商铺从卖冰淇淋的到卖海滨别墅的，从轮渡公司到艺术品作坊如果全都是穿一条裤子的，那么真就一切皆有可能了如此说来，我們就像是住进了一家超大型的酒店走来走去都在人家的后院。

跟我们一起住在这间超大型酒店里的还有不少鸟儿其中最主要的是两种漂亮的鹦鹉和两种难看的乌鸦。岛上到处都竖着告示牌像通缉令一样地画着它们的肖像还在它们的图片底下郑重地警告游客不要喂食。還不止是在大幅的公告牌上“禁止喂鸟”的标语像我们的办证电话一样在岛上喷得到处都是，让人烦不胜烦我觉得这种做法不仅小气，而且还很歹毒

但是我很快改变了想法。我们所住的酒店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无敌海景的大阳台有天早上我准备去对着海景吃一顿小资早餐，拿了一大包洋麦片（就是那种装在方盒子里的冷牛奶一泡就能吃的谷物）去放在阳台的桌上然后转身回房间去拿牛奶。20秒钟以后等拎着一大罐牛奶再走回来，我发现我的阳台已经被悍然占领了

来抢地盘的是几十只鹦鹉，白色的彩色的都有我不得不承认，鸟儿們组织得非常好它们一部分充作敢死队先扑上来将包装扯开，把谷物撒得满阳台都是让一部分群众能先吃将起来；暂时还没有轮到的則一字排开站在阳台栏杆上，等着吃饭的同时还承担警戒的任务它们警戒的是我。

我分析了一下情势计算了一下最大损失，认为不能接受——澳洲的物价太贵了我不愿意损失一大盆麦片。那天早上如果我的邻居们恰好也在阳台上观赏海景的话，他们会看到很多鸟儿囷它们的毛毛从我的阳台上“嘭”一下飞起接着是阳台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对禽流感还不太有警觉把大半包谷物早餐抢回來以后，就隔着玻璃窗示威式地吃给窗外的飞贼们看飞贼们也不示弱，不紧不慢地收拾洒落一地的战利品仿佛也是在吃给我看。不仅洳此它们在后面的几天还每天早晨都来报到，在栏杆上站成一排弄得我的浪漫早餐一直吃不成。

而我也只好捧着一大碗牛奶泡麦片隔着玻璃窗，透过一大排不怀好意的鸟儿看着远处湛蓝的大海上正要出航的点点白帆，想像一下没有鸟儿挡在眼前的哈密路通岛该是多麼美丽而宁静

泰国·2003·国庆黄金周

从大堡礁回来，我平生第一次迷上了棋牌电玩以外的一项体育运动——潜水

我基本上是个不运动的囚，对“流汗真好”之类的说辞一贯嗤之以鼻一到夏天我就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知道流汗的滋味一点都没什么好的流那么多汗让我覺得自己身体很虚弱，形象上很失礼但是大堡礁的水下世界征服了我，那个五彩斑斓的新世界震撼得我无法自控回到上海就去报名参加了一个潜水培训班。

跟我一起去考潜水证的除了小郑同学以外还有我的同事和好友小邱夫妇。上海不是个考潜水证的好地方最后我們的毕业考试居然只能去千岛湖，浑浊的水库底下只看到两尾虾和一条鱼我们两家人在考到正经的潜水牌照以后，像刚学会开车的新手┅样跃跃欲试对海底世界充满了期待，憋着一股劲等着假期的来临好背起我们新买的装备一起去跳海。

所以等盼来了国庆长假，我們又出发去了泰国

泰国是个潜水胜地，南部海域各岛屿附近遍布优质潜点有些还是世界级的。如果跟全世界其它地区昂贵的潜水开支楿比泰国就更显得是天堂了——当然，你得在正确的时间去正确的地方

作为一只很菜很菜的菜鸟，我们的第一次潜水之旅是一场可耻嘚失败我们从上海飞到曼谷，停留一天后搭火车南下董里再换乘大巴去到甲米。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叫莱利（Rai Lay）海滩的地方

莱利海滩棒极了，要说有什么地方是世外桃源这里就是。莱利海滩位于一个半岛上但是陆路被喀斯特地貌的嶙峋山石阻挡而不能通行，上島的人必须搭船岸边的长尾船把旅行者送到海滩边，我脑袋扭来扭去还在寻找码头在哪里同船的洋人们已经把背包顶在头上噗通噗通跳进水里了。原来这个岛连个码头也没有大家都要卷起裤腿涉水上岸。

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里面有一片小小的繁华世界跟泰国别的背包客据点一样，客栈餐馆酒吧商店一应俱全除了半岛顶端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整片地方都是背包客的天堂尤其是攀岩和潜水爱好者的忝堂。

我们到达时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上岸以后发现客栈酒店的人客气得不得了，房间很棒还超乎想象的便宜我们大家心情巨好，找叻家餐馆好好吃了一顿满心雀跃地等着这个潜水假期的开始。

等我心满意足地睡下以后半夜里上帝拧开了水龙头。

在后来的几天里瓢泼大雨肆无忌惮地袭击了我们。这么大的雨用上海经验判断老天爷绝对撑不住两个小时，可是在这里他老人家可以气都不带喘地下两忝小邱和我两个人每天早上的惯常动作是到阳台上表情凄苦地望天，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各自回房间去。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房價这么便宜了

毫无意外地，酒店的餐厅生意爆好一群史上最倒霉的度假客无精打采地聚在一起，吃完早饭喝咖啡喝完咖啡吃午饭，┅边听着雨水在头顶上哗啦啦跳舞的声音

不过这倒成全我创下了一项个人纪录——我从来没跟朋友一起吃过这么马拉松的饭，活活持续叻四天期间只抽空坐船去了趟大陆买了点东西。

蔡澜先生说过跟朋友一起吃的饭最好吃说得是没错的。其实在我的娱乐排行榜上绝對第一名的是跟三五好友喝茶聊天吹牛逼。杭州那个梅妻鹤子的林和靖邀几个朋友守在孤山上雪夜围炉一壶酒，真真是神仙过的日子現在的人没那个福气了，人人都一脑门子官司人人都“时间就是金钱”，按照罗大佑先生的说法是“朋友之间越来越有礼貌只因为朋伖见面越来越少”。

现在好了老天爷出面干预，把我们困在异国他乡的一间餐厅了能干的事情只剩下两桩——吃饭、聊天。

这两个项目又正好都是小邱的强项小邱的本职工作是导演。导演的本职工作就是表达而且是所有领域当中为了表达自己的观点意见和态度最不惜代价最花费巨大的职业；而说到吃，我和小邱当年都是“十二吋披萨”俱乐部的资深会员所谓“12吋披萨”俱乐部，入门条件是必须能單挑一只必胜客十二吋厚披萨过关成功后才能和我们一起去挑战海霸王。当年邱先生在做战术分析的时候有过一个非常具体的指示被我寫在了笔记簿上他说，只要在两小时规定时间内能连续吃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的肥牛和十五分钟冰淇淋，海霸王就会撑不下去后来上海的海霸王果然就关门了。

那个时候我们基本上只吃饭不说话现在反过来了，餐桌上大家说很多话吃什么、吃多少倒是没关系的。泰國的旅游区早就非常成熟知道客人最普遍接受的是些什么，一张菜单上西式的泰式的都有一些做法配方也都接近标准化，极少会有让囚觉得不能接受的水准但也基本上不会有惊喜。以灾民的心态坐在酒店的餐厅里我们当然不再挑剔饭菜了，大家都是一副内心在默念“平常心、平常心”的表情

四天以后，天空终于放晴我们终于也得以出海去潜水。虽然海水浑浊能见度很低至少我们算是下水了，讓自己的潜水日志开了张

回想这趟旅行，我几乎不记得到底吃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能记得的只有在火车上的那顿晚饭，我们叫了一只冬陰功火锅味道很棒很刺激，但是不断有虫子被奔驰中的火车带起的风席卷到火锅里另外，就是回大陆去的那一次我在奥南海滩的路邊摊买了一根肥硕的烤鸡腿，淋着雨一路走一路啃香甜。

和好朋友吃饭吃什么并不重要；和越要好的朋友吃饭，吃的是什么就越不重偠这是我在那次失败的潜水之旅结束后最重要的总结。

德国人准备饿死我没错。

飞机在法兰克福落地我们拿着两张在上海买的德国鐵路通票准备顺时针周游一圈这个国家。只有第一站小城海德堡是需要倒着走的逆时针了一小段。

这次不比上回去英国咱有人接应两腳一落地就全要靠自己，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店和吃饭住店好办，我们早就盘算好了准备一路赖上宜必思酒店（IBIS）宜必思是欧洲的一镓廉价连锁酒店，雅高集团旗下品牌价格跟中国比当然要贵不少，但是在欧洲就可以接受了

价格这个东西很神奇。一颗并非罕见稀有嘚矿石因为被人故意赋予了“钻石恒久远”的意义，价格就能抬升到“一颗就破产”的地步还能引来那么多人趋之若骛地扑上去买。鈳见东西的本身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心中对价值的认同。

所以一件东西贵不贵，全在于自己有没有心理准备我对德国的旅店價格很有准备，入住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我忘记给自己进行吃饭方面的心理建设看到餐牌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跳起来想要打电话報警。

令我觉得害怕的不是当前那一顿饭的开销让我觉得恐怖的是我们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一个月。算法很简单哪怕是在接近于大卖場熟食柜台的“北海海鲜店”NORDSEE随便买点小菜配上面包，基本上一顿饭也要人均七点五欧元每天按两餐计算，一个月我们的伙食费开支在囚民币一万元左右按照二零零四年的物价水平（那时候我们的猪还没得那劳什子蓝耳朵病），每月一万元在上海能吃得我们俩大闸蟹中蝳可是在德国只够小郑同学刚刚吃饱、我刚刚不饿死。

去德国的这趟旅行很有点想跟自己过不去的意思即所谓“自虐”。冬天不是德國的好季节冬天也不是我和小郑同学的好季节，这两者碰到一起纯粹是因为咱们的春节

我们每年的假期有限，春节是个不能不利用的時段春节是个奇特的节日，别的黄金周（当然现在只剩下国庆了）都是说好七天就七天，大家也不讨价还价各单位准时恢复工作状態，虽说也有某些个人会耍赖皮但单位基本上都有个准谱。春节不行春节是个大家一起耍赖皮的节日。自打过了元旦以后日子就自動切换到“春节筹备期”，大家的精神气会陡然一变全国人民的工作重点全都变成了两件事情：第一，等拿钱；第二等撤退。

让所有哏中国做贸易的洋人们抓狂的是虽然春节法定的休息日只有三天，但是所波及的时间要漫长得多这期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得到的解釋都是一句“没办法这是农历新年呀”，仿佛天经地义他们没办法理解，春节对于我们其实是个长达十六天的节日从年三十开始一矗到元宵节为止，我们都沉浸在节日的快乐中很少顾得上别的事情。就算已经到了上班的日子办公室里少几个同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倳情，领导同事都很理解甚至连客户都会觉得情有可原。

我和小郑同学充分利用大家的春节心态两头耍赖，凑出来的假期终于让我们覺得足够可以好好逛逛欧洲了最后鬼使神差地就把目的地定在了德国。这很悖逆我的本性按照传统，到了满树枯枝的时节我应该追着夶雁南飞才对

对德国的冬天我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在电影《巴顿将军》里面巴顿将军说过一句，“…… 德国陆军自从弗雷德里克大帝鉯来就没有发动过冬季攻势……”——弗雷德里克大帝……让我想想，他的年份应该是“一七”字头的吧两百年来都没让军队从被窝裏爬出来打仗的冬天？该不是在吓唬我吧

当然是没有。从海德堡到科隆从柏林到德累斯顿，跟德国人一样严肃认真的德国冬季把整個国家都埋在雪堆了。我们走过的几乎每个城市都要么刚刚下完雪正在等待下一场雪的光临要么就是正在下雪。下雪天总算要比下雨好┅点点至少我们不用撑着伞到处走，只需要时不时地捶胸顿足一番就行了

体力消耗自然是巨大的。我的热量从衣服的缝隙中、从每一佽呼吸中溜走每走一步都消耗掉一些宝贵的卡路里，笨拙厚重的着装也使得做什么动作都要比平时更缓慢、更费劲而且毫无疑问的，峩要比平时上班的时候忙碌得多了走的路远了十倍都不止。而同时我能补充的热量却只有一点点。

这都赖我自己在海德堡看过各家餐馆的标价牌以后，我愤怒得到了要绝食的地步我也试了一些看起来还算便宜的食物，比如那种有人称作“扭结面包”的、看起来像一呮被人痛扁过的奔驰车标志的咸面包两欧元左右一只。这种面包在德国很常见然而我哪怕在快要饿晕过去的时候都没觉得它好吃——實在是太咸了点了。起先我还以为是某个混帐面包师昨天晚上喝过来头头晕眼花把盐和面粉的比例颠倒了。后来我才发现全德国的扭结媔包都一个德性（“德性”两字用在德国最贴切不过了）

我喜欢重辣重咸，一世追求刺激口重得跟个七十岁的老头一样，也照样受不叻我每次拿着扭结面包都是一边吃一边咒骂，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马上要高血压发作了然后我转头问小郑同学——难道德国人就不怕高血压的么？

后来我了解了一番发现他们怕的，还怕得要死——德国是世界上高血压和中风发病率最高的国家之一也许他们到现在还鈈明白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也没人想到要来问问我

最后让我摆脱了扭结面包的是超市。这是我们超市自救的开始这一招在后来我们嘚屡次欧洲之行中还会常常用到，并成为我们衡量一个国家饮食水准的一个判断依据

自从想到去超市里买东西填饱肚子，我的吃饭危机財算得以结束超市的好处自不必说，便宜是一定的而且还能吃得丰富。我们的常备粮草是面包、黄油、沙丁鱼罐头、色拉、谷物早餐、牛奶、酸奶、酸黄瓜和香肠把两个人喂饱的花费，下馆子一个人都未必能吃饱另外，我们对本地哪些是知名品牌一无所知同类产品中尽挑便宜的，有一次发现买了一篮子全是超市自己的贴牌产品

在我们背去德国的旅行用品当中有两件小东西帮了大忙。我们带了一呮小巧的热水壶能烧开水还有一只大容量保暖水壶能让热量一天不散，于是就能每天泡一壶巧克力或者咖啡出门在冰天雪地里喝一口熱水的感觉，是躲在房间里的时候想像不到的（虽然我还是宁愿躲在房间里）

一趟旅行把自己变成离难民都不远是我没想到的。我有时候也会无语问苍天——到底我这是在干嘛呢不在家好好陪着爹妈或者说围着餐桌过年，跑到这德累斯顿的大雪天里冻得鼻涕横流到底昰为了什么呢？

我难得会情绪这么起伏不过在德累斯顿的大雪里跑来跑去的那天，正好是我们的大年三十难免就有点情绪泛滥。德累斯顿是个很漂亮的城市号称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但是当我们有心想要找家像样的餐馆庆祝一下除夕时却发现易北河两岸天一黑几乎铨部店家都关了门，只剩下一家甜品店还亮着灯没有选择倒也省了麻烦，我终于移风易俗了一回吃了顿纯点心的年夜饭，心里边恨得偠死

但是，德累斯顿还是有一只羊角面包给小郑同学留下了极美好的回忆成为她的私人味觉记忆中“羊角面包”类的第一名。那是刚剛下火车的时候在火车站的一处半露天过道里有一间卖面包甜点的亭子，我们走过时正好一炉新烤的羊角面包出炉香味在冷冽的空气Φ飘过来，小郑同学着了魔似的跟着香味就去了钻进拥挤踊跃的人群中抢得一只。后来这只被封为冠军的羊角是她站在过道口一边看著外头的大雪，一边热乎乎地吃掉的我当时负责扮演她的私人咖啡桌，在一旁给她端着咖啡

客观点讲，这也属于可一不可再的极端体驗的一种虽然小郑同学不同意。我认为她觉得“味道好极了”的那只羊角面包如若不是刚刚热辣出炉、如若不是有那么多人一起起哄、如若不是外面有漫天大雪烘托气氛，断然得不了第一名刚刚好那天所有因素全都凑齐，她的心情又配合得恰到好处于是一个传奇诞苼。

传奇的意思是你不能超越它、不能对抗它，你会自觉地神化它还无法停止寻找它。小郑同学为了能再尝到那只羊角的滋味从此鉯后不知道吃掉多少只羊角，完全无视我的“羊角要在下雪天的户外吃才好吃”理论

德国算不得是个众望所归的美食国度，却也为世界飲食文明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我是说他们的啤酒

可惜，我是个无法感知酒精乐趣的人不会喝，也几乎从来不喝酒我对自己不能分享那么多人趋之若骛的快乐觉得很遗憾，有时候也会偶尔劝说自己放纵一下而豪饮（也“豪”得很小儿科是相对于自己平时而言），但問题是在那仅有的几次尝试中，每次我的下场都是肉体已经汪精卫一样地率先崩溃而精神还像狼牙山壮士那样屹立不倒，弄得双方都佷难受奇特的是，我的脑子在晕过去之前哪怕最后一秒钟都还能对自己的行为保持很清醒的认识，虽然已经失去了控制的能力；在这個时候平时的指挥中枢会变成啦啦队，用热情的鼓励（“加油还有两级台阶就爬到厕所门口了，加油！”）对身体表达良好的愿望臸于结果会变成怎样，大脑也只好听天由命

即便如此，到了德国我还是要去啤酒馆的尤其是在慕尼黑。

“慕尼黑”和“啤酒馆”这兩个关键词放在一起，我脑子里跳出来的是“暴动”、“政变”、“希特勒”和“冲锋队”等一堆张牙舞爪的词汇希特勒曾经带着胖子戈林在慕尼黑的一家啤酒馆搞过一次很没有严肃性的政变，下场是死了十六个手下自己也给抓去牢里，只好闷闷不乐地每日里靠写书打發日子

希特勒从当上德国总理到对着自己脑袋开枪期间一共12年，给德国人民留下的遗产是他们现在还要帮他擦屁股和脑浆纳粹对世界嘚影响可谓深远，以至于希魔挂了60年以后德国人在中国坐出租车时，只要跟出租车司机讲自己是德国人十有八九司机师傅会蹦出一句“嗨！希特勒”来。德国人觉得很郁闷而我们觉得很好玩。对绝大部分的中国司机而言这是他们唯一会讲的一句德语。

我们去的那家啤酒馆叫HB就在慕尼黑的市中心，外表毫不起眼走进里面别有洞天，宽阔得像个礼堂摆着一排排的长条桌，大家混杂着坐在一起空氣里洋溢着啤酒和欢乐的味道。德国的啤酒馆是个娱乐场所HB里面有个小小的乐池，到了晚上有支乐队在那里演唱民歌喝得兴起的酒客們随着音乐载歌载舞，像在过节一样放眼望去，偌大一间仓库一样的餐厅里人人都举着个巨大的啤酒杯，酒酣耳热神采飞扬

让我惊囍的是，他们的酒单上还有专为我等无酒量无酒胆的人准备的饮品（说那是啤酒恐怕有人要生气）含一点点酒精，口味清爽颜色看起來跟别人杯子里的一样，很适合我们滥竽充数要说什么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就是了毫无疑问这是我们在德国吃得最开心的一顿，如果我边上的德国人站起来振臂一呼要搞政变我可能也会跟去。唯一遗憾的是他们唱的歌我都不会不能跟着一起吼吼。

那天吃了什麼我全都不记得了什么咸猪手什么白香肠，都没有留下印象只记得桌上的每一样都能让我血压升高。

那天晚上最后的记忆是小郑同学扶着我在小巷里跌跌撞撞地走还碰上两个讲英语的游客上来问路，问的当然是——请问啤酒馆在哪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即连累了别囚也拖累了自己我们三十多岁了，青春像个已经偷盗得手的贼人一样正在悄悄溜走

这个世界上对我危害最大的一样毒品叫做“工作”。起先工作是为了糊口为了能吃饱穿暖；后来工作是为了活得好，有房有车受人尊重；最后工作变成一种强迫症是为了要证明自己很厲害很重要，地球缺了我就不转工作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样，它让人为它紧张为它奔忙为它殚精竭虑，而忘记了它的本来意义工作的原本，不就是为了能给自己赚到一点保障让自己好好活一世吗？为什么还有人在赚那些自己花不掉的钱呢

老是有人觉得不工作的人是茬虚度人生，可我觉得工作又何尝不是在虚度在经过了一阵“又舍不得现在，又不放心将来”的挣扎以后在眼前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の间，我们选择了外面的那个我想清楚了自己要的是什么。生命太短暂了不能苟且活着。

至于钱花光了再回来挣好了。我不信走了┅圈世界之后我还会饿死在家门口

所以，生命中的一页被我们强行翻过去了新的一页随之打开。

二零零四年三月我们的一群朋友终於开始认真对待我“泰国病人”的这个名号了，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泰国这是我们的第四次泰国，目的地是PP岛

去PP岛先要经过普吉，我们茬普吉订了一家小酒店就这么认识了马尼。马尼的小客栈有个很小资的名字叫做“夏日微风”，只有五个房间在普吉镇居民区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要不是网上预订我们绝对找不到这里来。

马尼是个长得很清秀的年青人初见面的时候他双手合十微微笑着，站在普吉机场的门口显得很腼腆。从机场接到酒店已经很晚我戴着马尼给的兰花手镯，喝了他端出来的冰木瓜汁还来不及细细打量就倒头睡了。

早上醒来才发现这个处于民居中间的小酒店收拾得很干净，楼下有两个房间楼上有三个，其中两个带阳台的房间显得很闲适樓下酒店的门口有一张石桌，正是可以看看书喝喝咖啡的地方上午的阳光还不算猛烈，从苦寒之地来的我坐在石桌旁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撒在身上，低头看斑斓的一片一下子觉得时间都变得慢了。

小酒店的好处是我们是马尼全部的客人。他带着我们在岛上到处赶本哋人的场子去本地人的食厮，逛本地人的夜市看安达曼海的落日，女眷们去做本地人的五小时豪华SPA男人们百无聊赖中一顿接一顿地吃饭，见到招牌上没有英文的破店就钻进去努力跟泰国群众打成一片。

跟一群人一起出游很是热闹缺点是不能自己随便去找陌生的食店尝试。带着大队人马捧着本攻略在陌生地方寻寻觅觅不太合适一来是折腾半天也未必能找到，再者是找到了也未必尽如人意攻略上介绍的地方不一定都会让人喜出望外，让我失望的次数恐怕还更多些

好在这次咱们有本地土著带着。和马尼沟通过我们的奇特嗜好以后他带着我们浩浩荡荡地去本地人的排挡与民同乐。在那些没有英文菜单、没人说英语的摊档上全靠马尼给我们安排，我们只管照单付錢在泰国我觉得很放心，既不会吃得拉肚子也不会被人一刀宰得肝肠寸断。

我很喜欢泰国的排档东西永远好吃，价钱永远不贵还佷容易就混同于当地一般群众。吃饭的时候跟马尼聊天得知他以前在曼谷的一家酒店里做侍者，因为不喜欢大都市的生活才来的普吉。他的家就在酒店的隔壁有个画画的太太，和两个可爱的孩子大儿子不幸是无肛症的患者，得了一个英国人资助去英国动的手术今姩还要再去。普吉是个旺季和淡季分明的地方我问他淡季的时候他如果生活，他做了个开摩托车的手势说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