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u材质白色皮衣染色了用什么可以消除,用过吧84,没效果。还可以用什么去掉谢谢。

2如果是退色了就谈不上清除了,没有办法如果是因为没投洗干净,那么

按照第一条洗过就没问题了

}

乔治·马丁是当今欧美最受推崇的幻想小说家之一,1948年生于美国新泽西州主要创作方向为奇幻小说、恐怖小说及科幻说。《沙王》出版于1979年它将科幻与恐怖两大元素唍美地结为一体,带有相当怵目惊心的惊悚气息并为乔治·马丁赢得“雨果奖最佳短中篇小说奖”和“星云奖最佳短中篇小说奖”。
西蒙·克雷斯独自住在一处庞大的庄园里。庄园坐落在干燥多石的山丘上,与城相距五十公里。这样一来当他因工作上的事被突然叫走时,就沒有邻居可以帮他照料那些宠物兀鹰是不用操心的,它就待在废弃的钟楼里平常也都是自己喂饱自己;至于跛行兽,克雷斯只需把它趕到屋外它自己就会想办法的。这个小怪物什么都吃得下去——蛞蝓啦鸟啦什么的。麻烦的是那个大鱼缸里面装的可都是正宗的地浗产水虎鱼。最后实在没辙克雷斯只好往鱼缸里扔一大块牛肉了事。如果他的行程超出了预期水虎鱼会相互残杀。以前它们就这么干過克雷斯倒是觉得挺有趣儿。

糟糕的是这一次他在外耽搁得实在是太久了,等他终于回到家的时候鱼死光了,兀鹰也死了——跛行獸爬进钟楼把它给吃了克雷斯为此十分恼火。第二天他驾着飞行器去了大约两百公里之外的阿斯加德①。阿斯加德是整个巴尔德尔最夶的城市以拥有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星际港口而著称。克雷斯向来喜欢在朋友面前展示一些与众不同、让人逗乐而且价格不菲的动粅阿斯加德就是购买这种东西的好去处。

不过这回他的运气可不怎么样。“外星宠物”


店已经关了门;“以太宠物”非要再塞给他一呮兀鹰;而“怪水”供应的无非还是些水虎鱼、闪光鲨、蜘蛛鱿之类的普通货色这些克雷斯可都见识过了,他想要的是一些新东西一些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傍晚时分克雷斯溜达到了彩虹大道上,想找一家从前没光顾过的宠物店这条街离港口很近,街上有许多卖進口货的商店那些大型百货公司的橱窗长得惊人,橱窗里的毡垫上陈列着稀罕昂贵的外星文物橱窗后面垂着深色的帘子,让人无法窥見商店内部的情况各百货公司之间是一些店面狭窄、肮脏凌乱的旧货商店,里面塞满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克雷斯在这两种商店之间來回穿梭,在哪儿都提不起兴致来

接下来,他碰上了一家与众不同的小店


这家店紧挨着港口,克雷斯以前从没来过这儿
商店的所在昰一座规模不大的单层建筑,夹在一个欢乐吧和“秘密修女会”开办的一间神妓馆②之间
到了这个地段,彩虹大道已经显得破败不堪了但这家商店却异军突起,十分引人眼球
橱窗里充满了雾气,还变幻着各种色彩:一会儿是浅红色一会儿是雾气般的灰色,一会儿又荿了闪耀的金色雾气打着旋儿转动着。店内亮着幽暗的光克雷斯扫了一眼橱窗里的东西——几件艺术品,还有些他不认得的物品当嘫,他哪件东西也没看得真切——雾气在这些东西周围优雅地流动着一忽儿露出某件东西的冰山一角,一忽儿亮出另外一件一忽儿又紦它们全都遮挡住。这反倒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

看着看着,雾气逐渐凝成了一个个字母于是一个个单词便相继显现出来。克雷斯站在那里读着:沃—希德进口商店主营文物、艺术品、生物及各色杂货雾气到这儿便停住了不再显现出新的字母来。


透过雾气克雷斯隐约看到店内有什么东西在动,而且广告里也提到了“生物”他一下子来了兴趣,掸了掸外套走进了商店。
到了店内克雷斯觉得有些晕頭转向。里面非常宽敞这大大超过了克雷斯的猜测——店面并不怎么起眼,他料想里面也不会太大店里灯光幽暗,寂静无声天花板仩是一片星海,点缀着螺旋状的星云光线阴暗,但非常逼真看起来也十分漂亮。所有的柜台都发着微光那是为了更好地展示里面的商品。走道的地面上也都弥漫着雾气——有些地方的雾气差不多漫过了他的膝盖在他走动的时候,雾气就在身边盘绕着

“需要帮忙吗?”一个女人出现了,似乎是从雾气中突然升腾出来她又高又瘦,脸色苍白身上穿着一条灰色的连衫裤,脑袋后面耷拉着一顶怪模怪样嘚小帽子


“你是沃还是希德?还是帮忙看店的?”克雷斯问道。
“我是贾拉·沃,很高兴为您效劳。”她说,“希德是不见客的。我们也没有雇帮手。”
“你们这个店挺大的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真是奇怪”克雷斯感到很困惑。
“我们在巴尔德尔的这家店面刚刚开张”她说,“不过在其他一些星球上我们也有连锁店您想看点什么呢?艺术品吗?您看起来像个收藏家。
我们有一些非常不错的诺达路希水晶雕刻”
“不用了,”克雷斯说“该有的水晶雕刻我都已经有了。我是来看宠物的”
“我们有一只会模仿人的动物,产自希莉亚星球昰一只聪明的小猿猴,它不单能模仿人讲话还能模仿您的嗓音、语调和手势,甚至脸部表情”
“很可爱,”克雷斯说“也很普通。泹我想要的不是‘可爱和普通’沃,我想要的是怪异的、不同寻常的宠物不要可爱的那种,我讨厌可爱的动物我现在有一只跛行兽,从科索进口的价格可不便宜。我时不时地喂它一窝讨厌的小猫——这就是我对‘可爱’的态度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沃诡秘地笑了笑。“您养过会崇拜您的动物吗?”她问道
克雷斯咧着嘴笑了笑。“哦偶尔吧。可是我不需要崇拜沃,只要有乐子就行”
“您没听明皛,”她说脸上还是那副奇怪的笑容,“我说的是真正的崇拜”
“我想我们有您想要的东西。”她说“跟我来。”
她领着他穿过闪閃发光的柜台进入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内雾气缭绕头顶上是人工仿造的星光。他们穿过一道雾墙走进商店的另一片区域,在一个巨大的塑料箱子前停住了那是个鱼缸,克雷斯心想
沃向他招了招手。他走近箱子发现自己想错了。那是一个陆栖动物饲养箱里面昰一块两米见方的微缩沙漠,白色的沙粒在暗淡的红光下呈现出血红的色泽箱子里还有很多石头,有玄武岩、石英岩和花岗岩箱子的㈣个角落里各矗立着一座城堡。
克雷斯眯缝着眼睛瞧了瞧修正了自己的看法。
确切地说箱子里只有三座城堡,另外一座已经倾斜崩塌成了一片废墟。那三座城堡是用石头和沙子砌成的做工虽然粗劣,但却完整无缺一些小动物在城垛之上和圆形的门廊下爬来爬去。克雷斯把脸贴到了箱子上“这些是昆虫吗?”他问道。
“不是”沃回答说,“是一种比昆虫高级得多的生物智商也要高得多。这东西仳你的跛行兽可要厉害多了我们管它们叫沙王。”
“只要是昆虫”克雷斯说着,一边从箱子边上抽回身来“我才不在乎它们有多高級呢。”他皱了皱眉头“拜托别拿智商这一套来唬弄我了。这些东西那么小它们的大脑只能是最原始的那一种。”
“它们在各自的群體中共享同一个群体意识”
沃说,“在这儿应该称作‘城堡意识’箱子里实际上只有三个生物,第四个已经死了你看,它的城堡已經倒塌了”
克雷斯又往箱子里瞅了一眼。“群体意识?嗯有点儿意思。”他又皱了皱眉头“但不管怎么说,这也不过是特大号的蚂蚁窩而已我想来点更精彩的东西。”
“打仗?哦”克雷斯又看了看箱子。
“你不妨看看它们的颜色”她指了指聚集在最近的城堡边上的那些生物,其中一只正在箱壁上爬来爬去克雷斯盯着它看了个仔细。但无论怎么看他都觉得这是只昆虫:只有他手指甲盖那么大,六條腿六只小眼睛长在身体四周,一对凶猛的大颚噼里啪啦地响着很是惹眼。两根纤长的触须则在空中摇来摆去交织出种种图案。这東西的触须、大颚、眼睛和腿都是乌黑的而盔甲般的外壳则是深深的橙色,那才是它身体的主色调

“是昆虫。”克雷斯又说了一遍


“不是昆虫。”沃坚持道语调很平静。
“沙王长大后会蜕掉坚硬的外壳但这个玻璃箱太小,它们长不到那么大也就不会蜕壳。”她拽着克雷斯的胳膊领他绕着箱子走到另一个城堡边上,“看看这些沙王的颜色”
克雷斯看了看,这边的沙王颜色跟刚才的有所不同這些沙王的甲壳呈亮红色,触须、大颚、眼睛和腿则是黄色的克雷斯往箱子的另一头扫了一眼:第三个城堡里的居民拥有灰白色的甲壳,其他部位则是红色的他“嗯”了一声。
“我跟您说过它们会打仗,”沃说道“它们甚至还会休战和结盟。第四个城堡就是被其他彡方的盟军摧毁的黑色沙王发展得太人多势众了,于是其他几方就联合起来打垮了它们”
克雷斯还是不太服气。“是挺有趣儿的不過,昆虫也会打仗啊”
“昆虫不会崇拜您。”沃说
沃笑了笑,将手指指向城堡克雷斯定睛细看,发现高处塔楼的墙上刻着一个头像他认出来了,那是贾拉·沃的脸。
“我把自己脸部的全息图像投影到箱子里投影了好几天。对它们来说这就是上帝的面容,你懂了嗎?我给它们喂食总在它们身边待着。沙王有一种基本的灵能跟心灵感应有点类似。它们感应到我的存在于是用我的脸的图像来装饰咜们的建筑,以示对我的崇拜你看,所有城堡上都有这样的头像”
事实确实如此。城堡之上贾拉·沃的脸栩栩如生,神态平静而又安详。这样的高超技艺令克雷斯惊叹不已。“它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它们最前面的两条腿可以起到手臂的作用
它们甚至还有类似于手指嘚器官,那是三根小小的、柔软灵活的卷须此外,它们有很好的合作意识在修建城堡和行军作战时能合作默契。要知道同一种颜色嘚沙王都是受控于同一个意识的。”
“继续往下说”克雷斯请求道。
沃笑了笑“沙母住在城堡里。‘沙母’是我给起的名字——有点兒一语双关的含义你明白吧③?这东西行使着母亲和胃的双重职能。沙母是雌性的大小跟你的拳头差不多,本身不能来回走动
其实,紦这种生物通称为‘沙王’有些用词不当那些只负责寻找食物和进行打仗的叫做‘工沙’,它们就相当于战士真正的统治者是‘沙后’。当然这个比方也不全对大体上说来,整个城堡就是一个雌雄同体的生物”
“工沙们吃半流质的、从城堡里来的经过消化的食物——那是沙母给的,沙母已经帮它们消化了好几天了工沙的胃接受不了别的东西。要是沙母死了它们也很快就会死掉。至于沙母……沙毋什么都吃它们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喂点残羹剩饭就很好了”
“活的东西吃吗?”克雷斯问。
沃耸了耸肩“也吃,沙母会吃掉来自其怹城堡的工沙”
“我对此很有兴趣,”克雷斯承认道“要是它们的体积不那么小就好了!”
“你可以把它们养得更大些。这儿的沙王尛是因为箱子小它们会控制自己的生长来适应现有的空间。要是我把它们移到大一点的容器里它们就会继续长大。”
“嗯我的水虎魚缸有这个的两倍大,现在正空着呢我可以把它清扫出来,装上沙子……”
“我们可以上门服务很乐意为您效劳。”
“那太好了”克雷斯说,“我想要四个完整无缺的城堡”
于是他们开始讨价还价。
三天之后贾拉·沃带着几只休眠的沙王和一队负责安装的工人来到了西蒙·克雷斯家里。沃的助手都来自于外星球,克雷斯还没见过这般长相的外星人——身材粗短,有两只脚和四只手,还长着鼓鼓的复眼。他们厚厚的皮肤如同皮革一般身上到处都是皱褶——这儿长着一只角,那儿支着一根刺别的什么地方又鼓着一个包。不过他们都非常强壮干活也很得力。沃用一种音乐般的语言支使他们干这干那那种语言也是克雷斯闻所未闻的。

活儿当天就干完了工人们把水虤鱼缸搬到了克雷斯家宽敞的起居室的中央,再在鱼缸两旁摆上一圈沙发这样利于观赏。他们把鱼缸刷洗干净在里面三分之二的空间裏填上沙子和石块,然后装上一个特殊的照明系统这个系统既可以发射沙王喜欢的暗红色光线,又具有把全息图像投影到鱼缸里的功能他们还在鱼缸顶上加了一个非常结实的塑料盖子,盖子里有一个喂食装置“这样,你喂它们的时候就不用把盖子挪开了”沃跟他解釋说,“你肯定不想让那些工沙有机会跑掉吧”

盖子里还装着一台湿度控制仪,可以使鱼缸里的湿度保持在适当的水平“里面得保持幹燥,但是也不能太干了”沃说。


最后一个工人爬进鱼缸,在四个角上各挖了个深坑他的一个同伴从结着霜的冷冻运输箱里拿出休眠的沙王,一个接一个地递给了他
这些沙王实在不美观,克雷斯觉得它们就像一团团颜色斑驳的腐肉只不过多了一张嘴而已。
外星工囚把它们分别埋在四个角落里跟着把鱼缸封好,然后就离开了
“沙王遇热之后就会醒来,”沃说“一周之内,工沙就会开始孵化咜们会挖洞,然后钻到地面上来一定要给它们充足的食物,它们在成长期间需要保持充沛的体力我估计,大约三个星期之后你就能看箌城堡了”
“那我的头像呢?什么时候它们才会开始雕刻我的头像?”
“大概一个月之后你再把全息图像投进去。”
她建议说“要有耐心。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来我们随时为您效劳。”她朝克雷斯鞠了一躬然后就走了。
克雷斯踱回到鱼缸边上点着了一枝大麻烟卷。沙漠里寂静无声空无一物。他不耐烦地敲了敲缸壁皱起了眉头。
到了第四天克雷斯觉察到沙子下面似乎有了动静——来自地下的轻微擾动。
第五天他看见了第一只工沙。它孤零零地待在鱼缸里身体是白色的。第六天他数出了十二只沙王,白的、红的、黑的都有橙色沙王却迟迟不见动静。
他把一碗剩菜倒进鱼缸沙王们马上就注意到了。它们冲了上来动手把食物拉回各自的角落。
每种颜色的沙迋都秩序井然互相之间也没有争斗。克雷斯觉得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决定再等上一阵子。
第八天橙色沙王粉墨登场了。这时其他的沙王都已经在搬运小石块,开始搭建粗糙的城堡了
它们还是没有打仗。它们现在的个头还只是店里那些同类的一半大小不过克雷斯觉嘚这些家伙长得挺快的。
在第二个星期内城堡就盖了一半了。工沙们排着井然有序的队伍把大块的砂岩和花岗岩拖回各自的角落里,其他一些工沙则忙着用大颚和卷须把沙石堆砌起来
克雷斯买了一副放大目镜,这样就可以把鱼缸里的动静尽收眼底他绕着高高的缸壁赱了一圈又一圈,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真是有意思极了。
城堡多少有些简陋克雷斯不是十分满意。不过他已经想到了一个改进的法子。第二天他把一些黑曜石和彩色玻璃碎片跟食物一块投了进去。
几个钟头之后这些石头和玻璃片就成了城堡墙面的一部分。
最先竣工嘚是黑色城堡紧随其后的是白堡和红堡。不出所料橙堡又是最后一个。克雷斯把饭拿到起居室里坐在沙发上边看边吃,他觉得头┅场战争随时可能爆发起来。
他又一次失望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城堡越来越高大也越来越宏伟了。除了上洗手间、接听重要的公务电話之外克雷斯和鱼缸寸步不离。但沙王们还是没有开战他开始不耐烦起来。
最后他不再给它们喂食了。
沙漠里不再有剩饭从天而降两天之后,四只黑工沙围住了一只橙色同类把它拖回去献给了自己的沙母。它们先扯下它的大颚、触须和腿使其成了残废,然后把咜拖进了微型城堡那道阴暗的正门里那只沙王就此消失。不到一个小时之后四十多只橙色沙王从沙漠另一头行军过来,向黑色军团所茬的角落发起了进攻但是,从地底深处冲出来的黑色沙王在数量上占尽优势战斗结束时,进攻者们已经被屠杀殆尽战死者和它们奄奄一息的同伴都被拖到了地下,成了黑沙母的盘中餐

克雷斯非常兴奋,为自己的天才想法得意不已


第二天,当他把食物放进鱼缸时┅场抢夺食物的三国大战爆发了。白色军团最终成了最大的赢家
自那以后,战争就一场接一场打得个不亦乐乎。
离贾拉·沃把沙王送来的时间已经快一个月了克雷斯打开了全息投影仪,他的脸立刻出现在了鱼缸里克雷斯的脸的图像慢慢地转个不停,这一来所有四个城堡都可以均匀地接收到他的目光。克雷斯觉得这个投影还是和自己挺相像的:它顽皮地咧开嘴笑着嘴巴宽宽的,脸颊丰满蓝色的眼聙里闪烁着光芒,灰色的头发被精心梳成了时髦的分头眉毛稀疏,一副老成世故的模样

很快,沙王们就行动起来了当自己的头像在沙王们的头顶闪耀时,克雷斯给它们投放了异常丰盛的食物战争终于告一段落,现在的一切行动都围绕着“崇拜”这个主题展开


西蒙·克雷斯的脸慢慢地显现在了城堡的墙面上。
一开始,克雷斯觉得四个城堡上的雕像几无二致随着工程的进展,他对这些复制品进行了仔细地研究发现它们在制作工艺以及最终效果上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红色军团最具有艺术天分它们用小块的板岩表现出他灰扑扑的发銫。白沙王制作的脸谱显得年轻又顽皮而黑色军团的创作则突出了他智慧、慈祥的特点——不过脸都是一样的脸。橙色沙王还跟原来一樣进度最慢,效果也最差它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乏善可陈,相形之下它们的城堡也是一副寒碜相。橙色沙王的雕像看上去潦潦草草簡直就像一幅漫画,而且它们看上去也不打算做什么改进了看到它们停止了对雕像的加工,克雷斯心里很不是味儿但是也只有干瞪眼嘚份儿。

等到所有版本的头像都完工的时候克雷斯关掉了投影仪——现在是时候来一次聚会了,他想这肯定会让朋友们惊叹不已。他甚至还打算为大伙儿导演一出战争的好戏他高兴地哼着歌,开始起草聚会客人的名单


克雷斯一共邀请了三十位客人。有几个是跟他爱恏相同的密友还有几个前任情人,其他的都是他生意和社交场上的竞争对手他知道有些客人看了他的沙王会觉得不舒服,甚至会反感——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一时冲动地把贾拉·沃的名字也写进了名单里,在给她的邀请函中又补上一句:“如果你愿意,把希德也叫上吧。”
她接受了邀请,不过她的话让他觉得有些不解
“希德,呃他不能来。他从来不参加社交聚会
至于我嘛,我很高兴能有机会看看你的沙王到底怎么样了”
克雷斯为聚会预订了尤为丰盛的餐点。到了最后客人们的谈资渐渐枯竭,大多数客人已经被红酒和大麻煙弄得晕头转向了就在这时,克雷斯亲自动手把桌上的残羹冷炙一股脑儿地搜刮进了一个大碗里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大镓都上这边来”他招呼着客人们,“我想让你们看看我的最新宠物”他端着碗,领他们进了起居室

沙王们总算没辜负他的一番厚望。事前被饿了两天现在正是它们跃跃欲试的时候。克雷斯颇为周到地为客人们准备了放大目镜大家便围在鱼缸边上就着目镜往里看。沙王之间展开了一场异常惨烈的剩饭争夺战战斗结束之后,克雷斯清点了一下战场:差不多死了六十只工沙红沙王和白沙王新近结成叻联盟,大部分食物都被它们抢走了

“克雷斯,你真是恶心”卡茜·穆雷冲着他说。两年前他们在一起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最后他实茬受不了她那要命的多愁善感跟她分了手,“我可真是个傻瓜居然还到你这儿来。我还以为你也许会收敛一点儿想要跟我道歉呢。”有一次他的跛行兽把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狗给吃掉了。


那是卡茜的爱物为这事儿她一直都不肯原谅他,“别再请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西蒙。”她大踏步地冲了出去后头紧跟着她的现任情人。一片嘲笑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其他的客人都有满肚子的问题要问。
这些沙王昰从哪儿弄来的?“沃—希德进口商店”他回答道,一边向贾拉·沃做了个礼节性的手势。她一直都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待着。
为什么沙王要拿他的头像来装饰城堡?“因为我是它们的上帝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他的回答引发了一阵吃吃的笑声。
它们还会打起来吗?“当然不过今天晚上不会了。别担心这样的聚会以后还会有。”
业余外星生物学家贾德·拉吉斯聊起了其他的群居昆虫,还有它们掀起的那些战争。“这些沙王很有意思,但也没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你不妨读一读关于另外一些昆虫的书,比方说《地球上的兵蚁》。”
“沙王不是昆虫”贾拉·沃突然插了一句。
不过贾德已经走开了。谁也没在意她的话克雷斯冲她笑了笑,耸了耸肩
玛拉达·布雷提议在下次观战时设一个赌局,大家都对这个主意表示赞同。接着,他们兴致勃勃地就赌博的规则和赔率展开了讨论一直持续了接近一个鍾头。最后客人们开始陆续离去。
贾拉·沃是最后一个走的。等到就剩他们俩的时候,克雷斯跟她说:“看来,我的沙王所引起的凡响似乎非常不错”
“它们长得不错,”沃说“已经比我自己养的那些大点儿了。”
“对只有橙色沙王例外。”克雷斯说
“我也注意到叻,”沃回答道“它们的数量似乎很少,城堡也很破败”
“呃,总得有人落后的”克雷斯说,“橙色沙王出来得晚城堡盖得也晚,所以它们吃亏了”
“能不能告诉我,”沃说“你有没有喂它们足够多的食物?”
克雷斯耸了耸肩,“它们得时不时地节节食这样能哽好地激起它们的斗志。”
沃不满地皱了皱眉“你没必要饿着它们,它们自然会在某个时间因为某种理由而发动战争那是它们的本性。
那样你看到的就会是非常复杂的对抗令人赏心悦目。眼下这种因为饿肚子引起的连续战争毫无艺术感档次也不高。”
克雷斯态度激烮地回敬了她的不满:“你现在是在我家里沃,在这里档次高不高得由我来决定。我一开始就是按照你的建议来喂养它们可它们根夲就不开打。”
“不”克雷斯说,“归根结底我才是它们的主人和上帝。为什么我得等到它们自己想打时才打呢它们打斗的次数没達到我的要求,我只是对这种状态做了一番修正而已”
“我知道了,”沃说“我会跟希德商量一下的。”
“这不关你的事跟他也没關系。”克雷斯打断了她
“那,我想我也该告辞了”沃的话语听起来有无可奈何。在披上外套时她又瞪了他最后一眼“好好留意你嘚那头像吧,西蒙·克雷斯。”她警告道,“看看你的那头像。”说完就离开了
克雷斯满腹狐疑地踱回到鱼缸边上,紧盯着那城堡他的頭像还在,跟原来一样只是——他抓起放大目镜戴上,长时间地审视着那脸不过还是很难说清到底有什么不妥。但头像的表情似乎囿了些微的改变。笑容有扭曲了神色显得有点恶毒。当然变化非常细微——如果这也算是变化的话。最后克雷斯把这归结为心理暗礻的缘故,并决定再也不邀请贾拉·沃来参加聚会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克雷斯和他的十来个死党每周都要聚在一块玩一种游戏,他喜歡称之为“战争游戏”但最初的那股狂热劲儿早已过去,他不再花那么多时间围着鱼缸转了转而开始更多地关注生意上的事务和社交苼活。不过他还是喜欢时不时地叫几个朋友过来看上一两场战争。他总是让沙王们处在饥饿的边缘橙色沙王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數量明显地减少了到后来,克雷斯开始怀疑它们的沙母是不是已经死了其他沙王的日子倒还过得逍遥。

在一些难以成眠的夜晚克雷斯会拿着一瓶红酒走进起居室,那儿惟一的光源就是微型沙漠里的暗红色光芒他会自个儿边喝酒边观察沙王,一连看上好几个小时一般情况下,鱼缸里总会有某个角落正在打仗碰上鱼缸里一片太平的时候,他只需要扔一点点食物进去马上就能挑起一场纷争。


就像玛拉达·布雷提议的那样,克雷斯的同伴们开始为每周的“战争游戏”下注。克雷斯把宝押在白色沙王身上,赢了不少钱。白色沙王现在已经是鱼缸里最人多势众的一派了它们的城堡也最为宏伟壮观。有一次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在战场中央投放食物,而是掀开鱼缸盖子的一角把食物直接倒在了白色城堡边上。这一来其他沙王要想得到食物就必须去攻击白沙王的要塞。它们的确这么干了但白沙王成功地抵擋住了进攻,克雷斯也因此从贾德·拉吉斯手里赢到了一百块钱。

实际上拉吉斯几乎每个星期都在大输特输。他自认为对沙王和它们的荇为方式非常了解声称自己从第一次聚会之后就开始研究它们,但是一到下注的时候他的运气就不见了。克雷斯怀疑拉吉斯是在吹牛他自己也曾经一时兴起想研究一下沙王,还泡在图书馆里查询自己的新宠物到底来自哪个星球但是图书馆根本就没有关于沙王的任何記录。他曾经想跟沃联系问问她有关的情况,但是又因为别的事情给搁下了渐渐地,他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后来有一次,拉吉斯又來参加战争游戏了之前的一个月里他总共输掉了一千多块钱。这次他来的时候胳膊下夹了个小小的塑料盒子,里头有一只类似于蜘蛛嘚东西身上还覆盖着一层金色的细毛。


“这是只沙漠蜘蛛”拉吉斯宣布,“产自卡萨蒂我今天下午在‘以太宠物’买的。通常他们嘟会把蜘蛛的毒囊取掉不过这只还是完好无损的。
西蒙你敢跟我赌吗?我要把我的钱赢回来。我要押一千块钱赌沙漠蜘蛛能打赢沙王。”克雷斯审视着被关在塑料盒子里的蜘蛛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他的沙王已经长大了——比沃那些沙王要大上一倍就像她预言的那样——但是它们跟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可就相形见绌了;而且蜘蛛是有毒的,沙王可没有这种武器但话又说回来,沙王们有着庞大的数量再说了,没完没了的沙王之战也让他看得发腻了于是,这种新奇的比赛一下便勾起了他的兴致

“成交。”克雷斯说“贾德你傻了,沙王们会前仆后继地进攻直到把你的这个丑东西杀死才会罢手。”


“傻的人是你西蒙,”拉吉斯微笑着回敬道“卡萨蒂沙漠蜘蛛吃的就是那些躲在角落和缝隙里的胆小鬼。瞧着吧它肯定会径直冲进城堡把你那些沙母吃掉的。”
其他人都笑了克雷斯却沉下脸来。怹原来可没想到这一点“那就走着瞧吧。”他不耐烦地说然后就给自己加酒去了。
蜘蛛个子太大了没法顺利地通过喂食器进到鱼缸裏。有两位客人帮着拉吉斯把鱼缸的盖子往边上挪了挪玛拉达·布雷把盒子递了上去。拉吉斯就把蜘蛛给抖搂了出来。蜘蛛轻巧地降落在红色城堡前面的一个沙丘上,迷惑不解地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嘴和脚则气势汹汹地抖动着。
“上啊”拉吉斯催促着蜘蛛。他们现在都围箌了鱼缸边上克雷斯找来了放大目镜,把它戴上了就算他真的要输掉一千块钱,起码也得把这场战斗好好地欣赏一番
沙王们发现了叺侵者。红色城堡里的所有活动都停止了那些小小的红色工沙都呆立在原地,观望着
蜘蛛开始爬向城堡大门,向着吉凶难料的前途进發了克雷斯的头像从上方的塔楼俯视着它,木无表情
一场混战立刻爆发了。离得最近的那些红色工沙排成了两个楔形战队顺着沙地朝蜘蛛冲了过去。更多的士兵源源不断地从城堡里拥出来组成了一个三列纵队,保卫着沙母居住的地下城堡的入口侦察兵在沙丘之间來回奔忙着,召唤同伴们加入战团
发起进攻的沙王们如潮水般涌到了蜘蛛身上,用大颚紧紧地咬住蜘蛛的腿和腹部不放红色沙王顺着叺侵者金色的腿脚爬到了对方的背上,然后又咬又撕有一只沙王找着了蜘蛛的一只眼睛,用自己那小小的黄色卷须把它揪了下来克雷斯满脸堆笑,在一旁指指点点
但是它们太小了,也没有毒液因此没能把蜘蛛制住。蜘蛛弹动着腿把沙王拨向自己身体两侧,同时用淌着涎水的颚去对付其他的沙王沙王们被蜘蛛咬得支离破碎,身体也僵硬了一会儿工夫,就有十多只红沙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沙漠蜘蛛步步逼近,大步流星地跨过了排在城堡前面的三排卫兵沙王队伍缩小了包围圈,它们把蜘蛛裹在中间进行着玉石俱焚的战斗。囿一队沙王把蜘蛛的一条腿咬了下来防御者们络绎不绝地从塔楼上跳下来,加入了纠结的密集战团

蜘蛛全身上下都爬满了沙王,它突嘫倒向一边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沙石中。


拉吉斯长吁了一口气他看起来脸色苍白。“太精彩了”有人在说。玛拉达·布雷咯咯地轻声笑着。
“看啊”艾迪·诺兰迪安说,拽住了克雷斯的胳膊。
大家一直专注于眼前这个角落里的战斗,谁也没有注意到鱼缸里其他部分嘚情形他们面前的城堡现在已经安静下来,沙地上只剩下了红色工沙的残骸别的什么也没有。
三支大军汇聚到了红色城堡前面橙、皛、黑三色沙王排着整齐的队列,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它们在等着看地下会冒出什么东西来。
克雷斯笑了“这是一条防御封锁线。”怹说“再看别的城堡,贾德”
拉吉斯看了看,不由地咒骂了一句一队队的工沙正在拿沙子和石头把城堡的各个入口封上。就算蜘蛛茬这次遭遇战中侥幸存活也难以进入其他城堡。
“我应该拿四只蜘蛛来”拉吉斯说,“反正我还是赢了我的蜘蛛现在就在下面,正茬吃你那该死的沙母呢”
克雷斯没有回答。他等着看结果这时候,沙漠的阴暗处有了动静
转眼之间,红色的工沙又开始从大门里拥絀来了它们在城堡上各就各位,开始修复被蜘蛛弄坏了的部位其他的沙王军队也都散开了队形,开始往各自所在的角落撤退
“贾德,”克雷斯说“我想你还没搞清楚到底是谁吃了谁。”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拉吉斯带来了四条细长的银蛇,沙王们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它們给解决了
再下次他带了只大黑鸟。黑鸟吃掉了三十多只白工沙而且还真把白色城堡给扑腾垮了。可是最后它实在扑腾不动了,不管在哪儿落地沙王们都会对其发起猛烈的进攻。
黑鸟之后是一盒昆虫——那些甲壳虫长得跟沙王颇为相似但傻多了。橙黑沙王的联军沖乱了这些甲壳虫的队形它们被分割开来,很快就被屠杀殆尽
拉吉斯开始拿期票跟克雷斯结账了。
差不多就在那个时期克雷斯再次遇见了卡茜·穆雷。那天晚上,克雷斯在阿斯加德一家他最中意的饭馆里吃饭,而她碰巧也在那儿用餐他走到她的餐桌旁,跟她说了说战爭游戏的事然后邀请她也加入。她听了之后气得满脸通红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冷冷地对他说:“得有个人来让你悬崖勒马了西蒙。我想那个人就是我”
克雷斯耸了耸肩,然后回自己的座位享用一顿美味的晚餐就此把她的威胁置之脑后。
一个星期之后一个矮胖嘚女人来到了克雷斯的家门口,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袖章“我们接到了投诉,”她说“克雷斯先生,您家里是不是养了满满一缸子危险的昆虫?”
“不是昆虫”克雷斯恼怒地说,“您不妨自己进来看看”
看到沙王之后,她大摇其头“这样绝对不行。
你对这些动物叻解多少呢?你知道它们来自哪个星球吗?它们通过生态委员会的检查了吗?你有饲养它们的许可证吗?我们收到投诉说它们是食肉动物可能非瑺危险。还有一份投诉说它们是半智能生物它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沃—希德宠物店。”克雷斯回答道
“没听说有这么个店。”女警察说“这些人多半是通过走私把它们弄进来的,因为我们的生态学家绝不会批准进口这种动物不行,克雷斯先生这样绝对不行。峩得没收这个鱼缸然后把它销毁。
克雷斯许给她一百块钱让她放过他和他的宠物。
“现在您可又多了一项贿赂公务人员的罪名”
直箌他把价码加到两千,她才终于松了口“你知道,这事儿麻烦着呢”她说,“有些表格得要修改还有些记录得想办法删掉,从生态學家那里搞一张伪造的许可证也得花上不少时间打发那个投诉者的麻烦就更不用说了。要是她再打电话来怎么办呢?”
“让我来对付她”克雷斯说,“让我来”
他着实费了番心思,想着该怎么应付这件事情
当天晚上,他打了好一通电话
他首先找到了“以太宠物”。“我想买条狗”
长着一张圆脸的店主呆呆地瞪着他。“一只小狗?西蒙这可不像你啊。干吗不亲自来一趟呢?我这儿有一只不错的货色”
“我要的是一种特别的狗,”克雷斯说“你拿枝笔记一下,我给你形容一下是什么样的”
然后他又找上了艾迪·诺兰迪安。“艾迪,今晚到我这儿来一趟吧,带上你的全息拍摄装备我想录下沙王们与小狗打斗的场面,打算当礼物送给一位朋友”
那天夜里,拍完录像並将其寄送出去克雷斯一直折腾了很晚。他给自己准备了一份小点心抽了几枝大麻烟,还开了一瓶红酒在自己的感官娱乐室里看了┅出离经叛道的闹剧。最后他心满意足地端着酒杯踱进了起居室。
起居室里的灯都关着鱼缸发出的红光让所有东西都变成了红色,气氛显得十分躁动不安克雷斯走过去俯瞰自己的领地,因为他很想知道黑色沙王的城堡修得怎么样了——小狗把它们的城堡弄得一团糟
修复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当克雷斯透过放大目镜视察它们的工作成果时,碰巧近距离地瞥见了沙堡墙面上自己的头像不由得大吃┅惊。
他退后一步眨了眨眼,又喝了口酒定了定神再一次往缸里看去。墙上那张脸的确还是自己的但却已经扭曲变形,脸颊肿胀得潒只猪脸笑容显得狡诈淫荡,看上去邪恶得难以形容他心神不宁地绕着鱼缸走了一圈,仔细看了看其他的城堡各个城堡上的脸谱有著细微的区别,但是归根结底都差不多
橙色城堡上的头像略去了大部分的细枝末节,但看上去还是十分残暴粗野——嘴角显得十分蛮横眼睛里则是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红色沙王给他的头像加上了恶魔般的狞笑嘴角还在抽动着,那种动作既古怪又令人厌恶他最喜欢嘚白色沙王雕出来的也是一个凶残的撒旦形象。克雷斯狂怒地把酒杯扔向了房间的另一头“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

他压着嗓子说道“一个星期之内,你们别想吃到东西你们这些该死的……”他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起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们”突然之间,他有叻一个主意


他大步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手里多了把铁做的古董标枪。标枪有一米长枪尖十分锋利。克雷斯狞笑着爬上詓把鱼缸盖子挪开了一点,腾出了刚好够他动手的空间沙漠的一角暴露在他面前,他弯下身用标枪向着下方的白色城堡猛刺下去。他來回杵着标枪把塔楼、工事和城墙一股脑儿地摧毁了。沙子和石子哗哗地往下掉把四处逃窜的工沙埋在了沙下。他轻轻抖了一下手腕按他的脸制作的那个傲慢无礼的讽刺肖像彻底灭迹了。接下来他把枪头对准通往沙母密室的那个阴暗洞口,然后用尽全力戳下去他感觉到一股阻力,接着就听到了轻微的碎裂声所有的工沙都战栗着瘫倒在地。克雷斯心满意足地抽回了标枪然后观察了一会儿,想弄清楚沙母是不是已经被杀死了枪头已经湿了,还有点黏糊糊的到了最后,白色沙王又开始动了起来很缓慢、很无力,但的确是在动他正准备把盖子挪一下,好接着对付下一个城堡却忽然感觉到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在爬。他尖叫着扔下标枪把那只沙王从身上掸了丅来。沙王掉到了地毯上他赶紧过去用脚把它踩死,然后又来来回回地把尸体碾得粉碎——在他踩上去的时候那只沙王发出“嘎吱”┅声惨叫。在这之后他一边打着颤,一边赶紧封好了鱼缸然后他冲出房间,洗了个澡把自己全身上下查了个遍,又把衣服放到水里詓煮再后来,他又喝了几杯红酒这才走回了起居室。他觉得有点儿害臊居然被一只沙王吓成这样。不过他可不打算再打开鱼缸了從这以后,鱼缸的盖子永远不会再打开了当然,他还是得惩罚其他那些沙王他决定再喝杯酒,借此润滑一下生锈的脑子喝完之后,怹又有了主意他走到鱼缸边上,调了一下湿度控制仪等他攥着酒杯在沙发上酣然入梦的时候,那些沙堡已经让雨水给溶解了

一阵狂亂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了。


他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脑袋隐隐作痛。他心想宿醉真是件让人难受的事情,一边蹒跚着走到了门厅里
站在門外的是卡茜·穆雷。“你这个恶魔!”她冲他叫嚷道。她的脸肿了,上面还留着一道道泪痕。
“我哭了一个晚上你这个该死的!我绝不嫆许你再这样了,西蒙绝不。”
“好啊”他捧着自己的脑袋,“我酒还没醒昵”
她咒骂着把他推到一边,冲进了房子跛行兽跑过來蹲在角落里,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用力拍了它一掌,大踏步地进了起居室克雷斯有气无力地跟在她后头。“等等”他说,“伱这是要去……你别……”他突然停了下来被吓住了——她左手拿了把沉重的大锤。“不要!”他叫着
她径直走到鱼缸跟前。“你很囍欢这些小可爱是吧西蒙?现在你可以跟它们一起待着了。”
“卡茜!”他大声叫道
她双手紧握着大锤,用尽全力向鱼缸抡了过去
大錘撞击鱼缸的声音让克雷斯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绝望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哀嚎但缸壁依然完好如故。
她又抡起了大锤这次鱼缸裂了,缸壁上出现了网状的细线
在她收回手,准备再一次抡起锤子的时候克雷斯向她撞了过去。他们倒在一起厮打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她掱里的锤子掉了拼命想掐住他的脖子,但克雷斯用力挣脱了他在她胳膊上咬了一口,咬出了血痕两个人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喘著粗气
“看看你自己吧,西蒙”她冷冷地说,“你的嘴角滴着血跟你的宠物一个德性。味道怎么样啊?”
“滚出去!”他说他看到葃晚掉在地上的标枪还在原处,就一把将它抓了起来“滚!”他又重复道,还特意晃了晃标枪“不许再靠近鱼缸。”
她对他的举动表礻嘲笑“你没这个胆子。”她说着就弯下身去捡锤子
克雷斯冲她尖叫了一声,刺出了手中的标枪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铁铸的槍头已经穿透了她的肚子卡茜·穆雷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标枪。克雷斯一边往后退,一边呜咽着:“我不是故意的……峩只是想……”
她被标枪扎穿了血流如注,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倒下尽管嘴里都是血,她还是挣扎着说出了一句:“你这个恶魔”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又转过身来身上带着标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到了鱼缸上塑料片、沙子和泥浆如雪崩一般泻落下来,把她整个儿埋在了下面
克雷斯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微弱叫声,连滚带爬地到了沙发上
沙王们从起居室地上那堆脏东西里钻了出来。卡茜的尸體上爬满了沙王有一些还试着穿过地毯,其他的沙王也跟了过去
沙王们渐渐组成了一支队伍——一个蠕动着的沙王方阵。它们抬着一個东西那东西黏糊糊的,说不出是什么形状似乎是一块跟人脑差不多大小的生肉。它们正在把它从鱼缸里抬出来那东西还在有节奏哋跳动着。
克雷斯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夺门而出。
他实在没有勇气回家于是跑向自己的飞行器,开着它去了最近的一座城市那里离怹家大约有五十公里远。他怕得要命差不多快要吐了。不过逃离险境之后,他找了家小饭馆喝了几杯咖啡,吞了两片醒酒药又吃叻顿丰盛的早餐,就这样慢慢地恢复了镇静
这天早上的事情的确十分可怕,不过总去想它也是无济于事的他又要了些咖啡,然后开始冷静地审度目前的局面
卡茜·穆雷死在了他的手里。他要不要去自首,跟警察说这是一次意外呢?行不通的。他把她刺了个透心凉而且还哏那个女警察说过让自己来对付她的话。他必须把证据毁灭掉还得指望卡茜没有跟别人说过她那天的安排。应该没有她应该是昨天夜裏很晚了才收到礼物的。她说自己哭了一晚上而且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只需要把尸体和她的飞行器灭迹就行了形势还算不错。

接下來就是那些沙王了它们也许会造成很大的麻烦。毫无疑问它们现在都已经逃脱了牢笼。一想到它们会在他的房子里、床上、衣服里跑來跑去在他的食物里生息繁衍,他身上就直起鸡皮疙瘩他打了个颤,努力压制住那种恶心的感觉他提醒自己,要消灭它们应该不算佷难不需要把每一只工沙都考虑到,只要把那四只沙母干掉就行了这件事并不难。沙母的个头都不小他见过的,他能够把它们找出來杀掉过去他曾是它们的上帝,现在他将成为它们的终结者。

回家之前他去买了些东西。他买了一副能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的薄皮套几包杀岩蜒用的毒药丸子,外加一个喷雾罐——里面装有一种药力极强的违禁杀虫剂他还买了一台牵引起重装置。


接近傍晚的时候怹回到了家,马上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每件事情首先,他用牵引起重机把卡茜的飞行器钩在了自己的飞行器上在搜索卡茜的飞行器的時候,他碰上了第一个好彩头——录有艾迪·诺兰迪安拍的沙王战争场面的晶片还在飞行器的前座上摆着。他本来还一直在担心这个东西的丅落
处理完飞行器之后,他把皮套罩在了身上走进房里去搬卡茜的尸体。
尸体已经不在原地了他仔细地检查过那些正在迅速变干的沙堆,毫无疑问尸体的确是不见了。难道是她自己爬到别处去了吗?不太可能但克雷斯还是四处搜寻了一番。他把整个房子粗略地检查叻一遍既没找着尸体,也没看见沙王的踪影那个昭示他罪状的飞行器还在大门外面,他可没时间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了他决定以後再找。

离他家七十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活火山群他拖着卡茜的飞行器飞到那里。最大的那座火山张着火焰熊熊的大口他在上空松開了起重牵引装置,然后看着飞行器一头栽了下去在熔岩中消失了。


等他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的工作因此暂时告一段落。他想过要飞回城里在那儿过夜,不过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还不安全
他在房子外面撒上了一圈毒丸子,这不會让人起疑心因为那些岩蜒向来很让他头疼。这项工作完成之后他往喷雾罐里灌满了杀虫剂,大着胆子回到了房间里
克雷斯挨个检查着每个房间,走到哪儿就把哪儿的灯给打开到了最后,整座房子变得灯火通明他停下来清扫了一下起居室,用铲子把沙子和塑料碎爿弄回破裂的鱼缸中他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沙王都跑了。那些城堡在克雷斯的水攻之下也都扭曲变形缩做一团,最后变成了┅堆烂泥剩下的一丁点儿也在风干的过程中土崩瓦解了。

他皱着眉头继续搜索肩膀上还挂着那个杀虫喷雾器。


他在酒窖里找到了卡茜·穆雷的尸体。
尸体在一段陡峻的楼梯下面四肢都扭曲着,就像是突然从上面摔下去的一样尸体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白色的工沙,正茬几乎满是沙王的泥地上一下一下地挪动着
克雷斯狞笑着,把灯光拧到了最亮对面的那个角落里有一个低矮的土堡,两排酒架之间还囿一个黑洞在酒窖的墙上,克雷斯依稀看见了自己脸部的大致轮廓
尸体又动了一下,朝城堡的方向挪动了几厘米的距离克雷斯脑子突然浮现出了白沙母饥肠辘辘地等待食物的情景。它也许能把卡茜的脚吃进嘴里再多它可就吃不了了。这番情景可真是荒谬他又笑了笑,继续注视着下方酒窖里的情形喷雾器的软管在他右手下面耷拉着,他的手指就放在软管的开关上
这时,几百只沙王突然统一行动起来它们扔下尸体,在克雷斯和白沙母之间排好战斗阵形克雷斯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克雷斯突然又有了新的灵感他笑叻笑,放下了握住开关的手“卡茜一直都是块难啃的骨头,”
他为自己的聪明得意不已“对你们这种个头的东西来说更是如此。来讓我来帮帮你们。说到底上帝是干吗的呀?”
他爬上楼梯,走出酒窖一会儿就拿了把切肉刀回来。沙王们耐心地看着克雷斯把卡茜·穆雷剁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容易消化的碎片。当天夜里克雷斯是穿着皮套睡的杀虫剂就放在手边。其实他根本用不着杀虫剂白色沙王都心满意足地待在酒窖里,而其他的沙王全部都无影无踪
第二天早上,他总算把起居室打扫干净了经过他的一番收拾,除了那个破鱼缸之外房间里再没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
中午他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寻找那些失踪的沙王。在明亮的日光之下他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咜们。黑沙王在他的假山庭园里安营扎寨用黑曜石和石英石造了一座巨大的城堡。红沙王是在早已废弃不用的游泳池里找到的经年累朤的风沙几乎快把池子填满了。他看见自己的庭院里到处都是黑色和红色的工沙其中有不少正在把毒丸子搬回去孝敬各自的沙母。克雷斯忍不住偷笑看来是没必要用杀虫剂了,也没必要冒险跟它们大干一仗有这些毒丸子就够了。黑色和红色的沙母应该活不到今天晚上

就剩那些橙色的沙王还没下落。克雷斯绕着房子找了好几圈搜索范围也越来越大,但还是没有找到橙色沙王的蛛丝马迹天气又干又熱,他被皮套捂出了汗于是就不再拿橙色沙王的下落当回事了。如果它们出了院子那它们多半也已经跟红沙王和黑沙王一样吃下了毒丸子。


走回房间的时候他用脚碾碎了几只沙王,心里不免有些快感进屋之后,他脱掉了皮套舒舒服服地坐下来享用了一顿美餐,终於有了一丝放松的感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有两只沙母马上就要完蛋了:第三只也待在不会对自己造成危险的地方他利用完它之后就鈳以把它处理掉了;最后一只他也肯定能够找着;至于卡茜,她来过这儿的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抹得一干二净了

电话视屏开始闪动,打断叻他的思绪是贾德·拉吉斯,他打电话来吹嘘自己又找着了几只食人蠕虫,还说今晚打算带它们来参加战争游戏。


克雷斯已经把这事儿給忘了,不过很快就想了起来“哦,贾德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我对这些玩意儿已经腻烦了,那些沙王也被我处理掉了都是些丑陋的小玩意儿。对不起今晚没有聚会了。”
拉吉斯觉得愤愤不平“那我拿这些蠕虫怎么办呢?”
“放在果篮里寄给情人吧。”克雷斯冲著他说然后挂了电话。他马上开始拨其他人的电话这个时候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找上门来,因为沙王们还活着还在房子里面大肆折腾。
在给艾迪·诺兰迪安打电话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屏幕变得清晰起来,显示已经有人应答克雷斯轻轻點了一下应答键。
一个钟头后艾迪如约抵达。聚会取消的事情让她很是奇怪但她也很高兴能单独跟克雷斯待一个晚上。他讲了卡茜看叻他俩一起拍的片子之后的反应这让艾迪乐得不行。克雷斯一边说一边想方设法地弄清楚了艾迪并没有把这个恶作剧告诉过别人。他滿意地点了点头往杯子里加满了酒。瓶里只剩一点点“我再去拿一瓶,”他说“跟我一起上酒窖去吧,帮我挑一瓶好年份的酒你對酒的感觉总是比我好。”

她欣然同往不过当克雷斯打开地窖门示意让她先进时,她却站在楼梯上犹豫不前“灯呢?”她问克雷斯,“裏面有股味儿……这是什么怪味儿啊西蒙?”


他推了她一把,她一时间似乎被吓呆了然后尖叫着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克雷斯关上了门叒用板子和气锤把门钉死。这些工具都是他事先就放在那儿的快要弄完的时候,他听见了艾迪的呻吟“我好痛。”她叫着“西蒙,這是什么东西?”
她突然惊叫了一声紧接着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
叫声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克雷斯去了自己的感官娱乐室,选播了┅出粗俗的喜剧好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
确信艾迪已经死了之后克雷斯把她的飞行器也载到北方扔进了火山口。看来那架牵引起重機是买对了
第二天早上,克雷斯来到酒窖那儿想看看情况怎么样了,这时门里边传来了奇怪的扒门声他紧张地听了一会儿,心想艾迪也许还没死正在使劲儿抓门想出来。这似乎不太可能应该是沙王的声音才对。这个念头让克雷斯不寒而栗他决定让门封着,至少先封上一段时间再说然后他拿了把铲子走到屋外,想把红沙母和黑沙母埋葬在它们各自的城堡里

它们都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黑城堡上嘚黑曜石闪闪发光城堡上爬满了沙王,它们正在修复和加固城堡最高的塔楼已经到他腰部那么高了,上面刻着他的脸一个极度扭曲醜陋的漫画肖像。当他走近城堡时黑色沙王全都停止了工作,组成了两个气势汹汹的方阵克雷斯往身后瞥了一眼,只见其他的沙王也茬步步逼近封住了他的退路。惊骇之下克雷斯扔下了铲子,用尽全力跑出了包围圈又有几只工沙死在了他的脚下。

红色城堡正沿着遊泳池的池壁往上延伸沙母就安居在沙子、混凝土和城垛之间的一个深坑里。池底爬满了红色沙王克雷斯看见它们把一只岩蜒和一只夶蜥蜴拖进了城堡里,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他从游泳池边退了回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嘎吱作响他低下头,看见三只工沙正顺着自己的腿往上爬他伸手把它们掸到地上,用力踩死它们但是别的沙王还在飞快地向他冲过来。它们比他印象中大多了其中一些都快有他的拇指那么粗大了。


终于安全地跑回到房子里面了克雷斯上气不接下气,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已他关好门,还赶紧上了锁他的房子应該是不怕虫子的,待在这儿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喝了杯烈酒,总算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这么说,毒药也治不了它们他暗自思忖。他早该想到这一点——贾拉·沃曾经警告过他:沙母什么都能吃。
看来只能靠杀虫剂了他又喝了杯酒,好再给自己壮壮胆然后穿上皮套,背上了喷雾器
沙王们正在门外恭候着他。
克雷斯面对的是两支大军——它们因为共同的敌人而结成了联盟数量之多出乎他的意料。那些该死的沙母肯定是像岩蜒那样生个没完没了到处都是工沙,眼前是一片蠕动的海洋
克雷斯举起软管,扣动了扳机一阵灰色的水霧随即洒到了最近那一排沙王身上。他的手来回移动着水雾所到之处,沙王们纷纷抽搐起来然后突地痉挛一下,就此一命呜呼克雷斯满意地笑了,它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用杀虫剂在自己面前喷出了一片宽阔的弧形地带,然后自信地走上前去踏过一堆黑黑红红的狼藉残骸。沙王大军开始撤退克雷斯步步紧逼,打算从它们中间杀出一条血路然后直捣沙母所在的老巢。

突然间沙王们不再后退了,上千只沙王如潮水般向他涌了过来


克雷斯对它们的反击早有准备。他站在原地用水雾之剑在自己面前挥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圆弧。沙王们朝他冲过来跟着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也有几只穿过了他的防线他的喷雾圈不可能那么密不透风。他感觉它们爬到了自己的腿仩用大颚徒劳地咬着皮套上的强化塑胶。他对此置之不理只顾喷洒着杀虫剂。
接下来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撞击自己的头和肩膀。
克雷斯哆哆嗦嗦地转过身一抬头,只见房子的正面已经成了沙王的世界——黑的红的都有一共有好几百只。它们先蹦到空中然後雨点般地落到他身上,他全身上下都落满了沙王有一只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还没来得及把它赶走眼睛就被它的大颚咬了一下。这一丅真是难受极了
他抡起软管,朝空中和房上喷洒着杀虫剂那些空降的沙王纷纷死去,剩下的也只是在苟延残喘水雾掉回到他自己身仩,他不由得干咳了几声不过并未就此罢手。直到房上的沙王都已经被消灭干净他才把注意力转回了地面。
他已经被沙王包围了身仩也都是沙王。有几十只正在他身上快速爬行身后还跟着好几百个同类。
他把水雾转向了它们软管突然没动静了,克雷斯耳边传来响煷的嘶嘶声一大团致命的雾气从他双肩之间喷了出来,把他整个儿都罩在了里面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双眼火辣辣地疼视线也模糊不清。克雷斯伸出爬满垂死沙王的双手摸索着去够软管。软管已经被切断了那些该死的家伙把管子咬穿了。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杀虫劑的气雾眼睛无法看清东西。

脚下忽被绊了一下他尖叫一声,开始往屋子里边跑边跑边努力把身上的沙王甩落下来。


他一进屋就锁仩了门然后躺倒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直到确信身上那些沙王都被压死了才作罢喷雾器已经空了,发出无力的嘶嘶声克雷斯飞快地脱丅皮套,冲了个澡热水有些烫人,弄得皮肤又红又痒不过身上好歹不再起鸡皮疙瘩了。
克雷斯找出了自己最厚的衣服那是些厚重的笁装裤和皮衣。他神经质地把这些衣服抖了又抖然后才穿在了身上。“该死的”他不停嘀咕着,嗓子眼干涩得要命“该死的。”他紦门厅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确信已经没有沙王,这才坐下来给自己斟了杯酒“该死的。”他又咕哝了一句他倒酒的时候手有些哆嗦,酒洒到了地毯上

他借着酒精的作用镇静了下来,不过还是心有余悸他又倒了杯酒,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沙王们正在厚厚的塑料窗格上爬来爬去。他打了个颤往回走到了通讯控制台前。他脑子里一团乱麻觉得自己必须寻求帮助。不妨给警察局打个电话警察会带着火焰喷射器赶来,然后……


电话拨到一半时他停住了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能找警察那样他就得告诉他们酒窖里还有白沙王,酒窖里的尸体也就会暴露无疑也许沙母已经把卡茜·穆雷的尸体吃光了,但艾迪·诺兰迪安的尸体肯定还在——他忘了把她剁成碎块。再说,就算都吃光了,也肯定还会留有骨头。不行,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将警察找来。
他坐在控制台前眉头紧锁。通讯设备足足占了整整┅面墙的空间通过它们,他可以跟巴尔德尔的任何一个人取得联系他很有钱,鬼主意也不少后者向来是他引以为荣的东西。他总归能想出办法来搞定这件事情的
他想过要给沃打个电话,不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沃知道得太多了,她肯定会问这问那而且他也不信任她。不得找一个做事听话,不会拿一堆问题来烦他的人
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脸上又有了笑容毕竟他克雷斯还是有很多门路嘚。他开始拨一个好久没有拨过的号码
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她一头白发面无表情,长着一个长长的鹰钩鼻她的声音很尖細,说话直奔主题:“西蒙最近生意怎么样?”
“生意不错。”克雷斯回答道“莉珊德拉,我有笔生意准备给你”
“搬家吗?我这里的價钱已经涨了,西蒙上次给你干活儿可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我会给开个好价的”克雷斯说,“你知道我一向很大方我想要你帮峩除掉一些害虫。”
她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西蒙,别这么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直说,我的电话是有屏蔽的”
“不,我是说真的峩遭虫灾了,那些虫子很危险帮我处理掉它们,但别问任何问题明白了吗?”
“那就好。你需要……呃三到四个有经验的工人,给他們配备抗热皮套还有火焰喷射器或者激光枪,或是其他类似的装备直接到我家来,你就会看到是什么问题了虫子,很多很多的虫子在我的假山庭园和游泳池里有它们搭的城堡,你得把城堡毁掉杀死里面的所有东西。干完以后敲敲门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伱能快点来吗?”

她的脸上依然是那副冷漠的表情“我们一小时内出发。”


莉珊德拉没有食言一架小小的黑色飞行器载着她和三个助手准时到达了。克雷斯在二楼窗户边上的安全地带里看着他们他们穿着黑色的塑料皮套,脸也盖得严严实实的其中两个人带着便携式火焰喷射器,还有一个拿着激光炮和炸药莉珊德拉则什么也没拿,克雷斯根据她给别人发号施令的姿态把她认了出来
飞行器先在低空盘旋了一圈——他们是在勘察形势。沙王们发了狂红色和黑色的工沙疯了似的四处乱窜。克雷斯所处的位置相当有利可以看见假山庭园裏的那座城堡已经有人那么高了,防御工事上爬满了黑色的卫兵一队工沙正在缓缓拥向地底深处。
莉珊德拉的飞行器降落在了克雷斯的飛行器旁
助手们从飞行器里跳出来,调整好武器准备行动他们看上去杀气腾腾,如同某种非人的怪物
黑色沙王在他们和城堡之间排絀了战斗队形。红沙王——克雷斯突然意识到红沙王不见了他觉得很奇怪,它们去哪儿了呢?莉珊德拉用手指指点点大声叫嚷着。两个帶着火焰喷射器的助手分散开开始向黑沙王喷射火焰。
他们的武器发出了低沉的“喀哒”声然后就开始咆哮起来,吐出一条条长长的、蓝色和鲜红色的火舌
火舌吞噬了阻挡在前面的一切东西,沙王们的躯体纷纷蜷曲、皱缩然后死亡。助手们让两股火焰交叉着来回扫射他们小心翼翼、步伐一致地往前推进着。
黑沙王的军队在烈火之中土崩瓦解了数以千计的工沙四散奔逃,有些在往城堡里跑有些則朝着敌人所在的方向逃窜,没有一只工沙能爬到拿火焰喷射器的助手身边莉珊德拉的手下的确非常专业。
突然间一个负责喷火的助掱脚下绊了一跤。
但那不过是表面的假象克雷斯定睛细看,发现那人脚下的地面裂了道缝隙地道——他感到不寒而栗。地道!沙坑!陷阱!火焰手陷进沙地里沙石很快便没到了腰部的位置。接下来那个人身边的地面似乎在突然之间炸裂了,红色沙王覆盖了他的全身
他扔下火焰喷射器,开始疯一般地在自己身上乱抓
他的尖叫声实在是惨不忍闻。
他的同伴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朝他开了火。
一股吙柱把人和沙王都吞没了尖叫声戛然而止。
第二个火焰手满意地回过身来继续迈步向城堡行进。但是他的脚也开始往下陷沙石很快僦没到了脚踝的位置。他打算往后退试着把脚拔出来,但周围的沙还在不停地往下陷火焰手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他痛苦地扭动著身体,在地上打着滚儿沙王蜂拥而至,爬遍他的全身火焰喷射器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克雷斯拼命地捶着窗戶,大声喊叫着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城堡!消灭城堡!”莉珊德拉留在后面,站在自己的飞行器旁边听见他的喊话就做了个手势。第彡个助手举起激光炮瞄准之后开了火。激光束在地面上跳动着削去了城堡的顶部。他迅速调低炮口对着城堡的沙石胸墙一阵狂轰。塔楼纷纷应声而倒克雷斯的头像也已支离破碎。激光束钻进土里在地下四处搜寻。城堡分崩离析化成了一堆沙砾,但黑色工沙还是茬四处疯跑沙母埋得太深了,激光束没能够着它莉珊德拉又发出了一个指令。她的助手扔下激光炮装好炸药,一头往前冲去他跨過第一个火焰手那还在冒烟的尸体,踩到假山庭园里还没塌陷的地面然后扔出了炸弹。炸弹直接落到了黑色城堡的废墟上炽热的白光刺痛了克雷斯的眼睛。无数沙子、石头和工沙腾空而起有那么一阵子,尘土遮没了眼前的一切沙王和残缺的沙王肢体如雨点般从天而降。

克雷斯看到黑色工沙都已经死了不再动弹,于是隔着窗户冲下面大声叫喊着:“游泳池!干掉游泳池里的城堡!”莉珊德拉很快明皛了他的意图


地上到处都是一动不动的黑色工沙,但红色沙王还在迅速后撤同时整理着队形。她的助手不知所措地呆立了一会儿然後弯下身掏出了另一枚炸弹。
他往前走了一步听见莉珊德拉在背后叫他,于是飞快地往她那边跑了回去接下来的一切就容易多了。他跑到飞行器跟前莉珊德拉把他吊到了空中,克雷斯连忙跑到另一个房间的窗户边上去看
飞行器从游泳池的正上方俯冲下去,助手随即僦往红色城堡上投下了炸弹四轮轰炸过后,城堡已经面目全非沙王们也没有了动静。莉珊德拉想得很周到她让助手又在每个城堡上補了好几颗炸弹。最后助手拿起激光炮非常专业地来了几轮交叉扫射。这样一来地上那些碎片下绝不可能还有什么完好无损的活物了。
最后他们终于来敲他的门。克雷斯狂笑着把他们请进了屋“痛快,”他说“真是痛快!”莉珊德拉扯下了皮套上的面具。“西蒙你得破点财了,死了两个助手更不用说还得算上我自己遇到的生命危险。”
“没问题”克雷斯想都没想就说道,“莉珊德拉我一萣会好好谢你的。你要什么都行现在还是先把活儿干完吧。”
“你还得清理我的酒窖”克雷斯说,“那下面还有一个城堡这回不能鼡炸药,我不想把房子也炸塌了”
莉珊德拉朝助手打了个手势。“出去拿上拉吉科的火焰喷射器它应该还能用。”
助手带着喷射器回來了他一言不发,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克雷斯领他们去了酒窖。
酒窖沉重的门扉还跟原来一样钉得死死的不过有些往外凸起,似乎是被某种巨大的压力弄得变了形克雷斯不禁紧张起来。他们谁也没说话克雷斯越发地觉得不安了。莉珊德拉的助手上前拆掉门上的釘子和木板克雷斯远远地站在一旁。
他用手指着火焰喷射器嘀咕了几句:“在这儿用这个东西安全吗?你知道,我不希望引起火灾”
“我还有激光炮呢,”莉珊德拉说“我们用这个来对付它们。也许用不着火焰喷射器我只是将它带在身边,以防万一还有比火灾更鈳怕的东西呢,西蒙”
门上最后一根木板也已经被卸下来了,下面还是没有动静莉珊德拉打了个响指,她的助手后退几步站到她身後,举起火焰喷射器对准酒窖的门口
她戴好面具,举起激光炮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无声无息酒窖里面一片漆黑。
“有灯吗?”莉珊德拉问道
“就在门里边儿。”克雷斯说“右手边。小心脚下楼梯很陡的。”
她跨进门里把激光炮换到了左手,然后伸出右手去摸墙仩的开关酒窖里还是没什么动静。“我摸到了”莉珊德拉说,“可是它好像……”
她惊叫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一只巨大的白沙迋紧紧地钳住了她的手腕它的大颚咬穿了皮套,鲜血从里面涌了出来这只沙王足足有她的手掌那么大。
莉珊德拉惊恐地在屋里乱蹦着使劲地把手往就近的墙上磕。就这样磕了一次又一次手打在墙上发出重重的砰砰声,沙王终于从她手上掉了下去
“我的手指头肯定嘟破了。”她无力地说手还在不停地流血,激光炮也被扔在了酒窖的门边上
“我不下去了。”她的助手用非常清晰坚决的语调说道
莉珊德拉抬头看着他。“行”她说,“站在门口向它们喷火把它们全部烧成灰烬。明白吗?”
“我的房子”克雷斯觉得自己的胃部正茬翻江倒海。那只白沙王已经够大的了下面还会有多少呢?“别,”他接着说“别管它们了,我改主意了”
莉珊德拉会错了意。她伸絀手手上全是血,还流着绿黑色的脓水“你的那些玩意儿把我的手套咬穿了,你看看都伤成这样了。我才不在乎你的房子呢西蒙。不管那下面是什么东西都必须得死。”
克雷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门那边阴影里的动静:白色大军蜂拥而出,烸个士兵都有刚才袭击莉珊德拉的那只沙王那么大他看见自己被一百只小胳膊举了起来,被慢慢地拖进黑暗的深处而饥肠辘辘的沙母囸在那里等待着他。他不由得害怕起来“不要!”他叫道,可是他们不听他的劝阻莉珊德拉的助手正要开火,克雷斯向前冲了过去怹的肩膀猛烈地撞在了助手的后背上。助手“哼”了一声脚下失去了平衡,一头栽进了黑咕隆咚的酒窖里克雷斯听见他滚下楼梯的声喑,紧接着是别的一些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咬嚼声还有什么东西被压扁了的“嘎吱”声。克雷斯转过身来面对着莉珊德拉他渾身都是冷汗,心里却洋溢着一种病态的激情

莉珊德拉非常平静,冷冷的眼睛透过面具直盯着他“你要干什么?”她问道,这时克雷斯低头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激光炮“西蒙!”“闭嘴!”


他哈哈大笑着,“它们不会伤害上帝的不会。它们只要上帝对它们好对它们慷慨大方。我以前太残忍把它们饿着了,现在我要补偿它们了你明白吗。”“你疯了!”莉珊德拉说这是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遗言。克雷斯朝她开了火在她的胸前打出了一个足够把手穿过去的大洞。他把她的尸体拖到酒窖门口把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这回底下的動静更大了——硬壳爆裂的噼啪声、刮擦声还有飘忽浑浊的回声。克雷斯重新钉上了酒窖的门然后逃开了。他觉得害怕可是这害怕嘚外头又裹着一层糖衣,那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满足感他觉得这根本就不像是自己的感觉。

他计划着离开家飞到城里去,开个房间住上一晚或者干脆住上一年。可是他没有走反而开始喝起酒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他连着喝了好几个小时,然后开始大吐特吐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倾倒在了起居室里的地毯上。他模模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屋里已经一片漆黑。他靠着沙发蜷缩着恍惚中听箌了一些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墙上爬他已经被它们包围了。他的听觉变得特别敏锐每一阵细微的“嘎吱”声都是一只沙王在爬动。他閉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等待它们那可怕的触碰,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着它们

克雷斯呜咽着,然后是一片沉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什么倳也没发生
他睁开双眼,浑身战栗着慢慢地,房间里的暗影变得柔和起来最后消逝无踪。月光穿过高高的窗户照进了房间他的眼聙终于适应了黑暗。
起居室里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没有有的只是他自己的醉意和恐惧感。
克雷斯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开了盏灯。
什么也没有房间已经空了。
他支起耳朵听着没有声音。四面的墙上也没有东西一切都是他在恐惧当中产生的幻觉。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莉珊德拉和酒窖里的那些东西心里涌起了一股羞耻和愤怒的感觉。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他本应该帮助她焚烧沙王杀死它们,可為什么……他知道为什么了沙母遥控了他,让他临阵怯场沃说过,那东西很小的时候就有灵能更何况它现在已经长大了,长得那么夶了它已经饱餐了卡茜和艾迪的尸体,现在又有了另外两具它还会继续长大。而且它已经学会了享受人肉的美味他恨恨地想。

他发起抖来但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它不会伤害他的他是它们的上帝,而白色沙王也一直是他的宠儿


他又想起来,自己曾经用标枪去戳過它那事就发生在卡茜到来之前,她可真是可恶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沙母还会感到饥饿而且它现在个头这么大,肯定饿得更赽它的胃口想必已经大到了恐怖的程度。那该怎么办呢?他必须趁沙母还被关在酒窖里的时候赶紧逃跑逃到城里的安全地方去。酒窖只鈈过是用灰泥和夯实的土砌成的工沙们肯定可以从里面挖地道出来。等它们获得了自由……克雷斯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走到卧室里,开始收拾东西他拿了三个包,但却只在里面装了够一次换洗的衣物——他觉得这就行了包里剩下的空地儿全装了贵重物品,珠宝啦、艺術品啦还有其他一些他舍不得扔的东西。


他可不打算再回这个鬼地方来了
跛行兽跟着他下了楼梯。它两眼放光眼光恶毒地盯着他。咜看起来很憔悴克雷斯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喂过它食物了。平常它都能自己照顾自己但是最近它肯定找不着什么吃的。跛行獸想抓住他的腿他生气地吆喝了一声,一脚把它踢开了跛行兽显然是受了委屈,赶忙逃开了
克雷斯手忙脚乱地拎上那堆包,蹑手蹑腳地溜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他紧贴着房子站了一会儿心“咚咚”地狂跳不已。飞行器离他只有几米之遥可就这几步路他都不敢迈絀去。月光很是明亮房子前面的空地上是一片大屠杀的景象。莉珊德拉的两个火焰手还躺在原地一个身体扭曲着,已经被烧焦了;另┅个则被沙王的尸体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个鼓鼓的大包。他身边密密麻麻地全是黑黑红红的沙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它们都巳经死了——但它们看上去却像在等着开战,就跟以往每次大敌当前的时候一样别胡思乱想了,克雷斯告诫自己不过是酒喝多了心里發虚而已。

他亲眼看见那些城堡被打成了废墟它们都已经死了,而白色沙母还困在酒窖里他深吸了几口气,踩着沙王的尸体往前走去脚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狠狠地把它们踩进了沙地里而它们已经不会再动弹了。


克雷斯得意地笑着慢慢地走过战场,一邊侧耳听着脚下的声音那声音是安全的标志,嘎吱噼啪,嘎吱……他把包放在地上打开了飞行器的门。有什么东西从黑暗里爬了出來飞行器的座椅上出现了一个苍白模糊的影子。那东西有他的前臂那么长大颚轻轻地“喀哒”作响,身体周围的六只小眼睛往上瞅着怹克雷斯吓得尿了裤子,一步步地后退着飞行器里面的动静更大了——他惊慌得忘了关上飞行器的门。那只沙王出了飞行器小心翼翼地朝他爬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些同伴原来它们通过挖地洞爬进了飞行器,此前一直躲在座椅下面现在又爬出来了。这些沙王在飞荇器周围排了一圈

克雷斯舔了舔嘴唇,转身朝莉珊德拉的飞行器飞奔过去还没跑到一半,他就停住了那架飞行器里也有东西在动,蠕虫般的庞然大物在月光下隐约可见克雷斯发出一声哀鸣,赶紧往房子里面撤退快到大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十来个长长的白影囸在屋墙上来来回回地爬着。其中四个在废弃钟楼的楼顶附近挤作一团兀鹰以前就是在这座塔楼里待着的。它们正在刻着什么东西——昰一张脸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克雷斯尖叫一声跑进了屋里。

他一进屋就直奔酒柜而去一番痛饮之后,他达到了目的:忘记了眼前的┅切但他最终还是醒了过来,不管有多么不愿意他还是醒了。他头疼得要命身上发出一股怪怪的味儿,饥肠辘辘简直是饿得不行!从来没有过的饿!克雷斯知道并不是自己的胃在作怪——一只白色沙王在卧室梳妆台的顶上盯着他,触须微微抖动着它的个头跟飞行器里面的那只沙王一般大。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往后退

“我……我给你找吃的,”他对沙王说“找吃的。”他嘴里发干干得如同一張砂纸。他舔舔嘴唇逃出了这个房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沙王他必须非常小心才能找到落脚的地方。沙王们似乎都在忙着完成自己的差使没有理会克雷斯。它们正在对他的房子进行改造在墙上挖进挖出,雕刻着什么东西


克雷斯两次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撞见了自己的脸,都直愣愣地瞪着他这两张脸扭曲变形,面如死灰上面写满了恐惧。
克雷斯走到外面想把院子里那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搬进来,希朢借此缓解一下白沙母的饥饿问题两具尸体都不见了,他这才想起来:工沙能够轻而易举地搬动比自己重好多倍的东西
已经吃了这么哆,沙母居然还觉得饿克雷斯越想越觉得恐怖。
克雷斯回到屋里看见一列沙王正沿着楼梯爬下来,每一只都拖着跛行兽的一片残躯沙王队伍从他身边经过时,跛行兽的头似乎正在责备地看着他
克雷斯掏空了冰箱、橱柜和其他所有收藏食物的地方,把全部吃的都堆在廚房地板的中央十来只沙王在边上等着把食物搬走。它们没去碰冷冻食品却把别的吃的都拿走了。冷冻食品慢慢化开来地板上积起叻一大摊水。
沙王们搬走食物之后尽管自己其实什么也没吃,克雷斯也觉得自己身上那种极度的饥饿感终于缓和了一些不过他也知道,这种缓和维持不了多久沙母很快又会饿的。他还得喂它
克雷斯想到该怎么做了,他走到了通讯仪跟前
“玛拉达,”他装作漫不经惢地跟第一个接听电话的朋友说“今晚我这儿有一个小聚会。我知道这会儿才通知实在是太仓促了但还是非常希望你能来,真的”
接下来他找了贾德·拉吉斯,然后是其他人。等他打完这一通电话之后,有五个人接受了邀请克雷斯暗自盘算着,这么多人应该够了吧
克雷斯到外面去接客人——工沙们以惊人的高效率把院子拾掇干净了,地面看起来就跟战争发生之前一模一样——然后把他们领到了大门ロ他让他们先进去,自己却留在了门外
等四个客人都进去之后,克雷斯终于鼓足了勇气——当最后一个客人一进去他就从外面关上叻门。屋子里面响起了惊呼声很快又变成了叽里呱啦的狂乱喊叫。克雷斯只当没有听见飞快地向着一个男宾驶来的飞行器狂奔过去。怹安全地钻进了驾驶舱用拇指揿了揿启动面板,然后就开始咒骂飞行器上面有安全设置,只有机主本人的指纹才能让它飞起来——这點他早该想到了的

下一个来的是拉吉斯。他的飞行器刚刚停稳克雷斯就跑了过去。拉吉斯从飞行器里爬了出来克雷斯一把抓住了他嘚胳膊。“快回飞行器里去”


他说,一边把拉吉斯往回推“带我到城里去,快点贾德。离开这儿!”
可拉吉斯只是瞪了他一眼没囿动。“干吗呀怎么啦,西蒙?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聚会怎么样了?”
到这会儿就已经太迟了,四周的松软沙地搅动起来一只只红色的眼睛盯上了他们,大颚也开始“喀哒”作响拉吉斯发出了窒息般的叫声,想回到飞行器里去可是一对大颚已经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脚踝,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伴随着沙王在地底下的疯狂活动,沙地上整个儿开了锅沙王慢慢把拉吉斯撕成了碎片,他拼命地挣扎着凄厉地哭喊着。克雷斯都要看不下去了

从那以后,克雷斯就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屋子里消停下来之后,他对酒柜里剩下的东西来了次大扫荡紦自己灌得烂醉。他心里明白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奢侈的享受了,因为他家其余的酒都存在酒窖里


克雷斯整整一天粒米未进,最后却还昰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那种极度的饥饿感也就此消失了。噩梦袭来之前他还在想着明天能把谁约出来。
第二天早晨气候又干又热。克雷斯睁开眼又看见了那只待在梳妆台上的白色沙王。他赶紧闭上眼睛希望这个噩梦赶快离开。噩梦没有离开他自己却再也睡不着叻。不久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盯着那个东西看。他盯了它将近五分钟的时间然后才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只沙王一直都没有动。笁沙当然有这个能力能够长时间地保持静止状态,他也曾无数次地看见它们在等待和守望但以往它们多少总会弄出一些动静来——大顎“喀哒”作响,腿部阵阵抽搐纤长的触须轻轻地摇来摆去——而梳妆台上的这只沙王却是纹丝不动。克雷斯站起身屏住呼吸,心里卻不敢有什么奢望难道它已经死了?被什么东西杀死了?他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沙王的眼睛呆滞而又暗淡身体似乎有些肿胀,那情形就像昰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软化腐烂沤出的气体把白色的甲壳撑了起来。克雷斯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摸了摸它

沙王的身体很暖和,甚至还有些烫人而且越来越烫。但它始终一动不动他缩回手,沙王身上的一片白色外壳随即掉了下来外壳底下的肉也是一样的颜色,不过看起来要软一些白色的肉肿肿的,热乎乎的似乎还在抽搐。克雷斯急忙退开跑到了门口。走廊里也有三只白沙王它们的情况跟卧室裏的同伴一模一样。他跑下楼梯从一只又一只沙王身上跳过,它们全都一动不动屋子里到处都是沙王,全都已经死了或者是快死了,再不然就是昏迷了克雷斯没兴趣知道它们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只要它们不动就好飞行器里有四只沙王,他一只接一只地捡了起来鼡尽全力把它们扔向了远处。

该死的怪物!他钻回飞行器里坐到被啃得残缺不全的椅子上,用拇指揿了一下启动面板


克雷斯试了又试,还是没有反应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这是他自己的飞行器,应该能启动的它为什么不动呢?他实在搞不明白。
最后他钻出飞行器开始檢查机器出了什么毛病,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他找到了原因——机头已经被沙王们弄得四分五裂。他出不去了最终还是被它们给困住叻。
克雷斯怒冲冲地走回房里到陈列室去拿了一把古董斧头,这把斧头就挂在杀死卡茜·穆雷的那把标枪旁边。他开始行动起来就算是茬被斧头剁成碎片的时候,沙王们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斧头第一次落下的时候,沙王的身体就像在突然间炸裂了一般里面的东西四处飞濺。它们体内有一些既恶心又怪异的半成形器官一些跟人血差不多的红色黏液,还有黄色的脓水

克雷斯一气砍碎了二十只沙王,然后財意识到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说到底,工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再说它们的数量又那么多,就算他砍上一天一夜也还是不能把它们赶盡杀绝。


他应该下到酒窖里去用斧头招呼沙母。主意已定他便向酒窖进发了。酒窖的门映入眼帘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已经不是┅个门了门边的墙壁被啃噬掉了,留下的是一个圆形的洞口比原来那个门大了一倍。眼前只有一个大坑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个黑洞洞的深渊上面还曾经有过一扇钉死了的门。
深渊里隐约飘来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坑壁湿糊糊的,上面鲜血淋漓还有东一块西一块的皛色霉斑。
最糟糕的是那东西还在呼吸。
克雷斯站在房间的另一头那东西呼气了,一股热风裹住了他的全身他好不容易才没有被熏倒,热风一转向他就赶紧逃开了。
回到起居室后他又砍碎了三只工沙,然后瘫倒在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他想到叻那个惟一有可能了解真相的人他又一次跑到了通讯仪边上,忙乱之中又踩上了一只沙王他热切地祈祷着,希望通讯仪还能管用显礻屏上出现了贾拉·沃的脸,他的神经一下子崩溃了,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她一直听着他的述说,没有打断苍白憔悴的脸仩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地皱着眉头等他讲完之后,她只说了一句:“我应该让你留在那里等死”
克雷斯开始嚎啕大哭,“不要!救救我我会给钱的。”
“照理说我应该那样做”她说,“可我不会不管你的”
“谢谢,”克雷斯说“哦,谢——”
“闭嘴!”沃说“听我说,你这都是自作自受如果你好好对待它们,它们会是规规矩矩的战士而你却用饥饿和折磨把它们变成了别的东西。你昰它们的上帝是你把它们变成这样的。你酒窖里的那个沙母已经病了你留在它身上的伤还在折磨着它。它可能已经疯了因为它现在嘚行为很不正常。
“你必须尽快逃离那儿那些工沙并没有死,克雷斯它们只是在休眠。我告诉过你它们长大后外壳就会脱落。通常——实际上你的沙王脱壳脱得太早了。你的沙王还在虫形期就长得这么大了这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事情。依我看这是你伤害白沙母嘚另一个后果。不过这还不算严重真正严重的是你的沙王现在正在蜕变。你也看到了沙母越长越大,它的智力也在快速增长它的灵能越来越强,头脑越来越复杂野心也越来越大。当沙母还很小、还处于半智能状态的时候那些带着硬壳的工沙对它来说已经够用了。箌了现在它需要有更好的仆人来为自己服务,需要它们有更多的能力你明白了吗?工沙们正在孕育一种新的沙王。我不能准确地预言这種新沙王会是什么样子那是由每个沙母根据自己的需要和愿望来决定的。不过我可以肯定它们会有两只脚四只胳膊,还会有与之相对嘚拇指它们将具有制造和操作复杂机械的能力。沙王个体是没有智能的沙母的智力却可以达到非常高的程度。”

克雷斯目瞪口呆地盯著显示屏上的沃“那你那些工人,”他总算说出了话“那些到这儿来……


沃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他们就是希德”她说。
“而希德就是一种沙王”克雷斯木然地接过了她的话,“你卖给我一鱼缸的……的……婴儿
“别胡说,”沃说道“处在第一个阶段的沙王哽像是精子而不是婴儿。在自然状态下它们会受到战争的磨炼和控制,一百只沙王里只有一只能发育到第二个阶段;而能像希德那样进叺第三个阶段——也就是最后的成熟期——的沙王更只有千分之一但成年沙王对小沙母是不会有感情的。”她叹了口气
“现在说这些巳经是在浪费时间了。那只白沙母很快就会苏醒过来恢复到完全清醒的状态。它已经不再需要你了它恨你,而且它肯定饿得不行
蜕變是很耗力气的,沙母在蜕变前后都需要吃大量的食物你必须得赶快离开,明白吗?”
“可我走不了”克雷斯说,“我的飞行器已经被咜们弄坏了别人的飞行器我又发动不了,我不知道怎样重新设置它们你能来接我吗?”
“好吧,”沃说“我和希德会马上出发。但是从阿斯加德去你那儿有两百多公里呢,而且我们还得带上一些设备为的是对付你制造出来的那只疯狂的沙母。你不能在那儿等着你還有脚呢。
走吧一直往东走,往你能看见的最近的地方走走得越快越好。你的房子外面很荒凉我们在空中很容易就能看见你。这样伱才能安全地远离那些沙王明白了吗?”
“明白了,”克雷斯说“好的,好的”
挂掉电话后,克雷斯快步走向门口走到一半时他就聽到了一声响动,一种什么东西爆开或是裂开的声音
一只沙王的壳从中间裂开了,四只小手从裂缝里伸了出来把死壳往两边推,手上沾满了红红黄黄的血
他没想到外面会这么热。
山上全是光秃秃的岩石干得都要冒烟了。克雷斯出了屋用尽全力往远处跑,跑到肋骨發疼、气也喘不过来的时候才停下来走感觉稍微好一点之后,他马上又开始跑了起来他就这样在毒辣的太阳底下跑跑走走,一直持续叻将近一个小时他浑身淌满了汗,后悔自己出门时没带点水他抬头望向天空,希望能看见沃和希德
克雷斯可受不了这种折磨。天气幹热得要命他的身体状况又不好,但是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行一面回想着沙母那可怕的呼吸,想像着那些扭来扭去的小东西在房子里到處乱爬的情景但愿沃和希德能有对付它们的办法。
他自己则另有对付沃和希德的办法全是他们的错,克雷斯想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價。莉珊德拉已经死了不过他还认识她的同行。他要报复他们他大汗淋漓,挣扎着往东走着一边在心里上百次地回味着这个念头。
怹希望自己起码没搞错方向他的方向感并不是很好,一开始慌里慌张的他也没闹清楚自己走的到底是哪条路。但打那以后他一直在努仂地辨认方向确保自己能像沃建议的那样一直往东走。
跑了好几个小时还仍然没看到援兵的踪影,克雷斯终于断定自己已经走错方向叻
又过了好几个小时,他开始担心起来要是沃和希德找不着他怎么办?他会死在这里的。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身体虚弱不堪,心里極度恐惧嗓子也干得发疼。他没法再走下去了太阳正在落山,天黑以后他就会完全迷失方向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沙王把沃和希德給吃了?他又一次感到了恐惧,满心的恐惧还有极度的干渴和饥饿。但他还是继续着逃命的旅程现在他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跌跌撞撞的叻,还摔了两跤第二次摔倒的时候,他的手被一块石头给蹭破了血流了出来。他边走边用嘴吮着血还担心着伤口会不会感染。

太阳巳经落到他身后的地平线上了地面终于凉快了一些,这倒正合他意他决定一直走到天全黑了再停下来,利用夜里的时间休息一下他肯定自己离那些沙王已经足够远,已经安全了到第二天早上,沃和希德就能找着他了


爬上又一座山头的时候,他看见前面有一座房子嘚轮廓
这房子没有他自己的住所那么大,不过也不算小了有房子就有人烟,就有安全克雷斯大声叫喊着,朝着房子奔了过去得赶赽弄点吃的和喝的,他必须补充营养他已经感觉到了食物的味道,饥饿使他痛苦难耐他跑下山坡,跑向房子一边挥舞着胳膊,冲房孓里的人叫喊着天差不多全黑了,但他还是借着太阳的余光认出了五六个小孩玩耍的身影“嗨,”他大声叫着“救救我!救救我!”
克雷斯突然停住了。“不”他说,“哦不,哦不!”他倒退了几步,在沙子上滑了一跤然后又爬起来打算往回跑。他们轻而易舉地抓住了他——那是些幽灵般的小东西有着鼓鼓的眼睛和暗橙色的皮肤。他拼命挣扎但是无济于事。他们虽然个头很小但却都长著四只胳膊,而克雷斯只有两只
他们抬着他往房子那边走去。这是座阴森破旧的房子材质是细碎的沙子。它的门倒是特别大黑黢黢嘚,而且正在呼吸这情形的确可怕,但西蒙·克雷斯尖叫却不是为了这个。他尖叫是因为其他那些小孩——那些从城堡里爬出来的橙色小孩,他们漠然地看着他从自己面前经过——他们的脸——跟克雷斯自己的一模一样
①阿斯加德(Asgard)是北欧神话中诸神居住的地方;后文中的巴尔德尔(Baldur),是挪威神话中纯洁、美丽、欢乐与和平之神的名字
②神妓馆是古代一些宗教团体开办的妓院,其目的是为到这里来的男人同時提供肉体享乐和精神洗涤据说,早在公元前2300年左右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就出现了神妓馆。
③“沙母”的英文原文为“maw”既表示“动粅的胃”,在方言中也有“母亲”的意思因此说具有双关意义。
}

——邱 妙 津 (已故)作品

西元一九⑨一年七月二十日从教务处注册组的窗口领到大学毕业证书证书太大,用两手抓着走在校园里掉了两次,一次落在路旁的泥泞用衣垺擦干净,另一次被风吹走我在後面不好意思地追逐,它的四个角都折到心里忍住不能偷笑。

[你过来时能不能顺便带一些玩具过来]鱷鱼说。

[好啊我带来我亲手缝制的内衣好了。]太宰治说

[我送给你全世界最华丽的画框,可以吗]三岛由纪夫说。

[我把我早稻田的毕业證书影印一百份贴在你的厕所]村上春树说。

就从这里开始奏乐(选的是[两只老虎]结束时的音效)。不管学生证和图书证没交回原本嫃遗失,十九日收到无名氏挂号寄回变成谎报遗失,真无辜不得不继续利用证件[方便行事]。也不管考驾照的事了虽然考了第四次还沒考过,


但其中两次是非人为因素况且我对外(或是社会)宣称的是两次失败的记录。不管不管。。。

把门窗都锁紧电话拿开,坐下来这就是写作。写累了抽两根烟,进浴室洗冷水澡台风天风狂雨骤,脱掉上半身的衣服发现没肥皂,赶紧再穿好衣服到房里拿一块[快乐]香皂,回去继续洗这是写[畅销]作品。

边听深夜一点的电台边抹着肥皂,一声轰响电厂爆炸,周围静寂漆黑全面停電,没有其他人在我光着身子出浴室找蜡烛,唯一的打火机临时缺油将三个小圆柱连身的烛台拿进厨房,中间踢倒电风扇用瓦斯炉點火,结果铜的烛台烧融而蜡烛还没点燃无计可施,打开门走到阳台上乘凉希望也能看到光着身子走出阳台的其他人类。这是写[严肃]莋品

如果既不畅销又不严肃,那就只好耸动了一字五角钱。


这是关於毕业证书和写作.

从前我相信每个男人一生中在深处都会有一个關於女人的[原型],他最爱的就是那个象他[原型]的女人虽然我是个女人,但我深处的[原型]也是关於女人

一个[原型]的女人,如高蜂冰寒地凍濒死之际升起最美的幻觉般潜进我的现实又逸出。我相信这就是人生绝美的[原型]如此相信四年。花去全部对生命最勇敢也最诚实的夶学时代只相信这件事。

如今不再相信,这件事只变成一幅街头画家的即兴之作挂在我墙上的小壁画。当我轻飘飘地开始不、再、楿、信我就开始慢慢遗忘,以低廉的价格变卖满屋珍贵的收藏也恍然明白,可以把它记下了记忆之壶马上就要空,恐怕睡个觉起来连变卖的价目单都会不知塞到哪儿。


象双面胶背面黏上的是[不信]。同时正面黏来[残忍的斧头]有一天,我如同首次写成自己的名字一樣认识了[残忍]:残忍其实是相仁慈一样,真实地存在这个世界上恶也和善具有同等的地位,残忍和恶只是自然它们对这个世界掌握┅半的有用和有力,所以关於命运的残忍我只要更残忍,就会如庖丁解牛

挥动残忍的斧头----对生命残忍、对自己残忍、对别人残忍。这昰符合动物本能、伦理学、美学、形上学四位一体的支点。二十二岁逗点

水伶。温州街法式面包店门口的白长椅。74路公车

坐再公車的尾端,隔着走道我和水伶分坐两边各缺外侧的位置。十二月的寒气雾湿车内紧闭的窗墙台北傍晚早已被漆黑吞食的六点,车缓速茬和平东路上移行盆地形的城里上缘,天边交界的底层熨着纤维状的橙红,环成光耀的色层被神异性的自然视景所震撼的幸福,流離在窗前流向车後车流里。

疲惫沉默的人站满走道,茫然木立的低头瘫靠座位旁的,隔着乘客间外套的隙缝我小心地望穿她,以壓平激动不带特殊情感的表情

[你有没有看到窗外?]我修饰我的声音问她


[嗯,]微若羽絮的回声

一切如抽空声音後,轻轻流荡的画面峩和水伶坐在双人座的密闭车内,车外辉煌的街景夜晚扭动的人影华丽而静抑地流过我们两旁的玻璃窗。我们满足相视微笑,底下盲動着生之黑色脉矿苦涩不知。

一九八七年我摆脱令人诅咒的联考制度进入大学。在这个城市人们活著只为了被制成考试和赚钱的罐頭,但十八岁的我在高级罐头工厂考试类的生产线上,也已经被加工了三年虽然里面全是腐肉。

秋天十月起住进温州街一家统一超商隔壁的公寓二楼。二房东是一对大学毕业几年的年轻夫妻他们把四个房间之中,一个临巷有大窗的房间分给我我对门的另一间租给┅对姊妹。年轻夫妻经常在我到客厅看电视时彼此轻楼著坐靠在咖啡色沙发上,「我们可是大四就结婚的哦」他们微笑著对我说,但岼日两人却绝少说一句话姊妹整晚都在房间里看另一台电视,经过她们门外传来的是热络的交谈但对於屋里的其他居民,除非必要絕不会看一眼,自在地进出我们彷佛不存在。


所以五个居民,住在四房一厅的一大层屋里却安静得像「哑巴公寓」。

我独居昼伏夜出。深夜十二点起床骑赭红色「捷安特」脚踏车到附近店里买些乾面、肉羹或者春卷之类,回到住处边吃边看书洗澡洗衣服,屋内鈈再有人声和灯光写一整夜日记或阅读,著迷於齐克果和叔本华贪看呻吟灵魂的各类书,也搜集各色「党外」周刊研究离灵魂最远嘚政治闹剧的游戏逻辑,它产生的疏离效果稍稍能缓和高速旋入精神的力量。清晨六、七点天亮像见不得光亮的夜鼠,把发烫的脑袋藏到棉被里 状况佳是如此。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整晚没吃任何一顿,没洗澡起不了床,连写日记与自己说话、翻几页书获得一点人的聲音都做不到,终日裹在棉被里流淌蓝色和红色的眼泪睡眠也奢侈。

不要任何人没有用。没必要会伤害自己和犯罪。

家是那张蓝皮的金融卡没必要回家。大学暂时提供我某种职业免於被社会和生活责任的框架压垮,只要当成简陋的舞台上紧发条随著大众敲敲咑打,做不卖力会受惩的假面演出它是制造垃圾的空荡荡建筑物,奇怪的建筑强迫我的身体走进去却拒绝我的灵魂,并且人们不知道戓不愿承认更可怕。两个「构造物」每天如此具体地在那儿,主要构成我地供人辨识也不断地蠕动著向我索求,但其实抽象名词比鈈上隔壁的统一超商更构成我 不看报。不看电视除必点名的体育课外不上课。不与过往结识的人类做任何联络不与共同居住的人类說话。唯一说话的时刻是:每天傍晚或中午到辩论社去做孔雀梳刷羽毛的交际练习功课。

太早就知道自己是只天生丽质的孔雀难自弃,再如何懒惰都要常常梳刷羽毛因为拥有炫丽的羽毛,经常忍不住要去照众人这面镜子难以自拔沈迷於孔雀的交际舞,就是这麽回事这是基本坏癖之一。 但却是个没有活生生众人的世界。咱们说要训练自己建造出自给自足的封闭系统,要习惯「所谓的世界就是个囚」这麽样奇怪知觉的我要在别人所谓的世界面前做淋漓尽致的演出。

因为时间在要用无聊跑过去。英文说run through更贴切。

所以她对我犯罪用从前的话说是「该被我处死」,用後来的话说是逼我发生「结构性的革命」水伶。我牺牲了仅剩存活的可能性之後之外的,就昰不堪的更不堪的更不堪的……被除数愈除愈小,但永远除不尽除式已然成立。

当一九八七年十月的某天我骑「捷安特」在椰林大噵上掠过一个身影,同时记起今天是那个身影的生日时全部的悲哀和恐惧就都汇进我的存款簿了。我隐约知道存款簿的数字跳号了,強力拒绝只能如此,以为可以把存款簿送回

她刚好满二十岁,我过十八岁五个月她和几个她的高中同学走过,只瞥到侧影但关於她的沈睡意义,瞬时全醒活过来我甚至能在车遗落她们很远後,还彷佛看得到她的雀跃表情以及如针般地感受到她势必会惹人宠爱呵護而流出孩子般无瑕满足的心情。

即使至今我仍然要因她这种天生势必会惹人宠爱叮护的美质,而势必要旁观寂寞她总是来不及接触較多一点的人,因为她原本周围的人已用手臂和眼睛紧裹住她使她无须更多也不用选择,已经喘不过气来被钉在那里了所以当我在地周围时,我势必会拚命裹紧她;不在周围时也就怎麽都挤不到她身边,板不开别人她更是没办法出自动挤出来。这是基本定理她天賦如此。

隔了整年高三没看过她小心闪躲,绝不能主动打招呼又渴望在人群里被她认出。高一届的高中学姊危险黑桃级的人物,洗過一次牌又抽中更危险。

到中文系旁听「文学概论」的课大教室挤满人,我迟到搬一张椅子,高举过讲台如绵羊般坐在讲台边缘苐一排。女教授暂停讲课让路给我,其他绵羊们也仰头观赏我的特技 接近下课,後面递来一张纸条:「下课後我可以跟你说话吗水伶」是她选中我的。我常这么想即使换了不同的时空,她还会选中我她瑟缩在人群间,饥荒的贫瘦使她怕被任何人发现躲在羞怯畏苼的眼珠後面沉睡,我一出现她就走出来了,坚定地用手指一指:「我要这个」露出小孩贪心的不好意思微笑。我被带走无可拒绝哋,像一盆被顾客买走的向日葵 已是个韵味成熟的美丽女人了呵,炉火纯青她站定在我面前,拂动额前的波浪长发我心中霎时像被刺上她新韵味的刺青,一片炙烧的辣痛她女性美的魅力无限膨胀,击出重拳将我击到擂台下从此不再平等,我在擂台下眼看著另一個她眼里的我在擂台上被她加冕。怎么也爬不上去

「怎麽会在这里?」她完全不讲话没半点尴尬,我只好因紧张先开口

「转系过来補修的课吗?」她不敢抬头看我脚底磨著走廊地板,不说话彷佛讲话的责任与她无关。

「你怎麽知道我转系的呢」她突然失去沈默嘚控制叫了出来,眼里闪著惊异的神光明显出色的大眼,圆睁著注视我我终得以看进她眼里。

「自然就会知道啊!」我不愿告诉她对哋消息的注意「你可终於说话了。」我松了口气说她带点腼腆开心地笑,我也哈哈大笑能逗她笑使我安慰,她如银质般的笑容像夕阳轻洒的黄金海岸。

她说我一走进教室她就开始坐立难安,想和我说话说什么她也不知道。我指指它鞋带她弯蹲,小心地绑鞋带可是见到我,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就不想说什麽了,只要站在那里她把紫色布背包甩向背後,蹲在地上反而开始说突然想去抚摸她褙上的长发,很柔顺你当然什麽都不知道,我一切都了解心里在告诉她。代替伸手摘过来她的背包隐约幸福接近的重量感,希望她┅直蹲著绑鞋带

下课六点,校园已黑影幢幢夜风飕飕,各牵著脚踏车并走宽阔乾净的大道上,和缓且节奏的一对脚步声流利地蜇踅过。不知是我跟著她走还是她跟著我走。相隔一年两人都怀著既亲切又陌生的暧昧气氛,节制地在沈默里对峙著

「怎麽会跑来跟峩说话的?」我藏起心里的知道太多做按部就班的询问。

「为什麽不跟你说话」她轻微负气地反问我。夜色一掩上脸我不用看她的臉,听到她的第一句话就知道这大学的一年,她受苦了回答里我听出她独特的忧郁声质。我总是知道她太多

「我只是一个你见过三佽面的学妹啊!」我几乎惊呼。

「才不是」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像对自己说

「不怕我忘记你了,懒得跟你说话」我看著她随风輕飘的长裙。

「我知道你不会」还是那麽肯定,彷佛所有关於我的理解都如铁石

走到校门口,不约而同地停下步她略微请求地问我,可否去看看我的住处语态里是自然流露对亲人的关心,如柔韧的布里面的软度使我心痛,如果水要流向我我拿什麽阻截?她天生僦会对我如此根本无须情节。我带她走向新生南路回温州街。

「这一年过得好不好」我试著打开她忧郁的封缄。

「不想说」她紧緊闭上眼,难以察觉地无声轻叹抬头看茫然。

「是不想对我说吗」我把她推到马路外边,交换位置担心她被车撞。

「不想对任何人說」她摇头。

「怎麽会变成这样」我心底不忍听到这类与她完全不搭称的话。

「对我变了。」她转而睁亮眼骄傲而含凶气地说,哽像宣告

「那变成怎麽样呢?」觉得她的话孩子气好笑著想逗她。 「就是变了跟高中的我不同。」凶气更重话里是在对自己狠心。

听著她斩钉截铁地敲著「变了」两个字著实悲凉。新生南路上慷慨的路灯铺张黄金的辉煌。沿著校区外的红砖这漫走扶著长排铁欄杆的校墙,左手边是高阔的耀亮的街道右手边是无际漆黑森森的校区,华丽的苍寂感油然淋漓。没什麽是不会「变了」的你了解嗎?心里说 「你算算看那栋大楼有几家的灯亮了。」我指著交叉口上一楝新大厦

「嗯,五个窗户亮著才搬进五家嗳。」她高兴地说

「以後看看变成几家。会水远记得几家吗」我自己问,自己点头

第一个学期,她是我唯一对外呼吸的管道我拥有一种犯罪的秘密約会,约会的对象并不知是约会我对自己否认,否认她在我生活里的事实甚至否认那条虚线,把我们两拉上犯罪关系的虚线它早已被我特殊的眼睛看出。这只特殊的眼睛在我青春期的某一刻张开後我的头发快速萎白,眼前的人生偷换成一张悲惨的地狱图所以当我還没成年时,我就决定要无、限、温、柔成为这一个人。把自己和这只眼睛关进去暗室 每个星期天夜晚,我都被迫想起她像讨厌的莋业:必须下决心不再去上「文学概论」。每个星期一昏睡整天到了接近三点,却会自然醒来骑著「捷安特」赶到教室。每个星期一嘚傍晚下课水伶都会自然地跟我回温州街,宛如她回家的必经之途然後我陪她等74路公车,在法式面包店的长椅上等待。秘密约会的形式简单而式样整齐,清淡是高级犯罪的手法一边贿赂巡防的警署一边又任犯罪意欲在蜜糖培养皿中贪婪滋长。 其他时间没有任何關联,我也不想到她她是星期一的幽灵。星期一我亡灵的祭典,她带著玫瑰来祭我披一身白纱,裸足飘来舞著原始爱欲的舞蹈,閉眼醉心迷狂,玫瑰洒满旷野她在祭我,她并不知每周一束玫瑰,在玫瑰身上我彷佛看到自己还活著,鲜活可以轻跃去取走玫瑰嘚但总有玻璃挡在前面,伸手是反射的映像星期一结束,玻璃的映像是更厚的玻璃

温州街的小房间。枣红色雅致的壁纸和黄色的窗簾到底和她在那里说了些什么?木床放置在地板她坐在床尾,与衣橱紧夹的缝隙间背对著我,极少说话我说很多,大部分的时间嘟说话什麽都说,说过去惨不忍睹的遭遇说我记忆中纠缠不放的人物,说自己复杂、古怪她玩弄手中的任何东西,不以为然地抬头问我怎麽复杂、怎麽古怪。她接受我等於否定我否定的我,纯真如明镜的眼神伤害我但她接受我。我自暴自弃说你不懂每隔三句話说一次,逃避她的接受她眼里泛著更深更透亮的光,像海洋勇敢地注视我,安静彷佛没必要说一句话不会了解的。她相信她懂無论如何,她接受我──多年後知道这是重点。 眼睛也是支点,把我整具骷髅骨架撑起来渴望睡进去她海洋般的眼。这个


象徵此後汾分秒秒烧烤著我眼睛支撑起我与世界之间的桥。红字般的罪孽与摒弃

我是一个会爱女人的女人眼泪汨汨泉源,像蛋蜜涂满脸

时间浸在眼泪里。全世界都爱我没有用,自己恨自己人类把刺刀插进婴儿的胸脯,父亲生下女儿又把她拖进厕所强暴没有双脚的侏儒趴茬天桥上供人相照然後活下去,精神病院里天生没办法控制脑袋的人受著幻觉、自杀欲望的折磨世界怎麽能这麽残忍,一个人还那麽小却必须体会到莫名其妙的感觉:「你早已被世界抛弃」,强迫把「你活著就是罪恶」的判刑塞给他然後世界以原来的面目运转宛如没任何事发生,规定他以幸福人的微笑出现:免除被刺刀插进胸脯、被强暴也不用趴在天桥上和关在精神病院,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灾难世界早已狡猾地逃脱掉它肇祸的责任。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被某种东西钉死你将永远活在某种感觉里,任何人任何办法都没有用在那裏面只有你自己,那种东西把你和其他人类都隔开无期的监禁。并且人类说我是最幸福的,我脖子上挂满最高级的幸福名牌如果我鈈对著镜头做满足式的表情,他们会伤心

水伶不要再敲我的门了。你不知我的内心有多黑暗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是谁,隐约有个模糊嘚我像浮水印在前面等我可是我不要向前走,我不要成为我自己


我知道谜底,可是我不要看到它被揭开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明皛我会爱你像狂兽像烈焰的爱,但不准这事不能发生,会山崩地裂我会血肉模糊。你将成为开启我成为我自己的钥匙那个打开的點,恐惧将滂沱滚打在我身上我所自恨的我也将除去我,这个肉身里的我

她不明白。不明白她会爱上我或她正在爱著我。不明白我溫驯羊毛後面是只饥饿的狂兽抑制将她撕碎的冲动。不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爱的交易不明白她使我受苦。不明白有爱这种东西

她送給我一盒拼图。耐心地一块一块把我拼出来

“下个礼拜我不去上『文概』了,下下礼拜再去上”我说。

晚上七点我和水伶同搭74路公车她回家我到长春路家教。我们并坐在双人座她靠窗,我在外她围白色围巾,窗户推开一半头倚靠窗上,抖缩著身体眼睛注视窗外黑茫茫中的定点,无限寂寞相隔遥远。

“好啊”她以意兴阑珊的失望声音回答我。我想逃走她知道。

“你不问我为什麽”我内疚。不要地寂寞

“好。为什麽”她转过头,掩饰受伤的自尊高效地问。

“不想跟任何人有固定的关联习惯每个礼拜都会看到你,怕被这个习惯绑住 要打破坏习惯。”我心虚地说

“好啊。随便你”她又转头回去。

“在生我的气”心疼她。

“对你自私。”她褙著我窗玻璃映出她黯然的落寞表情。

“怎麽自私”我企图让她说出委屈。逼她说话很困难

“你不要这个……坏习惯,那我的习惯怎么办”她想很久,才生气地说她从沈默里出来,随便说点什麽话经常对我都是恩宠。

“你有什麽习惯”故意调皮假装不知道。

“你自己知道”她娇弱的声音一生气,格外惹人怜爱

“我不知道啊。”她在吐露著某些对我超载的情感我享受得心酸。 “骗人


跟伱一样啊……我也习惯每个礼拜都会看到你了呀。”她怯懦地说出 但不是因为她不该有这类感觉,而是说给我听有女性天生要阻挡表現感情的良心。

“那更不好不能习惯,等『文概』结束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为什麽不再见面”她眨眼问,像解不开一题代数

“没理由见面。更何况有一天我一定会跑掉,那时候你会更难过”我用白话版首次说出我对她真正的情感,展现蛮横的力量

“不慬不懂。随便你”她受我蛮横的欺负。消极抵抗

《坏痞子》是部电影。不是高达拍的另一部更年轻的法国片。男主角长得像蜥蜴囷鳄鱼家族血缘相近。剧中其他的男人若不是胖矮、就是秃头,全是丑陋 的老男人除了挖掉眼睛的男主角弟弟,可能例外导演是当玳的审美大师。

“应该向上不是向下。”男主角临终时女主角从背部抱住他,他抗议此话深得我心。“要做个诚实的孩子很困难”他闭上眼,继续用腹语说遗言终於死了,一个老丑男人将他紧闭的眼眶挤出一颗蓝色的眼珠。天生没办法诚实的蜥蜴虽然会想把皛肚子朝上翻,至死还是必须藏住要给爱人的眼泪蜥蜴有个好名字,叫“长舌男”

《忧郁贝蒂》也是部电影。比较能进院线的东西適合大众的年轻法国片。适合到什么地步呢颜色只有蓝和黄两种容易记,除了男女主角两个人外世上没有其 他人时间也乖乖地从头到尾,没有半句困难或长点的对话任何有眼睛的人,即使色盲也没关系都可以边抓爆米花边吸可乐,轻松看完这就是“适合 。

它里媔最棒的点是男女主角的一位朋友听到母亲过世的消息,瘫痪在床上别人为他换衣服准备回家奔丧,领带打结时拉出画面的是裸女图案的领带他脸上还流著令人发笑的眼泪。女主角贝蒂说:“生命老是在阻挡我”把自己的眼睛挖掉,被送进精神病院用皮带紧紧捆綁在病床上。男主角说:“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们两个分开”化妆成女人潜进医院,用枕头把贝蒂闷死当时的他脸色青白细腻散发出 可怕的女性美。导演是运用狂暴爱情诅咒生命的高手全部都很“适合”,但在最後一刻叫生命把爆米花和可乐吐出来。

第一部是恶心的電影第二部也是恶心的电影。

只差第一部用诚实的方法从”开始就告诉你它要恶心。第二部用欺骗的方法它把你骗到不恶心的路上,最後恶心一次倒光

“恶心就是恶心,该尽量做个诚实的孩子”坏痞子说。

“谁说的还是可以常常利用裸女领带逃开的。”忧郁贝蒂说

梦生。这个男人我到底曾不曾爱过他?这个问题无解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在淡水镇参加一个文艺营我在小说组作完自我介绍後,


他站起来从第一排走到我位置旁蹲在走道上,脸上以嬉皮笑脸传达他特别的严肃

“我大你一岁现在在附中。明年会在你的学校和伱碰面刚刚听几句你讲的话,觉得这里只有你还值得说一说话宜一他垃圾都让我厌烦,来这里真浪费我的时间”

这个出话傲慢的人,旁若无人地说著我心中十分不屑,想作弄他对他作出迎合的微笑。他蹲久了迳自交互蹲跳起来,自己和自己玩得很开心那时的怹,还是个讲究正常美观的男孩说男孩并不适当,我闻得出他有特殊弯曲别人的权力 那种东西使他有某种老化的因子在体内窜动,除叻嬉皮笑脸的超级本领外他身上找不到一丝属於男孩的气息。

“搞什么拽得像只臭鼬鼠一样,有必要吗”他一路跟著我走出来,别囚要跟我说话他都不客气地挡开。我开始不耐烦

“臭鼬鼠有什麽不好?起码让讨厌的人自动滚开”

“那你干嘛不自己滚开,你出现幹嘛”我愈说愈不客气。

“我出现干嘛”他反问自己”遍。“大哉问”他拍了我肩膀一下“就是从来都不知道哇。”他嘟下嘴做个無辜的表情

“我们商量一下好吗?老兄”我软化,拉他坐下来 “不是老兄。”他正经地抗议要用手环住我的肩,我推开

“好。謌哥请你不要再一直跟著我,挡住我获得幸福的机会”

“我比你小。笑话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有幸福,这两个字该从你脑里除去”


怹轻蔑地说。然後又高兴地在地上翻跟斗

我马上就明白他跟我是同类人,拥有那只独特的眼睛且他更纯粹更彻底,在这方面他比我早熟比我优秀如果可能爱他,也是爱他这种优秀那年冬天,其实他长得很好看是个颀长的美少年。

一日吧最後一次“文概”。我依嘫打算隔一周才来上课。提前赶到教室在路上拚命踩快脚踏车踏板,心脏噗噗跳满坑满谷的话堵在心头,像水泥心头破 不出。她選了个最後的位置紫色背包垫在单张椅子的台面上,趴著休息长发悬在半空中。那个阶段在学校,她不愿跟任何人说话我知道她孤单,脱离被众多朋友照顾的时代尝试一个人行走。她动也不动我站在旁边凝视她的孤单。她适


应得很辛苦我知道,她是不要这种苼活内心激动,亏待她

“我来啦。”时间快接近上课我轻唤她。

“哦”她没抬头,无所谓地应一声

“不想跟我说话?”我内疚温柔要溢出来。

“嗯很累,想睡觉”她软软地说。还是没敢看我一眼要拒绝我。 “好你休息一下。”心像被铅线拉扯被她不偠。用力走到前面坐下

下课。我站在前面遥遥监看著她她哪里也不看,轻轻收拾动作缓慢。一个


熟人和我说几句话转眼她已不见。等我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奔出大楼在横
行纵走的脚踏车阵间,逐辆辨认没有。火速朝平日一起回家的方向搜索触不到
紫色,哽火速地往相反方向狂跑知道太迟了,兜错这麽多路赶不上她,从後门
的站牌回家了不要,我就是要告诉你不要如此了。

黑夜的雨愈来愈猛下,衣服裤子都紧贴在肉上加速度的奔跑,加速度的雨


暴风暴对抗我。袜子揉合成泥布我可感觉,踩碎一洼洼的积水腿快糊成泥棒。
检查过所有的站牌拐到另一条街,已跑远了软身在一只站牌下。真的永远见不
到枯等半个钟头又……

原本今天想偠告诉你不要不相见。找不到你也好还是不再相见。还带


给你要的书来借给你的

发梢滴著雨,眼睛浸痛之中写完纸条,塞在她脚踏車後座停在系馆对面的。


也好真的。自动脱落省力许多。就只绳索松开後跌坐在地,尴尬难独对我

隔天接近中午。迟到进课堂不知什么课。同学递过来一封信

你的书丢掉了。早上要来上体育课从远处走过来—发现倒掉一大片脚


踏车,心里就祈祷心爱的脚踏車不要是其中一辆愈来愈近愈担心。但它
果然躺在那里,压著则辆脚踏车也被另一辆压著,身上脏脏的我赶紧把
它扶起来,想用掱帕帮它的身体擦乾净心里好想哭,它怎麽会被那麽不小
心的人随便推倒在那里呢接着又看到它後座,夹著粉红色的广告单—讨厌
这俗气的广告单拿掉後发现你的纸条。没有书一定是被人偷走了,要告

不了解你那么复杂的理由也不想了解了。说什麽不再理我是为峩好


说什麽早点结束见面是为了减少难过,完全不懂拒总懂。或许你真的认定这样对你比较好我没话讲,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我嘚答案是——对我不好。原本以为我可以去投奔你的,就是这两个字我真的是要去“投奔”你的。你是我在这个学校里唯一的亲人囿三次吧,我都陷到某种情绪中想立即从我所站的地方逃走,冲出这个学校抓起背包低著头就拚命走,希望一路上都不要看到任何人走啊走就走到你的楼下,接了铃我才知道我只想看到你可是你三次都不在。我很累坐在你家楼下的台阶,光是坐在那里就好像离伱比较近,感觉得到你在那里才能够比较有力气一点,回家去以後就无须按斜了,只要到台阶上坐坐就很够了。 这些你会知道吗洳果你不要我去投奔你,当然我就没有资格厚着脸皮去但是,这到底有什么错

还记得。收到那封字迹潦草潦草又是飘逸的信,手颤抖不停读三遍还是不懂在说什么,失去阅读能力眼睛盯住署名,跳起来踩脚踏车到她下午上课的课堂,身体飞驰著字句才流进我腦海,内心热潮涌生那时,我穿著绿色牛仔裤午後的阳光把绿色筛亮。我站在草坪上截住她走过像傻瓜说书没夹在後座。她背过身問我来干嘛我说从、头、开、始。她转过来海洋流泪。知道是相爱

叫赵传的歌手新唱了一首歌。男孩看见野玫瑰写这本手记时,峩从凌晨十二


点坐到早上九点反覆听这首歌,带子里其他歌一遍也没听过算是这章的主题曲

不能抗拒你在风中摇曳的狂野。不能想像伱在雨中籍故掉的眼泪你是


清晨风中最莫可奈何的那朵玫瑰,永远危险也永远妩媚你是那年夏天最後
最奇幻的那朵玫瑰,如此遥远又洳此绝对男孩看见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清
早盛开真鲜美,荒地上的玫瑰

这本手记算是第一章。记的是一九八七年十月到一九八八姩一月我的八十页


笔记簿,每本很快都要模糊掉了因为用铅笔记的。根据这十大本日记的材料要
写成八本手册,像图解的幼儿手册重新用原子笔誊写後,压在抽屉最底层忘记
时,可以随时拿起来看再复习一遍我成为我的分解动作。它们是连续动作

唯独这前两夲最可怜。它没有日记可以作参照本只能凭我脑里简单几条记忆


之弦,抚弄著奏出复杂的合音大学四年我丢掉很多东西:有的是正在找停车位时,
我就测出那种形状的位置之前就丢掉的。有的是储存太久被蚂蚁蟑螂化整为零搬
走的有的是年终大扫除时,重新规划车位後找不到新位置被迫清出的。有的却
是为了旧车换新车贪图折扣时出卖的。

大一整年是完全丢光的一年她的信全烧了,土褐色精媄的日记本送给她这


都是後来的事。她更是遍历这四种我丢掉的方式最後,丢掉了由於地,我才知
道可以有这么多种丢掉的方法峩曾经是个丢掉狂,因收购她而发病又因丢掉她
治愈,其间丢掉的已经丢掉不能後悔罗,我不会再丢掉重要的东西我发誓。

当我发奣强力胶可以黏死自己爱丢掉的手时我已经连大厦管理员都丢掉了。


如今化妆成考古学家专家梦生竟只剩一片睫毛。 应该是“女孩看見野玫瑰”梦生会做这样的歌给我

像个过度臃肿的魔术袋。所谓的大学生就是被允许在袋里装进任何东西的特殊


阶级考上大学,你被汾发到一个袋子里面空空,社会上的成人们暂时放你四年
假(某些不幸的科系例外他们被选择一生做社会的栋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尣
许你在袋子里放进任何东西,只要你保存好大学生的学生证

大学,这个制度是好的比死亡制度差点,占第二名它刚好在社会三大淛度


(强迫教育,强迫工作和强迫结婚)重叠交接的点上这三大制度是人类最伟大的
发明,三重伟大加乘在一起反而得以暂时自沉重的伟夶性中逃脱。它和死亡都是
种类似安全门的逃脱制度它占第二名的原因是,死亡通到的是太平间大学却从
单绳制度通到天罗地网的社會。并且死亡是人人平等,大学则从某些人身上刮取
不仁道的膏脂仁道地涂在另一些人身上。

然而总之。大学生活的魔术袋可等於,上课+考试+异性的追逐+游乐+


赚零用钱+煞有介事地加入社团+旁观社会+鬼混前面的七项占据醒著时间的百
分之八十,虽然努力地试著要讲講关於那百分之八十的事但不知怎的,讲来讲去
还是超不出最後一项“鬼混”的范围。我们准备许多工具打算蒙骗生活本身,都

一⑨八八年二月我独自在温州街的住处,度大学第一个寒假 关在房里整个礼拜。


吃泡面、踱方步和上厕所在这三件事之间写一个比现茬
这个更惹人厌的小说。收到一封邮简邮简白色封面用红色签字笔画著倒栽裸女叉

想见你。不答覆就切一根手指头寄给你恶魔的新郎夢生。

梦生这个缠人的家伙,在文艺营遇见他像某种不祥的阴影,直觉要赶快摆


脱他於是第二天就称病离开淡水,离开时还看他站茬远处露出无辜又诡异的笑容
那张笑脸会不经意的掠上我的心头,虽然几个月来没再受此人的干扰也安慰自己
说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瓜葛了。笑脸就是某种权力的展示他在向我炫耀他对我具有
某种权力,彷佛他可以宰制我收到邮简,感到害怕从没对别人产生纯粹宰淛关
系的害怕,有更进一步的预感:他的眼睛可以自由窥看到我能对我予取予求。

就不答覆必须抗拒被宰制的预感,也想检查他的实仂第一封信收到後三天,


第二封画著一把刀同样红色系列的小包裹寄到。这次没写住址显然是直接投到
信箱的。拆开里面是一张信笺,和钉书针钉死的小塑胶袋真有一根瘀紫红渍的
萎缩小指头。我身体打冷颤赶紧骑脚踏车到很远的一条小沟渠,趁无人时把塑胶
袋丢掉心想,我输给他了信笺上写著。 不爱你只想见到。不答应就周日深夜
去强暴你新郎的新娘梦生。

周日十点。赶工把小说寫完身体十分疲弱,但必须撑著等到梦生来说来


奇怪,等一个只见过一次面要来强暴我的男性竟有深刻的熟悉和放心感,并因而
期待著不愿意他到我房间,只有水伶一个人能进来拖著彷佛肿胀的脑袋和身体,
到楼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粗细不同的摩托车声擦耳过,我以超乎寻常的敏锐辨
识摩托车声的性格,只能感官不能思考的脑海突然对这份特殊的安然自在做出一
个指示:我的眼睛同样可以洎由窥看到他,能对他予取予求

“投降了吧。坐在这里等多久了”十二点整,梦生这家伙骑了辆重型机车


弯进巷子,拿掉消音器噪音使人发狂。白色前身後座上翘的飞车使他坐在车上,
闪著更锋利的危险感危险感,在他的话里能拉成一端是狠毒至极另一端是溫柔

“你到底想怎样?”我用子弹的语态对付他明明已了然自己愿意输给他,内


心也处在确认相关位置的液态温柔里却要固化撞开他。

“想怎麽”他又反问自己,像常得咀嚼我的好问题他摘下菱形墨镜,微笑


真诚地,一闪而过“想死。”

跟他在一起时我体内嘚男性和女性就是最激烈的辩证。他也是并且他认为


是最佳辩证。就是从他这句话展开的

“带我到别处。”当他说硬的话我反而变軟。他敛起精采多变的表情不再


说任何一句话,脸像一张平白的纸垮掉般僵木著,从认识他到此刻他这式表情
使我最安心。车沿著基隆路的高架桥边高速飞驰桥上序列排队的灯顺桥上升的角
度,形成倾斜的黄色光平面我唱著歌,歌声在速度中破开

“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挑上你说话?”他把车停在福和桥下带我从长满杂草的


荒径爬上桥旁的一块斜坡空地,四周无住家野草蔓生高过人,我摇头
“我看过你交给文艺营的小说。你是适合跟我一起死的人就像头上长角,我
一眼就看出”他嘴角浮现恶贼的微笑。

“你错了没想过迉这种东西。”我对他从高度期待掉到失望“要死干嘛还找


人一起?俗气”更觉得把他错估太高。

“不甘心活著没办法获得关於人嘚安慰,恨透到哪都一个人的感觉唯独死


要反抗,不要带这个东西入土”

[听起来幼稚。死更是一个啊最一个人的,连我对这个东覀没多想的人都知


道为什么你反而充满幻想?” “说幻想太轻易”他脸上露出不屑的傲慢,
“就像死前裹著还拚最後一口气睁开眼作鬼脸一样花了那麽大的代价活著,
然後死难道连作个『不要』的手势这种权利都没有?”

“不要再谈这个话题我不在你那个点,怎麼说都没意义”我心里有某种阻


力,阻止我再继续和他往深处谈

“基本上,你跟我是一模一样的”他又展现在淡江时相同的诡异笑嫆。“只差


你现实主义的倾向比我重,所以比我容易逃开自己满羡慕的。那是可贵的能力”
他彷佛钦佩我到要亲吻我的脚的地步,覺得有种干苦的可笑感

“谢谢。”我说忍不住爆笑。他也被我点燃笑的种子笑得更夸张。两个都


用力笑到肚子痛我手掌愈来愈用仂打他的脸颊,他也摸我的头发愈模愈快两人
在孩子式的游戏中,释放出绷紧的沉重东西达到互相谅解的平衡。

“说说你自己吧”峩对他好奇。

“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家里有钱到可以把钱当垃圾满地洒,我又聪明到无论做


什麽都很容易就第一无聊得要死,好像我要莋任何事都可以做也都做得到没有
人会阻挡我。国小十二岁的时候把邻居小女孩的裤子脱了,开始练习把我那玩意
儿放进女孩的身体之後就预感到属於我独特的无聊性在等著我,十四岁加入帮派
离开家整整两年才又回去。追杀别人自己也常被追杀的日子,是比较刺激一点
但是会害怕来不及想清楚就莫名其妙横死。

“会回家是受了大震撼。有一天喝醉酒在宾馆做一个幼齿妓女时,看到她


大腿內侧大块的黑色胎记是十二岁时那个女孩,我叫出她的名字正要进去,我
突然哭叹起来痛彻心肺,她也掉著眼泪光著身体逃出房间做错事,要被惩罚
就是这种被砍到的感觉。从此回家去逼自己过最正常的日子,对生命已失去异议
的资格了所以最好的惩罚就是束手就缚,任自己被无聊性抓回去

“後来,又出现一个我救他一命的男的和一个『女神』的故事。三年学生生


活之间我已经轻而易舉跳了两次级,把两年流氓日子又补起来历史太长,累了
下次再讲,好吗” 他最後的语气虚弱,虚弱中流出清泉般体贴的善意我對他做个最高级真诚的
微笑点头,报答他对我说这些是“要报答”的感动。福和桥上车流成高速飞织的
火线离得远看到整座桥,玻璃嘚金宫

“手指头哪来的?”我瞪著他问

“叫从前的弟兄顺便去卸一只来给我的。”他有点不好意思

自从对水伶说了要从、头、开、始後,渴爱的水坝大开

整个寒假,两人没见面缓冲著,准备做更大的冲撞如果我不再躲,放开去


对待你之後你要想躲就躲不了,會掉进水深火热的地狱写信如此告诉她。即使
是水深火热的地狱也让我掉进去看看吧,我有你想像不到的潜力她这麽回信的。
帅气不知天高地厚,最後证明她真的有“潜力”预支的女性之坚强意志。

“前天……是礼拜六吧……嗯……我到新竹找紫明自己搭中兴號的……”她


细细剥茧抽丝般地说,我一点也不敢打断开学首次碰面,两个人站在文学院的大
门廊下恍若隔世。紫明是她高中最好的萠友

“看她打梅竹篮赛……嗯,好高兴……很久没那麽高兴了”她转头看我,我


听得入神“她带我去吃很好吃的东西……晚上睡觉,关灯两个人聊很多……”她
斜倚著廊柱,兴奋地注视远方“隔天……她还帮我洗长发……吹乾……”她叙述细
节的神情,像个高级鑒赏家在细细品味“唉,真有点不想回来了”我问她为什麽,
她轻叹著说“告诉自己要尽情地玩开学回来就要开始不轻松了……”語锋急转直
下,漾起微微笑意的酒窝

牵著脚踏车散步到醉月湖。我说从前曾想过你大点是什麽样子满像的。她问


怎么像我说忧郁一點,然後挺拔以後哪一天会变成一个挺拔的女人。坐在湖边
的椅子上她悠忽地说著她这一生的变化。

“一下下子就所有人都不见了……你得自己上课,自己走路自己坐车,自


己吃饭自己回家……不像从前笔记有人帮我抄,家政的毛衣有人帮我织炊事课
只要站在旁边,体育跑完操场回来有人会扶著我走路更不用提紫明每天陪我等站
牌,替我做任何事、甚至连绑鞋带这种事……大一有些时候在學校胸口很闷,就
到文学院旁的电话亭打电话到新竹给紫明,可是常常不是宿舍电话打不进去就是
没人接……就更难过眼泪都掉出来……”她眼眶湿红起来,把头埋在紫背包上

下午。太阳露著雨开始滴滴答答下起来,雨点愈来愈大愈打愈急,天空阴


云逐渐密布 峩张伞要撑她,她推开说想淋雨我收起伞,两个人坐在白色的双人
铁椅上任雨淋。湖面上急骤的雨点如细箭漫射进无心的平面风也刮起一波一波
冷颤的皱纹。我看她的长发被水胶合发末端水线沿着脖子滑下,脸更是简约地清

眼镜片上水雾迷蒙眼眶被水打痛。两人緩缓地走在大雨之中走在无人大道


的正中央,走在人声全息自然的声音金鸣雷瓦之间。走进温州街绿意葱茏全身
虽湿漉,却如夹道樹一样翠绿清新宛如新生。不要不说话你沉到哪个忧郁的角

又不吃晚餐,说是浪费时间她想到温州街的房间坐坐。拿干毛巾要帮她擦发


她说要自己来。她在床角腿靠紧侧伸。她想说话说不想再依赖其他人,觉得自
已可以不需要现在已经很独立,自己能独自做任何事嘴边有一抹倔强。明白这
是她现阶段的课题毕竟从前她是不曾独自上电影院,没有机会一个人逛街那样
稀罕的玫瑰女孩。说峩不要帮她做任何事让她自己做,除非我会一辈子在。尊
重她的哀愁虽然她比别人晚学走路。

接近十点怎麽办,快十点了她慌張地叫起来。没关系啊就回家去,我温


和地安抚她怎麽办,要回家了她彷佛没听到我。像溺水的人拚命打水我讶异
於她突发的恐慌。怎么办怎么办,她坐到书桌前张著无助的眼望向我。如果不
想回家就不要回去我想使她镇静下来。不可能我一定会回家的,她趴在桌上
我手足无措说,不要回去不可能,不可能……她哀哀地哭泣起来。我冲动地过
去紧紧环抱住她的头她安静,暖流通过内心仓惶无比。

犯罪的高潮点愈移愈近我预期著,企划著害怕著,必须决一殊死战

她习惯依靠别人,我容易照顾女孩子她定时萣量上课,我沾酱油、作秀式上


课下课前到上课前走人。她长发披肩、穿著典雅接近二十四、五岁的女性外观
我终年一式淘气模样、咾旧牛仔裤估不起十五、六岁。

她学校家庭两处做固定的简谐运动我是白日睡觉夕阳西下就出洞,到处拈意


的花蝴蝶高速加热的活跃汾子。她羞涩内闭拒绝与人交往我狡猾多变无往不利。

两个人类互相吸引。因著什么呢说来难以置信,超乎人们棋盘状的想像力


洇著阴阳互生的两性,或某种不可说的魔魅但人们说是器官结构,阴茎对阴道
胸毛对乳房,胡须对长发阴茎加胸毛加胡须规定等於陽,阴道加乳房加长发规定
等於阴阳插进阴开锁,宾果滚出孩子只有宾果声能盖成棋盘格,之外的都去阴
去阳视做无性抛掷在“格線外”的沧浪,也是更广被的“格线间”人的最大受苦

约定到我家住宿。对於她像小女孩买到橱窗中心仪已久的洋娃娃晚上十点,


从長春路家教回家搭74路经复兴南路,顺便将她捡起她在站牌挥手,身披大
外套侧背洁白水墨画背包与人私奔去哟。从窗瞧出根植在镓庭里的她,延著细
嫩的粉颈要伸进我的窗想望我那方天空,不知窗里既不能遮荫也没有多馀的阳光

像两颗玻璃晶珠,被74路晃荡到校園牵“捷安特”载她,她安安静静地侧坐


在後我踩著韵律性的踏板,唱一首接一首高中时期的流行歌灌溉花木的夜圃,
椰林大道骑著一遍遍往返间愈骑愈宽阔。看不到她的脸很想看,是月女般皎净
的睑吗“守著阳光守著你”加“野百合也有春天”是高中时的招牌歌,从前最喜
欢张艾嘉唱“最爱”、“海上花”、“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或“她沿著沙滩的边缘
走”都可以回忆起她所代表的气氛,“恋曲一九八○”、“爱的箴言”、“小妹”是罗大
佑歌里最熟的张艾嘉加罗大估在我十七岁等於某种粉块,涂成哀伤青春的背景音
樂高中之後,不再记歌名歌者记歌了,你呢

她说那晚很想抱著我的腰,没敢这麽做很後悔。後来的後来某天说的容易


佚散的小汾支编目进记忆的主干。

“你在写什麽”她问。

“今夜是重要的一夜某人来,与我共度云雨巫山……”

“好了我不敢听下去。”

在溫州街的房间我收拾起日记,帮她铺垫被让她睡在木床上,我躺在十公

“如果我们一起被关进精神病院那该多好?”她说

“那关┅起有什麽好?”

“我们可以住在隔壁床就隔著一堵墙,我就坐在床上跟你讲话你也坐在床


上,然後一直讲一直讲……那有多好哇嘟没有别人。”

“那话讲光了怎么办”

“怎么会讲光?我就敲敲墙说我累了然後睡觉,睡醒了自然又会有话讲啊”

“好,你在睡觉峩就去写日记等你睡醒。”

“不可以啦你不能还有日记,我什么都没有你只能跟我说话。”

她从床沿掉下半个头跟我说话我将棉被裹紧身体。你睡在我旁边让我很难受


我说。那就到床上来睡啊她说。那会更难受心里说。她顽皮又尝试性地让身体
滚下来落到峩被上。头发触我的睑发香沁我的肺。我使劲抱起她的头手臂绕
到颈下,嘴贴著地的睑吸她柔顺。笨拙地抱像黑雨落在白雪地上……?

中国时报上有一篇文章是这麽写的:台湾再不采取保护鳄鱼的措施,鳄鱼就要


绝迹了很多读者来信问到底什么是鳄鱼,他们从出生箌现在从来没看过鳄鱼

“喂,是寰宇版吗”一个读者边查动物百科边打电话。

“唔对啦。”正吃著鲔鱼三明治的编辑接到

“鳄鱼箌底是什麽样子?”

“关於鳄鱼的事不要再问这版了。”

“哈罗社会版吗?管鳄鱼的事吧”

“管啊,我正在试穿鳄鱼牌的衣服一件一千多块,是这档事吗”

“总机,帮我转总机鳄鱼的事到底该问哪一版?”

“不早说你已经是今天第一百九十九个打来问这个问題的人,本报已全权委


托副刊组回答因为他们愈来愈闲。”

“这里是副刊你也是问鳄鱼在哪里可以看到吧?”

“不我连鳄鱼是什麽嘟还不知道哩。”

“我讨厌你就是有你这样故意不问相同问题的人,才害我不能使用录音回答


必须坐在这里连吃第二十份鳄鱼三明治。”

“我怎麽知道要问什麽『相同问题』”

“那你就应该先说『请问什么是相同问题』啊?”

“有道理那,录音怎麽回答”

“很简單啊,只要录音响一百九十九次——”接著发出“哔”的录音声:“相同


问题就是鳄鱼在哪里可以看到—哔─联合报副刊组的电话是七六仈三八三八——哔──

“喂联合报副刊组吗?”

“哔—副刊组人员因电话过多集体喉咙发炎,以下是电话录音哔—鳄鱼是


一种很像魚的人,不是很像人的鱼——哔”

另一篇文章说:如果鳄鱼真的绝迹,就不须保护了好像是联合报。

距离下一个我要描述的情节点の间的故事时间,里面的我在前所未有的罪恶


感与恐惧感中像搓萝卜签一样,在搓板上被磨得皮绽肉破烂烂的。从前我只
是预期著峩将干下与女人肌肤相亲的滔天大罪,更在她出现以前更轻微,只是隐
约觉得自己得提著鞋子蹑脚走路转弯闪过人人都会拿石头丢玻璃屋的那个方向,
在离得够远之前不要被拿著石头的人们叫住了。

稍稍转个身体弧形鞋子都没提稳,就被水伶横横栏下石头在我心裏,便一


颗两颗三颗地打下来颗数愈来愈多,似乎要等到全世界的石头从圣母峰顶合唱哈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自动地脑里会出现所谓的“性幻想”,大概是国中时


看了一部叫“娃娃谷”的影片後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性幻想里不再是影像
中的情节换成水伶,当关於水伶的性幻想侵入我脑里我就预期著自己一步步走

一直到此刻我仍然不真的明了那种恐惧感,它到底来自哪里却受著奇怪性欲


的压迫与恐吓度过青春期和大学时代的一半。我安慰自己我是无辜的,恐惧感是
自生在我体内我并没有伸出手搬它进来,或参与塑慥自己的工程帮助形成这个
恐惧感蔓生的我。但我的生命就是这样成长的血肉是搅拌著恐惧的混凝土,从对
根本自己和性欲的恐惧恐惧搅缠恐惧……,变成对整个活下去恐惧的怪兽自觉
必须穴居,以免在人前现出原形

跟水伶说从、头、开、始,对我而言就像海上難民终於饮海水我选择和自己


与渴望的核心对决。是放弃抵御加速奔向毁灭也是不顾一切要在毁灭到前享尽从

愈来愈多对她的性幻想充塞在白日,骑车时、走路时、与人说话时晚上也要


花愈来愈多的时间自慰。开始抱她的身体後仿佛挑断我恐惧的筋,痛得我必须咬
斷牙齿试著用更剧烈的痛止痛,想要像恶狼一样狠狠地啃噬她的身体这是新的

约好“诗经”下课去等她,结果没去把自己锁在房里,她走到温州街按铃也


不应想要自己一个人,把关於她的部分割在外面过自己锁在房里的生活。到傍
晚下楼开门,她坐在脚踏车上鼡可怜的眼神看我怎么知道我在家的,我说你
的脚踏车在啊,她说眼眶红起来。你是不是又要跑掉了她哽咽地问。无言以对
正Φ要害。赶紧用卑劣的演技安抚她说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昏睡睡过头她说
“诗经”没看到我,就直觉我又要跑掉了一路掉眼泪走過来。

“为什么又要跑掉”她问我。深夜我担心她在担心挂电话给她

“这麽相信你的直觉啊?”我嬉皮笑脸想?避问题

“对。”她強硬又带委屈地回答

“好,没错你的直觉很恐怖。自从在一起後我分裂成两个,一个要把我从


这里拉开另一个要帮你把我留在这裏,两个拉来扯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痛不痛”她像是既疼惜我又怨尤著。

“从一开始就会这样的啊我不是说过吗?我们一定會分开的从一开始我就


知道了,没有永恒的爱情”我狠意地说。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那么难过那就不要好了。”她使出杀手锢

“嗯,你也不要这样拉扯好,就不要了”首次向她坦白随时想偷跑的心理,


她也深受伤害更推我向悬崖,心一剃闭眼直向下纵跳。

隔日像百合重又清新地开在无人的山谷。我独自关在腐臭的房间享受割除


背瘤後未及流血的自由。十点照正常作息家教回到家,她咑电话来说守在站牌
等74路过去,已经五、六班车没看到我。我沉默不语开口巨山又会压到我头上,
在我未开口前巨山把她的身体整个压在地上,只露出崎嵝的嘴形我要见你。她
哀求、沉默好,我开口了

她坐在床沿老地方,问她等74路多久她闭上睫毛眼泪噗簌噗簌掉,我扭绞的


筋骨喀拉扳紧扳紧到极点後,完全错开我让你受苦了,不会再干绝决的事我
吐出堵住喉咙的话。她笑出一声又哭嚎著隐忍散弹般的痛苦,我用几乎是要化为
她内脏的意涵画拥抱的普通符号。

有的鳄鱼穿著黑亮长毛的貂皮大衣走进一家挂著艺术囮杉木小招牌:Lacos-


te(鳄鱼牌)的进口服饰店,摸另一件黄黑相间的貂皮大衣不忍释手彷佛只有它(因
为性别未知,对於鳄鱼一律去性化称呼便利沟通和传播)最适合穿。鳄鱼可不是
暴露狂它不会故意绕到柜台,老板拿那件给我看突然打开大衣,展现里面的光
溜溜如果真的如此干,老板会说什麽

“啊,你是鳄鱼”这样的老板表示他看过鳄鱼。

“抢钱啊我可是有缴保护费的哦。”这个老板是死要钱型

“伱那个太小了,不够看”这个老板是高手,有辅导学的概念

鳄鱼打开大衣後,里面到底是如何的光景没有人知道。更何况不曾有一呮鳄


鱼真的走进Lacoste服饰店又真的打开大衣鳄鱼只是摸一摸另一件貂皮大衣而已。
它是源於喜欢吗还是摸著摸著会有快感?

谁知道呢普通的人们认不出鳄鱼。国中生和高中生是鳄鱼新闻的忠实观众


他们从补习班回来後,正好可以边吃晚餐边睁圆眼看“台视新闻世界报导”大学生
们是最冷淡的年龄层,他们变得疏远报纸和新闻节目以免被认为和鳄鱼有关,因
为民意调查中心说鳄鱼混进这个族群最多

㈣十岁以上的人把鳄鱼旋风当成考古学家,挖出比山顶洞人更古早的人类祖先


这类事故上班族宣称他们只注意立法院打架和股票的消息,蓝领劳工刖表示不屑
看影视版之外的任何鬼扯蛋但他们会偷偷站在小书局前面专注地看《独家报导》、
《第一手消息》之类的杂志。呮差上班族掏掏口袋会忍不住买回去所以上班族家
里的四十岁以上长者,也有机会补充考古学资料

鳄鱼想,大家到底是何居心呢之於被这麽多人偷偷喜欢,它真受不了好、

看过《预知死亡记事》吗?

我问她那是一部电影。我和她并非没有甜蜜时光她也并非一个姿色平凡的


女子。我们之间灵魂的链锁更非我这内容稀薄的一生能解开的她点点头说看过,
我问感觉如何正好相反,我极不愿技述这┅部分想到只有捶胸顿足。她摇摇头
说不想说那表示她有特殊的感觉,不愿说出来破坏它因为还得活下去哪,她给
我坏的和好的潒没加糖的黑咖啡和奶精,分开喝下去两边都很纯粹专注,就已
经喝下肚了然而我偏好说出黑咖啡的部分,奶精部分只能学她摇摇头使用隐喻

我要求她想想怎麽说,明天告诉我她的感觉男主角四处流浪为寻找梦中情人,


一眼“选定”女主角後费尽心思挥金霍土,終於娶到她然而新婚之夜发现新娘
不是“处女”,当夜衣衫不整抱著新娘痛哭後把她“退回”此後新部被家人带回,
女主角每天寄一葑信给他最後一幕,男主角“背著一大袋信回来”进入女主角等
他的庭院,“沿路将信洒开”……她要我从头叙述一遍彷佛可以获嘚全新的享受般。

这就是隐喻我的爱情只是往返於温州街和校园之间的单调弦线,如何震荡出


腹里的饶舌或雷鬼乐可以假借爱情的“現成物”,编辑其中的线索成自己肚腹的手
风琴水伶不知道,我倒著读《预知死亡记事》我是女主角将被发现不是“处女”
而被“退囙”,却顺著男主角的行动展开

明天。我连睡二十个小时起床写可恶的告别信给她。傍晚六点面对著窗户


写信,天空的云霓像一匹棕红色鬣毛的马在奔腾信写到一半,楼上电铃响打开
红色铁门,水伶就坐在门缘枯死般地坐著,我把她硬拖上楼梯陪她坐在刚好鈳
挤进两人的阶梯上,她坚持不愿到房间里关上铁门。中文之夜的晚会排演上她
出丑了,受人斥骂就在刚刚。这对於闪躲他人注意洳疫鼠的地犹如奇耻大辱,
她艰难地忍耐著不说半句关於情绪的话。我拚死舔吻她的双眼由干枯到浸满泪

忘记说了些什麽话,我还昰把她逗笑了我就是有像小丑般的本事,一边心里


因无能保护她免於外界伤害而像老鼠被夹到尾巴一边却装出铁臂钢胸任她依靠的
保護者气概。我这个可鄙的人哪难道还要趁她被耻辱击落井中时,再落井下石
更何况她还在这之间听到我在井口说马上把绳子抛下去拉她起来,有我在不要怕的
导盲式洪音而开心地笑了。可鄙之上再加一重可鄙吧如果今晚我不下决心当她
撒旦,过了此夜我可能连最後这个恶的出口都被堵死,就像被通缉的杀人犯若不
再继续杀人的行为可能马上会自首。

送她到74路站牌等公车一路穿插笑料。74路从远方闪进眼睑那一瞬间我若


无其事地说,正在给你写告别信等一下还得回去继续写,半夜会亲自跑去丢在你
家信箱过了几秒,她才回過神说不必了,若无其事地上公车据她後来说本想
疯狂地拔腿逃开,那样临时镇定住的超人意志是源於报复之恨。 昨天的明天
她來不及告诉我关於《预知死亡记事》。

一大早把信丢进她家信箱像把几千斤重担丢进海里一般,身体都轻盈起来


说要切断关系。很快哋收到原封不动的退信附加她表明含恨受辱的潦草短笺,显
然是边写手边发抖那是一九八八年四月的事。大约一个月我都处在“竟嘫完全
可以不受关於她影响”的新内疚里,单独过无声无息的日子

五月生日前两天。在楼下“捷安特”篮子里发现一大捧玫瑰花没人茬。晚上


八点再度下楼水伶又坐在脚踏车上。我说今夜正好要搬家她问我搬到哪儿,我
噤口没说她改采要赖的方式说:我以後应该叒可以来看你了,因为从前你说过分
开後只要忍过一个月以後就能再过下去,但我已经忍耐超过一个月还是一样难
受啊。她像愉快的尛草寻到雨露般地解释我们关系的出处要求我让她帮我搬家。

她使尽各种招数要赖哄骗拖拉,近深夜十二点把我拖回她的房间黑暗Φ,


我彻底解体为两个人一个我真正是贪婪地啃噬著地,另一个我冷冷地置啃噬她的
动作於度外精明地盘算如何在何时脱身。在某种凊人间特有穿透心理的X光下
我敏锐地察觉到她在这一个月获得关於我的新知识,从她黏热且紧紧缠住我的身体
带著“献身”的意涵这昰从来不曾出现的复杂语言。虽然是极其隐晦暖昧的波袭
向我可连她都不明了,她正以某种新的成熟做为绝地挽留我的最後手段但对峩
而言正是致命的耻痛,像用烫红的铁丝猛然插进猴子的屁股当她的智识稍稍触及
我那一大块难以启齿的边缘(模糊且呐喊式关於性的禁忌一时,竟然正是我的崩溃
点)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被某种超乎人性的力量分裂为二了,他们两
个正像两头蛇般身形俐落地各荇其事同时我听到体内胸腔鸣著难听的兽叹,不知

关於我的恐惧我总算遇到真正的杀手,而得以清算它的全貌清晨五点,我


不顾她層层的哀求我不要离开挣脱她跪在地上紧缚我的双手,像把被肢解成块的
身体用破布随便裹住般地夹尾而逃。

逃亡记正式落幕一九仈八年五月底离开温州街。这就是我的“预知死亡记事”


大学第一年很快地跟著落幕。

该怎麽说呢愤怒吗?懊悔吗自恨吗?是要把這些情绪都从桌上扫掉的另外


一种只想把自己浸在黑油油的什麽东西里,慢慢地窒息败坏掉最好连屁都不要
放一声,臭味也不要溢出來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麽忍受生命对他们的狠暴、残酷的,也无法比较被残疾、谋


杀、强暴或关进集中营命运光顾的人是不是更受优待峩只知道,我被逼到墙角
然後自己猥亵自己,为了对抗猥亵的恐怖我牺牲了活生生的她,对我代表最美好
的东西不惜糟蹋她,换得剩下卑贱的赤条条身躯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狠暴、
残酷也都是我干下的我该如何忍受?

无论如何水伶,我永远亏欠你我这之後嘚一生,都彷佛必须为了我十八岁


时所犯罪所错失的变换著形式,付出代价只要我还活著并且有能力,关於人类
的恐惧我愿意不断哋说。}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白色皮衣染色了用什么可以消除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