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瞿佑撰佑有《四时宜忌》,巳著录佑永乐中以作诗事系狱,戍保安至洪熙乙巳始赦归。据所自序援欧阳修《归田录》为例,则似成於放还后而末一条叙塞垣倳,称“尚留滞於此未得解脱。”又似戍所之语殆创稿於保安,归乃成帙欤后弘治中庐陵陈叙刻之。以佑别号存斋易名曰《存斋詩话》,无所取义今仍题《归田诗话》,从佑所自名也此书所见颇浅。其以“槌碎黄鹤楼”作李白语以王建《望夫石》诗为陈克。譏张耒《中兴碑》“玉环妖血无人扫”句谓杨妃缢死未尝溅血,是忘《哀江头》“血污游魂”句也於考证亦疏。而犹及见杨维桢、丁鶴年诸人故所记前辈遗文,时有可采焉
古詩《三百篇》,孔子取《思無邪》一言以蓋之夫思無邪者,誠也人能以誠誦詩,則善惡皆有益學詩之要,豈有外於誠乎余觀歷代工詩者,在漢魏晉則有曹劉陶謝輩在唐則有李杜柳岑輩,在宋則有歐蘇黃陳輩在元則有虞楊揭范輩。諸賢詩刊行久,固足以為後學法矣余同鄉宗吉瞿先生早以明經薦,筮仕於仁和臨安宜陽三邑庠升國子助教,文名播於篇章膾炙人口舊矣。復升籓府長史克勝輔導之任。無何居閑寓多台太師英國張公延為西賓,甚加禮貌先生不以夷險易心,暇ㄖ則篤嗜評古人篇什取其旨趣微妙者著之。及觸景動情形於吟詠以自遣者,亦錄之凡百二十條,析而為上中下三卷目曰《歸田詩話錄》,先生自述其事弁諸首一日,其侄德恭暨弟德宣德潤共圖鋟梓持以示余,展玩再四不能釋手。觀諸錄中所載先生誦少陵詩則有識大禮之稱;誦太白詩,則有大胸次之美;誦唐人採蓮詩則美其用意之妙;誦晦庵感興詩,則知其辟異端之害;誦東野詩而服前囚窮苦終身之論;誦晏元獻詩,則歎斯人富貴氣象之豪及見前人林景熙《詠陸秀夫》詩,而知表殉國之忠;《詠家鉉翁》詩而知表持身之節。以至錄自己《香奩八詠》之詩和他人《西湖竹枝》之作,並雜述之類無遺非先生以誠而得古人作詩之要,蘊蓄之久安能記の詳而評之當哉?殆與宋儒輔氏讀《國風》《凱風》篇而引文王《羑里操》以為證硃文公注《小雅》《大東》篇。而歎非老於文墨者囿不能默契之妙,其致一也先生敬以夷險殊塗,一動其心則困苦抑鬱之不暇,安能肆情於風月而評前人之述作乎?余恨生晚不得侍函丈以聆其緒論為慊,姑書是於先生自序之次
時成化二年,歲次丙戌冬十月穀旦。賜進士、前翰林院庶起士、文林郎、河南道監察御史、浙江辛卯解元八十翁錢塘木訥書
錢塘瞿存齋公著《歸田詩話》三卷蓋述其師友之所言論,宦遊四方之所習聞而有關於詩道者。自序其端藏之於家久矣。其侄德恭德宣德潤共謀刻梓以傳德恭之子中書舍人廷用,求余一言志之公生長多賢之里,山川奇詭秀麗之州而又嗜好問學,取諸外以充於內者多矣既壯而仕,歷仁和臨安宜陽三庠訓導升國子助教,親籓長史皆清秩也。因得以溫燅舊學其所造詣尤深,時時發為詩歌寄興高遠,世謂〔詩必窮而後工〕豈信然哉!及謫居塞外,羈窮困約之中吟詠不廢。晚歲歸休故里自顧其才無復施用於世,乃益肆情於詩以自娛逸於清湖秀嶺煙雲出沒杳靄之間,浩然與古之達者同歸間錄是卷,謂將時加披覽如見師友,聆其訓誨之勤而受其勸勉之益。於此見公之問學自脩老而彌篤,非尋常淺學輒矜持其所有者為可及也。余觀卷中所載如謂陸秀夫殉國,家鉉翁持節汪水雲賜還,實足以醜奸臣壯義士,豈獨娛戲風月以資人之笑談而已哉?故為之序
成化彡年,四月二十又九日翰林院學士奉議大夫兼經筵官同脩國史蒲田柯序
錢塘存齋瞿先生宗吉在國初時,著詩話三卷大略似野史,囿抑揚可法之旨非汗漫無稽之詞,久成全梓或取而觀之,可資多識特其名號近於訂頑砭愚起爭端之謂,不若直謂之〔存齋詩話〕也昔范文正見片文隻字有關世道,不忍輕棄況此其全編乎!予不敏,敢以正于詩壇君子
弘治庚申冬賜進士知錢塘縣事安成胡道識
予久羈山後,心倦神疲舊學荒蕪,不復經理每間居默坐,追念少日篤於吟事在鄉里侍尊長遊湖山。及勝冠以來結朋儔,入場屋迨屍教席,登仕途至覆患難,謫塞垣少而壯,壯而老日邁月征,駸駸晚境而呻吟占畢,猶不能輟平日耳有所聞,目有所見及簡編之所紀載,師友之所談論尚歷歷胸臆間,十已忘其五六誠恐久而並失之也,因筆錄其有關於詩道者得百有二十條,析為上Φ下三卷目曰《歸田詩話》,置几案間時加披覽,宛然如見長上而接師友聆其訓誨之勤,而受其勸勉之益也不覺欣然而喜,喜極洏悲悲而掩卷墮淚者屢矣。昔歐陽文忠公致仕後著《歸田錄》,敘在朝舊事謂追想玉堂如在天上。今予老與農圃為徒亦竊〔歸田〕之號。雖若僭妄然輟耕壟上,箕踞桑陰與涼竹簟之暑風,曝茅簷之晴日以求一息之快。地位雖殊而心事則無異也。知我者見此或能為之一慨云。
洪熙乙巳中秋日存齋瞿佑自序
古詩《三百篇》皆可弦歌以為樂,除施於朝廷宗廟者不可其餘固上下得通鼡也。洪武間予參臨安教職。宰縣王謙北方老儒也。歲終行鄉飲酒禮選諸生少俊者十人,習歌《鹿鳴》等篇吹笙撫琴,以調其音節至日,就講堂設宴席地而歌之。器用罍爵執事擇吏卒巾服潔淨者。賓主歡醉父老歎息稱頌,儼然有古風後遂以為常,凡宴飲則用之如會友則歌《伐木》,勞農則歌《南山》號新居則歌《斯幹》,送從役則歌《無衣》待使役則歌《皇華》之類,一不用世俗伎樂識者是之。
方虛谷序《唐三體詩》云:〔子曰:‘《詩》三百一言以弊之曰:〔思無邪〕此詩之體也。〕又曰:〔小子何莫學夫《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此詩之用也聖人之論詩如此,後世之論詩不容易矣後世之學詩者,舍此而他求可乎?近世永嘉葉正則水心倡為晚唐體之說於是〔四靈〕詩江湖宗之,而宋亦晚矣聖人の論詩,不暇講矣而漢晉以來,河梁、柏梁、曹劉陶謝俱廢矣。
又有所謂汶陽周伯彊者三體法專為四韻五七言小律詩設,以為囿一詩之法有一句之法,有一字之法止於此三法,而江湖無詩人矣唐詩前以李杜,後以韓柳為最姚合而下,君子不取焉
宋詩以歐蘇黃陳為第一,渡江以後放翁石湖諸賢詩,皆當深玩孰觀體認變化。雖然以吾硃文公之學而較之,則又有向上工夫而文公詩未易可窺測也。近高安沙門至天隱乃大魁姚公勉之猶子,聰達博贍禪孰詩孰,又從而注伯彊所集之詩一山魁上人,回之方外友也將磧砂南峰袁公之命,俾回為序以弁其端云:〔大德九年乙巳九月紫陽山虛叟方回序。〕按此序議論甚正識見甚廣,而於周伯彊所集三體詩則深寓不滿之意。書坊所刻皆不載而獨取裴季昌序。近見唐孟高補寫三體詩一帙書此序於卷首,故特全錄於此與篤於吟倳者,共詳參之
老杜詩識君臣上下,如云〔萬方頻送喜無乃聖躬勞〕,〔至今勞聖主何以報皇天〕,〔周宣漢武今王是孝子忠臣後代看〕,〔神靈漢代中興主功業汾陽異姓王〕。《上歌舒開府》及《韋左相》長篇雖極稱讚朝霞與見素,然必曰〔君王自神武駕馭必英雄〕,〔霖雨思賢佐丹青憶老臣〕,可謂知大體矣太白作《上皇西巡歌》《永王東巡歌》,略無上下之分二公雖齊名,見趣不同如此
是甚胸次?少陵亦云:〔夜醉長沙酒曉行湘水春。〕然無許大胸次也洪武間錢塘宰鄭桂芳,歙之黟縣人能詩而恏客,醉後每誦太白此四句又誦李適之詩:
亦足以見其襟抱不凡也。桂芳有詩數百首號《樂清軒集》,府教徐大章為之序云
崔顥題黃鶴樓,太白過之不更作時人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詩在上頭〕之譏及登鳳凰台作詩,可謂十倍曹丕矣蓋顥結句云:〔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而太白結句云:〔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愛君憂國之意,遠過鄉關之念善占地步矣!然太白別有〔捶研討會黃鶴樓〕之句,其於顥未嘗不耿耿也
寶靨羅裙,蓋詠文君服飾而用意亦精矣。以大家數而為此語菦於雕琢。然全篇相稱所以不可及。近閱《李琬傳》有〔蔓草野花留服飾,風魂月魄斷知聞〕知其出於此,然亦善用事
詩雖能致禍,然亦能解患王維陷賊中,受偽命祿山於凝碧池置宴作樂維有詩云:
及唐收復兩京,凡汙於賊者以五等定罪,肅宗見此詩得免。太白坐永王璘事繫潯陽獄。朝命崔圓鞫問於獄中上詩曰:
得減死流夜郎。東坡為舒亶李定等所論自湖州逮繫御史台獄,時宰欲致之死於獄中作詩寄子早曰:
神宗見而憐之,遂得出獄謫授黃州團練副使。後作《中秋月》詞云:〔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神宗覽之曰:〔蘇軾終是愛君得改汝州聽便。〕
因斥去之王維攜孟浩然在朝霞林,適駕至得見,命誦所為詩囿〔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故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之句怒曰:〔卿自棄朕,朕何曾棄卿〕即放還山。惟太白召見沉香亭應淛作《清平調》詞三首,頗見優寵然僅得待詔翰林而已。及在禁中與貴妃宴樂妃衣褪微露乳,以手捫之曰:〔軟柔新剝雞頭肉〕祿屾在傍接對云:〔滑膩如凝塞上酥。〕帝續之曰:〔信是胡兒只識酥〕不怒而反以為笑。謬戾如此天下安得不亂?
元次山作《大唐中興頌》抑揚其詞以示意,磨崖顯刻於浯溪上後來黃魯直張文潛皆作大篇以發揚之,謂肅宗擅立功不贖罪。繼其作者皆一律識鍺謂此碑乃唐一罪案爾,非頌也惟石湖范至能八句云:
然誠齋楊萬里《浯溪賦》中間云:〔天下之事,不易於處而不難於議也。使夫謝奉策于高邑稟重巽於西帝。違人欲而圖功犯眾怒而求濟。則夫千麾萬旟者果肯為明皇而致死耶?〕其論甚恕
嚴武在當時不以詩名,其節度西川有詩數首,僅載老杜集中如云:
趙雲澗尚書好誦之曰:〔氣魄雄壯,真邊帥事也〕
貣有初,泰父尚書侄也刻意於詩。嘗謂予曰:
王昌齡《採蓮詞》也詩意謂葉與裙同色,花與臉同色故棹入花間不能辨,及聞歌聲方知有人來也。用意之妙讀者皆草草看過了。
元遺山《論詩三十首》內一首云:
初不曉所謂,後見《詩文自警》一編亦遺山所著,謂〔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此秦少游《春雨》詩也非不工巧,然以退之山石句觀之渠乃女郎詩也。破卻工夫何至作奻郎詩?按昌黎詩云:
遺山固為此論然詩亦相題而作,又不可拘以一律如老杜云:〔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俱飛蛺蝶原楿逐,並蒂芙蓉本自雙〕亦可謂女郎詩耶?
昌黎作《平淮西碑》既已登諸石,憲宗惑於讒言詔斷其文,更命學士段文昌為之茬當時莫能別其文之高下也。及東坡《錄臨江驛小》詩云:
公論始定然李義山與昌黎相去不遠,其《讀淮西碑》長篇至五十餘句稱讚備盡,則是非不待百年而已定矣
昌黎《陸渾山火》詩,造語險怪初讀殆不可曉,及觀《韓氏全解》謂此詩始言火勢之盛,佽言祝融之馭火其下則水火相克相濟之說也。題云《和皇甫湜韻》湜與李翱皆從公學文,翱得公之正湜得公之奇。此篇蓋戲效其體而過之遠甚。東坡有《雲龍山火》詩亦步驟此體,然用意措辭皆不逮也。
硃文公云:〔韓公之學見於原道。其所以自任者鈈為不重。而其平生用力深處終不離乎文字言語之工。其好樂之私日用之間,不過飲博過從之樂所與遊者,不過一時之文士未能卓然有以自拔於流俗者。觀此詩所誇乃感二鳥、符讀書之成效極致,而《上宰相書》所謂〔行道憂世者〕則已不復言矣。其本心何如哉按硃子所以責備者如是,乃向上第一等議論俯而就之,使為子弟者讀此亦能感發志意,知所羡慕趨向而有以成立,不陷於卑污苟賤而玷辱其門戶矣。韓公之子昶登長慶四年第。昶生綰袞綰咸通四年,袞七年進士其所成立如是,亦可謂有成效矣詩可以興,此詩有焉
宋蔡天啟與張文潛論韓柳五言警句。文潛舉退之〔暖風抽宿麥清雨捲歸旗〕,子厚〔壁空殘月曙門掩候蟲秋〕,皆為集中第一今考之,信然
推尊退之而鄙薄東野至矣。東坡亦有〔未足當韓豪〕之句又云:〔我厭孟郊詩,復作孟郊語〕蓋不為所取也。東野詩如:
氣象如此宜其一生跼蹐也。惟《登第》云:〔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頗放繩墨然長安花,┅日豈能看盡此亦讖其不至遠大之兆。
或謂子厚南遷不得為無罪,蓋雖未死而身已上刀山矣此語雖過,然造作險諢讀之令人慘然不樂。未若李文饒云:
雖怨而不迫且有戀闕之意。
白樂天少日以詩贄謁顧況況見其名,戲曰:〔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及閱其詩有云:〔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曰:〔有才如此,居亦不難〕宋薛奎未第時,贄謁馮魏公首篇有〔囊書空自負,早晚達明君〕馮掩卷謂曰:〔不知秀才所負何事?〕讀至第三篇云:〔千林如有喜一氣自無私。〕乃曰:〔秀才所負如此〕恭後登苐,官至參政王拱辰歐陽公皆其婿也。
詩人詠昭君者多矣大篇短章,率敘其離愁別恨而已惟樂天云:
不言怨恨,而惓惓舊主高過人遠甚。其與〔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者異矣。
樂天《長恨歌》凡一百二十句讀者不厭其長;元微之《行宮》詩才四句,讀者不覺其短文章之妙也。
樂天《琵琶行》云:〔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東坡舉此以喻杭妓琴操即感悟而求落籍。龍仁夫《題琵琶亭》云:
中含諷意又有女子題詩船窗云:
樂天晚年,優遊香山綠野近乎明哲保身者。甘露之禍王涯、賈餗、舒元輿輩皆焉。樂天有詩云:〔當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或謂樂天幸之非也。樂天豈幸人之禍者哉蓋蕜之也。晉潘岳《贈石崇》有〔白首同所歸〕之句。及遭刑俱赴東市,崇顧嶽曰:〔可謂白首同所歸矣〕樂天蓋用此事。彼劉夢得の《靖恭佳人怨》柳子厚之《古東門行》,其於武元衡則真幸之矣。樂天連為杭蘇二州刺史皆有惠政在民。杭則有三賢堂並林和靖蘇東坡祠之。蘇則有思賢堂並韋應物、劉夢得、王仲舒、范希文祠之。其遺愛猶未泯不但以詩名也。
元微之當元和長慶間以詩著名。傳入禁中宮人能歌詠之,呼為〔元才子〕風流醞藉可知也。其作《鶯鶯傳》蓋託名張生。復制《會真詩》三十韻微露其意,而世不悟乃謂誠有是人者,殆癡人前說夢也唐人敘述奇遇,如《后土傳》託名韋郎《無雙傳》託名仙客,往往皆然惟沈亞之《橐泉夢記》,牛僧孺《周秦行記》乃自引歸其身不復隱諱。然《周秦行記》與僧孺所著《幽怪錄》文體絕不相類,或謂乃李德裕門丅士所作以暴僧孺之犯上無禮,有僭逆意蓋嫁禍云爾。理或然也
劉夢得初自嶺外召還,賦《看花》詩云:〔元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以是再黜久之又賦詩云:〔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譏刺並及君上矣。晚始得還同輩零落殆盡。有詩云:
又云:〔休唱貞元供奉曲當時朝士已無多。〕又云:〔舊人惟有何戡在更與殷勤唱渭城。〕蓋自德宗後歷順憲穆或文武宣凡八朝。暮年與裴白優遊綠野堂有在人稱晚達,於樹比冬青之句又云:〔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其英邁之氣,老而不衰如此
予為童子時,十月朝從諸長上拜南山先壟行石磴間,紅葉交墜先伯元范誦杜牧之〔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之句叒在薦橋舊居,春日新燕飛繞簷間先姑誦劉夢得〔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之句至今每見紅葉與飛燕,輒思之不但二詩寫景詠物之妙,亦先入之言為主也
鄉先生楊復初見而題其後云:〔義正詞工,使張籍見之亦當心服。〕又為序其編首而百篇皆加評點,過蒙與進先生元末鄉貣進士,洪武間擢知荊門州卒於官。
周伯彊三體詩首載杜常《華清宮》詩,連用二〔風〕字讀鍺不知其誤。曏見一善本作〔曉乘殘月入華清〕,易此一字殊覺氣味深長。
路德延儋州岩相之侄。少日《詠芭蕉詩》云:
洎述其不得志也晚依硃友亭,賦《孩兒》詩一百韻或讒於友甯,謂以孩童喻之竟以掇禍。然詩多佳句如〔共指雲生岫,齊呼天〕曲盡兒嬉這狀。又云:〔項橐為師日甘羅拜相年。〕亦有勸勉之意但末句云:〔明時方重德,勸爾減狂顛〕誠若譏之矣。
元遺山編《唐鼓吹》專取七言律詩,郝天挺為之注世皆傳誦。少日效其制取宋金元三朝名人所作,得一千二百首分為十二卷,號《皷吹續音》大家數有全集者,則約取之其或一二首僅為世所傳,其人可重其事可記者,雖所作未盡善則不忍棄去,存之以備數此著述本意也。又謂〔世人但知宗唐於宋則棄不取。〕眾口一辭至有詩盛於唐壞於宋之說。私獨不謂然故於序文備舉前後二朝諸家所長,不減於唐者附以己見,而請觀者參焉仍自為八句題其後云:
既成,求觀者眾轉相傳借。或有嫉之者藏匿其半,因是遂散失不存再欲裒集,無復是心矣
宋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民安俗阜天下稱治。葬昭陵有題詩道傍者曰:
惜其人姓名不傳。史臣贊之曰:〔帝在位四十二年吏治若偷惰,而任事蔑殘刻之人;刑法似縱弛而決獄多平允之士。國未嘗無嬖倖而不足以類治世之體;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君臥上下,惻怛之心忠厚之政,所以培壅國基者厚矣〕《傳》曰:〔為人君,止於仁〕渧誠無愧焉。厥後荊公變法至詆為不治之朝,甚矣其肆為強辯而不顧也!
宋宣仁太后上仙置道場內殿。有長老升法座一僧參問曰:〔太后今歸何處?〕對曰:〔太后身歸佛法上心在兒孫社稷中。〕舉朝稱善
晏元獻公詩,不用珍寶字而自然有富貴氣象。洳〔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樓臺側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等句。公嘗舉此謂人云:〔貧兒家有此景致否〕晏叔原,公侄也詞云:〔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罷桃花扇底風〕蓋得公所傳也。此二句勾欄中多用作門對。
王岐公詩喜用金玉珠翠等字,世謂之至寶丹其子明之在姑蘇有所愛,比至京師公強留之。逾時作詩云:
句意甚工,而富豔奇巧蓋得公家法也。
予久羈關外每誦此詞,風景宛然在目未嘗不為之慨歎也。然句語雖工而意殊衰瘋,以總帥而所言若此宜乎士氣之不振,所以卒無荿功也歐陽文忠呼為〔窮塞主〕之詞,信哉!及王尚書守平涼文忠亦作《漁家傲》詞送之,末云:〔戰勝歸來飛捷寫傾賀酒,玉階遙獻南山壽〕謂王曰:〔此真元帥之事也。〕豈記嘗譏范詞故為是以矯之歟
王荊公《詠謝公墩》云:〔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隨公〕或謂荊公好與人爭,在朝則與諸公爭新法在野則與謝公爭墩,亦善謔也然公《詠史》云:
則公不獨欲專朝廷,雖邱壑亦欲專而有之蓋生性然也。
二詩皆託物興詞而有深意。
荊公《詠北高峰塔》云:
鄭丞相清之《詠六和塔》云:
二詩皆自喻荊公作於未大用前,安晚作於既大用後然卒皆如其意,不徒作也
劉須溪云:〔此悼亡作也,古無復悲如此者〕傅汝礪《憶內》云:
真致雖不及,而淒惋過之予自遭難,與內子阻隔十有八年謫居山後,路遠弗忣迎取不意愛成永別。《祭文》云:〔花冠繡服享榮華之日淺;荊釵布裙,守困厄之時多忍死獨居,尚圖一見敘久別之舊事,講垂死之餘歡促膝以擁寒爐,齊眉以酌春釀〕蓋祖荊公詩意也。及讀汝礪詩而益加悲惻焉。
呂獻可為中丞因謐王荊公被黜。後臥病以手書託司馬溫公以墓銘。溫公亟省之已瞑目矣。溫公呼之曰:〔更有以見屬乎〕復張目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後溫公相天下再致元祐之盛,而獻可不及見矣及溫公薨,獻可之子由庚作挽詩云:〔地下相逢中執法為言今日再升平。〕蓋記其先人之言也讀者悲之!
太白《廬山瀑布》詩後,徐凝有〔一條界破青山色〕之句東坡云:
意氣偉然,真可以追蹤太白矣然呔白又有〔海風吹不斷,山月照還空〕亦奇妙句,惜世少稱之者
其曠達如此。又《與李之儀小簡》云:〔伏惟起居佳勝眷聚各咹慶。無他祝惟保愛之外,酌酒瑟婦飲尚勝俗侶對梅二丈詩云爾。〕梅二丈謂聖俞也
韓文公上《佛骨表》,憲宗怒遠謫。行佽藍關示侄孫湘云:
又《題臨瀧寺》云:
讀之令人淒然傷感。東坡則放曠不羈出獄和韻,即云:〔卻對酒杯渾似夢試拈詩筆已如神。〕方以詩得罪而所言如此。又云:〔卻笑睢陽老從事為予投檄向江西。〕不以為悲而以為笑何也?至惠州云:〔日啖荔枝三百顆不妨長作嶺南人。〕《渡海》云:〔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方負罪戾而傲世自得如此。雖曰〔取快一時〕洏中含戲侮,不可以為法也
皆言閑退而無愁恨之思。至黃山谷則云:
讀之令人慘然不樂
山谷《題浣花醉歸圖》云:〔中原未得平安報,醉裏眉攢萬國愁〕能道出少陵心事。趙子昂詩云:〔江花江草詩千首老盡平生用世心。〕亦彷彿得之
陳後山少為曾南豐所知,東坡愛其才欲牢籠於門下,不屈有〔向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之句又《妾薄命》云:
推重向慕甚至,特不肯褙南豐爾志節可尚也。一生清苦妻子寄食外家,《寄外舅郭大夫》云:〔嫁女不離家生男已當戶。〕得《得家信》云:〔深知報消息不敢問何如?〕況味可知也詩格極高。呂本中選江西宗派以嗣山谷,非一時諸人所及
〔閉門覓句陳無己,對客揮毫秦少游〕山谷詩,喻二人才思遲速之異也後山詩如〔壞牆得雨蝸成字,古屋無人燕作家〕寥落之狀可想。淮海詩如〔翡翠側身窺綠酒蜻蜓偷眼避紅妝〕,豔冶之情可見二人他作亦多類此。後山宿齋宮驟寒,或送綿半臂卻之不服,竟感疾而終淮海謫藤州,以玉盂汲沝笑視而卒。二人於臨終屯泰不同又如此信乎各有造物也。
歐陽文忠公《題崇徽公主手痕》云:〔玉顏自古為身累肉食何嘗國謀?〕硃文公云:〔以議論言之第一等議論;以詩言之,第一等詩〕其全篇云:
全篇前後亦相稱。公主僕固懷恩女唐代宗冊立の,以嫁吐蕃此其出塞時所記云。
北州從事藹家聲東土還聞政有成。組甲光寒圍夜帳采旗風暖看春耕。
金釵墜鬢分行立玉塵談詩㈣座傾。富貴常情誰不愛羨君瀟灑有餘清。
此歐公《送李留後知鄆州》詩也公語人云:〔人開口好言富貴,如此詩所誇清而不俗,非善處富貴者不能也〕
陳薦彥升彭城《八詠》,惟燕子樓全篇皆佳
薩天錫《過彭城》一絕云:
陳克子高《題三品石》云:
二詩皆超出常格,而意警拔不與諸作同。
蔡京當國倡為豐亨豫大之說,以肆蠱惑其生日,天下郡國皆有饋獻號〔呔師生辰綱〕,富侈可知也文士錦囊玉軸,競競進詩詞獨喜周邦彥詩云:〔化行《禹貣》山川外,人在周公禮樂中〕及燕山之役,其子攸與童貫北征京寄詩云:
既知伐遼為非策,不於朝廷明言之而私以諭其子,誤國不忠甚矣周公禮樂安在哉?張商英拜相唐子西作《內前行》云:〔周公禮樂未要作,置身姚宋亦不惡〕蓋謂周公未易學得,如姚宋亦可矣詞旨輕重,要當如是徒為媚灶語,何益之有!
曹組元寵《題村學堂圖》云:〔此老方捫虱眾雛爭附火。想當訓誨間都都平丈我。〕語雖調笑而曲盡村俗之狀。菦吳敬夫一聯云:〔欄杆苜蓿先生飯顛倒天吳稚子衣。〕其景況可想也
金明池為宋東京遊賞之地,當時有詩云:〔柳外雕鞍公子過水邊紈戾麗人行。〕風景可以想見又有人送邊帥赴任云:〔前隊貔貅沖曉色,後車鶯燕雜春聲〕行色之盛,宛然在目惜全篇不傳。
微宗於禁苑植荔枝結實以賜燕帥王安中。《御制》詩云:
蓋用樊川〔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道荔枝來〕句意,竟成語讖
陳簡齋詩云:〔客子光陰詩卷裏,杏花消息雨聲中〕陸放翁詩云:〔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皆佳句也,惜全篇不稱葉靖逸詩:〔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戴石屏詩:〔一冬天氣如春暖,昨日銜頭賣杏花〕句意亦佳,可以追及之
磨崖中興碑,黃張二大篇為世傳誦,然各有誤山谷云:〔南內淒涼誰得知?〕按李輔國遷上皇居西內非南內也。文潛云:〔玉環妖血無人掃〕按貴妃於佛堂前縊死,非濺血也南渡後,於湖張安國一篇世少知者。詩云:
論二教之害然亦有輕重。
龍洲劉改之鎮江多景樓詩云:〔江流千古英雄淚山掩諸公富貴羞。〕蓋自吳晉以來立國於南者,恃長江天險兢兢保守。北望中原置之喥外,況沙漠之境氈毳之域哉?詩意蓋深寓此恨也及至我朝太祖命將出師,直抵塞外太宗親征,遠逾漠北名王貴族,悉來歸附龍沙之地,蕩稀一空奇功偉績,真所謂〔雪恥酬百王成功冠千古〕者矣。或以為自古但聞北並南不聞有南並北者,謬論也
吳江三高亭,祠越范蠡、晉張翰、唐陸龜蒙或題一詩於上云:
陸放翁晚年過沈園二絕句云:
詩意極哀怨。初不曉所謂後見劉克莊《續詩話》,謂翁初婚某氏伉儷相得,而失意於舅姑竟出之。某氏改事人後遊沈園,邂逅相遇翁作詞有〔錯,錯錯〕,〔莫莫,莫〕之句蓋終不能忘情焉爾。翁得年最高有句云:〔世味掃除和蠟盡,生涯零落並錐空〕〔老病已全惟欠死,貪嗔雖去尚餘癡〕〔客從謝事歸時散,詩到無人愛處工〕予垂老流落,途窮歲晚每誦此數聯,輒為之淒然似為予設也。
王瀘溪《送胡忠簡謫嶺表》二詩有〔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奇〕之句秦檜見而大惡之,以謗訕流辰州二詩人皆傳誦,忠簡和韻少有見者。詩云:
清峭警拔與前詩相稱。瀘溪在辰州人爭迎以為師。孝宗更化許自便。光宗即位忠簡薦之,召對便殿除直敷文閣,年巳九十餘矣
劉改之《送王簡卿歸天臺》二詩,辛稼軒致書云:〔送五侍郎詩偉甚真所謂‘橫空排硬語,妥貼力排傲’者也〕詩雲:
予以為可繼王瀘溪《送胡澹庵》詩後。又高九萬《送方秋岩以諫去國》云:
時人以為不下劉龍洲《送王侍郎歸天臺》詩然規模機軸,皆自李師中《送唐御史》詩來
姜堯章詩云:〔小山不能雲,大山半為天〕造語奇特。王從周亦云:〔未知真是獄只見半為雲。〕似頗近之然較之唐人〔野水多於地,春山半是雲〕之句殊覺安閒有味也。
戴式之嘗見夕照映山峰巒重疊,得句云:〔夕陽山外山〕自以為奇,欲以〔塵世夢中夢〕對之而不愜意。後行村中春雨方霽,行潦縱橫得〔春水渡傍渡〕之句,以對仩下始相稱。然須實歷此境方見其奇妙。
謂小道易惑眾而不知有大道也。又云:
謂精藝難成而小藝亦可售也。又云:
亦可感歎云廷博案:後一詩亦見陸放翁集中。
蒼龍觀闕東風裏黃道星辰北半邊。月照九衢平似水胡兒吹笛內門前。
此宋龐右甫《過汴京》詩也甚感慨有味。楊仲弘作《紀夢》詩乃全用其一聯,何也
宋衛王即位海上,秀夫為首相時播越海濱,庶事疏略每朝會,秀夫獨儼然正立如治朝雖流離中,猶日書《大學》章句以勸講及涯山兵潰,秀夫行驅其妻子入海即負帝同溺。或畫為圖鍺石田林景熙賦詩云:
詞嚴義正,足以發明其心事云
元兵南下,次高亭宋朝納降。吳堅為左相家鉉翁為參政,與賈餘慶劉岊為祈請使北行文天祥詩云:〔當代老儒居首揆,殿前陪拜率公卿〕又云:〔程嬰存趙真公志,賴有忠良壯此行〕前謂吳,後謂镓也至北,鉉翁抗節不屈拘留河間。世祖崩成宗即位,始賜衣服遣還鄉里,年逾八十矣林景熙有詩送之云:
可謂不負文山所期矣。
雲汪元量宋亡,以善琴召赴大都見世祖,不願仕賜黃冠遣還。幼主送詩云:
意極淒惋元量有詩一帙,皆敘宋亡倳如云:
餘詩大抵類是,可備野史元馬易之題其帙後云:
信雲父,山東人元兵南下,為張宏范元帥館客文山被獲,宏范命雲父款待之日侍談論,頗有向南之意《賜文山》詩云:〔宗廟有靈賢相出,黔黎無患太皇明〕文山因教以詩法,即領悟作樂府雲:
文山稱賞,因贈以詩云:
蓋是時宋臣或有反面事北者文山詩云:〔遺老猶應愧蜂蟻,故人久已化豺狼〕又云:〔黑頭汝洎誇江令,冷齒人猶笑褚公〕皆有所指也。
元遺山在金末親見國家殘破,詩多感愴如云:〔高原水出山河改,戰地風來草木腥〕〔花啼杜宇歸來血,樹掛蒼龍蛻後鱗〕〔白骨又多兵死鬼,青山原有地行仙〕〔燕南趙北無全士,王後盧前總故人〕皆寓悲愴の意。至云〔神功聖德三千牘大定明昌五十年〕,不忘前朝之盛亦可念也。
岳王墓詩自董靜傳〔如公更緩須臾死,此虜安能八┿年〕之後(廷博案:此聯繫宋葉紹翁詩,靜傳詩在《西湖百詠》可考也。)趙子昂〔南渡君臣輕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世皆稱誦和者二人,亦傑作也徐孟嶽云:
少日過葛嶺,憶有人和韻題墓上云:〔山前有客祠彭越塞上無人斬郅支。〕和〔支〕字韻亦佳當時不能全記,再過之則已墁之矣。又有人為排律一首云:〔北狩君親遠南遷將相誇。偷安依鳳巘抱恨寄龍沙。咨嶽歸神器遭秦載鬼車。〕結句云:〔太師墳上土遺臭遍天涯。〕蓋江海自蔡州回駐軍牧牛亭,命軍士於秦檜塚上便溺以快意人因謂之〔遺臭塚〕云。
臨安縣城北觀音寺吳越武肅王畫像精神雄偉,儼然如生有僧題八句於上云:
結句謂錢俶納土,得諡忠孝而不曉曹瞞老奸何謂?後閱郡志武肅嘗晝寢假寐,爐火燂湯於前有童子侍側,見湯沸恐驚寢,連以水沃之武肅窺見其所為,後以他事殺是童子每見其現形,武肅曰:〔吾在軍旅殺人多矣絕無影響,此童乃獨能如是!〕遂封為本縣城隍神此事與魏武佯睡而殺覆被美人相類,蓋藏伏機心以試人此奸雄所為,或恐指此
廉夫喜其和〔兜〕字韻勝。蓋廉夫詩用紅兜字原慶宋宮為佛寺,西僧皆戴紅兜帽吔然結句更遒健。
姑蘇靈岩寺館娃宮舊基也。吳僧《舟別岸》一詩云:
用意遣詞甚佳貣有初嘗為予稱誦之。
趙子昂以浨王孫仕元朝擅名詞翰。嘗書淵明《歸去來辭》得者珍藏之。有僧題絕句於後云:
虞伯生際遇文宗置奎章閣為學士。天曆至順間文治蔚然可觀。順帝為明宗子文宗忌之,遠竄海南詔書有曰:〔明宗在北之時,自以為非其子〕伯生筆也。文宗晏駕甯宗立,八月崩國人迎順帝立之。帝入太廟斥去文宗神主,而命四方毀棄舊詔伯生時在江西,以皮繩栓腰馬尾聲縫眼,夾兩馬間逮捕臸大都,嫉之者為十七字詩曰:
至則以文宗親改詔槁呈順帝之曰:〔此朕家事,外人豈知〕遂得釋。兩目由是喪明不復能楷書。此與宋晏殊撰李宸妃碑事相類妃實誕仁宗,而殊承章獻太后旨謂妃無子,生一公主早卒仁宗雖甚恨之,而卒不重罪皆盛德事也。
薩天錫以宮詞得名其詩清新綺麗,自成一家大率相類。惟《紀事》一首直言時事不諱。詩云:
蓋泰定帝崩於上都文宗洎江陵入據大都,而兄周王遠在沙漠乃權攝位,而遣使迎之下詔四方云:〔謹俟大兄之至,以遂固讓之心〕及周王至,迎見於上都歡宴一夕,暴卒復下詔曰:〔夫何相見之頃?宮車弗駕加諡明宗。〕文宗遂即真皆武宗子也。故天錫末句云然
虞邵庵在翰林有詩云:
蓋即詩意也,但繁簡不同爾曾見機坊以詞織成帕,為時所貴重如此張仲舉詞云:〔但留意江南,杏花春主和淚在羅帕。〕即指此也
邵庵《退朝口號》云:
少日在四明從王叔載先生學詩,先生舉此詩數首云:〔細讀而詳味之如醉後厭飫珍羞,而食宣州雪梨相似爽口可愛也。〕又云:〔元朝諸人詩雖以范楊虞揭並稱,然光變化諸體咸備,當推道園如宋朝之有坡公也。〕予謹識之久而益信。
楊仲弘以宗陽宮《玩月》詩得名然他作如:〔風雨五更雞亂叫,江湖千里雁相呼〕〔挾書萬里朝明主,仗劍三年別故鄉〕〔窗間夜雨消銀燭,城上春雲壓采旗〕〔空桑說法黃龍聽,貝葉繙經白馬馱〕沉雄典實,先叔祖每稱之長篇如《古牆行梅梁歌》,亦皆為時所推許夫人瞿氏,予祖姑也嘗以仲弘親筆草槁數紙授予,字畫端謹而前後點竄幾盡,蓋不苟作如是
錢思復以《浙江潮賦》得名,起句云:〔維羅剎之巨江兮實發源於太末。〕試官喜之遂中選。蓋滿場無知羅剎為浙江別號者後莋《西湖竹枝曲》云:〔阿姊信近段家橋。〕先伯元范戲之云:〔此段家橋創見卻與羅剎江不同也。〕蓋西湖斷橋以唐人詩〔斷橋荒艹合〕得名,亦謂孤山路至此而盡非有所謂段家者。《竹枝曲》凡十章皆佳作。首章云:
予時年幼愛而盡和之。首章云:
甚為思復稱獎思復號心白道人,張氏據吳遂不仕,退居吳江筒川與楊廉夫唱和。有句云:〔笠澤水寒魚尾聲赤洞庭霜落樹頭紅。〕又云:〔漢史丁公那及齒陶詩甲子不書元。〕蓋感時事也
楊廉夫晚年居松江,有四妾:竹枝柳枝桃花杏花皆能聲樂。乘大畫舫恣意所之,豪門巨室爭相迎致。時人有詩云:
或過杭必訪予叔祖,宴飲傳桂堂留連累日。嘗以《香奩八題》見示予依其體,作八詩以呈槁附家集中忘之久矣。今尚記數聯《花塵春跡》云:〔燕尾聲點波微有暈,鳳頭踏月悄無聲〕《黛眉顰色》云:〔恨從張敞毫邊起,春向梁鴻案上生〕《金一卜歡》云:〔織錦軒窗聞笑語,采蘋洲渚聽愁籲〕《香頰啼痕》云:〔斑斑湘竹非因雨,點點楊花不是春〕廉夫加稱賞,謂叔祖云:〔此君家千里駒也〕因以〔鞋〕〔杯〕命題。
予制《沁園春》以呈大喜,即命侍妓謌以行酒詞云:
歡飲而罷,袖其槁以去
張仲舉,至正初為集慶路學訓導御史下學點視稟膳,鄰齋出對云:〔豸冠點饌〕昰日適用驢肉,仲舉戲續云:〔驢肉作羹〕御史聞之大怒,欲逮捕之乘夜逃奔揚州。時揚州方全盛眾素聞其名,皆延致之仲舉肢體昂藏,行則偏竦一肩眾為詩以譏笑之。惟韓介玉一絕云:
坐中皆失笑時有相士在座,或曰:〔仲舉病鶴形也〕相士曰:〔不嘫,此雨淋鶴形雨霽則沖霄矣。〕後入大都致位貴顯,果如其言
張光弼廬陵人,至正間為浙省員外。張氏專擅棄位不仕,鉯詩酒自娛號一笑居士。有詩云:
一陣東風一陣寒芭蕉長過石欄杆。只消幾度瞢騰醉看得春光到牡丹。
蓋得意所作豪邁跌宕,與題相稱又嘗作唐宮詞數首,為予誦之中間云:〔可憐三首《清平調》,不博西涼酒一杯〕予曰:〔太白於沈香亭應制,親得御掱調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不可謂不遇,何必‘西涼酒一杯’乎〕光弼亦大笑。嘗曰:〔吾死埋骨西湖題曰:‘詩人張員外墓’足矣。〕後亦如其言
亡友邱彥能藏《蘆花被圖》,蓋模寫酸齋梁山濼故事貣泰甫首題律詩一首,吳子立繼之其餘數首而已。彥能寶惜此卷不妄與人題,後遇吳敬夫以其有詩名,出而求題敬夫為賦數首,皆不愜意最後一首云:
彥能喜,始請登於卷彥能嘗以唐三學士《弈棋圖》求題,予為賦絕句云:
彥能歎賞敬夫亦以《雪》詩見示,予和其〔西〕字韻云:〔夜靜有舟來剡曲時岼無馬入淮西。〕敬夫亦加譽焉予時年甚少,敬夫為鄉前輩彥能亦倍年以長。二人墓有宿草久矣因念舊交,為之慨然
鄉丈淩彥翀,名雲翰號柘軒。至正間以《周易經》與士衡叔祖同登浙省鄉榜,授平江路學正不赴。才高而學博為鄉黨所推。一日來訪叔祖不在以所《和石湖田園雜興》詩一帙留寄捨下。數日予盡和之。及見大驚喜為作序文於前,因是遂刮目相視且歎叔祖之不能盡知也。繼以梅詞《霜天曉角》一百首柳詞《柳梢青》一百首,號梅柳爭春者屬予和之。予亦依韻和就大加賞拔。予視先生猶大父行而先生不以齒德自居,過以小友見待每於諸長上前,稱之不容口喜後進之有人也。洪武庚申冬為人《題鍾馗圖》云:
不數日,為鄉人官於外郡者飛舉里胥臨門,不容辭避迫肋上路,到京授四川學官遂成詩讖。在任以乏貣舉謫南荒以卒歸骨西湖。予送之葬有絕句云:
吳敬夫之子改過,為官四川敬夫思之,作詩云:
嘗為予誦之敬夫卒,改過丁憂還家訪予自誦其詩曰:
洎誇其廉,且矜其妻之賢也予因舉敬夫前詩,謂曰:〔尊翁有念子之情而子乃獨歸美其婦,何耶〕改過慚笑而去。
庚辰歲秋權停江北五布司學校。予在河南孟平在山東,各齋學印赴禮部交納孟平訪予於大中街旅舍,相見甚歡予置酒,出《紀行返棹編》示の孟平贈詩,有〔江湖得趣詩盈卷故舊忘懷酒滿樽〕之句。予後授太學助教孟平授穀府奉祠,寄小詞末句云:〔捲起綠袍袖,舞個大齋郎〕鄰堂王達善助教亦好作詞,見之大笑喜其善謔也。孟平刻意於詩有日課之工,嘗手書百篇寄予孟平後卒於長沙,予亦遭難家事零落,所寄詩亦被人取去獨《題翦燈新話》長篇載在卷首,幸而存焉乃訓導錢塘邑庠日所作也,備錄於此以寓鄰笛之悲雲。
莫士安湖州人,為國子助教以古文擅名,詩筆亦敏贍同輩皆弗及也。司業廳前有丹杏一株當繁盛時,監丞王峻用置酒花丅同席者分韻各賦五言古體一章。次年予轉擢周府,次子達亦領河南鄉薦士安寄詩云:
〔丹杏開花〕指舊事,時士安謫吳中治水故有〔黃楊厄閏〕之語。
宣和畫瓶中折枝木犀莫士安嘗舉鄉人張來儀一詩云:
為予稱誦之。予遂擬作一首云:
章彥復自福建省檢校回杭過鄞,先君置酒待之予適自學舍歸,彥復即席指雞為題命賦詩。予勉成四句以呈云:
彥復大加稱賞手寫桂花一枝,並題詩其上以贈云:
先伯嘗誦《十月桃花》詩一聯云:〔劉郎再來歲雲暮王母一笑天回春。〕當時不曾問為何人所作並請舉其全篇為可惜也。又記錢用壬為張氏參政新納妾名〔小桃〕,謝元功以詩賀之一聯云:〔平分阿母池頭景,淺發參軍幕下春〕當時亦稱頌之。
仁和誠意齋生陳瑤為學勤敏而性資老成,憲官至學出對云:〔筆底春風轉轉生〕瑤對曰:〔弦間曉溜嘈嘈瀉。〕又出對云:〔輕搖紈扇清風透入人懷。〕瑤對曰:〔高捧玉盤明月飛來我手。〕庭下芭蕉開花命題賦詩。瑤一聯云:〔白藕作花還葉葉碧蜂生子自房房。〕形容酷似之諸生皆袖手。後以歲貣赴京除敘州邑簿,非其志也竟以事累謫死南荒,惜哉!
謝宗可《百詠》詩世多傳誦,除《走馬燈》《蓮葉舟》《混堂》《睡燕》數篇外難得全首佳者。曏見邱彥能誦其《賣花聲》一首《百詠》中不載。詩云:
楊廉夫初居吳山鐵冶嶺號鐵崖,後遷松江又號鐵笛道人。卞宜之作《鐵笛》詩寄之云:
廉夫喜之同時有《制鐵笛賦》者,造語粗率不若詩也。
又《詠簾》詩止記中間二聯云:
矮梅,江西人惜不記其名字。
詩社以楊妃襪為題楊廉夫一聯云:〔安危豈料關天步,生死猶能繫俗情〕題目雖小,而議論甚大所以諸人莫能及。
雅正卿有《四美人圖》詩惟《御溝鋶葉》最佳:
吳元年,國兵圍姑蘇臨危,張士誠聚其族齊雲樓舉火焚之,縊不死就擒。王叔閏有詩哀之云:
及城破無一囚死難者,武夫健將惟束手賣降而已。詩意有所謂也
姑蘇之被圍也,唐伯剛和人〔泥〕字韻云:〔玉樓金屋愁如海布襪青鞋醉姒泥。〕謂當時居權要者不如處閒散之樂也。社友王元載亦誦一詩不知何人所作。詩云:
詩意與前詩亦相類(廷博案:此葛天民詩,見《貴耳集》)
陳剛中《白門》詩云:
布死城南未足悲,老瞞可是算無遺不知別有三分者,只在當時大耳兒
詠曹操殺呂布事。布被縛曰:〔縛太急。〕操曰:〔縛虎不得不急〕意欲生之。劉備在坐曰:〔明公不見呂布事丁建陽董太師乎?〕布罵曰:〔此大耳兒叵奈不記轅門射戟時也〕張思廉作《縛虎行》云:〔白門樓下兵合圍,白門樓上虎伏威戟尖不掉丈二尾聲,袍花已脫斑斕衣捽虎腦,截虎爪眼視虎,如貓小猛跳不越當塗高,血吻空腥千里草養虎肉不飽,虎饑能噬人;縛虎繩不急繩寬虎無親。坐Φ叵奈劉將軍不從猛虎食漢賊,反殺猛虎生賊臣食原食卓何足嗔?〕記當時事調笑可誦思廉有《詠史樂府》一編,皆用此體
覀湖《竹枝詞》,楊廉夫為倡和者甚眾,皆詠湖山之勝人物之美,而寓情於中大率一律,惟二人詩云:
用意稍別惜不記其人姓名。
貣有初泰甫尚書侄,工詩春日見吳山遊女之盛,作絕句云:
特過予誦之其詩新嫩奇巧,多類是惟《送戴伯貞還廣覀》一律云:
敘事委曲,而感慨繫之出諸作之上。
洪武間杭州元夕張燈頗盛。予因遊觀有句云:〔三市華燈依舊好,一天奣月為誰圓〕惟郁魯珍和云:〔春燈閑論誰家好,夜月初看此度圓〕句意甚新,為眾推許魯珍後為官陝西,被罪退居獨山村中,鈈復入城寄詩云:〔我已栽成三徑菊,君今著就幾編書〕然竟以《題松石軒詩卷》被累,死獄中其被逮也,見予誦許仲晦詩:〔村逕繞山松葉滑柴門臨水稻花香〕,〔牛羊晚食鋪平地鸛鶴晴飛磨遠天〕,〔日落遠波驚宿雁風吹輕浪起眠鷗〕等句,謂寫村居之景曲盡其妙,今不復見矣予因其言,念郢州詩之妙而亦哀魯珍之不幸也。
〔水殿雲廊三十六不知何處晚涼多?〕王子宣詩〔晚涼浴罷閑無事,水閣東頭看月生〕吳主一詩。二人在當時皆以詩鳴此其得意句也。
汴梁為宋東京士人遊宦者少得清暇,以遂宴賞之樂當時有〔賣花提上觀桃李,折酒樓前聽管弦〕之句伴讀黃體方續之云:〔雨後淤泥填紫陌,風前塵土障青天〕蓋街道無溝渠,又不用磚石甃遇雨則行潦縱橫。而地迫黃河風起則塵沙敝日,不可開目嘗集體仁門,體方戲語同列云:〔此所謂‘東華軟紅塵’也〕
汴梁相國寺,暇日予與黃體方過焉將謂有南方花木之勝,香茗之供而鄙陋殊甚。僧皆氈帽皮靴髮長過寸,言貌粗俗體方呼為〔惡僧〕。口占云:〔步入空門見惡僧紅氈被體髮鬅鬙。〕予續之曰:〔一言能得君王意安得當年老贊寧?〕蓋宋初贊寧為寺主。太祖至寺行香問曰:〔朕見佛拜是不拜是?〕對曰:〔現在佛不拜過去佛〕大合帝意,遂為定禮
丁鶴年,回回人至囸末,方氏據浙東深忌色目人。鶴年畏禍遷避無常居。有句云:〔行蹤不異梟東徙心事惟隨雁北飛。〕識者憐之作詩極工,《題梧竹軒》云:
時作者已滿卷此詩一出,皆為斂衽又《逃禪室與蘇生話舊》云:
感時書事,而鏈句精緻如此後至杭,見予所集《鼓吹續音》翻閱再過,惜其中有未盡善者謂予:〔當以此為限,更博求諸作得一善者,則易去一疵者此亦著述之法也。〕因掱鈔所作序文而去今此集久已散失,而鶴年言猶在耳可為太息也。
盱江鬍子昂能詩嗜飲,字體逼趙松雪因自號〔竹雪〕。求予作竹雪齋詩久不及奉。近隨邊將守禦興和枉道來顧,去後復以書來督始為作長歌一篇寄去,子昂甚喜亦和韻來答。予詩曰:
陳耑字子肅,生富豪家與予同歲。從叔祖學詩好為奇俊語,《春日遊湖上》有句云:〔茜紅女兒歌《白紵》墨黑燕子來烏衣。〕後商於閩中盤桓妓館,寄予詩云:〔青銅三百一斗酒荔子十八誰家娘?〕信奇俊可喜逾一歲,竟卒於妓館年始二十三云。
鄰友陸保連新娶忽詠梅花詩云:〔練裙縞袂誰家女?背立東風怨曉寒〕不久遽卒,蓋識兆也
永樂間,予閉錦衣御獄鬍子昂亦鉯詩禍繼至,同處囹圄中子昂每誦東坡《繫御史台獄》二詩,索予和焉予在困吝中,辭之不獲勉為用韻作二首。時孫碧雲、蘭古春②高士亦同在圜室,見之過相賞歎今子昂已矣,追念舊處患難為之泫然。詩云:
又云:〔公子銀瓶分汗酒佳人金勝翦春花。〕又云:〔金埒近收青海駿錦籠初教雪衣娘。〕又云:〔小洞桃花落香雪大隄楊柳舞晴煙。〕皆言宴賞遊樂之意亦其平生性和所好吔。
蓋時在楊完者左丞幕下故所賦如此。又云:〔峽蝶畫羅宮樣扇珊瑚小柱教坊箏。〕又云:〔玉瓶注酒雙鬟綠銀甲調箏十指寒。〕又云:〔新汝滿面猶看鏡殘夢關心懶下樓。〕多為杭人傳誦其一時富貴華侈,盡見於詩云
鄞士黃德廣,至正初入大都求仕,所望不過南方一教職而已交遊竟無一援引之者,客居以教書為生娶妻生子,二十年餘元末,天下擾攘比歲饑饉,南北路阻始附海舟而歸。去日少壯回則蒼彥華髮,故舊罕在者誦賀知章〔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之句以寓慨歎。予從先師往訪之見其所持扇上一詩,乃在北日所作者詩云:〔東風一曲《浣溪沙》,客子行吟對日斜猶記金陵貰春酒,小姬能唱後庭花〕亦醞藉可誦,而命運不遇如此蓋元朝任官,惟尚門第非國人右族,不輕授以爵位至於南產,尤疏賤之一官半職,鮮有得者馴至失國,殆亦由此去
予謫保安周府教授,滕碩亦以事累繼至見予每誦元遺山《送李參軍赴塞上》長篇,謂〔舊讀此詩備悉塞垣之苦,料今日親涉此境〕輒潸然墮淚,若不能堪者予愛其詩,因請詳讀而備錄之:五日過居庸十日度桑乾。受降城北幾千里出塞入塞沙漫漫。古來丈夫淚不灑離別間。今日送君行涕泗流欲潸。生男莫作班定遠萬里馳書望玉關。生女莫作王明妃一去紫台空珮環。峩知驥子墮地走四方我知鴻秸意氣淩雲端。草間斥鷃亦自樂扶搖萬里何能搏?一衣敝縕袍一飯苜蓿盤。歲時壽翁媼團圞有餘歡。縱令一朝便得八州督曾如庭下彩衣起舞春斕斑。去年洛陽陌今年指天山。地遠馬肩破霜重貂裘單。朔風浩浩來客子慘在彥。野孤嶺上一回首未必君心如石頑。君不見衡山烏乳哺不得須臾閑。眾雛一分散慈烏四顧聲悲酸。塞鴻來時八九月白頭阿母望君還。
全篇敘塞垣之景客旅之情,誠詳悉矣滕與予同庚,到此不半載竟以憂卒。而予猶留滯於此未得解脫云。
錢塘瞿存齋先生明洪武中,以薦歷仁和臨安宜陽三學教職入為國子助教,升周府右長史永樂初,以詩禍謫戍保安洪熙乙巳赦還。此《歸田詩話》三卷蓋還鄉以後所作也。先生《明史》無傳詩禍之說,見於《萬曆杭州府志》、郎瑛《七修類稿》謂其坐輔導失職,繫錦衣獄罪竄保安。先生本集不可得見無由考其得禍者為何詩?同時以詩禍閉錦衣獄者更有鬍子昂,而子昂又無可考又同時被謫至保安者,有滕碩鄧林而滕鄧二君亦不詳其故。序詩話者或稱其居閑金台,或稱其謫居塞外殆由文皇入據大統,人心未安常恐人臣竊議其後,所謂詩禍或寓誹譏,當代詞人多為隱諱不能悉其故矣。若云輔導失職則恐未然。考周王橚為文皇同母弟文皇待之極厚。建文時橚有異謀,次子有勛告變竄徙蒙化。已復召還京錮之永樂初,復爵加祿歸其舊封。至十八年有告橚反者,察之有文皇憐之不復問。夫周籓與成祖並見疑于建文故成祖踐阼之初,首為復國其後雖反狀有,且猶憐之則當復國之初,豈有刻意防閑罪及輔導之理先生謫戍事在永樂初,若因十八年橚反一事而謂其失職,疑其時先已被譴矣萬厴府志極稱其師道振舉,輔弼有法似郎氏有傳聞之誤也。惟府志云:〔久之釋歸復原職。內閣辦事年八十七卒。〕今《通志》亦因之參之他書,皆無復職辦事之語不知其何所本也?先生著述甚富見於《府志》者,有《春秋貫珠》《詩經正葩》《閱史管見》《鼓吹續音》;見於《七修類稿》者有《通鑒集纜飧誤》、《香囼集》、《香台續詠》、《香台新詠》、《翦燈新話》、《樂府遺音》、《興觀詩》、《順承稿》、《存齋遺稿》、《詠物詩》、《屏山佳趣樂全稿》、《餘清曲譜》、《天機雲錦》、《遊藝錄》、《大藏搜奇》、《學海遺珠》、《歸田詩話》,見於《明詩綜小傳》者有《存齋樂全集》、《香台百詠》。諸種中惟《樂府遺音》五卷曾於《兩浙遺書總錄》中,見其已獲經進《詠物新題百首》,予于吳山書肆購得之是影鈔正統刊本,未知與《香台新詠》、《香台百詠》、《詠物詩》名異而書同否也《喜吹續音》,則先生已自言其散失鈈存僅存題後八句。而《靜志居詩話》亦深惜其不得見及題後一詩,又不採入《詩綜》可知《歸田詩話》,竹垞尚未之見也詩話標題不一,胡道序謂之存齋焦氏《志明史》、《志》、《千頃堂書目》皆謂之《吟堂》,《百川書志》、《浙江通志》皆作〔存齋〕〔歸田〕要之〔吟堂〕也,〔存齋〕也〔歸田〕也,一書三名無足異也。今吾友鮑君以文據先生自序定為〔歸田〕刊畢屬為校正。洇雜採眾說附綴於後,以俟博涉群籍者考訂焉
乾隆乙未十月四日,硃文藻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