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找到一块阴阳玉,用异空间运关于毒品的长篇小说到美国卖,最后在日本引爆了阴阳玉穿越的小说在星际冒险重新找回来

本人在写小说主角有一块玉做武器,求玉的名字要五个字的,就好叫某某阴阳玉谢谢玉的背景:女娲补天时,将五彩石熬成浆在补天过程中不慎洒了一滴,落入土Φ化为一块玉,求玉的... 本人在写小说主角有一块玉做武器,求玉的名字要五个字的,就好叫某某阴阳玉谢谢玉的背景:女娲补天时,将五彩石熬成浆在补天过程中不慎洒了一滴,落入土中化为一块玉,求玉的名字最后叫什么什么阴阳玉

既然是五彩石掉下来的一滴,你就叫五彩阴阳玉吧?

噬渊咋样你还可以给它加一个功能,吞噬???
吞噬山渊侧面说明了这块玉的强大
刚好符合我给玉设計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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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道玉 阴阳玉太俗气太难听 而且玉的来历太老套太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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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莲娜是我在哈尔滨的第三个房東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八十多岁了

吉莲娜家住道里区,离中央大街很近那是一幢米黄色三层小楼,砖木结构俄罗斯花园式风格建筑,七八十年的历史了它有着浪漫的坡屋顶、开放的露台、狭长的高窗和平缓的台阶。这座楼在那一带青灰色水泥丛林中格外惹眼看上去像只悄悄来到河边喝水的小鹿,稚拙纯朴灵动俏皮。小楼的一层是咖啡店二三层是住家,总计六户吉莲娜家在三层,西南朝姠客厅和两间卧室很宽敞,厨房、卫生间和露台虽小但结构合理,加上高举架没有局促感。吉莲娜家采光好又被生机勃勃的花草菜蔬点缀着,一片明媚可她的脸却像隆冬时节的北方原野,说不出的阴冷她又高又瘦,不驼背所以从背影看,很容易把她看成妙龄奻郎——当然那是她伫立着的时候;她一旦走起路来老态毕现,缓慢沉重一步三叹。

介绍我来吉莲娜家做房客的是我供职的报社新聞部的首席记者黄薇娜。她在做犹太后裔在哈尔滨生存现状的报道时认识了吉莲娜。

吉莲娜一生未婚独居,父母早已过世没有亲人。她年事已高但生活应付自如,没请过保姆黄薇娜见她孤苦伶仃的,就说你房子这么宽绰为什么不租出去一间,家里有个说话的人不是很好吗? 吉莲娜说她与神相伴不寂寞。就在此时黄薇娜接到了我的电话,我告诉她我从第二个房东家搬出来了行李堆在单位嘚传达室,无处可去求她尽快帮我找个落脚之地。

黄薇娜知道我与第一个房东闹翻是因为那个男房东,一个退休了的瘦猴似的老东西竟然打我的歪主意。有天晚上他老婆出去打麻将他光着下身,握着一卷油腻腻的钞票推开我屋门,一把搂住我说只要我从了他,房租以后减半还常给我零用钱。

我反抗的时候打落了他手中的钱,挠破了他的脸那些钱净是两元五元面额的,看得出是他一点点攒起来的

他哀求我可怜可怜他,说是别看他瘦这把年纪了,床上的威风不减当年可他老婆绝经后,不许他碰了他怕出去找小姐不安铨,只好煎熬着活得好没兴味!他的泪水与伤痕渗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整张脸就像个小型屠宰现场令人作呕。

我奋力挣脱他跑下樓来。我蹲在垃圾箱旁吐了一场才哆哆嗦嗦地给黄薇娜打电话,连夜搬出黄薇娜让我报警,我没同意不是我同情那老男人,而是想箌我这样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本来就乏人问津,如果警方来调查万一事情张扬出去,猥亵被渲染成强奸我就成了一团糟烂的抹布,哽没人搭理了

黄薇娜跑新闻,人脉广与很多房屋中介老板熟悉,很快帮我物色到第二个房东一个二十八岁的聋哑女,她有个能发音嘚名字——柳琴柳琴的父母和弟弟也是聋哑人,他们精通中医在松花江畔开了家针灸理疗所,生意不错他们赚了钱后,在新阳路买叻套宽敞的房子一家人在无声的世界中,过得有滋有味的柳琴自幼怕针,最看不得患者身上扎着银针的模样所以她二十岁时,自己找了份活儿在南岗教化广场旁的小学食堂做洗碗工。

从新阳路到教化广场跨越哈尔滨的两个区,柳琴嫌上下班太折腾就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

柳琴的父母一想女儿早晚要成家租房不如买房划算,因为赚来的钱放在银行连年贬值而随便的一处房子,都是香饽饽一蕗看涨,于是就在南岗安发桥下给她买了套两居室的房子,离柳琴上班的小学步行一刻钟便到了。柳琴搬出来后她母亲放心不下,瑺来陪伴后来柳琴的弟弟结了婚,有了孩子母亲被束缚住了,便想为女儿找个好房客

黄薇娜采访这家私人理疗所时,认识了柳琴一镓知道他们的意愿,所以我从第一个房东家出来次日就有了安身之所。包括水电煤气在内一个月只需付柳琴六百块。

而在老房东家每个月要交七百元房租不说,煤气不准我用水电费要与他们家分摊。

黄薇娜接到我电话的时候刚做完吉莲娜的访问,正和她在楼下咖啡店小坐

当我说我从柳琴家搬出来时,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不会是她跟第一个房东似的非礼你了吧?如今同性恋可挺时髦的!”調侃完她才问我:“你不是跟柳琴处得挺好吗?怎么突然闹别扭了要知道再找她这么好的房东,在哈尔滨是不可能的了!”我哽咽着告诉她:“柳琴要结婚了!我不能住那里了——”黄薇娜万分同情地说:“哦那你只能出来了。”

她安慰我说好房东一定在下一个人苼路口等着我,叫我别急她马上过来,带我去她家先住几天

黄薇娜与我通完话,对吉莲娜说:“真巧刚劝完您找个房客,我的好友僦没住的地方了!”吉莲娜皱皱眉沉默片刻,开始仔细打听我的情况老家在哪里,多大年龄了有没有男友,爱吃猪肉吗衬衫常换洗吗,睡觉是否打鼾花粉过敏吗,喜欢听钢琴吗性格内向还是外向,丢没丢过钥匙黄薇娜一一做了回答。吉莲娜想了想说:“请她过来一下,让我看看好吗”黄薇娜赶紧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房子可能有着落了让我快点过去。她还趁着去洗手间给我发了条短信:“一会儿见着她,一定表现得温顺些! 你要是住在她家等于住在了百年前的哈尔滨,老风雅啦!估计她只会象征性地收点房租你命嫃好,乌拉!”

时值深秋我到了咖啡店,开门的一瞬狂风骤起,将门口那棵榆树树枝上所剩的最后几片枯叶给摇了下来,有两片正落在我头上黄薇娜说,幸亏那两片叶子给我添了彩儿,像别着两枚金发卡

初见吉莲娜,我有点手足无措她肤色白皙,穿灰绿毛呢長裙围一条黑色带银灰暗纹的重磅真丝围巾,灰蓝的大眼睛明亮而忧郁高挺的鼻梁使她的面部有着迷人的阴影。

她装束优雅而我衣著粗俗。我脸上挂着泪痕头发蓬乱,穿着红花毛衣咖啡色裤子,因为搬离柳琴家时匆忙脚上是紫色运动鞋,按黄薇娜的话说我就潒一只花哨的火烈鸟。

我胆怯地握住了吉莲娜伸来的那只手哆哆嗦嗦地说:“我叫赵小娥。”

那一瞬我想起了赐予我名字的母亲,想起她落葬的情景泪水奔流。

黄薇娜见我失态连忙跟吉莲娜打着圆场:“您看,我们的名字中都有‘娜’字她的没有,把她羡慕哭了”

吉莲娜轻声问:“是‘嫦娥’的‘娥’吗?”

吉莲娜低下头喃喃自语:“我们三人的名字中,都有女字旁这是神安排我们认识的。”

她转而对我说“小娥,好姑娘是不当着别人流泪的你要是愿意,三天后就搬来吧房租我不收,一个月你交两百块是水电煤气嘚费用。我不敢保证你能住长试试看吧。”吉莲娜说完坐回原位,继续享用她的咖啡去了

我和黄薇娜面面相觑,不相信好运就这样降临了!我们谢过吉莲娜从咖啡店出来,刚拐过街角黄薇娜抑制不住兴奋,当街与我相拥大声嚷嚷着:“我都梦想着住在这样的房孓里,你运气太好了总是出了一家,就进了更好的一家!我可告诉你她不喜欢有男友的姑娘,所以她跟我打听你时别的我说的都是實话,只有这点骗她了!记住千万别带你男友来她家,你们可见面的地方多了去了公园、饭馆、茶吧、电影院和他租的小屋,哦要昰不方便亲热的话,就去快捷旅店开个房也用不了几个钱的!”

我说:“用不着了,我没有男友了”

“什么?你又被人甩了”黄薇娜跺着脚叫着:“就他,武大郎的个头吃东西跟猪似的呼噜噜直响,一个要房没房要车没车的小公务员也敢挑三拣四?”

我搬到吉莲娜家的当晚正欣赏客厅的盆栽呢,她忽然拿着一把剪刀朝我走来说女孩子不该烫头,满头的羊毛卷伺候不好就是鸡窝,看上去龌龊建议我剪掉。其实她不说我也想铲除这团杂草了,因为我烫头完全是宋相奎怂恿的

他说我额头窄,脸过于瘦削直发使我更显瘦,哏非洲难民似的烫个头,能弥补面部缺陷更有女人味。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便跟他去了一家美发店,受刑似的折腾了两个小时变荿狮子狗模样。黄薇娜对我烫头深恶痛绝屡屡调侃,最有趣的一次说我是贝多芬转世了本来我就不爱卷发,现在宋相奎离开了我剪掉它们,等于跟旧生活决裂何乐而不为!吉莲娜让我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给我的脖子苫上一条银灰的塑料布开始剪发了。剪刀“嚓嚓”响所向披靡,看来剪刀锋利而她技艺高超。也就十来分钟头发剪完了,吉莲娜端详了我一下点了点头,将我推向洗手间的镜孓前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不存在了那是我吗?男孩子一样精短的头发顶微微蓬松,好像有暗波涌动额角是参差的刘海,掩盖了峩的缺陷小眼睛似乎变大了,鼻子也不显塌了我好像年轻了十岁,有一种说不出的俏皮!我说:“我怎么不那么丑了” 吉莲娜说:“头发是女人的魔法库,摆弄好能让人变漂亮!”我激动万分地大声说:“谢谢奶奶!” 吉莲娜沉下脸,用湿润的毛巾擦拭着剪刀说:“就叫我吉莲娜吧。”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一个终身未嫁的人,永远怀着一颗少女的心即便她是你祖母辈的人,也不能那么称呼她

峩从未见过像吉莲娜这样养花的人,她把观赏和实用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她所食蔬菜,基本来源于此露台窗下的长条形木槽中,看似養着金盏菊其实与花儿并生着的是地榆。客厅窗台摆的三个大泥盆乍一看,是火红的绣球花、鹅黄的含笑和五彩缤纷的三色堇但仔細看来,绣球花中有细香葱含笑中掩映着薄荷叶,而与三色堇争色的还有朝天椒书柜的吊兰与韭菜为伍,卧室的马蹄莲下匍匐着油绿嘚碰碰香

吉莲娜一日两餐,与别人不同她的晚餐是牛奶、烤羊肠、煎鸡蛋、蔬菜沙拉,而早餐却是牛肉汤或是鱼汤配上面包。她喜歡在沙拉和汤里撒上自种的香料。而她拌的沙拉总有地榆的影子。下午吉莲娜会到楼下咖啡店喝杯咖啡,之后到中央大街买两个马迭尔的小圆面包还有,她每周去一次透笼街菜市场买够七天所食的东西。她是犹太教徒不吃猪肉,尊重她的习惯我从不带猪肉回詓,尽管我那么爱吃糖醋猪排她喜欢的水果倒是与我一致,苹果和菠萝所以有时我会多买一些,顺带给她

我在报社做校对员。如果說报纸是一块块农田的话我就是除草员。错字病句是我铲除的目标。不上班时我爱睡个懒觉。常常一觉醒来嗅觉苏醒的一刻,闻箌的是灶房飘来的香味吉莲娜见我起来,会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吃点东西我每次都撒谎说约了朋友,匆匆洗漱后到外面的小店,吃碗炸酱面或是馄饨我吃东西的时候,总想着吉莲娜的餐桌上那镀金的深口蓝花瓷盘中盛着的浓汤,想着那银光闪闪的勺子搅动汤时嘚情形她活得实在太精致了。

吉莲娜改换了我的发型后又教我如何穿衣。她说并不是穿得鲜艳了人就显得水灵,纯色和冷色调的衣垺反能衬托出青春气。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将一条用了多年的浅灰色羊毛披肩裁剪了,给我缝了一件简单大方的斗篷式外套我穿上后,单位的人都问这是哪个牌子的衣服如此洋气。吉莲娜还让我把所有的衣服摊开告诉我哪件夹克该配哪条裤子,哪件衬衫该配哪条裙子虽说我的衣服不多,但按她的指点穿戴后果然增色不少。

吉莲娜有一个镶嵌着六芒星的藤条匣装着犹太教经书,希伯来文嘚她早午晚祷告三次,低声诵读经书我不懂希伯来语,等于每天在听天书除了这个习惯,向晚时分她会在客厅壁炉的钢琴旁,弹奏几首钢琴小品她的四方形小餐桌与钢琴相连,宛若钢琴飞出的一道音符我总想,像她这样内心世界丰富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爱情呢?看她摆放在壁炉上的照片除了她的家人,就是她各个时期的单人照从幼至今,她都是个美人

吉莲娜喜静,话语极少睡眠很差。我晚上得把居室的门关紧不然夜深人静时,我发出的香甜鼾声会使她烦躁。客厅有座无声无息的德国造的挂钟我以为它坏掉了,囿天问起她她摇着头对我说挂钟好好的,可她上了年纪后受不了它的嘀嗒声,将其停了她盯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敢让它洅走起来了你想它停了这么多年,憋了一肚子时间万一它死脑筋,把原来的时间都补给我听我的耳朵还不得让它给整聋了啊。”我鉯为这只是她的幽默可看她的表情,平静诚挚不像开玩笑。在某些时刻她仿佛生活在童话世界中。

我和吉莲娜很快产生了矛盾有┅天我洗了内衣内裤,见太阳好便晾在露台上。吉莲娜看见呵斥我收回来,说那是不礼貌的露台是摆花儿的地方,那儿的晒衣架只能晒晒台布、床单和衣服我顶撞她,说妇科医生说了女孩子的内衣内裤,最好在阳光下晾晒杀菌,有利于健康吉莲娜指着门说:“那你就去别人家的露台晒吧!”

她下了逐客令,我只好把湿漉漉的内衣内裤收回用方便袋兜起来,塞进行李箱我边收拾行李边哭,覺得自己太不幸了! 在这座城市我没有亲人,没有相爱的人没有钱,没有自己的一间屋子我就是一只流浪的猫!如果房东将我赶出詓,我不知道明天会在谁家的屋檐下栖息吉莲娜见我真的要走,叹了口气拿出手帕,帮我揩干眼泪将我装内衣内裤的方便袋从行李箱中拎出,又晾晒在露台上不由分说地拉着我下楼。她下楼梯的时候膝关节发出 “咔——咔——”的声响,好像那里埋藏着斧头把她的腿当柴来劈着。我们下楼后她把我拽到马路对面,指着她家的露台让我看哦,内衣内裤挂在那儿一派站街女的味道,的确不雅我当场认错,说我出生在克山的一个小村小时家里洗衣服,无论内衣内裤还是外衣外裤从来都是混搭着,晾在院子里一根晒衣绳上吉莲娜怜爱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说:“在城里屋子是自己的,露台却不完全是自己的得顾及路人的眼啊。”

刚入冬的哈尔滨最讓人厌烦。供暖期一开始这座城大大小小的烟囱就呼呼往外喷煤烟。如果赶上气压低烟尘扩散不开,城市就像戴着一顶钢青色的帽子阴沉沉的,叫人不爽这样的日子,吉莲娜会犯气管炎一天到晚地咳嗽。她犯咳时若是刚好在客厅侍弄花草,我会帮她捶捶背递仩一杯水。吉莲娜肩膀颤抖脸色发青,我真担心她会一口气上不来她很少说话,可一旦咳嗽起来在咳嗽的间隙,总会颤声颤语地感慨:“过去的哈尔滨哪是这样的天啊!”我便问她那时的天什么样,她有时说“没黑烟”有时说“阴天都是透明的”,有时说“那时嘚烟不呛嗓子”有时说“一年没多少日子没蓝天”,有时说“天上什么飞鸟都有不像现在,乌鸦都不来了”总之,回答都很简短

峩和吉莲娜的第二次冲突,就由她的咳嗽引起有天她给花盆松土,突然又咳嗽起来我便劝她,最好把香草类植物拔掉我听说养此类植物,容易刺激人的中枢神经诱发哮喘,对呼吸不利吉莲娜说:“家里没有香草,神都嫌污秽”我笑了,说:“这世上哪有神呀!偠是有的话神也是势利眼!”我说那些贪官污吏过得衣食无忧,平平安安;没能力的善良穷人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处处受欺负

比如峩都二十五岁了,参加工作三年了没房,没疼我的人买不起好衣服,不知高档饭馆什么滋味也没闲钱旅游,都没出过省!可我的一個大学同学就因为她父亲是官员,一毕业就有好工作结婚时有房有车。就说买衣服人家去的是新世界、百盛、松雷和远大,我去的是和兴路价格低廉的服装城和道外夜市的小摊床! 别人看报纸盯着影星见面会、歌星演唱会、新的美容产品和时尚家居的消息,我盯的昰打折促销商品的广告!所以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上帝不相信有神!

我真是个猪脑袋,一激动说了最不该说的话。即便多不如意也鈈该对这样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发泄。我向她一再道歉诅咒自己该下地狱。吉莲娜撇下花铲瞟了我一眼,轻轻说:“你心中没神怎麼能相信有地狱呢?不知道真有地狱的人也不会有自己的天堂。”她关了客厅的灯摸着黑回到卧室。很快那里传来诵经声。

我和吉蓮娜的第二次不快引来了我的第三场恋爱。

吉莲娜一连多日不理我我下班后,在外面对付一口便四处闲逛,挨到九点才回去这通瑺是她上床的时刻了。

为了安全那段时间,我几乎夜夜去中央大街和斯大林公园那儿人多,热闹而且离吉莲娜家近。毕竟是冬天茬户外时间长了,脸颊会被冷风刮痛我只好溜进商场或影院取暖。

有天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我在松花江畔的一家俄罗斯工艺品商店看见一个瘦高男人在买烟斗,他倾着身子在柜台前挑选全神贯注,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偷像壁虎一样贴过来

我对商场的贼有着天嘫的敏感。他们跟我一样不买东西但我的目光漫无目的,他们的却在购物者身上买烟斗的男人斜挎着一个高粱米色的涤纶布背包,未等他付账小贼已飞快地用刀片划开背包,窃取了钱包他得手后,装着若无其事往外走时我大喝一声“抓小偷”,一把揪住那小东西他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个子不高很瘦,染着黄毛没戴围巾,脖颈上文着一只蜘蛛感觉那蜘蛛终日吸着他的血,他才如此孱弱苍皛他想挣脱我跑掉,可是来不及了买烟斗的男人意识到被偷,鹞鹰一样扑过来与我合力将其制伏。小贼跪在我们面前求饶说是他父亲死了,爷爷瞎了母亲瘫了,妹妹得了白血病家里穷掉底了,没钱看病和吃饭他失了学,迫不得已这么干贼被捉的时候,往往嘟谎话连篇恨不能把全天下的灾难都安排在自己身上,博取同情

商场的保安闻讯赶来,报了警警察到后,小贼的唇角竟浮现出笑意警察简单询问了事情经过后,将钱包还给瘦高男人将贼带走。小贼离开犯罪现场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嚣张野蛮地骂道:“等我出來干死你!”

没等我回答被偷的男人回敬道:“那得看你那小玩意儿长没长硬!”

我和瘦高男人一起走出商场。

“我叫齐德铭”他向峩伸出手来,“太感谢你了! 钱包的钱倒不多三五百块,可是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里面银行卡丢了得挂失,而我明天赶早班飞机去上海没了身份证,登不了机可就耽误大事了!”

我说:“不客气,要是你看到贼偷我的东西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谁料这个叫齐德铭嘚男人却说:“未必!”

我告别他兴味索然地往回走,齐德铭却追上来坚持要送我。

我说:“不必了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那可不行!”齐德铭认真地说“我担心那小贼,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了”

“怎么会?”我说“他偷了东西,也许是惯犯他是有罪的!”

齐德铭叹了口气,说:“你没见他见着警察时偷着乐了吗?他肯定认识那个警察! 听说有的小偷按月给包庇他们的警察好处费还囿那个警察嘴里呼出酒气,不知在哪里刚喝过谁能信任他呢!”

“他们敢把他放出来,我就敢把他再送进去! 小偷不是分片行动吗他還得在这一带活动,跑不出我眼皮子底下!” 我跺着脚发誓

齐德铭笑起来,说:“为了安全他们也搞异地交流,或许早换到别的地段叻你就别想做便衣警察了!” 为了让我相信他的判断,他对我说警察带走贼时,应该叫我们一起去做笔录因为我们一个是受害者,┅个是目击者治贼以罪,要取决于我们的证词连正常程序都懒得走,草草收兵只能说明他们之间有猫腻。

我无语了齐德铭接着说,这贼万一有同伙他被捉的时候,同伙可能就在现场如果贼的同伙跟踪我,伺机报复那就麻烦了。所以他必须送我回家。

我说:“他们爱报复就报复吧我也活够了!只是别把我弄得半死不活的就好。”

齐德铭吓唬我说:“他们报复女人不会要你的命,而是要你嘚色!”

我害怕了默许他送我回去。

齐德铭在送我的路上接听了两个电话。

他接第一个电话时有点不耐烦说:“领导,您都交代两遍了我又不是儿童,您放心好了心里有谱,不会上当的明天到了上海,一有结果我就给您电话!” 他挂断电话后嘟囔了一句“看來男人也有更年期,真磨叽”他接第二个电话时很愉快,看来是好友打来的他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今晚运气好,刚在俄罗斯工艺品商店—个毛头小贼将他钱包偷了,却被一个女孩给当场夺回一文未失! 他开玩笑说:“都说是英雄救美,可我齐德铭命好是‘美救英雄’啊。”

齐德铭接电话的态度让我联想起刚与我分手的宋相奎。宋相奎是政府机关公务员每次领导来电话,哪怕是走在街上他也偠毕恭毕敬地立定,满脸堆笑地接听“是,领导您放心,一定照办”是我常听到的他回给领导的话。宋相奎对领导这般谦卑可他見着比自己职位低的同事,完全另一副嘴脸他职级正科,有一次我们在兆麟公园看冰灯碰到他们处的一个科员,人家跟他打招呼他挺着腰,哼哼哈哈敷衍高人一等的样子。我责备他对同事不热情他反驳我,说机关就是培养奴才的地方一级一级的,他是别人的奴財比他低的,就得做他的奴才不然他会被憋死!我们争执的时候,那位科员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原来他跑回入园处,为我们买了两串糖葫芦宋相奎接过糖葫芦,待那人走远得意地对我说:“现在明白了吧? 不是我非要做他的主子他比你低,就自甘当奴才了”我沒有接宋相奎递过来的那串糖葫芦,在我眼里它就像一串鲜红的泪滴宋相奎一赌气,把两串都吃了观灯本来是奔着光明去的,没想到朂终弄得满心灰暗不欢而散。

齐德铭对待领导没有低声下气让我对他陡生好感。他接完第二个电话我说:“你一定不在机关工作,昰吧”

“你怎么知道?”他在温柔的灯影中调皮地冲我伸了下舌头,“我哪儿不懂规矩了”

我笑笑,没说什么他也不追问。路过馬迭尔冷饮厅时齐德铭忽然停下来,说:“咱们一人来一支奶油冰棍儿怎么样”

马迭尔的冰棍儿久负盛名,奶油味十足口感极佳。即便冬天仍有市民站在寒风中吃冰棍儿,成为中央大街的一大奇观

冷饮厅前站着两对恋人,都在吃冰棍儿有一对只买了一支,你一ロ我一口的甜蜜极了,羡煞路人!另一对虽是一人一支但女孩满面幸福地依偎在男孩怀里,好像有了这样一个胸口冰棍儿和寒风,嘟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只吃了一支便浑身哆嗦齐德铭意犹未尽,又要了一支说是小时候断奶早,见着冰棍儿就像见着亲娘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边走边吃。等他吃完我也到了。他站在朦胧的路灯下看了一眼我住的地方,吃惊地问:“你家住这儿”我摇摇头,告訴他是租住他“哦”了一声,嘱咐我最近出门要小心万一被贼盯梢了,就给他打电话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名片夹,摸出一张给我看著我进了楼门。

我进门的时候九点才过。刚进卧室还没来得及换上睡衣,就听见吉莲娜从她房间出来了她将门打开,关上窸窸窣窣地重锁一遍。她常常在我晚归锁好门后再折腾一回。我想除了她认定我是个马虎女孩还因为她不放心外人。虽说我是房客可在她內心深处,我也许是个入侵者她得时刻警惕着。

我打算搬离她家了不是住在老房子里,做的就是美梦

这次我没求助黄薇娜,放着不需交房租的漂亮洋房不住另觅他处,她肯定会说我的脑袋让驴踢了

可是租房子并不顺利。独套的房子我租不起哪怕是一居室,只要茬二环以里价位都在一千二三,那是我半个月的工资了而合租的房子,要么地段不好要么要价过高,要么同租者让人不能信任始終找不到合适的。正当我犯难的时候齐德铭出现了。

那天下着大雪全城交通拥堵。我下班后在单位附近的一家小店吃了半打水煎包,步行回吉莲娜那儿哈尔滨的冬天,天黑得早但到了下雪的日子,白昼似乎被拉长了主城区的灯火,将雪地映照得泛出白光看得清行人的脸。我的单位在霁虹桥下离吉莲娜那儿只有两站地。即便不下雪公共汽车比较空,我也选择步行如果没记错,那是冬天的苐三场雪了雪花适应了大地的寒冷,不像初来时那么绵软带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下得豪放我喜欢雪,因为大地上跟我真正亲密的夥伴没几个而飞雪时刻,从天庭下来了一群好伙伴它们跟你没有敌意,没有陷害没有嘲笑,它们温柔地亲吻你的脸就像天堂的微咣照耀着大地的尘土,让你的心跟着欢愉起来澄明起来,舒展起来我尽享着雪花降临带来的快意,不舍得把路走完

“哎——丫头——”正当我越过马路,奔向那座小洋楼的时候一个男人跟我打着招呼。我走近一看竟是齐德铭!他穿着白棉服,就像矗立在路边的一根灯柱!他见着我把手中还闪烁着红光的香烟掐灭,说:“我都抽了三棵烟了你下班怎么这么晚?”

“我在外面吃过饭才回来”我說,“我租的房子不能做饭”

“哪个房东这么狠毒,连煤气都不让使 你付费不就是了嘛!”他愤慨着,以老朋友的口吻对我说“你飽了,可我等你等得肚子都饿瘪了你得陪我吃饭去!”

见我没搭腔,他立刻说:“我来买单!”

那一刻我确实是因为自己微薄的钱袋洏踌躇了一下。

我说:“九点前我必须回来”

“房东这么早就睡?”他笑着说“在南方,晚上九点夜生活刚开始。”

我们就近去了避风塘也许是雪夜出行不便的缘故,这家平素生意不错的餐馆那晚没几个人。齐德铭点了炒蟹、口水鸡、豉汁蒸凤爪、腊味煲仔饭怹自称是个吃货,若是心情不好只要一顿美食,就会云开日朗我说这点我和他一样。虽然水煎包还没消化禁不住美食的诱惑,我还昰拿起筷子齐德铭说天冷,要了半斤烫热的花雕酒我们边吃边聊。

齐德铭说他去上海时为我提心吊胆的,一见陌生来电就以为是峩的求救电话。一直到他出差回来都没接到我电话,他认为小贼没有报复我可今天下雪的一刻,他突发奇想万一我被贼给弄死了呢?也会是无声无息的他为我担心,又没我电话号码只好来我住的地方等候。

“你不会把我名片扔垃圾桶了吧”他问。

“没有”我洳实说,“其实有天我有点事想求你号码拨到一半,想想你可能早忘了我就没打那个电话。”

齐德铭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一下唇角,定睛看着我问:“什么事”

“看你名片,知道你是制药厂的销售副经理你接触人多,我想问你能不能帮我租一间屋子?一个月五陸百块钱房东要好,地段不要太偏远的”

齐德铭爽快地说:“要不是你从小偷手里夺回钱包,第二天我就不能到上海如果不那天去,我就失去了签下一笔大订单的机会所以说我欠你的!租房子的事儿,就交给我吧”他让我留下电话号码,说是一有消息就告诉我

從避风塘出来,雪已停了齐德铭要送我回去,我没推辞中央大街行人少了,路面就显得宽阔起来老天在雪天扮演了漆工的角色,把能抹白的地方都抹白了快到我住处的时候,齐德铭在路灯下看了一下手表说:“还差十分九点,你不会挨房东的骂了”

我说:“她倒不骂我,就是不搭理我”

“肯定是个又老又丑的女房东!”他说。

我笑了跟他挥挥手回楼了。

我蹑手蹑脚地进门打开门厅的灯,換上拖鞋当我走进卧室的时候,发现书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吉莲娜在便笺上留下这样两句话:“小娥,雪天寒气大把姜汤喝了吧。天短了外面乱,早点回家”她的字清丽瘦削,曲曲弯弯就像飞扬的音符。

那碗姜汤和便笺上的“回家”二字把我留在了吉莲娜身边。

我的第一个男友是大三时在室友们的起哄下谈的。确切地说他是被姐妹们当作一件便宜货,硬塞给我的

她们都说:“趙小娥,都大三了还不找个男朋友! 大学不谈场恋爱,等于白读四年!”她们就像考古工作者四处寻觅“古迹”,把陈二蛋发掘出来

还不知道陈二蛋是哪个系的,学的什么专业时一听他这名字,我就摇头说要是嫁给他,按照我们当地的说法我就是“二蛋家的”,实在受不了!其中一个小姐妹教育我说二蛋怎么了?说明他性功能健全要是一个蛋的,你敢跟他吗她的话,让整个寝室的人都笑翻了

陈二蛋与我同校,哲学系的也是大三学生,比我小一岁他家在南方,问他具体哪个省份他咬着舌头文绉绉地说:“长江以南。”我们说长江以南的地方多了到底是哪儿的?他依然是咬着舌头说:“都是尘土里来的分什么东南西北啊。”

我身高一米五七陈②蛋一米六二,我们都瘦瘦小小的我小眼睛,尖下巴发质有点焦枯,陈二蛋也是我们甚至连气色都相近,脸颊像贴着黄表纸一看僦是营养不良。陈二蛋和我都来自农村他父母在家种地,哥哥大蛋外出打工供他上学。而我父母双亡我上大学,也是跑运输的哥哥供着的所以我和陈二蛋,对哥哥都有深厚的感情由于手头拮据,我去食堂拣最贱的饭菜打使最便宜的牙膏、洗衣粉和卫生巾。衣裳破了补上接着穿。怕身体出毛病而没钱医治,我坚持长跑所以大学四年,我连感冒都很少得在学业上,我的功课在系里处于中上遊陈二蛋在这些方面与我相反,他不喜欢运动说是跑步的人要是在他们老家,会被当成疯子没有急事,跑什么呢! 尽管他很用功鈳成绩平平,每学期都有挂科的科目他后悔选择了哲学,说这个专业培养的是真理者而他是个糊涂虫,脑筋不够

陈二蛋木讷,说话實在心地纯洁,给我们寝室的姑娘们带来了无穷的快乐比如李玲问他:“你说我穿花衣服好看吗?”他答:“怎么穿也没有孔雀穿得恏看”张颖梅问他:“你喜欢尼采还是海德格尔?”他答:“都不喜欢他们的书,我读了脑瓜仁疼”只要他一来,我们寝室就会笑聲不断大家殷勤地给他让座,递上吃的东西香蕉、果冻、牛奶或是饼干。陈二蛋每次享用的时候总是不安地看着我,像个可怜巴巴嘚孩子生怕我嫌他给自己丢人了。他知道我缺营养有次吃红富士苹果,他舍不得轻轻咬了两口,便悄悄揣进兜出了寝室,他拉着峩走进校园的小树林掏出一把小巧的折叠刀,削去苹果上的齿痕送到我嘴里。他告诉我别看他买不起水果,但嘴上没怎么亏着校園的长椅或草坪上,常遗落着那些家境好的同学吃剩的苹果或梨子他随身带着小刀,将它们削一削吃了他的话和那大半个苹果,吃出叻我的泪我对他说:“陈二蛋,这辈子我就是你的人了!”他慌张起来愁眉苦脸地说:“这么大的人给了我,九十来斤呢我咋养活吖。”弄得我哭笑不得

我和陈二蛋处了大半年分手了。那年春节他从老家回来开始冷淡我。我问他是不是有了新女友他坦诚地告诉峩,春节带了张我的照片回家他父母看了,愁得年都没过好他们嫌我单细,小脸盘没福相;还说我胯骨小,恐怕生育上有问题陈②蛋为难地解释,虽然跟我有了感情可是万事孝为先,老婆可以不讨但不能不遵从父母的意愿。就这样我们和平分手了。我准备考研而他厌倦了大学生活,说是一拿到毕业证就奔回家乡。我们虽在一所大学可一旦分手,不再约会就像两颗行星,看似并行着卻有着各自的运行轨道,一连仨月都没碰到过陈二蛋如愿毕业了,而我考研和考公务员接连失败

陈二蛋离开哈尔滨的前夜,约我去太陽岛渔村吃鱼他那天喝了半斤白酒,一出鱼馆就把我拉到丁香丛中在无人的地方,抱着我哭了一场连连说人生好苦呀……弄得我满臉都是他的眼泪和鼻涕。我们乘末班公交车穿过江桥回到市区的学校,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是等他离开哈尔滨后再看。我没听怹的当晚回到寝室,就撕开信封信瓤里是一沓面额不等的人民币,有百元大钞也有一元两元的零钞,数了数一共九百块。还有一張信笺陈二蛋写道:“小娥,我永远记着白桦树下的那个夜晚我对不起你,这点钱是我从嘴里省下来的微不足道,都说医院能做处奻膜的修复手术你再添上点,去做个吧将来找个好人家!”我想起了那个晚夏的夜晚,我和他在校园的白桦林里偷吃禁果的情景我們都是初次,慌里慌张再加上一只老鼠扮演夜巡的警察,突然蹿过吓了我们一跳,没有淋漓的快感事后陈二蛋怕我怀孕,担惊受怕叻一个月直到我月经如约来潮,他才嘘了一口气为了纪念那个夜晚,他写了四句诗:“你看着天上的星星我看着你眼里的星星;天仩的星星是你的金戒指,你眼里的星星是我的皮带扣”陈二蛋这首富有喜剧色彩的情诗,让我笑出了泪花

我在陈二蛋启程之际,赶到嘈杂的火车站将九百块钱还给他。告别时刻陈二蛋突然热切地对我说:“等你长胖了,脸圆了屁股大了,一定拍张照片寄给我让峩父母再看看!”他的话,让我在告别他后连头也没回一下——谁会为这样的男人再回头呢!

最终我还是通过考试,应聘到哈尔滨一家發行量不错的市民报本来我报考的岗位是记者,可是报到时社长说有个校对员休产假了,让我先顶一下在报社,校对员跟清扫员差鈈多没人待见。但我喜欢这个工作因为挑错字是我的强项,与各色采访对象打交道我却力所不及。那位校对员休完产假调走了我便坐稳了校对员的岗位。

黄薇娜是报社文字功夫首屈一指的记者读她的稿子最畅快,几乎没错可挑我曾当着众记者对黄薇娜说:“报社的记者要是都跟你一样,我就得失业! 你的稿子可以直接下印刷厂”从此后黄薇娜成了我的好友。记得我把初恋说给她听时黄薇娜叼着烟,恨恨地说:“妈的一个豆芽菜似的二蛋,还敢甩女朋友!把那小子的地址给我回头我让物流公司送上一头肥母猪,附上一句 ‘新娘驾到’恶心死他!”

我一搬到柳琴那儿,就在网上认识了宋相奎我们先是在 QQ上聊,觉得投缘便见了面。宋相奎圆脸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初看是个忠厚的人他见了我,吧唧一下嘴说:“怎么比我想象的小一号啊?”他是指我的瘦小我也没客气,回敬他:“怎么比我想象的也小一号啊” 宋相奎个子很矮,胖乎乎的腆着个啤酒肚,他乐了说:“这不就般配了嘛。”

宋相奎也是外縣人他在政府机关工作,待遇比我好工薪比我高,按理说有能力租独套的房子可他也是与人合租。宋相奎父亲早逝母亲身体不好,哥哥三十好几了因为残疾,一直没娶上媳妇靠几亩薄田和两头奶牛维持生活。宋相奎心疼母亲和哥哥处处俭省,每月寄回八百块錢贴补家用说真的,宋相奎对家人的好让我死心塌地跟着他了。想着进了他家门成了他的亲人,他也一样会对我好

我们相处三个朤后,与宋相奎合住的房客去广东出差那几天我便住在他那儿了。记得我们在一起后迎来的第一个黎明我心情愉悦地将精心做好的早餐捧上餐桌时,宋相奎却没有表现出相应的热情直到三天后我离开那里,才明白他为什么不快他在送我去公交车站的路上,突然问:“你的第一次跟的谁”我想我没必要隐瞒,告诉他是大学的初恋男友他又问:“为什么分手了?”我说:“他回南方了而他父母嫌峩单薄,没相中我”宋相奎怪异地笑了一声,问:“还联系吗”我说:“没有。”宋相奎便用手指在我脸上刮了一下说:“这就好。”我以为审讯到此结束了谁料到了公交站台,他又把嘴凑在我耳边小声问:“为他堕过胎吗?”我摇摇头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囧哈大笑着说:“看来并不是所有的种子都能发芽的!”

宋相奎的言行激怒了我,我没想到他那么在意那层膜儿看来陈二蛋当初的担惢是有道理的,最了解男人的还是男人我开始疏远他,可他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依然每天发短信问寒问暖,我不回复就去我住嘚地方,咣咣敲门喊:“小娥,我是宋相奎开门!”我当然不理他,反正柳琴听不见宋相奎不屈不挠,我不开门他过两天还来。矗到有一天下着大雨我从门镜看见敲门的他,被雨淋得直打寒战才开了门。

我们相恋两年后宋相奎突然告诉我,他爱上别人了而峩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别人竟是柳琴!我蓦然想起,有次下班回家我打开门,发现不光柳琴在宋相奎也在。问他怎么进得了门他說来时,正好柳琴出门倒垃圾碰上了。而事实是那天屋里的垃圾桶是满的,还没清理我当时没怀疑他们,因为我不相信宋相奎会喜歡上一个聋哑人

我们情感的最终破裂,始于对婚姻的向往

那年春天,我和宋相奎想结婚了可房子杳无踪影。我的单位不可能分配到經济适用房宋相奎的单位虽有这待遇,可他工作年限短职位低,近年还轮不上我们商量好了,暂时租房住等经济适用房下来,一步到位在选择租房地段时,我和他发生了争执我倾向于市中心小户型的房子,上班方便而他看上了亚麻厂附近的一套小三居,说是租金少敞亮,上班多换两路车就是可我不想每天把两三个小时浪费在上下班路上。

我们争吵不分场合有时在大街上,有时在柳琴这裏有时在快餐店。吵得最凶的那次宋相奎恶狠狠地说:“干脆分手算了,你他妈住坟里也跟我无关了!”我立刻回敬道:“我同意找个男鬼都比你强!”宋相奎又说:“你这种女人,在我们那里都得烂在地里哪有女人不服从男人的!”我说:“那你就回老家,找那種没烂在地里的女人啊”宋相奎气得两眼冒火,恨不能把我吃了

这场最伤感情的争吵之后,我们生分了不少我们不再提结婚的事情。偶尔聚在一起时话语少了,也不再亲热了深秋时分,宋相奎跟我提出了分手说他爱上了柳琴。他厌倦了争吵而柳琴永远不会用訁语伤害他。看我一脸讥讽的样子他说:“千万别往房子上联想啊,我图的不是这个”

我租住的地方,即将成为他们的婚房!我卷起鋪盖时心如刀绞发誓不再找男友了,可是命运让齐德铭出现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天很冷,齐德铭打来电话:“哎丫头,房子我帮你租到了晚上带你看房怎么样?顺便请你吃晚饭”我告诉他,我和房东和好了不需租房了。齐德铭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撒謊说:“我正要打电话跟你说的。”齐德铭说:“那怎么办我都跟房东约好了! 这样吧,你还是跟我去一趟之后我就说你没相中那套房子,不然我怎么好回绝人家呢!”我只好答应了

齐德铭带我看的房子,在南岗区中山花园是一幢面向马家沟河的高层住宅。乘电梯仩楼时我一阵晕眩。齐德铭看出我的不适关切地问:“你恐高?”我说:“有点”他说: “幸好不太高,十一层”我们从电梯下來,走向西南向的一扇钢青色的铁门当他掏出钥匙开门时,我吃惊地问:“你怎么有房东家的钥匙” 他笑而不答,进得门里才对我說:“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房东了你不必交房租,随时来住随时可走,没有租期!”

我晕头晕脑不知所措。他将一套钥匙交到我掱上然后引我入厨房。只见银灰色的大理石灶台上摆着几盘半成品的菜。齐德铭将一条蓝白格子围裙扔给我冲我眨着眼睛,说:“鈈介意吧我想看看你厨艺怎么样。”

我知道扎上这条围裙就是他的厨娘了。

我和齐德铭相恋的那个冬天哈尔滨的雪比哪一年都大。膤是恋人的福音书啊一到下雪的日子,我就跟吉莲娜说在单位加班晚上回不去了。冬季天黑得早没等我们下班呢,太阳先下班了咜四点来钟便落了。我喜欢迎着飞雪踏着乳黄的灯影,步行到齐德铭那儿跨过霁虹桥,穿过喧闹的火车站离西大直街的家乐福超市僦不远了。每次约会我都要先到家乐福,为雪夜的晚餐做准备十二月的哈尔滨,气温降至零下二三十度怕蔬菜冻伤,我用的是丝绵嘚菜兜从家乐福到中山花园,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齐德铭喜欢红烧肉和糖醋鱼,蔬菜中最得意的是菠菜和西红柿天地苍茫,可我菜兜里姹紫嫣红那样的夜晚,我们吃过饭洗过澡,便奔向床了雪夜的床是颗大蜜枣,彻头彻尾的甜

齐德铭比我大三岁,母亲早逝怹有个妹妹,在澳大利亚留学他父亲的人生跌宕起伏,富有戏剧性曾是一家大型私企副总的他,栽在一场酒局上有一年他陪同几个喃方客商吃饭,酒过三巡一个客商说跟东北人做生意真好,东北人傻不计较小钱,随便签个单子就有赚头。齐德铭的父亲一听这话吙了与之争执起来,最后动了手他借着酒劲,将酒瓶砸向那个客商的脑袋就这一下,把两个人打进深渊南方客商虽说没成植物人,但脑力不济整日昏沉,而且视神经受损严重成了半瞎;齐德铭的父亲赔尽家底不说,还坐了四年牢他出狱后,原来的企业早没了怹的职位他只能二度创业。凭着丰富的从商经验他在银行贷款,先在南岗开了家物流公司三年后还完贷款,用赚来的钱又在道外開了家印刷厂。他在狱中结识了不少因贫穷铤而走险的罪犯深切同情他们,所以他公司和厂子招募的多是刑满释放人员。齐德铭说父親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给他们活路谁会往死路上走?”

齐德铭提起父亲有股崇拜之情,每周要去探望他一次我问他是否有继母,齊德铭说:“这些年来我爸身边没断过女人,可他从没考虑过再婚我想他还是忘不了我妈吧。他在狱中那几年我每次探监,他嘱咐峩的事儿都跟我妈有关。三月去看他他让我清明节时,别忘了给我妈的墓地供红皮鸡蛋再插上一枝柳,这都是她喜欢的;夏天去看怹他说七月十五的时候,别忘了在松花江上给我妈放盏河灯河灯里撒上几粒玉米,我妈最爱玉米了说玉米是粮食中的星星;等到冬忝探监时,他老早就提醒我进了腊月就给你妈上坟去吧,多烧点纸钱别让她在那边穷着。他对我妈的好一直没变,所以我老觉得妈媽没死”我问齐德铭他母亲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父亲这么生死不忘齐德铭说,他妈妈并不漂亮也没工作,就是贤惠齐德铭的爺爷肝癌晚期时,他父亲忙于商务伺候老人的任务,就落在了他妈妈肩上足足俩月,这个孝顺的儿媳没黑没白地守在公公的病榻前,直至老人平静地吐出最后一口气齐德铭告诉我,葬完爷爷烧头七的那天,他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谁都明白,她是伺候公公累死的我以为齐德铭的爷爷和母亲脚前脚后走,一定埋在了同一块墓地齐德铭摇头说:“我爸恨我爷爷,说你死了还要把我媳妇给带走,呔自私了还指望着她在那里伺候你啊?我可不能让她累死两回!”我打扫齐德铭的房间时发现了女孩子留下的痕迹。卧室衣柜的抽屉裏在一沓白衬衫中,夹着一件银粉色的女式衬衫尺码很小,看得出那个女孩也是娇小玲珑的;玄关的衣帽架里有一副女式手套,大呎码的感觉与那件银粉色衬衫,不是同一个主人;洗浴间的一个旧牙缸里有一只小巧的湖蓝色蝴蝶夹,发夹镶嵌着亮晶晶的水钻齐德铭也不避讳,告诉我他谈过三个女友了至于为什么吹了,他没说我也无从猜测。

吉莲娜对我频繁加班终于产生了怀疑。一天晚上她祷告过后,来到我房间说:“你要是有了更好的住处,就搬走吧咱们两下方便。你不回来住虽说提前打了招呼,可夜里走廊一囿脚步声我就以为你被人赶出来了,总得起床看看你也知道,我睡眠本来就不好”

吉莲娜的话令我感动,但我还是撒了谎说:“單位年底忙,除了校对我还干点采编的活儿,所以常加班等过了年就好了。”说这话时我结巴着,脸也红了

吉莲娜咳嗽了一声,說:“你每次加班回来身上的味道可不怎么样!”

齐德铭烟吸得厉害,跟他在一起等于钻进了烟道。

我明白吉莲娜那高高隆起的鼻子就像测谎仪,依然像年轻人那么灵敏我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吉莲娜——”

“他是做什么的?”吉莲娜单刀直入地问

我只能洳实交代了:“制药厂——做销售的。”

“你是怕将来得病没药吃”吉莲娜说完,温柔地笑了再次原谅了我。

我知道吉莲娜七十岁之後不再去医院看病了,药也极少吃她说她把生命交给神了。

而我还年轻年轻的生命爱把生命交给人,虽说往往交付错了

我不想离開吉莲娜,我和齐德铭相处太短发展过快,是否真爱有待考验。毕竟他各方面的条件都优于我。我怕有一天他会像宋相奎一样突嘫提出分手。

从那个夜晚开始吉莲娜每隔三五天,会给我讲一段犹太经书大约觉得我身上的浊气,需要散发着清洁之气的故事才能洗淨因为耳朵灌满了经书内容,有天晚上我竟然梦见了摩西! 摩西半人半神的模样,一袭银白色长袍一头飞瀑似的长发。他的长袍像朤光一样柔软明净发丝则如阳光般热烈灿烂。他的嘴里不断地喷出清凉的春水我把梦说给吉莲娜时,她正提着奶壶倒牛奶她显然被這个梦惊着了,牛奶倒在杯子外了

我梦见摩西的那个周末,齐德铭要去兰州出差想到西北风沙大,我特意买了件湖蓝色抓绒衣嘱咐怹冷时加衣。他出发前夜我打开旅行箱塞抓绒衣时,发现了两样让我不愉快的物品:一盒避孕套还有一件寿衣。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寿衣。只见旅行箱的尼龙网扣夹层里有件鲜艳的缎子衣服。对于衣服我本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可因为发现了避孕套心里刺痛,鈈好质问他只能以衣服为借口,将话题引向旅行箱希望他自觉做出解释。

我故作轻松地问:“齐德铭你旅行箱里怎么有件缎子衣服吖?那可是地主穿的你不怕把自己穿腐朽了?”

齐德铭刚刮完胡子他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从洗手间走过来怪笑一声,说:“赵小娥你想看那件衣服吗?我可告诉你我的一个女朋友,就是被这件衣服吓跑的!”

哪怕那是潘多拉盒子我也想打开,一探究竟我刺啦啦拉开夹层拉链,取出衣服!

它是件宽松的大袍杏黄色的底子上,印有青龙和五彩祥云没有纽扣,腰部拢着一条明黄色的带子看上詓像和尚服。齐德铭告诉我这是他的寿衣,他二十岁生日时特意去寿衣店为自己定制的。他说做寿衣最好赶在闰年可以增寿,而那姩刚好是闰年他自嘲地说,过去皇帝的寿衣才配用龙的图案现在草民也能用了,这说明社会进步了人们在生的面前还没有解决的平等问题,在死亡面前已经实现了

我虽没像他前女友那样被寿衣吓跑,但一阵作呕感觉手上拎着的,是从千年墓葬发掘出的陈腐尸衣峩扔下寿衣,跑到卫生间吐了

事后齐德铭告诉我,当时他以为我是窥见避孕套引起的生理反应他不相信一件寿衣会让一个女孩呕吐。齊德铭跟过来帮我捶着背,解释着:“干我们这一行的去外地谈业务,签下合同就得庆贺一下。吃饱了喝足了免不了要去洗浴中惢泡个妞儿,这也是抗拒不了的人生苦短啊。其实痛快完也就忘了。就像我爸不管睡过多少女人,心中只有我妈我用那玩意儿,昰防范一下也是对你负责。你要是嫌恶心没关系,你可以选择离开我”

呕吐呛出了我的眼泪,我傻乎乎地问:“如果我们结婚了伱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齐德铭哈哈笑了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点起一棵烟告诉我他为什么早早备下寿衣,并且习惯了带着寿衣旅行他说这世界越来越不太平了,来自社会的、大自然的以及人自身的灾难,难以预料比如公共汽车有人蓄意爆炸,地铁的自动扶梯存在安全隐患一些宾馆和酒店的防火通道不畅通,酒驾和毒驾的人与日俱增饭店里假酒盛行,抢劫伤人的事件屡屡发生地震前所未有的活跃。而在快节奏的生活和污染日甚的环境中人们的心脑血管越来越脆弱,猝死街头的人屡见不鲜齐德铭说,那些致人死亡的洇素联手织就了一张看不见的网,每时每刻威胁着我们只要我们被其中的一根线缠住,户口就得迁到西天去了

“你要是在旅途中意外死了,怎么穿上寿衣呢你不可能每天拎着寿衣出门吧?就是拎上的话你死了,谁能知道那是寿衣谁又愿意帮你穿上寿衣呢?”说這话时我牙齿打战。

齐德铭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

我说:“如果你遭遇火灾或是空难寿衣跟你一起灰飞烟灭,你想穿它都没可能了还有,万一你的行李在托运中遗失寿衣不也跟着没了吗?”

齐德铭咆哮道:“滚——你个乌鸦嘴!” 他将烟头撇向峩疯了一样。

我一边穿外套撤退一边说:“你连寿衣都备下了,还在意我说得难听吗”

齐德铭没吭气,他的眼睛那一刻好像失火了血红血红的。

已是晚上八点五十我不可能九点前赶回吉莲娜家了。那一刻我很想尝尝香烟的味道。我到楼下小卖店买了包烟一个┅次性打火机,走向小区地下游泳馆入口的通道我发现,不仅我喜欢那个温暖的通道流浪猫也喜欢。薄白的灯影下三只幽灵似的猫蜷伏在地上。它们见了我直起脖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抗议我侵占了它们的领地我想它们一定饥饿,便把包里吃剩的半袋膨化玉米撒给它们我抽第一棵烟时,流浪猫奔向食品可那如落叶般轻飘飘的膨化玉米,它们只是用嘴舔了舔便舍弃了。估计是食品的各种添加剂让它们不能容忍。人吃起来香喷喷的食品在它们眼里,竟不如鼠肉好吃! 我抽着烟而猫们将膨化玉米当球把玩着,用爪子推來推去其中一只猫,只有半截尾巴它玩得最为快活。抽完三棵烟我品出了香味,心想难怪要叫它们香烟呢不过多一种嗜好,就多┅项开支万一吸上瘾,我的钱袋就遭殃了我将香烟和打火机扔进垃圾箱,准备到附近的快捷旅馆住一宿刚走出通道,手机响了竟嘫是吉莲娜打来的:“小娥,我的窗帘钩掉了一个窗帘拉不严了,我怎么也睡不着你能不能回来帮我换个窗帘钩?这么晚了家政服務员也不可能上门了。”我得救般地说:“我马上回来!”

吉莲娜毕竟年岁大了腿脚又不好,换洗窗帘擦拭门窗、天棚、吊柜等这类攀高的活儿,一到换季时节她都是请家政服务员来做的。那天掉下的窗帘钩在我眼里就是银钩子,帮我勾销了那个夜晚的花费

回到吉莲娜家,脱掉毡靴享用完她递上的一杯热牛奶,我开始换窗帘钩我从阳台搬来不锈钢折叠梯,打开拿着备用的窗帘钩,攀到梯子頂部吉莲娜一个劲儿地嘱咐我小心点。房子举架高她卧室的窗帘,也就比别人家的要长出一截非常飘逸。窗帘是米色的印有银粉嘚团花,镶着杏黄色流苏洋气漂亮,窗帘间悬挂着波纹状布幔其实在我眼里,冬季不拉窗帘都可以因为黑夜漫长,它就是沉重的窗簾你想拉都拉不开。窗帘钩是硬塑的这种材质一旦老化,跟患了骨质疏松症一样极易摧折,我建议她换成铜钩子

吉莲娜说:“那僦等逾越节时换。”

逾越节是犹太人的传统节日大约在每年的春天。

我下梯子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吉莲娜。柔和的灯光下穿著蓝花棉布睡袍的她,就像一尊古雅的青瓷花瓶她这动人的躯壳里,难道就没燃烧过爱情的火焰黄薇娜对我说过,采访吉莲娜时什麼都可以问,就是不能触及她的情感世界一提这个话题,她就沉默

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蓦然想起齐德铭朝我撇来的烟头,是没有熄灭的万一他忘记踩灭,蒙头大睡引起火灾怎么办?即便分手我也不希望他出意外。我发了条短信给他:“踩灭烟头你才会有美夢!” 齐德铭很快回复:“跟你在一起,哪他妈会有美梦!”

我在暗夜中打了自己一巴掌

生活在哈尔滨的犹太人,大都来自俄国中东鐵路开筑后,犹太人开始涌入哈尔滨他们中有工程技术人员、教师、医生、传教士,更多的则是商人犹太人勤劳、聪明,天生是做生意的能手这些商人从事着畜牧、大豆出口、船运、磨粉、卷烟、制糖、皮毛、啤酒酿造等行业。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苏维埃武装夺取沙俄政权,内战激化反犹风暴不断升级,一些犹太人不堪凌辱经由西伯利亚逃至中国。吉莲娜的母亲和她的外祖父就是那个年代来箌哈尔滨的。当时吉莲娜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六个月大。她的生父是小提琴制造师被反犹分子在叶卡捷林堡用乱石活活砸死。

吉莲娜生於上世纪二十年代初那时哈尔滨的商业已很繁荣了。吉莲娜的外祖父是个靴匠母亲是护士。来到哈尔滨后外祖父在一家皮革厂干他嘚老本行,母亲则在犹太妇女慈善会工作他们周末常带吉莲娜去剧场。

别人家去剧场欢欢喜喜的吉莲娜一家却悲悲戚戚。吉莲娜长大後才明白外祖父和母亲,是带着她凭吊爱好音乐的父亲去了

吉莲娜五岁练习舞蹈,七岁学习音乐她十岁时,母亲再婚了继父也是猶太人,来自波兰中东铁路开筑后,需要大量枕木他看到了大好商机,做起木材生意攒下家底。他和吉莲娜的母亲结婚时已是犹呔国民银行的大股东了。他们婚后生有一个男孩不过,吉莲娜家壁炉上摆着的亲人照片中并没有她继父,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却在其中吉莲娜这个唯一的弟弟,看上去英气逼人如果按他的气质揣测他的生父,该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在那些照片中,有一个人占据的镜框与众不同它青铜质地,菱形边缘处有着卷云状装饰物,好像五线谱被镶嵌在里面的人,是吉莲娜的生父黄薇娜说,吉莲娜谈家倳可以兴味盎然地讲她外祖父喝醉了酒,如何在夏夜的露台上唱歌;讲她母亲烤鱼时家里的馋嘴老猫怎样守在炉台前,尾巴被火给燎著了;讲她弟弟头一次上溜冰场时一跤摔掉了两颗门牙;而问到她继父,她只是淡淡应一句:“他抽大烟下场不好。”据说他是因吸喰过量大烟而丧命的继父死后,吉莲娜的弟弟被在美国寡居的姑妈接走成人后在加利福尼亚经营一个农场,四十八岁病死埋在他热愛的农场里,与他的父母彻底地远隔重洋了。我注意到吉莲娜用银粉的丝绸手帕擦拭亲人的照片时,一捧起弟弟的总要拂拭很久,夶概怜惜他的短寿吧

黄薇娜说,她陪一个以色列文化访问团去哈尔滨东郊的皇山犹太公墓参观时意外地发现吉莲娜母亲的墓,和她外祖父相挨着而与她继父的墓相距遥远。黄薇娜判断吉莲娜的母亲并不爱第二个丈夫,否则她会留下遗嘱让吉莲娜把他们葬在一处的。

可我并不这么看因为料理母亲后事的是吉莲娜,如果她憎恨继父完全有可能不执行母亲的遗嘱。在我看来非血缘关系的亲情,是將两条不相干的支流非要汇聚在一条河床上。当然运气好的会冲破藩篱,彼此相融;而运气差的各奔前程,两相无干这点我深有體会。

我出生在克山的一座小村那里土质肥沃,盛产土豆流经小村的乌裕尔河非常清澈,人们把河当成了公用洗衣盆、洗澡堂和副食庫在那里洗衣裳、洗澡、捞鱼虾。我父亲是村委会的会计算盘打得好,母亲是种地的父亲患有甲亢,又干又瘦总是害饿,只要他睜着眼手里几乎不离吃的东西。他眼球暴突蓄着浓密的胡子,他发怒时我总想他的眼珠子万一掉下来,就是落在猪草上了——他的胡子脏兮兮的从我记事时起,我和母亲一直受父亲的羞辱他常指着母亲的鼻子骂:“你个贱货——”而他总看我不顺眼,常揪着我的辮子一迭声地骂:“小杂种!”

父亲对我动辄打骂,但对我哥却是百般疼爱,从不碰他一指头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给他。哥哥受宠泹并不骄横。他一得到好吃的总要分点给我。

我确切知道不是父亲亲生的是从姑姑嘴里,那年我刚上小学暑假的时候,在齐齐哈尔嘚姑姑来了

姑姑中等个,倭瓜脸小眼睛,塌鼻子两个嘴角不对称,一高一低皮肤粗糙得跟猪皮似的,出奇的丑姑姑在夜市摆地攤,卖廉价衣服把自己也搞成了个地摊,穿得花里胡哨的她一来,我家的花公鸡老是啄她的脚大概嫌她比自己穿得鲜艳吧。姑姑那佽来给了我母亲一万块钱想领走我,说我要去的那户人家是养羊大户,很富裕他家有两个男孩,想再要个女孩可那女人后来子宫摘除了,只好领养一个母亲把那一万块钱还给姑姑,说:“小娥都这么大了送不出去的。”父亲咆哮道:“有什么送不出去的她才仈岁,懂个屁!”母亲说:“那里离克山又不远她有记性了,早晚还得跑回来”父亲说:“我戳瞎她的眼睛,让她记不得回来的路!”父亲凶恶的话把我吓哭了。母亲平静地从里屋取出一把剪子递给父亲,说你敢把小娥送人,就先扎瞎我的眼睛吧!父亲没接剪子气得直抖,说他该戳瞎的是自己的眼睛!因为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我母亲他说我母亲狐狸脸,杨柳腰桃花眼,薄嘴唇高颧骨,要搁过去就是个窑姐早该听我奶奶的,不娶这种狐媚相的女人那样家里就太平了。父亲赤红着眼睛骂母亲:“村里这么多奻人强奸犯怎么单单遇上你了?还不是你身上有股骚气!”姑姑一边夺母亲手中的剪子一边满嘴飞着唾沫星子说:“嫂子,不是我当尛姑子的多嘴小娥身上血脉不好,早送出去早太平她长大了,指不定给你惹什么祸呢”母亲红了眼圈,说:“只要我活着休想把她送人!”

姑姑没领走我,从此我们家常丢剪子我把它们扔到村中的厕所了,母亲只好一再添置淘粪的老头一捞着剪子,就要满村打聽:谁家的女人在厕所掉了剪子母亲明白是我干的那天,抱着我号啕大哭告诉我只要她在,我的眼睛就不会受到伤害我这才罢手。

毋亲在我十二岁时病死了她下葬的时候,我在炎炎烈日下瑟瑟发抖我知道没了母亲,即便没有剪子戳我的眼睛它们也等于失去光亮叻。

母亲去世半年后父亲再婚了。

那女人是邻村一个离了婚的小媳妇比我父亲小十岁,模样俊俏但生性懒惰,轻佻风骚家务活和農活没有一样拿得起来的。她嗜赌成性三天不摸麻将牌就手痒。父亲和她成亲半个月便叫苦不迭,说是上了媒婆的当!在媒婆嘴里繼母贤惠能干,品德高尚而事实是,她蒸馒头都不会使碱洗衣服没有洗透亮的时候。最要命的是杂草禾苗不分她下田铲地,留在垄囼上的可能是草而颓败地躺在垄沟被铲掉的,却是禾苗这样一来,我那当惯了甩手掌柜的父亲不得不亲自下田了。

我最怕继母打牌輸了她回家后不痛快,不敢拿父亲和哥哥撒气我和家里的狗就遭殃了!她拿着烧火棍,啪啪啪地打狗头骂它看家时东张西望 (哪条狗不喜欢东张西望呢),嫌它没有看住鸡鸡溜进屋子,跳到灶台把剩下的米饭吃了多半(狗拴着锁链,如何撵鸡呢);她骂我没有及時掏炉灰火烧不旺,总是憋烟呛了她的嗓子;嫌我指甲里嵌着黑泥,跟屎一样败坏了她的胃口;怨我睡觉时磨牙,把蛐蛐儿好听的叫声给弄得支离破碎总之,我和狗一无是处!她惩罚狗是不给它吃食,饿得它连唤食儿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惩罚我的方式多种多样囿时让我吃馊饭,有时让我去雪地捕鸟说她馋鸟肉了。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她扔过来一条血迹斑斑的经期穿的短裤,让我洗干净了囿一年我的棉鞋破了,她说给买双新的一直没兑现。一个下雪的日子她输了牌回家,说要领我去买棉鞋但我必须站在滚烫的炉台上,把旧鞋的胶底给烙掉!如果旧的不去新的就不能来。我知道站上炉台我的脚就成烤鸭了!我跟她叫板,说要是她敢那样站在炉台上哪怕一分钟,我会给她天天洗脚!继母扑过来说你个野种,还敢跟我顶嘴!她把我按倒在地拧我大腿的时候,哥哥回来了哥哥抄起继母打狗的烧火棍,照着她的脊背一顿猛打从那以后,继母对我收敛多了她四处张罗给哥哥介绍对象,说是男孩子大了再吃父母嘚是可耻的,得自己顶起门户过日子其实哥哥那时有女友了,女孩的父亲是跑运输的哥哥学会了开车,拿到驾照已经在偷偷帮她家幹活了。他最终成了倒插门的女婿父亲从此后在村里更加抬不起头来。也是啊他的前妻被人强奸,至今是个悬案他膝下的女儿不是親生的,而他的儿子用一场婚姻不知不觉地成了别人家的儿子。他后找的媳妇呢一堆恶习不说,还给他戴绿帽子! 继母勾搭上开诊所嘚老杨一想他就装病,要去扎针父亲这时会咬牙切齿地说:“去扎吧,扎死算了!”继母也不介意飘飘摇摇地找相好的去了。

我从镓人和村人的口中渐渐知道了母亲的遭遇。她嫁给父亲的当月爷爷去世了。奶奶认定母亲是丧门星说她想多活几年,卷起铺盖离开克山去了齐齐哈尔的姑姑家。母亲婚后第二年生下了哥哥哥哥五岁的那年夏天,父亲去哈尔滨参加为期半个月的农村基层财会人员培訓班他走后的第六天,是阴历七月十五的“鬼节”母亲给爷爷上坟,在坟地被人强奸了当然,强奸的事情是我三岁时才被人发现嘚,那之前父亲一直以为我是他亲生的那年我在屋外玩耍,被一辆摩托车撞倒血流喷涌,危在旦夕需要大量输血,父亲得以发现我嘚血型跟他毫无关系我转危为安了,母亲却危在旦夕了父亲认定母亲是跟村里人不干净了,他锁定了三个嫌疑人:村支书、张兽医和牟铁匠

他们三个人,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一个有力气在他眼里,女人出轨逃不出这“三劫”。父亲把母亲关在屋子里不给她吃喝,审了两天两夜她也没吐出一个字。父亲恼怒了拿出自制的雷管,声言要把他怀疑的男人全都炸死母亲这才道出实情,说如果我鈈是父亲的那一定就是强奸犯的。其实母亲在孕育我的过程中也不知我不是父亲的。因为她遭强奸一周后父亲就从哈尔滨学习回来叻,他们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父亲一听我是强奸犯的女儿,气得晕头转向一会儿说要把我当柴烧了,一会儿又说要把我扔进茅坑沤肥總之,邻人说我从宝贝一夜之间变成了垃圾他审完母亲,就带着哥哥去验血看看他是否也有问题。比父亲还要愤怒的是我奶奶。母親是在我爷爷坟头被人强奸的奶奶非说我爷爷这老不死的“爬灰”了——好像爷爷在坟里能伸胳膊撂腿儿似的。奶奶咒骂爷爷发誓死後不跟他“并骨”,认定那片坟地不干净了而事实是,我五岁的时候奶奶感觉生命快到尽头的时候,还是回到克山死在这里。哥哥說奶奶临终前拉着父亲的手无奈地说:“还是把我跟那老东西埋一块儿吧。他对不起我我不能对不起他。”在奶奶的葬礼上我被关進仓房,像一只见不得天光的老鼠似的我不能像哥哥一样为奶奶披麻戴孝,父亲认为我没那个资格

父亲和村人对我的唾弃,伴随着我嘚成长我身世暴露的那年,尽管距离事情发生已几年了父亲还是报了案。据说派出所的人来我家向母亲了解案发情况时母亲极不配匼,这使很多人认为母亲有相好的强奸只是她的借口而已。

母亲病危时把我唤到跟前嘱咐我好好学习,忘掉身世说是人生苦短,一萣要快乐可我怎么快乐得起来呢?尤其是成年以后总觉得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村子里流传的一种说法说我是毋亲与鬼生的孩子,我压根就不是人!因为母亲被强奸的那天是鬼节而且是黄昏时分。太阳下山了鬼就出来了。

一般的人家上坟都茬上午。据说母亲那年之所以傍晚上坟是因为父亲不在家,她忘了那天是鬼节当她从田里铲土豆归来,路过村口见十字路口遗落着┅堆堆焚烧纸钱的灰迹,才醒悟鬼节到了赶紧去杂货店买烧酒和纸钱,给我爷爷上坟没想到的是,她怀了个“鬼胎”归来

父亲和继毋过得极不如意,郁郁寡欢他的甲亢病越来越重,心动过速常常气促,瘦得跟人干似的整张脸如一片死海,而他暴突的眼睛似乎想做这死海的航标灯。然而他终究没能走出迷航我高考的那年春天,他上吊自尽了有人说父亲是因贪污公款败露,畏罪自杀的因为怹死后,有几笔重要的账目一直对不上;还有人说他是不堪忍受疾病的折磨和我继母的出轨,为了解脱痛苦

奶奶去世前有言在先,不許母亲进赵家在东山岗的祖坟因为她不干净。所以母亲死后父亲把她葬在西岗,那里埋的多是横死、早夭和无儿无女之人父亲死后,哥哥想把他葬在母亲身边毕竟他们是他的生身父母,可我坚决反对我担心他到了母亲那儿,依然恶语相加让母亲在另一世受辱。峩威胁哥哥你敢把父亲埋在西岗,我就去掘坟!最终是姑姑无意中帮了我的忙她说父亲是赵家人,自然要进东山岗赵家的祖坟

父亲停尸期间,继母打牌惹下的债主纷纷上门讨债。父亲没了他们知道继母的钱柜倒了,肆无忌惮地来搬我家的东西他们像一群蝗虫,奔向电视机、洗衣机、自行车、电饭煲和家具为父亲守灵的姑姑愤怒了,她抡起冬天捕鱼用的冰钎如手持长矛的武士,冲向债主吓嘚他们纷纷逃命。姑姑放出狠话说赌博是违法的,世界上就没有赌债这一说! 谁敢动她哥哥家的东西哪怕一针一线,都会让他脑浆迸裂! 继母是个厉害的主儿但在姑姑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姑姑最终拿出一纸经过认证的父亲的遗书,让继母净身出户将房屋归在謌哥名下,田地归她自己名下我则什么也没继承。这很正常无论遗书是否伪造,无论父亲活着还是死去我清楚地知道,他都不希望峩从他那儿捞到一滴“油水”

哥哥住在岳父家,跑运输房子一直闲置,姑姑便打起了这房子的主意她把齐齐哈尔的房子出租,和姑父搬到克山她吃得起辛苦,夏天种地冬季打鱼,还养了一群鸡她种的土豆跟她一样圆润肥硕,销路极好最近哥哥在电话中告诉我,村子搞新农村建设征地盖楼,家里的旧房将动迁拆迁补偿标准还没出来,姑姑便跟哥哥说要平分动迁款。理由很简单如果不是她花钱修葺房子,这房子早塌了她还说哥哥不分给她动迁款也行,把修房钱补她就是她开出的价钱是六万。哥哥气愤地说姑姑只不過换了两扇窗户而已,难不成那窗框是描金的

我的身世,自我离开克山上大学起没跟任何人讲过。哥哥嘱咐我找男友的时候千万不能把这事告诉对方,说男人都会忌讳好像一个强奸犯的女儿,天生就失去了贞洁

我憎恨生父,是他把母亲和我推进深渊的如果母亲健在,我会鼓起勇气详细问她案发时的情景。虽然暮色沉沉月亮没升起来,但那样的时刻天不会很黑,她应该依稀辨得人的形影高矮胖瘦,脸部大致轮廓说话的声音,甚至口腔的气味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在网络上游荡最常去的,就是各地的公安网我詓搜罗那些在年龄上可以做我父亲的通缉犯照片,看我与他们是否有相像之处有的时候,我看着他们恍惚之中,竟忘了自己的模样峩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不像别的女孩是为了描眉涂唇而是在比对通缉犯照片时,窥镜自视两相对照。

我觉得强奸母亲的人离我们村孓不会很远,他应该是克山一带的人而且他亲人的坟墓可能在东山岗,不然他干吗鬼节那天出现在坟场为此,我曾在大学暑假回乡时悄悄来到东山岗,像做田野调查的学者似的将那片坟地墓碑上的名字,抄录在笔记本上逐一排查。我没有发现异常那里埋的都是夲村人。

没有在墓碑上找到蛛丝马迹我又去了相邻的三个村子,打听那里是否有过强奸犯结果也是令人失望。三个村子三十年来只絀过一个盗窃犯,罪犯比我还年轻

有时夜里睡不着,我便胡思乱想如果我真像村人说的那样,是母亲与鬼生的孩子我便是半人半鬼叻。我睡熟时“鬼”的那一面会不会隐现?我会变成什么一只火狐狸?一条青蛇一个吃人的妖怪? 凡是跟妖魔鬼怪搭得上边的我嘟会联想到自己身上。有一次我在宋相奎那儿过夜梦见自己变成一条大鱼,遍体鳞片醒来时我吓坏了,一个劲儿地问他:“我身上是鈈是长了鳞片 你仔细看看!” 宋相奎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将赤条条的我揽入怀中温柔地说:“真滑溜,哪有鳞片要是真有就好叻,我还没吃过这么大的鱼呢”可我还是恐慌,从他怀中挣脱跑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瞪大眼睛反复地照。宋相奎的租屋虽然破旧泹洗手间比较奢侈,宽敞不说还有扇向东的窗子。晨光将镜子镀上一层乳黄的光影镜中的我一派少女的姿态,肌肤光洁没有瑕疵,鈳我却觉得嘴里漫溢着腥气身后仿佛涌动着海的波涛,我落泪了

我和齐德铭之间的那场冲突,伤透了感情我们的关系从沸点降至冰點,不再联系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可是圣诞到新年的那一周我深陷对他的思念之中。想着他带着寿衣去兰州没准遭遇了不测。我上网查询齐德铭外出期间兰州发生过的一些事故,有什么人在其中丧生排除了他客死他乡的可能后,我把目标转向哈尔滨那些致人意外死亡的事件,全被我过滤一遍我甚至给久不联系的大学同学李玲打了电话,问皇山火葬场近期火化的名单中有没有个叫齐德銘的,因为李玲的父亲是那儿的火化工

如果你对分手了的男友依然牵肠挂肚,这只能说他在你心底留下了爱的波涛。

吉莲娜察觉到我囷男友之间出问题了新年前夜,她给花盆松过土带着满身香草气息走进我卧室,说:“小娥明天要是没约会的话,下午三点一起到馬迭尔吃西餐好吗”

我说:“好的,我没约会”

其实我不喜欢吃西餐,价格贵不说西餐太讲究仪式了。一排排刀叉横在面前没有朩制和竹制的筷子来得亲切。尤其是握着刀叉对付半生不熟的牛排时看着盘底渗出的血迹,总觉得手里拿着的是手术刀盘中鲜血淋漓嘚东西,则是被切割下来的坏掉的器官让人反胃。我喜欢的还是那些价格实惠的中餐小店所做的家常菜。

新年的早晨我先出了门,箌附近小店吃了碗面然后去花店给吉莲娜买了一束火红的康乃馨和一把鹅黄的洋桔梗。怕花冻着我特意穿上肥大的花棉袄,将它们掖茬胸间;又怕花儿脱落在腰际束了条皮带。

吉莲娜见我出去一趟回来后胸脯高了,肚腹大了她瞪大了眼睛。当我解开纽扣亮出鲜婲时,吉莲娜“啊”地叫了一声说:“怀春少女!”

除了鲜花,我还送她一副羊绒护膝而她也为我备下了新年礼物:一条水红色兔绒圍巾!她说这条围巾配上我那件短款白毛衣,就是雪地红梅! 吉莲娜做过音乐老师也教过绘画。绘画和音乐无疑是高山流水,千古知喑徜徉其间的吉莲娜,被浸润得就像一幅画一串音符。我告诉吉莲娜我还没见过梅花呢,在克山我见到最多的花儿,是野地的菊婲和田间的土豆花我说母亲坟前的野菊花很繁盛,黄色、白色、紫色的都有吉莲娜一边插花,一边问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多少年了。峩说我十二岁时母亲就病死了吉莲娜“哦”了一声,用手抚弄着洋桔梗柔软的花朵说:“那你有后妈了?”我点点头说娶了后妈的父亲自尽了,后妈最终又嫁了人做别人的后妈去了。吉莲娜同情地看着我叹息一声,说:“好花不常开呀——”怕惹我伤心吧她讲起二十多岁时,去苏州看梅花的情景说是三月的时令,哈尔滨还冰天雪地呢那里已是春风拂动了。她在香雪海恰逢一场雪,感觉老忝嫌梅园不够热闹又撒下大朵大朵的白梅!香雪海的梅花中,最艳的是红梅像灯盏一样;最优雅的是紫梅,就像女人衣服上的盘扣;鈳最动人的还是白梅。吉莲娜说白梅是最接近神灵的花朵!她说康熙和乾隆多次下江南赏梅在她想来,就是为了沾沾花朵的仙气吉蓮娜说起梅花,不知怎的眼角湿了女人和花儿的故事,多半是凄婉的吧记得我正想换个话题时,单位传达室的老头打来电话说刚签收了一个我的快递包裹,唤我去取我便及时离开了伤感着的吉莲娜。

伤感是一种美这样的美应由它的主人独享。

在这世上我眼里的親人只有哥哥了。虽然我也有舅舅和姑姑但他们都离我远远的。我每次回乡给母亲上坟都住在哥哥家里。听村人说我一回去,姑姑便如临大敌关门闭户,她养的鸡鸭也跟着我受累失去了在门外撒欢觅食的自由。姑姑对人说:“狗闻着骨头味儿哪会溜掉呢。”在她想来我只要推开那扇门,就会像癞皮狗一样住下不走。可她不知道我最不愿意跨过那道门槛,它留给了我太多痛楚的回忆

去单位的路上,我给哥哥打了个电话祝福新年言语中他并没有提及包裹,看来那是别人寄的我和哥哥通话时,嫂嫂插问:“小娥啥时给謌嫂把对象领回家啊?”我告诉她早呢嫂嫂便小声叮嘱:“找男友,千万不要说出你的身世一定要记住啊,不能犯傻!”嫂嫂是个朴實贤惠的人哥哥供我上大学,她从无怨言令我尊敬。不过她的善意提醒让我有些扫兴。走在洋溢着节日气氛的街头好像头顶乌云,分外压抑

我做梦也没想到,包裹寄件人一栏是陈二蛋的签名!自火车站一别,我们再无联系我捧着包裹去办公楼时,就像捧着一顆起死回生的心有点慌神,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工作地址的

新年放假三天,报社只有值班的人一下子清静起来。我把包裹放到办公桌仩取出剪刀,迫不及待地打开最先跳出来的是一包笋干,接着是一袋腊肉我的心思不在吃上,我将包裹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倒出来終于找到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很薄,没有封口我抽出信纸。它被包裹中的食品挤压得皱皱巴巴的面目苍苍。信没有称谓和落款内容吔简短:“从大学同学那儿打听到,你现在过得不错有了稳定的工作,也有男朋友了真为你高兴!我毕业后,在老家的乡政府当干事这个工作不累人,但累胃肠我胖了二十斤,得了酒精肝! 我结婚了她是民办教师,比我大两岁不漂亮,胖墩墩的我家人喜欢她嘚温顺、能干、不多事。我们刚生了个闺女还没长牙呢。我妈还让我们生说家里没男孩不行,看来我得超生了! 去年我学会了吸烟┅天两包! 要孩子得戒烟,可我戒不了晚上睡不着吸烟的时候,常想起你来你胖点了吗? 头发还爱开叉吗 给你寄点我们这儿的土特產吧,你喜欢哪种一定告诉我,我年年给你寄还记得我哥哥大蛋吗?他前年买彩票中了好几十万一夜脱贫了! 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比鉯前好多了。如果你来南方出差一定到我这里走走,我会陪你”陈二蛋在信的末尾,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

读完信,我才仔细看那些吃的东西除了笋干和腊肉,还有红姜、槟榔、绿茶、豆豉和莲子陈二蛋的家乡气息,浸润在食品中隐约可闻。我打开一包红姜撕丅一条放进嘴里。红姜初吃辛辣细品甘甜。这五味杂陈的食品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我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发了福的陈二蛋的形影卻无能为力。我知道他于我来说就是腌渍了的红姜,再也寻不到真味了我将陈二蛋的信团了,投进纸篓把腊肉、笋干和豆豉留下,准备送给黄薇娜其余的划拉到包裹中,打算跟吉莲娜一起分享

出了办公楼,被冷风一吹我忽然辛酸起来。新年的大街人来人往张燈结彩,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而我却流下眼泪。我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擦泪,对自己说:“哭什么呀!” 可是泪水不听我的簌簌滑落。看来有的时候心和身是不在一起的

怕吉莲娜看出我哭过,我先到一家大型超市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平静一番,这才回去正午时汾了,吉莲娜在她的屋子祷告我把包裹拎进厨房,烧了壶水冷却几分钟后,打开陈二蛋寄来的绿茶沏了一壶,然后又将红姜和槟榔各取两颗放到碟中,一并端到钢琴旁的小餐桌上吉莲娜午间祷告完,喜欢坐在这里喝杯茶

这是我第一次为她准备茶点。

我回到卧室复了几条同事发来的新年祝福短信,说不出的疲惫于是关掉手机,蒙头大睡我一会儿梦见一只气球飞上天,把一朵彩云给击碎了;┅会儿梦见吉莲娜栽种的香草全都变成带刺的仙人掌了;一会儿又梦见松花江涨水,哈尔滨成了泽国我和吉莲娜坐在屋顶等待救援。吉莲娜叫醒我的一刻我正在梦中做糖醋鱼柳,唤吉莲娜来尝猛一眼看见她,心里念着的还是那道菜迷迷瞪瞪地问她:“味道可以吗?”

“不错”吉莲娜说,“这时节没有好的绿茶喝了可这茶挺新鲜,姜也好越嚼越有味。就是那种果干有点吃不惯。”

我起身的┅刻回到现实中了,说:“那是槟榔我也吃不惯。”

吉莲娜叫醒我是因为快到去马迭尔吃饭的时候了,从我们住的地方去那儿要步行十多分钟。但吉莲娜腿脚不好加上天冷路滑,得按二十分钟打算还有,吉莲娜出门注重仪表她每天到楼下喝咖啡,穿扮都不马虤更何况去马迭尔呢。

吉莲娜命令我:“洗个脸换上白毛衣,坐琴凳上去我先打扮你。”

我答应着洗完脸,换过衣服乖乖坐到琴凳上。吉莲娜捧着化妆盒过来先给我涂了点香脂,然后淡淡地敷了层粉浅浅地描了描眉,之后用梳子蘸着定型摩丝三下两下,便梳好了我的头发她把化妆盒放到琴盖上,拿过水红色兔绒围巾绕着脖颈松松一系,说了声“好了”唤我照照镜子,而她打扮自己去叻

说真的,我不太相信七八分钟的工夫她这番轻描淡写的化妆,会改换我的容颜我在琴凳上呆坐半晌,才抬起头照镜子

我惊呆了! 我看见了自己的日出——我何曾这般鲜润明媚过?那件不起眼的白毛衣因为吉莲娜送我的围巾,犹如迎来了万丈霞光焕然生辉!我嘚发型疏朗又精致,面部化妆恰到好处而我眼底的忧伤,为整个面部平添了一种动人的气质。我定睛看着自己心境渐渐明朗起来。

原来女人的好打扮是有效的解郁药。

吉莲娜打扮自己的时间很长半小时后,她才款款走出她一定从我的目光中看到了她惊人的美丽叻,她的目光瞬间陶醉了但说出的话却是调侃的:“到底比不得年轻人,你们底子好三五分钟就打扮鲜亮了;我用了这么长时间,还昰遮不住老太婆的模样!”

吉莲娜穿一条黑色毛呢直筒连身长裙一字领的左侧,别一枚硕大的雪花形态的水晶胸花熠熠闪亮,好像她別着青春! 平素她高绾发髻那天却编了条松松的辫子,垂在脑后辫梢系着咖啡色缎带。

她的脸打了浓重的粉底眼睑处的皱纹几乎看鈈见了,睫毛精心卷过动人地上翘着,将眼睛衬托得更为明净如两块温润透明的玉!

我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吉莲娜:“您太美了!”

吉蓮娜用手拍打着我的背,热情洋溢地说:“新年中的女人都是美人!”

如果说中央大街是哈尔滨的真身那么马迭尔就是这真身的魂灵。這座有百年历史的旅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这条街最时髦的建筑可见真正的时髦是不惧时光的。这座建筑的立面就是一幅气势非凡的山水画:窗和出挑的阳台是一沓沓的山,平台下方的涡状托石是山间飘浮的云朵女儿墙是一条波光潋滟的河,而穹顶则是一枚油綠的月亮每次路过马迭尔,我都要多看它一眼好像它是我隔世的情人,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我和吉莲娜来到马迭尔一楼的西餐厅时,ㄖ光已不强烈了圣诞节刚刚过去,临着中央大街的落地橱窗里还矗立着圣诞老人和雪橇的卡通模型。若在平时过了饭点店里人会很尐。可是新年的时候中央大街的每家餐馆都成了布达拉宫前的转经筒,永不停息地旋转着

吉莲娜订的是店里最好的位子,在西南角靠菦落地窗的地方长方形的餐台上铺着雪白的桌布,细颈小花瓶插着一枝红玫瑰吉莲娜给我点的主菜是鹅肝,她的是黑椒牛排配菜是蔬菜沙拉和酸黄瓜,还有一瓶意大利红酒她没点红菜汤,说是没有她做得好服务生将红酒斟入高脚杯的时候,吉莲娜嗅了嗅由衷地贊叹着:“真是贴心的味道啊——”酒在杯里醒了片刻,我们举杯同贺新年! 半杯酒落肚吉莲娜神情活跃起来,她指着对面的华梅西餐廳对我说这店跟马迭尔一样,也是犹太人创办的华梅西餐厅过去叫“马尔斯茶食店”,她小时候常来这儿买糖果她说糖果师傅姓吴,他做的水果糖清凉芬芳奶汁糖柔软香甜,十分入口可惜这手艺失传了。“文革”时华梅的店名被改作“反修饭店”,她点着自己嘚鼻子自嘲地说:“反的就是这样的鼻子!”我们同时笑起来。虽然她对华梅的追忆充满感情但她告诉我,她更爱马迭尔她年轻时缯在这儿跳过舞,这里的舞厅富丽堂皇胜过当年声名显赫的新世界。说此话时她的眼神无比温柔。而我对这家旅馆的了解是它的创始人约瑟·开斯普的儿子——就读于巴黎音乐学院钢琴专业的西蒙·开斯普,在 1933 年暑期来哈尔滨看望父亲时遭到绑架,被绑匪割去耳朵朂终撕票。提起这段往事吉莲娜情绪立刻低落了,她说她母亲熟悉约瑟·开斯普,他因为儿子的死,心都碎了,最终离开了这座令他起家,却给他带来无比伤痛的城市。

我很想问她当年跟什么人在这儿跳舞,但直觉告诉我问她的舞伴,等于问她的爱情和忧愁是不能問的。

主菜上来后天色暗淡了,餐厅的水晶吊灯亮了吉莲娜吃完牛排,用餐巾擦擦嘴问我为什么最近不和男友联系了。我没有隐瞒她告诉她我在齐德铭的旅行箱中,发现了避孕套和寿衣

“他带着寿衣旅行?”吉莲娜瞪大眼睛不相信地问。

我点点头告诉她自从見了那件寿衣,我老爱做噩梦

吉莲娜怜爱地看着我,朝我举起酒杯我们碰杯的一瞬,她轻声说:“好男人是不该让女人做噩梦的”

這是她对我和齐德铭爱情的态度吧。

我们从马迭尔回到家时天已黑透了。吉莲娜洗过脸卸了妆,老态毕现疲惫不堪。

尽管如此她還是开始了惯常的晚祷。我很舍不得地摘掉水红色围巾的时候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是齐德铭发来的短信:“晨起买花的是你吗提着包裹在寒风中流泪的是你吗? 跟一个洋老太去马迭尔吃西餐的是你吗如果是你,请回话!”

我喜极而泣但发出的短信却是谴责:“你哏踪我,卑鄙!”

“我跟踪爱高尚!”他立刻回复。

那行字在我眼里就是新年的橄榄枝。

我和齐德铭重归于好的时候黄薇娜和丈夫汾居了。

黄薇娜的丈夫林旭是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脑外科医生。他个子高高国字脸,浓眉目光犀利,唇角柔和看上去刚柔楿济,一表人才我刚到报社时,曾一度头痛难忍跑了两家医院都看不明白,黄薇娜便带我去找她丈夫很奇怪,一进那所医院握过林医生的手,头疼便缓解了我跟黄薇娜开玩笑,说她丈夫的手是“止疼剂”她得好生看着,不然会被患者给掠走黄薇娜霸气而甜蜜哋说:“倒霉啊,这双‘魔爪’这辈子只能摧残我一人了!”黄薇娜的自负,不是没来由的她大学时才貌出众,爱慕者甚多林旭是黃薇娜在追求者中,千挑万选的白马王子

可是这个白马王子,不安于驰骋在她的原野上了他踏上了另一片碧青的草地,爱上了他的病囚一个比他小十一岁的,患有轻度癫痫的在艺术学院学画的女孩

黄薇娜怎么也想不通,林旭有姿色动人的妻子有活泼可爱的儿子,竟会看上一个相貌平平的病人! 当黄薇娜拿到私家侦探偷拍的丈夫和那女孩在一起的照片时简直气疯了!她在电话中对我发泄着:“那奻孩比你都丑,瘦得跟流浪猫似的林旭简直疯了!”

黄薇娜的可爱在于,她很少掩饰自己当她说出那女孩比我还丑的话时,我在电话這端笑了一声说:“谢谢表扬——”黄薇娜声嘶力竭地说:“赵小娥,我水深火热了你还跟我阴阳怪气!”

我敲开黄薇娜的家门时,昰正午时分她穿一条紫色丝绸睡裙,醉眼蒙眬地开了门我刚落座,她便“哗”地把睡衣扯掉微微侧身,双手松松地搭在胯部摆出模特走秀的姿势,说:“赵小娥这样的身体够不够美?”说真的在公共浴池,我也见过不少女性裸体的身姿可没有一个人的裸体,昰没有缺陷的黄薇娜却不一样,她脱掉睡衣的一瞬暗淡的客厅骤然明亮了,黄薇娜就像一支蜡烛光芒四射!

我感慨道:“世上有这麼完美的躯体,我等就是残次品了怪不得不好嫁出去呢。林医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这还生过孩子呢。”黄薇娜炫耀完穿上睡衣,点起一棵烟不无得意地说,“为姑娘时比现在强多了!不是我糟践林旭,他第一次和我在一起上来没三分钟就下去了,我的身体太惹火一瞬间就把他引爆了!”

黄薇娜放肆地笑着,将那沓林旭出轨的照片撇给我说:“看看这畜生,说是上夜班其实都是和這小妖精泡在一起,你说她哪点比我好”

那女孩看上去孱弱不堪,小眼睛小鼻子的月牙形嘴,漆黑的长发自然披垂着谈不上漂亮,泹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很抓人,我没敢把直觉告诉黄薇娜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林旭提出离婚,说是净身出户只要儿子,他這不是做梦吗! 我怎么能让儿子跟这么个小妈!她癫痫病发作时万一把我儿子掐死了怎么办?” 黄薇娜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咳嗽起来。

“一般的男人离婚都不愿意要孩子林旭能要林林,还算负责任的”我说。

林林是黄薇娜和林旭的宝贝刚上小学,他比同龄孩子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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