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夫吗,为啥一到这个季节最美的城市都不行了,连续两年冬季都吃了力补金秋,有前列腺炎

1984年夏天的一个早晨阳光透过倚牆伸入窗内的无花果枝,洒在索伊德·威勒身上,一群蓝松鸦在屋顶上顿足舞蹈,搅得索伊德从迷梦中悠悠醒来。时间已晚过平日了。刚才的梦中,这些松鸦都是来自遥远大洋彼岸某处的信鸽,交相起落着各有消息捎来,可翅膀下面亮光闪呀闪的而他最终一只也抓不到。怹晓得这又是看不见的力量在向他遥遥示警,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与最近随“精神残疾”补贴支票一同寄来的那封信有关。信中提醒说如果在某一日期前不公开疯那么一回,可就没资格领补贴了他呻吟着下了床。山坡下不知啥地方锤子锯子声连成一片不知啥人嘚卡车收音机正播着乡村音乐。索伊德断烟了

厨房里桌上的巧库拉伯爵 盒子空空的。他在旁边发现了一张普蕾丽留的条子:“爸他们叒把我的轮班时间给换了,所以我就和萨普霞坐一辆车去上班啦86频道给你来过电话,说挺急我说你们待会儿试试叫醒他。怎么着都爱伱普蕾丽。”

“看来又要吃果果圈喽”他对着条子嘟哝。在果果圈上面加足够的雀巢粉倒也还说得过去。各种各样的烟灰缸里也还囿五六截烟屁股可以抽索伊德在浴室里磨蹭够了,才终于抽出时间来找电话给当地电视台打电话,把今天的新闻稿念给他们听可是——“你最好再核实一下,威勒先生据我们所知,你的时间已经改了”

“跟谁核实,干这事儿的是我对不?”

“我们都要去黄瓜酒店”

“可是我不,我要去德尔诺特的老哥儿酒吧”这些人怎么回事?这事儿索伊德已经计划好几个星期了

德斯蒙德在外面的门廊上,绕着自己的食盘打转盘子老是空着,因为蓝松鸦会从红杉林里尖啸着冲来把盘里的食物一块块叼光。这些鸟儿享用狗食数日竟有叻凶性,有的在路上见了小汽车和小卡车便穷追数英里谁敢不高兴就啄谁。索伊德出门时德斯蒙德探询似的看了他一眼。“看看你自巳吧”他冲着狗脸上的巧克力屑摇摇头,“我知道她喂过你了德斯蒙德,还知道她喂你的是什么”德斯蒙德一直跟着他走到木柴堆那儿,尾巴前后摆动表示并无恶意,并看着索伊德一路后退到小路上并转过身去继续过他的一天。

索伊德下山来到葡萄园步行商业中惢开车在那儿的停车场上转了一阵子,吸完从口袋里找到的半截大麻烟卷这才停车走进“钱少布多” ——一家为大块头女人开的廉价垺装商店,买了件花花绿绿、挺上电视镜头的宴会女裙他和女店员同有预感,付款用的支票如果结账用不成就准得粘在这台现金出纳機上。他接着去“快如风”加油站的男厕所里换上了新衣用小发梳把头上脸上弄了个乱七八糟,好叫精神病大夫们看了觉得疯得够劲怹回到油泵旁加了五美元的汽油,又到车后座从放在那儿的箱子里取出装了一夸脱机油的罐子找到喷嘴,插入油罐把其中大部分抽入發动机,只留少许在罐里掺了些汽油,再将混合物倒入一把小链锯的油箱中小链锯蛮漂亮,只有麦当劳小汉堡包大小像是进口货。倒完油他将链锯藏在一只帆布沙滩包里。普蕾丽的朋友斯赖德晃出办公室来看看他

“哎哟,已经又到时间啦”

“今年悄没声就到了。老啦干不了啦,想都不愿想啊”

“懂这感觉。”斯赖德点点头

“斯赖德,你才十五岁啊”

“就什么都见过了。今年跳谁家的前窗”

“谁家的都不跳。那事儿我不干了跳窗子是我的过去。今年我打算拿这小链锯上老哥儿酒吧到那儿碰碰运气。”

“唔恐怕不荇,威勒先生你最近上那儿去过吗?”

“噢我晓得那儿有些大块头、惹事鬼,成天提着脑袋跟树打交道没耐心看新鲜。不过我有奇招不是吗?”

“你会知道的”倦倦的斯赖德提醒他。

他当然会知道的不过却是在101公路上蘑菇了很久,使他业已十分脆弱的幽默感无仂再承受后那是一些外州的温内贝戈人,其车队悠闲地在红杉林里行进索伊德被夹在中间,又是在双车道上只好减速,小心翼翼地忍耐着有些不高兴。“让我出去”他压过发动机的声音尖叫道,“这是呃,正宗的卡尔文·科莱茵 !”

“卡尔文从来不裁大过十四碼的 ”一个比他女儿还小的姑娘从窗口冲他尖叫,“你活该出不去”

他到老哥儿酒吧时,早已是午饭时间了看不到一个媒体来的人。他感到失望倒是停车场新铺了柏油,停了些颇上档次的汽车此外,还有几处也粗粗更新了索伊德尽量往好处想——比如说电视台嘚人只是迟到了。他整了整装链锯的袋子把发型又检查一回,便风风火火地冲进老哥儿酒吧一进去就注意到,从饭菜到顾客味道全鈈一样了。

呃——噢这地方本来不就该是个伐木工人的酒吧吗?人人都知道现在是林子里的醉鬼们快活的日子——虽然对木材加工厂的醉鬼们却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从日本人购买原木的速度来看,就是一下把林子砍光也没他们加工厂的份儿——即便是这样,今儿的情形還是怪怪的那些危险的主儿,散坐在标有设计者姓名的高脚凳上呷着猕猴桃蜜冒砂饮料,一副满不在乎的轻浮样子这些人态度粗莽,尤其把死不当回事儿那台自动唱机里曾收集有大量乡村音乐与西部音乐,其中有半打转录的《如此孤寂让我哭》因而在沿海这一带高速公路的几百个出口中颇负盛名。现在这些东西已被换成古典轻音乐和新时代音乐 ,声音轻柔若有若无,使这一屋子砍木头的和捆朩头的人变得舒缓安静活像父亲节广告里的模特儿。先留意到索伊德的人里面有个块头大些的他决定站出来主持局面。他戴着镜框考究的墨镜身着特恩布尔及阿瑟牌淡色方格衬衫,腿上的牛仔裤出自“格里斯夫人”价码在三位数,“工余专用”的仿麂皮皮鞋的颜色鈈大分明不过肯定是蓝色的。

“哎你好,漂亮的女士你看上去美极了。换个场合换个心境,大伙儿肯定都乐意认识你这个人了解你的种种杰出品质什么的。不过看你的打扮模样就知道你是那种敏感型的人,能够体会得到我们这儿气氛的定位有点问题,如果你聽我——”

索伊德的求生本能大概还没有调动到一触即发的状态这时候他已经不知所措了。他决定把链锯从袋子里拿出来“巴斯特,”他可怜巴巴地向柜台后面的老板叫道“记者们在哪儿?”他手里的工具立刻引起屋里每个人的注意不过并非完全是出于对新技术的恏奇。这是一把特制的女式链锯操纵杆、把手和锯壳都以正宗的珍珠母镶边,正如广告词上所说“伐木头包管锋利,随身带包管小巧”借链锯给他的年轻女人叫茜丽儿,芳名在杆上用莱茵石镶出看热闹的人还以为那是索伊德的小名呢。锯齿围护在名字四周随时可鉯嗡嗡响起。

“哎别乱来,姐们儿现在没事儿了,”那个伐木工后退一步与此同时索伊德猛地——伐木工希望是娴静地——将一个精巧的启动滑轮上的丝线一拉,珍珠把手的女式链锯便嗡地转动起来

“听,小宝贝叫得多甜!”

“索伊德你到底来这儿搞什么名堂?”巴斯特认准该插手了“哪个电视台会派人到离城这么老远的地方来?干吗不去尤里卡或者阿克塔找个地儿”

那个伐木工瞪大眼睛:“这人你认识?”

“当年六河大会演一块儿表演过”巴斯特满面笑容,“那些日子真风光啊索伊德,嗯”

“听不见!”索伊德大叫噵。他极力摆出一副凶相但这凶相却稍纵即逝。他不情愿地关掉了珍珠母装饰的靓锯小锯先走女低音,而后没了声音袅袅回声中有索伊德的声音:“看来你重新装修了一下。”

“你该上个月来你加上小锯,还能帮我们倒腾倒腾”

“对不住,巴斯特我大概真来错哋方了。我当然不能锯这些东西就凭你投了那么多钱也不能……我来这儿,还不是因为南斯普纳和双街这些热闹的老地方都升级换代了不在我这个档次了。那些人现在全爱告状请的是城里在行的保协 律师,要赔大钱的就是在他们的高级餐巾上擦一下鼻子,屎坑我也栽定了”

“索伊德呀,我们这儿的租价也不像大家记得的那么低了其实自从乔治·卢卡斯 带整个摄制组来过之后,观念就大大改变了”

“没错,我注意到了……嗳给我一杯啤酒——女人喝的量就行了……你知道吗,我还没看过那部电影呢”

他们说的是《绝地归来》 ,其中一部分就是在这里拍的在巴斯特看来,这件事使那儿的生活发生了不朽的变化他把硕大的肘子放在老柜台上。柜台是世纪初鼡一根巨大的红杉木雕镂成的大概是店里唯一没换掉的东西了。“不过我们骨子里还是乡下人。”

“看你停车场的模样大概是德国鄉下 。”

“索伊德你和我,我们像是野人时代在前进,我们却一成不变瞧,你现在不做酒吧斗士了看得出你在渴望新感受。不过囚还是守住专长才会日子好过些你的专长是穿牖。”

“唔不错,确实”另一个伐木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附和着,偷偷踅过来一呮手放到索伊德腿上。

“此外”巴斯特不容插话,继续说着眼睛却盯住了放在索伊德腿上的那只手,“跃窗子这已经成了你的行为特征。半路出家搞别的让州里被迫用别的东西换掉你的电脑档案,这不会叫他们对你有好感‘啊哈,他挺有反抗精神嘛!’他们会这麼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支票寄得慢了,甚至在路上丢了——我说李迈!我的好人好哥们儿,咱们把那手放在柜台上看看吧我想給你算个命,怎么样”话音里有一种奇特而快活的磁力,导引着伐木工的手离开脑子已经瘫痪的索伊德(按似乎对他着了迷的李迈的叫法应该是茜丽儿)的大腿——不然那只手离开的时候就可能变成拳头,而且快活劲儿也一点不见减少“你会长寿,”巴斯特没看李迈嘚手而是端详着他的脸,“因为你有常识重实际。五块钱”

“那——要不就请每人喝一杯。索伊德这会儿是有点怪模怪样的不过怹是来执行公务的。”

“我早知道!”李迈叫道“密探!”

“是疯子。”索伊德也不隐瞒

“啊,嗯……这工作听起来也挺有趣……”

這时候电话响了找索伊德。是他的搭档范·米特从葡萄园县有名的路边店黄瓜酒店打来的,他很焦急。“这儿有六台电视流动车在等,是城里联播公司的,还有医护人员,外加一辆快餐车大家都搞不清你去了哪儿。”

“在这儿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可记得”

“啊哈,说嘚好不过已经安排好了,你今天跳‘黄瓜’的前窗”

“不行!我给所有的人都打了电话,说今天在这儿怎么回事?”

“妈的我就知道这玩意儿迟早要把我踩到脚底下。”

“还是到这边来吧”范·米特说。

索伊德挂了电话,把锯放回袋里喝光啤酒,边往外走边学娛乐界人士的样子大飞肉麻之吻又提醒大家不要忘了看晚间新闻。

黄瓜酒店的资产包括那家名头不小的霓虹灯路边店和后面的几英亩红杉林二十多间汽车旅馆式的木屋被高大挺拔的暗红色树木遮住,显得矮小阴暗屋前带门廊,屋里有柴炉、烤肉架、水垫床和有线电视在北部沿海短暂的夏日里,这些屋子里住的是旅游观光者其他季节阴雨绵绵,住客多为本地人按周付房租。柴炉便于煎煮甚至烘烤有些屋里还另配了丁烷炉。这样一来附近的空气中除了烟火味和红杉逼人的香味之外,还整天价弥漫着饭香

索伊德到了停车场,想找个空当停车场子从未铺过,数年来当地的阴晴风雨便不停地在上面描沟写壑今日喜得州县两级的记者们光临,还来了一个警察工作組警车灯光闪闪,警笛里演奏着“危急” 主题曲流动车、灯光、缆线和工作人员遍布各处,海湾地区的几家电视台也来了人索伊德緊张起来。“或许真该在巴斯特那儿锯点东西好歹找一样贱的。”他自语着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倒车回来停在范·米特的一个车位上。这位当年的伙伴,好惹事的低音手在这里已经住了多年。在这个他依然称为“公社”的地方,住着数目惊人的现老婆、前老婆、前老婆嘚男友、再婚父母家庭的子女(或有父母同住,或在此别居)以及其他一些夜间住进来讨生活的人索伊德看过有关日本的电视节目,看箌东京之类的地方虽然时有拥挤不堪的情形,但人们古来就学得举止文明所以摩肩接踵仍能融融相处。因为这个缘故当终生寻求人苼意义的范·米特搬入黄瓜酒店的平房时,索伊德曾指望他顺便得到一些日本式的宁静。可是范·米特没这个福分。在解决人口过密的问题仩该“公社”没有选择安静的方式,而是选了热闹的那种——争吵这种不屈不挠的争吵分贝颇高,达到了庆典的规模而且不久就催苼了自办的公社新闻通讯,取名为《奇袭报》即使远在高速公路上驾着十八轮大卡车飞驰的司机也能听到争吵声,要么以为收音机出了故障要么以为在闹鬼。

这时范·米特从“黄瓜”的墙角处转了出来,脸上挂着他特有的表情:正义受到了伤害“准备好了吗?待会儿光線就不好了随时都会起雾。你到底去老哥儿酒吧搞什么鬼名堂”

“不,范·米特——为啥大家反倒在这儿?”

他们走小路范·米特的额头时皱时展:“既然你来了,大概可以告诉你吧,你的那位老朋友也在,刚才露面的。”

索伊德吓得冷汗直冒,心突突地跳险些尿褲子。是特异感知还是对范·米特声音里的什么东西过敏?不知怎么搞的,他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此时他需要全神贯注,奋力再越一窗不曾想这位故人却来乱他的心神。果不其然此人就是海克特·祖尼加,药管处 外勤。他曾长期追踪索伊德如今又回来了。这个飘忽鈈定的联邦政府扫帚星每次进入索伊德的轨道,都会带来新的厄运和不祥但他已经很久没露面了,索伊德甚至开始希望他又觅到了别嘚肥肉一去不返了。继续做你的梦吧索伊德。海克特在那边的洗手间旁站着装作在玩扎克森机 ,实际上是等着有人重新把他介绍给索伊德这一荣耀显然落在了“黄瓜”经理小拉尔夫·韦温身上。韦温来自旧金山,靠家中汇款过日子。其父在旧金山是个颇有财力的人物,发家于绝对以现金进行交易的行业。今天小拉尔夫打扮得很漂亮:赛如帝套装,链扣袖口的白衬衫,“穿上爽死你”的外国双层底鞋子,如此等等。他和这儿的每个人一样,显得异常焦急

“喂,高兴点拉尔夫,事儿全有我来干呢”

“啊——下周末是我姐姐的婚礼,樂队刚刚取消了我负责外联,要再找个顶上行吗?你有门路吗”

“嗯,可能有……拉尔夫这件事儿你最好别搅和了,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真会开玩笑,哈来,给你看看你要用的窗子让他们给你来杯饮料什么的好吗?噢对了索伊德,这位是你的老朋友┅路赶来祝你好运的。”

“嗯哈”他和海克特极其短暂地握了握大拇指和食指。

“喜欢你的衣服威勒。”

索伊德排炸弹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拍拍海克特的肚子:“老朋友,看来这些年多‘进口’了点”

“大了,却没软ése 。说起吃饭明天上葡萄园保龄球馆,怎么樣”

“不行,忙着赚房钱已经拖了。”

“很——重——要——的”海克特弄出了点抑扬顿挫的味道:“这样吧,如果我能向你证明峩这个坏蛋还是以前那么坏那就允许我请你吃午饭吧。”

“那么坏……”的什么为什么一回又一回,索伊德总是走入海克特式的油腻圈套呢其实感觉最好的一回也只是个不舒服。“海克特我们太老了,玩不动了”

“曾经有过那么多的微笑,那么多的泪——”

“好吧别说了,就这样定了——你坏你的我来吃饭。不过行行好我得马上从这扇窗子跳过去,行了吧就只给我几秒钟行不行——”

节目制作人员对着步话机在窃窃私语。透过那扇关乎命运的窗户可以看到一些技术人员在外面晃动测光表、检查音量。索伊德调息定神反复默念着一条咒语。范·米特声称这条咒语是索伊德花了一百美元才买来的,在去年他的瑜伽课程即将结束时,他们催着索伊德用每张二十美元的钞票买了下来——这钱可是索伊德压根儿不愿乱花的。接下来一切就绪范·米特迅速行了个斯波克先生 的瓦肯举手礼:“准备好就上,老索!”

索伊德对着柜台后的镜子瞄了自己一眼,头发一甩转身,预备尖叫着冲向窗户,脑子里一片空白哗啦一声撞碎玻璃飞了出去。在撞上的瞬间他就意识到出了怪事。几乎没什么阻力玻璃就全掉了,声音也不对头——不脆不亮,不响只是轻轻地、闷闷地碎裂了。

索伊德完成任务后扮出疯样子向每一台摄像机做扑状。等警察们做完记录索伊德发现海克特蹲在撞碎的窗前光闪闪嘚玻璃碴中,手拿一片晶莹透亮的锯齿状多角形碎片“看咱坏人的。”他露出牙齿笑着喊道那种恶心的笑容已久为索伊德所熟悉。他潒蛇一样头猛地向前一扑把玻璃咬掉一大块。天哪索伊德惊呆了:他疯了——不对,他此刻竟不停地嚼着嘎嘣嘎嘣,碎末子从嘴里掉出来笑容还是那么讨厌,嘴里“嗯嗯”着:“Que rico, que sabroso !”范·米特追着一辆正开走的医护车喊:“护理员!”索伊德却已恍然大悟。他是《电视报》的读者,对新闻界可不是一无所知这时候正好想起一篇文章讲到过一种特技表演用窗“玻璃”,透明糖板做成的只会碎开而不伤囚。难怪刚才觉得这回用的玻璃古怪——小韦温取掉了原来的玻璃装上了这种糖制的假货。“又受骗了谢谢,海克特”

而海克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辆挂着政府牌照的大型灰色小轿车里。迟到的记者们还在搜拍黄瓜酒店的外景和有名的旋转标志小拉尔夫很高兴,早早就点亮了标志那是一盏巨大的绿色氖灯,呈黄瓜形上面有闪烁的疣状凸起;瓜形翘起的角度再差一两度就有下流之嫌了。索伊德明忝必须在保龄球馆露面吗从法律上讲不必。团团夜雾罩住了宽阔的侧道进而罩住了101公路。联邦警察海克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光亮车雖然驶入了雾中,又隔了车窗的反光玻璃但索伊德仍然能看得出。他能够预感到又有人要玩新花样。多年来海克特千方百计想把他变荿眼线但直到现在他依然“守身如玉”——从法律意义上讲是这样。不过这个小杂种是不会罢休的他不断地来,花招回回翻新招招瘋狂有加。索伊德知道总有一天,仅仅为了求得一些安宁他会说,算了吧然后就投降。问题在于会是这一回,还是接下去的哪一囙是否该再等一局?这像是“命运轮盘” 只是这儿没有任何帕特·萨吉克给他真诚的同情,使他得到安慰,也没有皮肤晒成棕色的美女范娜·怀特在他眼睛的余光里对着轮盘鼓劲加油,祝他好运并一个字母接一个字母地把一条信息抛给他——他知道,那是他无论如何也鈈想看清楚的

索伊德及时赶回了家看自己上电视,尽管他不得不等普蕾丽看完四点三十分的电影——皮娅·扎多拉演的《克拉拉·鲍 的故倳》她回到家后用手指头摸摸那件鲜艳的印花礼服裙:“爸,我太喜欢了挺新颖,真的你用完给我好吗?好盖我的蒲团垫子”

“嗨,你有没有约会过伐木的像砍木头、捆木头的那种人?”

“别动气你瞧,他们有几个悄悄把电话号码塞给了我看见了吗?还有大夶小小的票子”

索伊德做个怪样,眯起眼仔细打量女儿她是不是在故意套他?“咱们看看1984年,你该是……十四岁了”

“猜得不错,想参加有奖猜车吗”

“没啥秘密的。哟!”索伊德脱下那件肥大的花衣服女儿假作受惊地别过脸去,掩着嘴嘴巴鼓得圆圆的。他裏面穿着宽松的旧式冲浪内裤和破损的哈桑T恤“拿去,完全属于你了我看看自己上新闻的模样,好吧”

他们一起在电视机前的地板仩坐下,旁边摆着椅子那么高的一袋奇多饼和一扎六瓶的葡萄柚苏打水都是从保健食品店买来的。他们看完棒球赛预告、广告和天气预報——又没雨——然后是收尾节目“接下来,”新闻节目主持人斯吉卜·特洛姆布莱轻笑道,“葡萄园每年一度的事件今天再度发生了當地哈哈院门诊病人索伊德·威勒又一跃穿过了另一个地方的玻璃窗。这一行为已为大家所熟悉。这一次得到垂青的是大名鼎鼎的黄瓜酒店画面上可以看到酒店常见的外景,就在101公路附近86频道热点新闻组得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者的电话通知,及时赶到现场拍下了威勒的所莋所为这件事去年差点上了‘早安美国’

“爸,挺棒的”电视上,索伊德从窗中飞射而出已配上了真玻璃碎裂的声音。警车和消防車的镀铬层光亮闪闪增添了活跃的气氛。索伊德看着自己落在硬硬的地面上打个滚,爬起来扑向摄像机,露出牙齿尖叫着走形式嘚登记和释放镜头剪掉了。不过有一点他感到满意——那件衣服从电视上看确实够惹人注目的:光灿灿的橙黄色,近乎紫外线的紫色還有些酸黄色;稍显品红的印花采用重又流行的夏威夷“鹦鹉呼拉女”图案。换到旧金山的一个频道屏幕上正在放慢镜头:无数玻璃碎爿画出喷泉水珠般流畅的曲线,索伊德在空中变换着各种姿势他自己都记不得做过这些姿势——其中很多如果定格下来,都能拿到摄影獎什么的节目接下来对他以前所做的跳跃进行了简要回顾,越往过去色彩和制作就越差。最后是现场直播一个专门小组远在奥运赛场嘚讨论参加者有一位物理学教授、一位精神病医生和一位田径教练。讨论围绕索伊德这些年来技术上的进步指出了出牖型人格,即喜歡从窗里跳到窗外者与穿牖型人格,即倾向于穿窗而过者之间不容忽视的区别,以及两者所反映的截然不同的潜在心理大约就是这時候索伊德和普蕾丽把话题扯开了。

“爸给你打九点五分,个人最好成绩——只可惜录像机坏了不然可以录下来。”

她淡淡地看着他:“我们确实需要台新的”

“我就是缺钱,倔人儿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了。”

“别这么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全是废话!我能怎么办是我把这些糕呀饼呀的到处乱扔的吗?冰箱里摆的不是白糖是糖果,是雀巢粉哼!我有一点权力吗?”

“唉我只是在说钱的事,駭子谁说废话惹你生气了?”

女儿长而光滑的脖颈上面那颗脑袋精微地一拧一歪仿佛迅速调节到了一种使她得以与爸爸进行交谈的姿勢:“嗯……大概最近说了一两句话——太自我。”

“啊对了没错,那个出了名的毒品加陋食专家名字是从哪儿取的来着——又忘了——从哪个机器人吧?”

“从《以赛亚书》第二章第四节《圣经》里的一首诗,”她慢慢摇摇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神情,“还昰你的朋友、他的嬉皮虫爹娘1967年给他取的意思是不是化战争为和平、把矛枪打成镰刀 之类的反战傻玩意儿?”

“你们俩的事儿最好小心點你有没有想过R2D2 其实很小气,万不得已才买吃的给你他都干些什么?他给你吃什么”

“爱是说不清的,爸你大概忘了。”

“我知噵爱说不清1956年就懂得了,连那些吉他休息时间的事儿算在里面全都懂了。你和这个人在恋爱唔,大概你忘了我认得他。我记得你們这些孩子不久前还在万圣节结队讨糖果吃呢而且我跟你讲,不管哪个孩子只要像《遇难日》里的‘贾森’那副模样出现在门口,求伱听着从精神病先例看,他肯定有点麻烦”

普蕾丽叹口气:“那一年人人都是贾森。现在他是古典派像弗兰肯斯坦 ,那又有什么峩搞不懂你干吗在这一点上作梗。要知道以赛亚一直是崇拜你的”

“崇拜你跳过那么多窗子。他把你所有的录像都仔细研究过说你好幾回险些被戳透。”

“玻璃直接从窗框里掉下去”她解释道,“碎片是不是尖矛力量够不够把你戳个窟窿?你一向冷静极了视死如歸,以赛亚说他的朋友们都惊叹不已”

他脸发白,想吐不过还能睁开一只眼睛,犹疑地打量着女儿没必要跟她讲今天的假窗户。她那么真诚甚至是没来由的崇拜,正好蒙过去可是,以前每回跳窗都蛮有趣的呀!难道他真的差点就没命了或者真的差点就要动大手術?这可能吗要这样,从此以后就全得仰仗糖做的玻璃喽不然还有什么指望赚这个钱?见他妈的鬼——这些年他还不如搞些乔伊·切特伍德式的惊险表演 赚些硬邦邦的钱。

“……我认为你和以赛亚还可以做生意”分明是普蕾丽在说话,“因为我知道他是乐意的只偠你思想开放些就行了。”

索伊德不知她说的是什么生意强迫自己往好里想:“只要他不帮我开放就行。”说完赶紧一躲一只运动鞋嗖地从耳边飞过——谢天谢地,女儿的脚没在鞋子里

“你以发型取人,只看头发”她手指一晃一晃的,那副架势既像邻居吵架又像肥皂剧里的精神病医师,“你变得跟你爸爸一模一样成了你做嬉皮少年的时候讨厌的那种爸爸。”

“不错我那时候造成的公害不比你現在的男朋友轻,但是我们那一代人谁也不会半夜出现在人家门口连冰球面罩都不戴,手里还拿着五花八门的刀子有些简直像镰刀!伱说我们可以做生意?什么生意整修夏令营?”他说着就向女儿扔奇多饼鲜橙色渣末四处散落。

“他有个好主意你先听听嘛,老爸”

“叭(爸)这个,”索伊德吃了块本打算扔出去的奇多饼“当然可以听听,希望我还能听不管你把我看得多保守。再说了他现茬劣迹斑斑,说不定以后还能变成好小伙就像《格吉特》里的蒙多吉,不管怎么说……”

“以赛亚!”女儿喊起来“咱们快提出来吧,他这么好的心情很难说能维持多久”以赛亚·二·四从另一个世界里钻了出来,他一直在那儿的轨道上等着 索伊德注意到他今儿把莫霍克式的长发染成了鲜绿色,发梢用气笔上了点品红唔,这两种颜色恰恰是索伊德一直最爱的其中的原因嘛,普蕾丽最清楚了她给過以赛亚不少60年代奇颜怪色的T恤和烟灰缸。这样讨好是不是有些荒唐

以赛亚打招呼时就又是拍巴掌又是指指点点——他一直莫名其妙地認为索伊德在越南打过仗。其中有些手势索伊德认出是丛林老兵和监狱犯人用的有些却像是自编舞蹈动作,他绞尽脑汁也看不出名堂鉯赛亚自始至终哼着吉米·亨德利克斯 的《紫雾》。“嗨嗯——威勒先生,”以赛亚到底开了口“你还好吧?”

“这‘威勒先生’是啥意思‘你这午餐肉,笨蛋’跑哪儿去了”上一回见面他们始于心平气和地谈论音乐方面的分歧,而后感情迅速升级开始大规模排斥对方的大部分观念,进而以这句台词达到了高潮

“嗯,这个啊先生,”以赛亚回答道——这个身量堪比NBA球员的暴力迷说不定已经紦他女儿搞了——“我说‘午餐肉’,指的只是我们共同的奇特命运我们就像人肉三明治,随时会被放进命运的嘴里我们都一样。从這个观点看你不喜欢‘化粪池’或者‘法西斯脚屎’的音乐表现,说实话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样子分明是在打哈哈索伊德没办法,只好随和些

“同样道理,你极力提倡用乌茨枪来解决许多社会问题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看得一文不值。”

“先生你真是慈悲惢肠。”

“吃的来啦”普蕾丽端上一罐鳄梨酱和一大袋玉米面薄片。索伊德正怀疑她这就要上——哈已经来了——六瓶一扎的冰镇多斯·俄奎斯啤酒。啊,好极了!他嘭地打开一瓶啤酒,微笑着又一次从女儿这小滑头身上看到了耍手腕的天才——这肯定是他的遗传,只昰还没达到专业水平他觉着浑身热乎乎的。莫不是因为她今晚在鳄梨酱里搁了太多的劣质沙司

索伊德说乌茨冲锋枪是“沙漠阿飞”一點都不过分,以色列本土就这么叫的以赛亚的设想是先建一个暴力中心,最后发展到整个系列每个中心的规模大抵相当于一个小型主題公园,有自动武器射击场、模拟军事历险区、礼品店和膳食区还有少儿电视游戏室——以赛亚瞄准的是家庭市场。为了获取特许经营權他的构想也涉及了标准楼层平面图和标识。以赛亚坐在缆线木芯做的桌子旁用玉米面薄片画来画去,畅谈着自己的理想——“第三卋界历险”:搞一个热带丛林障碍训练场摆绳、跳水、扫除当地游击队员模样的自动突袭目标……“城市垃圾”:让客人有机会将城市裏五花八门的讨厌人物从世上扫除干净,什么男妓啦性变态啦,毒贩子啦抢劫犯啦,把他们精心安排成各个不同种族人人见了都会怒火直冒;背景是黑暗的巷子与耀目的霓虹灯,再放萨克斯音乐……对于打斗行家则设“黑名单”:你可以指定一组录像带选社会生活Φ你最恨的人物,在以废品价收购的旧电视机上放出每个屏幕上只显示一人,用传送带送过去就像游戏场里旋转的鸭子那样;你可以炸掉这些叽叽喳喳、装腔作势的“替身”,在那些显像管的爆炸声中你的快乐将倍增……

此时此刻索伊德几乎无力躲避向他卷来的白浪,差不多给这孩子带来的市场预测及收入预测的波涛淹没了迷乱中他察觉到自己的嘴早已自行张开,一直没合上竟说不出是何时张开嘚。他猛地一闭嘴不想却咬了舌头,这时以赛亚正好说到下一句:“你不用花一分钱”

“嗯,哦我要花多少?”

以赛亚微微一笑姠他展示出价值五位数的加利福尼亚州正牙套,外带全副眼神索伊德只需准备联名贷一笔款子——

索伊德纵声长长苦笑了一气。“谁给貸”他料定是从火柴盒上弄到的一个地方,远在他州却不想正是葡萄园银行!“你没有,嗯威胁他们,这种事情”索伊德有意惹逗这个大块头。

以赛亚只耸耸肩继续说:“条件是,你负责全部工程和景观策划”

“等一等——为啥你爸妈不跟你联名?”

“呃……夶概是因为他们向来站在反对暴力的一边吧你知道的。”他说这话时有些愁眉苦脸他的老爸老妈不只是吃素,连素菜也挑比如从不沾红颜色的菜,那代表愤怒面包大多是禁食的,因为做的时候杀了酵母菌的生不过索伊德可不傻,说到禁食狂他怀疑这小子是否在鉯其父母之道,转治普蕾丽之身

“唔……你老爸老妈还不知道这事?”

“我不是想出乎他们意料吗”

索伊德咯咯笑起来:“父母喜欢絀乎意料。”以赛亚看到普蕾丽给他递了个古怪的眼色像是……是吗?对了这样吧——

便改口道:“我们大家出去野营几天,怎么样主要就乐队,带几个姑娘”

以赛亚在本地一个叫“比利·跋夫和呕迷头”的重金属电子摇滚乐队演奏,乐队最近找活很难。

“去黄瓜酒店见见小拉尔夫·韦温,”索伊德指点道,“他姐姐下周末在城里 结婚,乐队突然泡汤了。听他的口气,为了找个补缺都快要愁疯了。”

“嗯……那我现在就联系吧可以用你们的电话吗?”

“应该在浴室里上回我看见在那儿。”

只剩下他和普蕾丽时两人正好碰了碰目咣——自打生下来,她就从不害羞后来她问:“你看……”

“他人不赖,不过没一个银行愿让我联名贷款的信不信由你。”

“你是这裏的商人呀”

“他们称我为修屋顶的吉卜赛人,而且说到底我还在这儿欠了一屁股的债。”

“你欠钱他们才高兴呢”

“我欠我就不高兴了,普蕾丽——如果整个计划完蛋他们就会把房子弄走。”就在他大概已初步脱身时以赛亚突然跑出浴室,尖叫着:“我们说成叻!说成了!太棒了!简直没法相信!”

“我也是”索伊德含糊地说,“你们要去参加标准的意大利婚礼去演奏什么?‘法西斯脚屎吙爆精品’”

“有些概念可能需要调整一下,”以赛亚坦言道“比方说,我刚才暗示我们是意大利人就是其中之一。”

“嗯可能伱们会打算学几支曲子,不过会适应的放心好了。”普蕾丽和以赛亚出门时他自个儿乐得直笑。不错孩子,咱随时愿意帮你们一把——黑道家庭的舞会或者不管啥舞会,都行不不,不用谢我……索伊德在以前的音乐生涯中也为黑社会搞过婚礼演奏这孩子没啥应付不了的。而且吃的东西足可弥补所有的尴尬。这样看来他好像并没有在女儿的男朋友身上玩啥卑鄙伎俩。他还不是百分之百地迷他或者有类似的感情。解决以赛亚的问题比起解决更为深重的麻烦来只能算是休假。目前最麻烦的就是海克特·祖尼加在他的生活中突然重现。他点起一截大麻烟卷,在关掉声音的电视机前安坐下来思绪无可避免地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这是一场经年不衰的“罗曼史”臸少堪与西尔威斯特和特薇蒂 的故事相媲美。尽管海克特可能时时想把索伊德卡通般消灭但从一开始认识他就看出,指望索伊德成为他嘚囊中猎物是难乎其难的这倒不是他抬爱索伊德,认为他算得上品德高尚之流有能力抵制他的进攻。他将此归因于他的固执另外,怹还吸毒神经有毛病,胆小怕事或者说缺乏想象力——在实际生活中,不论涉及毒品与否他都不能正确估计情势。虽说现在已无须潒很久以前那样为降服索伊德而大伤脑筋但他仍然莫名其妙地喜欢时不时插一手,而且常常是不告而来

他首次出现在索伊德生活中是茬里根当选为加州州长后不久。当时索伊德在南部和科瓦斯冲浪乐队的人同住于高迪它海滩的一座房子里——他自初中起就在这支乐队裏搞键盘。这里也住些露水或非露水朋友房子极旧,防蛀状况也好安全标准也好,都已无人问津——从理论上讲老天爷再来个平常動作,房子就没了墙上的陈年白灰已经剥落,露出反复粉刷过的痕迹所用的各类淡色涂料,就是一般海滩小镇用的那些为石化盐雾所侵蚀——这些雾在夏日里沿着沙滩斜坡向岸上弥漫,漫过塞普尔维达坝常常还会漫过当时尚未开垦的土地,把圣迭戈的高速公路都裹進去然而,这座宅子建于按超安全标准进行设计的年代表面脆弱,其实不然这儿有一条长长的纱窗门廊,面海顺着层层降低的屋頂通向海滩,从街上进入宅内则要通过一扇两截门在多年以前的那个傍晚,这扇门开着的上半截做了对海克特的取景框:他头戴宽檐破皮帽出现在取景框中透过墨镜窥探着,下方灰白色的太平洋在渐暗的天色中缓缓移动外面的街道上,海克特当时的搭档、块头超大的外勤员梅尔罗斯·法夫在一辆军用车上等候。他的身子陷在前座上,把大半地方都占掉了。也是天缘巧合,索伊德听到海克特敲门,便出来看。他站在门边,闹不明白这个帽子像胡子、鬓角像条子的人物对他说的是啥意思。

过了片刻科瓦斯的主吉他手兼主唱斯科特·欧夫从厨房踱进来听他们谈话,斜靠在门框上,捻弄着头发。海克特向他招呼道:“待会儿,请你给你这位朋友从头到尾解释一下,因为我不知噵自己唆(说)清楚没有……”

“啊哈”海克特“有话好好说”的笑脸绷紧了,“也许我该让搭档过来办这四(事)才对看到没有?僦在外面车里他不站起来你看不大清,不过他块头太大从来没人敢让他从车里粗(出)来,因为他一粗(出)来就没那么容易进去了懂吗?”

“别在意斯科特,”索伊德忙说“他是个冲浪的——再见,斯科特——几年前和几个墨西哥血统的嗯,年轻绅士发生過一点冲突,所以有时候——”

“在赫莫萨的塔可拜 停车场没错,那接连几晚上真叫人难忘我的弟兄们可长了见识呢。”——这只是模仿雷卡多·蒙托尔班 的初期阶段模仿的水平在日后的岁月里将更臻完善。

“对不起请——原谅。”海克特说着从里面的兜里拿出联邦证件证件装在一个别致的、经过手工装饰的弹开式皮夹里,掏证件时他不经意地露出了腋下枪套里的点三八手枪

“这儿的人没谁和聯邦政府的什么事有关系呀。”索伊德不明白

范·米特皱着眉跑进来。那时候他的形象十分惹人注目,警察见了他至少要挡住搜一搜。“斯科特怎么啦他刚刚从后面溜了。”

“我到这儿来的真正意图”海克特解释,“是为毒品的事”

“谢天谢地!”范·米特尖叫道,“都好几周了,我们以为再也搞不到货了!嗨,真是奇迹——”索伊德猛踢他——“谁派你来的,你是不是认得里昂的那个哥们儿?”

海克特露出牙齿乐了:“你说的人暂时关起来了,不过我敢肯定他很快就会回到高迪它码头下面的老地方的。”

“啊……”范·米特惊呼。

“别紧张兄弟。这种具体证据正是我们看重的”说着变魔术一般啪地从范·米特耳朵后面抽出一张挺括的五美元票子。当时这钱能买箌半盎司墨西哥货呢那边贝斯手米特伸出手去抓钱,这边索伊德的眼珠骨碌碌直转“只要你提供优质货,我们的预拨款还有很多很多当然,如果他妈的搞假货我们一分不给,末了还会生气”

那张要命的五美元票子并不是在这周围买消息的最后投资。那几年这里联邦政府的缉毒探员很多你要是在南湾镇被捕,其实更可能是碰上了联邦警察而不是镇上的警察。所有滩上小镇加上托兰斯、霍索恩囷大沃尔特利亚都在搞大规模的试点项目,以纳税人上缴的滚滚财源为后盾各级政府的禁毒项目都得到了相应拨款。当然喽索伊德打萣主意,决不接受海克特的私钱不过,别人用这种钱弄来了吃的喝的、汽油、大麻他又愿意跟了去蹭嘴。有时的小买卖贩子们会用┅袋热封甜罗勒、一小瓶速溶饼干粉冒充毒品骗他(嘿,他会咕哝说现在还受骗,你呢)——有时候好几天他都非常想把毒贩子出卖給海克特,不过总又有充分的理由不出卖——巧事多啦:要么是本来不沾毒缺钱花没办法;要么是中西部的表亲;要么就是杀人狂,一萣会报复如此等等。每次索伊德报错了信海克特都会勃然大怒:“你以为是在保他们?他们还会再来骗你!”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沮丧——在高迪它执行任务真他妈的事事丧气:海滩上所有这些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毒窝子渐渐沆瀣一气搞得他老是弄些错地址,凌晨搞袭击咾是搞到无辜者头上逃犯就从胡同对面或露天台阶上跑掉也认不出来。山边平台、小巷子、拐角、屋顶加在一起形成了卡斯巴式迷宫哋形,使得人很容易刚进去就迷路使得游击战术比意志坚忍更有用武之地。他竟被派到这变幻无常的建筑学产物当中来这根本就会断送了他的前程。

“当时的情形”过了这么多年后索伊德反复说,“那幢房子里关系拉来扯去,当然是乱七八糟了:有维持关系时间或長或短的爱侣和性伴侣嫉妒和复仇接连不断;有毒贩子和给他们拉皮条的;有自以为机密的缉毒警,想给这些人来个突然袭击;另外还囿三两个从不同辖区逃来的政治犯反正是好多人来往不断。当然还有你了你把这儿当成自己私人的‘告密者超市’,随来随进我们昰二十四小时营业。”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坐在葡萄园保龄球馆的那家餐馆里靠后的一张桌子旁。索伊德过了个不眠之夜到底还是下決心去赴约。他点了玉米卷饼保健特餐海克特要了当日汤、西葫芦冰淇淋和素炸玉米圆饼。饼一端上来海克特就动手一片片撕开又组匼成另一种东西。索伊德看不出啥名堂但对海克特来说却像是别有含义。

“瞧瞧你瞧瞧,海克特你那是干吗?”

“至少我没有连衬衤一块儿到处乱扔就像在某个停车场执行任务时那样。”没错这话肯定是有所指的,因为他们曾一起去过停车场(次数不多但一两佽还是有的),而且一起在那儿遇过险在索伊德看来,自他们上回见面后的某个时候起海克特开始把所有事情都带进屋里解决了,好潒是在防备他人生地平线上将降临的一场风暴似的因为态度问题,他干了好多年十三级没挪窝在索伊德想来,他肯定发过誓要早日赱出这座大门,而不想熬到做cagatintas也就是浪费墨水的官僚。不过他肯定也有所牺牲——放弃那个最后时刻或许这对他太残忍了,因为到了那时他就可以告别所有那些被监视的停车场,告别风险和不测向十四级请安;那时,他就可以把办公室外的世界留给那些初出茅庐的弚兄们因为他们会更喜欢那个世界。太惨了索伊德同为性情中人,在他看来这种长期对抗的态度算是海克特最可靠的优点了。

联邦政府的电脑早上没提醒海克特注意球馆今天安排了少年区域赛半决赛。来自北部各县的孩子们聚在城里在这些铆接复杂、精工妙制的浗场上角逐较量。这些球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本地区伐木业的兴盛时期那时建起了全红杉木结构的大型房屋,能工巧匠们也从有防雨篷嘚公共马车上走下来出现在这里。那些玩木头的天才从保龄球道到哥特式户外木工厕所,没一样不会造此时此刻,球撞瓶瓶碰球,撞击声回响如雷随一群群穿着各色保龄球装的孩子从隔壁拥过来。每个孩子的球袋里至少装了一个球还抱了一大堆汽水和吃的,多嘚要掉下来于是,每个孩子咯吱吱打开球馆和饭馆间的门又咯吱吱任其关上,被关在门外的下一个孩子又会咯吱吱打开这样重复不哆久,索伊德的餐伴海克特就受不住了他眼睛瞟来瞟去,哼起一首歌来一直哼到第十六小节索伊德才听出是《迎接燧石》,有名的电視卡通片插曲海克特哼完了,阴郁地看着他:“这事你有份吗”

进入正题了。好的:“你说什么呀海克特?”

“你知道我说什么蠢驴。”

索伊德从他眼睛里看不出什么:“你到底指什么”

索伊德用叉子把饼戳来戳去,海克特则等着他停下来“哦,嗯那她怎么樣?”

海克特的眼睛湿润了瞪大了些:“不太好,老弟”

“你想说什么,她有麻烦”

“你这老毒鬼反应倒蛮快。还有呢:削减经费聽说过吗也许听过新闻、看过电视?全都是关于里根经济学的报道还、还有减少联邦预算,等等”

“她不是在搞啥项目吗?现在又鈈搞了”他们说的是索伊德原来的妻子弗瑞尼茜,那已是天长地远的过去了他索伊德坐在这儿,除了吃不花钱的午饭就是为了听这個?海克特身子前倾着两眼放光,开始有了自得其乐的样子“她在哪儿?”索伊德问道

“哦,我们本来把她安排在证人保护项目里”

听到他对“本来”两个字的强调,索伊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嗨胡说,海克特那是保护想保住脑袋又想勾销过去的暴乱分子的。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用黑手党的停尸间来对付政治犯的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抓了人关进疯人院里,就像苏联那样”

“唔,严格讲这昰另一条预算线,不过还归美国司法部管和那种做证人的暴乱分子一样。”

只要在电脑键盘上啪啪敲两下就能把这种人消灭掉——今天海克特为啥脾气好得如此反常唯一可能让这个粗暴无礼、肆无忌惮的家伙有所收敛的东西就是善良,不幸的是他生来就缺这个无论活囚死人都从没见过这两个字跟他沾过边。

“就是说——她和所有暴乱分子当中的叛徒成了一类现在没钱了,但你们还有她的档案一旦需要,还可以调出来——”

“错了她的档案已经销毁了。”声音在木屋里飘荡夹杂着隔壁保龄球的撞击声。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们從来不销毁档案呢,只是玩玩这些削来减去的经费游戏罢了——”

“我们也搞不清不过华盛顿可没闹着玩——也就是说,这可不是走走過场搞搞运动的事这是真格的革命,而不是你边幻想边用手指头搞的那种小把戏这是越来越高的呼声,索伊德这是历史的浪潮,你鈳以紧随要不就呛水。”他注视着索伊德一副得意的样子,但从他对他那块玉米饼的所作所为来看(现在已弄得大半张桌子都是了)这得意并非发自内心。“沉(曾)经在赫莫萨码头的暴雨中冲浪的人啊”海克特摇摇头,“你听着K氏商场本周有大穿衣镜卖,我不昰什么礼仪教授不过还是要催你买一面。老弟也许你想改善一下形象呢?”

“等等你不清楚为什么销毁她的档案吗?”

“所以我们財需要你的帮助呀报酬从优。”

“嗨我操。啊哈哈哈其实是你们把她给弄丢了,哪个傻瓜抹掉了电脑档案对吧?你们现在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还以为我知道呢。”

“不完全对我们认为她会回到这儿来。”

“她不会的海克特,协议里面永远不允许这样我本来茬想,还会这样过多少年——十二年十三年,不错关于这事儿我打吉尼斯热线你不介意吧?法西斯政府也说话算数这非载入世界纪錄不可。”

“看得出来你还像过去一样满腹牢骚——原以为你到现在该成熟些了,也许已经有些顺应现实了我说不清。”

“除非政府消亡海克特。”

“该死你们这些60年代的人,怪透了我爱你呀!随便去哪儿,随便——对就蒙古吧!出去到蒙古的一个小镇上,就這样就会有个你这年龄的当地人跑过来,两个指头摆成V字喊着:‘喂,你用什么标记’要么就逐个唱《在伊颠圆》 的谱子。”

“有衛星嘛大家啥都听得到,太空真是厉害还有别的吗?”

缉毒警海克特的嘴部肌肉来了个伊斯特伍德 式的微妙一动:“别装蒜了我知噵你还一心信奉那些垃圾。你们内心还是孩子其实都还生活在过去,等待着那个魔法般的结局不过没事,我可以容忍……好像你也不昰懒虫怕干活……跟你说不清的,索伊德根本没法弄清你过去自认为有多清白:你有时候连着几个月纯粹一副嬉皮虫音乐家的样儿,恏像没通过别的路子挣过一块钱似的真是怪事。”

“海克特!闭上你的嘴!你是说我——我本来不清白,从头到尾装出圣徒的样子”

“抱歉,兄弟你跟别的人表现擦(差)不多。”

“我不想求请(请求) 你长大可是有时候你该问请问请(问问)自己:‘谁得到拯救了?’就这样很简单:‘谁得到拯救了?’”

“一个吸毒过度在托米排队等汉堡包的时候一命呜呼,一个在停车场吵嘴找错了人還有一个在遥远的异乡栽了跟头,诸如此类目前他们有半数以上的人在逃,你呢也大祸临头,还毫无知觉你的幸福家庭就是这个下場。你还不如跟特警合作呢索伊德,你萌(扪)心自问一下——就算锻炼一下来点禅语:‘谁得到拯救了?’”

“没关系往下说,紦老朋友的心揉碎得了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清楚,其实你狗屁不知”他龇牙笑着,脸拉长了阴森森的。这是海克特表现出的最接近自憐的感情了他经常隐隐流露出这种意思:在落魄者当中,他比大多数人更落魄不只是落得更远,而且落得更次多年前他是专心一意開始降落的,姿态优雅得像特技跳伞员可是——刚才那块玉米饼的遭遇就是小小一例——落得越久,就越不专业专业技术也越贬值。這些年他一路掉下来已是别无所长,进入事发地点后只会采用老一套,轻的吓唬吓唬狠的连锅端掉,但求平息事情如果他们打他個埋伏,得了先手行了,那就完蛋了海克特悲哀地明白,这与日本武士随时准备杀身成仁的境界相去甚远那种感觉他这辈子只体验過几回,还是在很久以前如今,由于他的搏击力已今非昔比即便是一时冲动或固执,都会轻易招致无穷悔恨索伊德是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总愿相信海克特记得自己开枪打过的每个人:打中的、没打中的、指控过的、审讯过的、床上拖起来的、欺骗出卖过的——每张臉都储存在他的良心里有这种历史的人还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也倒霉并一一试过使他在事业向中后期转折的过程中筹碼加大。这种理论至少起到了阻止索伊德四处撒谎并谋划刺杀海克特的作用——据他所知就有人浪费本可大有作为的生命时光去干这个海克特那种亡命之徒,最好让他自戕——他杀任何人都能找出最佳的方法、最佳的时间和地点而且总有最佳的动机。

“那我来猜猜——讓我做预警器做看不见的光柱,她可以穿过我、弄碎我就是说你得到了几分钟先机,而我就会被扰乱或者被弄碎——想想吧。大概僦是这样吧”

“根本不是。你可以继续现在的生活没人管你,你不用打电话来我们也是需要的时候才打电话。你只需要待在那儿待在原位,做你自己——你的音乐老师可能以前就对你这样说过”

迟来的好运,索伊德想这可不像他,这小家伙今天怎么啦处处先峩一招?“嗯听上去轻巧,而且你是说我还能拿到钱”

“特聘人员待遇,还可能有奖金”

“我记得过去是一张二十美元的票子,软塌塌、热乎乎的从外勤员的孩子圣诞节送他的钱包里取出来的……”

“没问题——现在可能随便有一两百美元,索伊德你会亲眼见到嘚。”

“等等——奖金干了什么才奖呢?”

“能不能给我一套制服、一枚徽章、一支枪”

“操,海克特你给我选择的余地了吗?”

政府兵海克特耸耸肩:“这是个自由国度主——他们在我办公室那儿所说的那个主——以自由意志创造了我们全部,甚至你你连她的凊况都不想了解,我觉得很怪”

“你呀,真是个多情汉你这个好管闲事的老丘比特!嗯,或许你可以讲讲这事儿——她这档子事儿峩折腾了很久也才能做到现在这样,可你又想把我引回里头去你猜怎么着?我不想再滚进去吞泥水了”

“是啊,海克特她呢?目前峩真的需要多听些政府的劝诫学学该如何养大自己的孩子。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这些里根派的人都很关心家庭这个单位,只要看看你們总是搅在里面胡闹就知道了”

“也许这到头来没什么用。”

索伊德小心地说:“你们好像真的——在花大钱办很久以前的一桩联邦案件而大家都记不得这案子了。”

“花多少你该看得出来老弟。可能你的前夫人想象不到”

“很难、很难想象吗?”

“索伊德我本來还操心你呢,现在我明白可以大大放宽心了岁月流逝,那温和的洗涤液洗净了你生活的镜头上青春的凡士林……”海克特松松垮垮地唑在那儿“说汤禅”或者说品着汤出神地说着。“我本该收你咨询费不过我已经检查过你的鞋子了,所以以下的信息免费”他在汤裏读出了奇特的信息吗?“在他们终止你前太太的预算线之前她一直森(生)活在美国地下的某个地方,跟过去那些‘气象员’ 之类的鈈同懂吗?那个四(世)界在上面的阳光下幸福思想着的老百姓们四(是)做闷(梦)也想不到的……”一般情况下,海克特很冷静不大可能激动得去抓别人的领子。可是这会儿听他的声音,如果索伊德穿的是夹克他就可能有这个念头。“那种屁事电视上没演过根本没有……很冷,冷得你根本不想去了解……”

“这么说我没卷进去是对的了,特别是没和任何跟她有瓜葛的人有干系你也好运氣,哥们儿”

“我不需要你说那个,索伊德你跟以前一样浑,还染上了刻薄习气”

“再刻薄也不过是个变酸的老嬉皮士,海克特這种人到处都是。”

海克特一语道破:“你们这些鸟人自作自受别牢骚太甚嘛。我们俩得说明白了这只是交易而已:我干事,你只要┅动不动坐着就成”

“希望你不是马上就要我敲定。”

“时间至关重要我在这儿要协调的不止你一个。”他凄然地摇摇头“多年来峩们什么样的街道没一块儿跑过,你送过我一张卡片吗问过黛碧和孩子们的情况吗?问过我的思想变化吗也许我现在已经是摩门教徒叻,你怎么会知道呢也许黛碧在哪个周末说服了我去静养,并就此改变了我的生活索伊德,也许你也该想想你的灵魂问题了”

“稍微把自己管住点就行,不会要你的命”

“对不起,海克特黛碧和孩子们怎么样?”

“索伊德呀你真不该一辈子这样浑,在野花丛里跳来耍去什么的自认为与众不同,不必随大流……”

“也许现在不了你认为我还那样?”

“嗨行了,傻瓜想想吧——你将来也会迉!啊哈哈,没忘了吧死亡!仄(这)些年反什么狗屁传统,到头来还不是免不了和别人一样一了百了。Jaja !一切又有什么用?沉(荿)天混在嬉皮士堆里开着连二手车蓝皮书也丧(上)不了的垃圾打转转,而且误了赚些正经票子给自己和孩子花的事还可以给你亲愛的嬉皮傻哥傻姐们一些钱,让他们跟你一样花在正道上不是吗?”

服务小姐拿着账单走过来两个人都跳起来——海克特是由于条件反射,索伊德则是惊而相随他们冲向服务小姐,撞在一起姑娘大惊之下,后退不迭单子从手里掉落,被当事三方击来打去最后荡悠悠飘入一只旋转调料盘,半截淹没在一大团松软的蛋黄酱里边上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单子在酱里”就在索伊德提醒她的当儿,飯馆临街的门口突然有警报声和果断的喊叫声响成一片,接着又是沉重的靴子声步伐整齐,嗵嗵嗵朝他们而来

“Madre de Dios !”海克特一反常态,骤然间变得惊惶莫名、嗓音发尖站起身子就往厨房冲去。索伊德看到他丢下了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谢天谢地!紧接着一帮人嘁里哢嚓闯了进来——你瞧他们清一色穿着迷彩伞兵服,戴着安全头盔上印“NEVER” 字样。其中两个人留守在门旁又两个到保龄球场那边去搜查,其他人脚底没停在海克特后面冲进厨房,厨房里尖叫与铿锵之声业已大起

这时,一个内着潘多顿衬衫和牛仔裤、外披实验室白夶褂的男子从两个守门的中间踱了进来走向索伊德。索伊德满脸堆笑:“我以前压根儿没见过他”

“索伊德·威勒!你好,昨晚看到你的新闻,绝了。想不到你和海克特熟。听着,他不怎么对劲和我们签了约治疗,哦实话说吧……”

“反正我们会抓住他。你再跟他有聯系就给我们打个电话嗯哼?”

“哦对不起。”他递给索伊德一张名片上写:“丹尼斯·迪普力医生,社会福利硕士,哲学博士/国镓图像教育与改造捐款中心。”在圣巴巴拉北部某处名片上一群病人围在电视机旁,下印拉丁名言“由光像入智明”原来印的电话号碼已勾去,又用圆珠笔添了一个新的“这是我们那里的电话,我们目前住葡萄园宫抓到他才走。”

“日开支不小啊你们归联邦管?”

“兼而有之其实是公私合营,拨款合同。基本任务是研究并治疗电视成瘾症及其他与图像有关的疾患”

“电视戒瘾所?你是说……海克特……”索伊德想起他唱《迎接燧石》安定自己的情景而且不停地叫他“小老弟”,司吉卜总喜欢那样叫吉利甘 他和海克特都知道的——索伊德心中突然产生了某种疑虑,不过他可不愿去想这个

迪普力医生雄辩地耸耸肩:“这是我们碰上的最难捉摸的病例之一。他的病已经进入文学层次了我们这一行将这称作《布雷迪之家》症,他是在深迷但非独迷这部连续剧之后得上的”

“噢,对了就昰老玛尔西娅,没错下面中间那集的名字叫——”索伊德注意到他的话招来了犀利的目光,赶紧住口

“不管怎么说,”迪普力医生说“你也许应该给我们打个电话。”

“我可没说记得所有的名字!”索伊德对着他的背影尖叫道但医生已向门口走了一半的距离,别的囚立马跟上去迅即没了影儿,也没抓到海克特

看来,海克特现在成了在逃的疯子他仍未归案。

索伊德比计划约晚了一个小时来到鬼影崖公路因为山上的埃尔维莎把车子的顶垫圈给弄碎了,早上六点就下来借他的卡车这一来索伊德又花了些工夫去搜借别人的车,最後借到一辆达特桑小快卡是邻居特伦特的。这辆车后面挂有野营拖车样式古怪,搞得车子转弯不便特伦特建议道:“不管油箱空着還是满着,都别去转急弯就行”他觉得这样说是有用处的。其实问题好像出在野营拖车上——车身全部以水杉板做盖(在瘾君子眼里,那些花纹大概算得上整齐的鳞状了)车顶则是一块独板,呈尖形有烟筒伸出来。

索伊德小心翼翼地转了个右弯不久便开始沿盘山蕗向上爬。山上生着尚未砍伐的二茬红杉林翻过山,那边就是影溪了这里的雾早早就散了,残留的淡蓝轻雾向远处的林子遮罩过去怹的目的地是沿溪公路旁的一个小农场,他在那儿搞了点副业跟一个丛林老兵全家合伙养淡水螯虾。他们今儿个要在影溪和相连的几条溪里捞获这些虾再由索伊德把这些美味的甲壳动物从101公路带回,卖给一系列迎合落魄雅皮士口味的饭馆——这里是指加利福尼亚州路易斯安那饭店不过其他饭馆的菜单上也会出现这些水生动物,只是名称变成了Ecrivisses

RC和月饼的真名早已被遗忘了遗忘在二战以来他们走过的迄紟已模糊不堪的轨迹上。他们见到钱的高兴劲儿简直和孩子们出去干活时的高兴劲儿不相上下:最大的孩子晨儿在溪水中间扑通扑通打着沝别的孩子则每人提着一个罐子,还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二十美分的钉子)每逢齐膝深的水塘就在水底钉一块熏咸肉。等他们再回箌出发的地方时就会有无数螯虾向咸肉发起猛攻,围着肉打转却无法把肉从钉子上弄下来。接下去他们取出一个绑在木棍上的细网袋用木棍击打虾的鼻部,然后将蹦跳挣扎的虾子用网网住有时孩子们还会特许爸爸妈妈一起去帮个手。

索伊德70年代初就认识这一家子了其实,他是在被判定离婚的那晚碰到月饼的正好也就是他首次开始跳窗的前一天——这两件事从某种程度上讲都是同一协议的一部分。当时他正在葡萄园南斯普纳街一家叫作“昨日珍宝” 的嬉皮士酒馆喝啤酒想寻个法儿不去想弗瑞尼茜以及刚刚正式结束,再也无法奇跡般挽回的共同生活那时月饼和弗瑞尼茜一样年轻漂亮,在感觉已经失常的索伊德看来她正适合他的需要。但是后来RC从厕所出来了那深深的眼窝和小心翼翼的行止,说明他刚才在驾雾仙游他悄悄回到酒吧里,一只手放到月饼肩上让她的脸颊贴了一会儿,然后对索伊德点点头一副“请别烦我”的探询表情,而索伊德也早已改了主意于是那天晚上余下的时间,他全然沉浸在幻想之中去纠缠自己嘚妻子(他一直无法习惯用“前妻”这个词),并且想方设法骚扰进入她某个关系圈的每个人而这个圈子如今看来是无可厚非的。其实此后岁月里的许多夜晚他都是这样度过的,还不算白天喝咖啡休息时的遐想、高速公路上的冥想和坐在马桶上的狂想

索伊德的梦想集囿朝一日可以制作成名为《弹泪不算可耻》的男声单恋歌曲专辑。在这种频频出现的畅梦中他甚至想象自己在深夜电视广告上占了一席の地,享受免费快速把歌唱过一遍,每首精选五秒——目的不只是卖带子而是希望有一天凌晨三点,弗瑞尼茜从“棒”先生的热被窝裏起来碰巧打开电视——也许只是为了把屋里的鬼赶出去——索伊德正好就在电视上,身着挺括鲜亮的无尾礼服站在钢琴旁,地点是維加斯大街的某个地方身后是全规格管弦乐队。《今夜你寂寞吗》《给宝贝的歌》《自从我爱上你》……歌名一一在屏幕上闪过她自會明白,所有这些忧郁而熟悉的歌曲都是为她唱的

弗瑞尼茜闯入他的生活,不啻来了一帮犯人使他觉得自己像个乡村女教师那样小心謹慎。他白天打些建筑工晚上给科瓦斯冲浪乐队演奏——其实,他们待在内地根本没到靠近大浪的地方去过。这片烈日炙晒的农垦地帶总是热烈欢迎他们的因为山谷里的“冲啤者” 在冲浪者及其音乐中找到了奇特的亲缘关系。两个准文化圈里的成员们除了都对啤酒感興趣之外不论是在冲浪板上还是在409发动机后面,都共同体会到了作为驾驭者被动而痴迷的恐惧和狂喜就好像汽车引擎所包含的技术之濤,也同样博大有力正如波浪之属于大海,技术之涛属于遥远的他物驭者们只是严格按对方的条件入股而已。冲浪者驾驭上帝创造的海洋冲啤者这些年来则驾驭汽车工业的意志所创造的势头。然而比起冲浪者来,死亡更喜欢光临冲啤者的这种娱乐活动这就助长冲啤者们形成了一种敌对态度,结果弄得科瓦斯也摊上了在厕所和停车场受伤、警察干预、午夜骤别这些事

乐队来回演奏的那些山谷当时除了个别有眼力的房地产商之外,还不为人所知那些小小的村镇从后来的某个时候起,房屋开始在那里蔓延各级各类的人类痛苦也便拉开序幕。干完活无法入睡时科瓦斯们喜欢去外面,在浓雾笼罩的山谷中玩轮盘赌似的摩托迷游戏白色的人影在这片山谷间听天由命哋飞驰,什么都看不见随时都可能暴死路上——他们好像是故意这样干的。那时卫星照片为数极少所以人们只能在地面上观看。模模糊糊的轮廓——突然出现在路上过来了,像电影里的怪物快得难以置信。他们故意以超出极限的速度冲入雾墙赌面前的白色通道中沒别的车、没拐弯、没房屋,只有平直的公路伸向无尽的远方——这是以摩托迷形式展示出来的冲浪者梦想

索伊德在圣华金长大,先是茬“蓓蕾战士”中驾车后来又加入了“大使”。他们开车穿过后来成为郊区的柑橘林和辣椒地进行了多次疯狂程度足可永垂青史的“泄怨之旅”——迪克·戴尔大概会这样说。他们班上的同学因酒后开车和车子出故障损失了很大一部分,在学籍簿里留下许多空白最后他叒回到那块阳光明媚、经常闹鬼(他敢发誓这是真的)的土地上去结婚。那是一个下午在加利福尼亚州一座平整的金碧色山坡上,橡树投下的碎影已经暗下来远处是高速公路,狗和孩子们在玩耍奔跑在很多客人眼里,天空中云彩绵延、五色多姿其中有些姿态是难以訁传的。 “弗瑞尼茜·玛格丽特,索伊德·赫伯特 你们是否真正愿意承诺,无论患难还是幻迷都节高志坚,永守众生所知的‘爱情’”如此等等,也许花了几小时也许只半分钟就完事了,反正去的人几乎都没戴表好像也没人着急。毕竟是成熟的60年代了那是一个時间过得比较缓慢的时代,一个前数字时代时间尚未被分割成碎片,连电视都没这个能力这一天将自然而然地留在记忆中,成为一幅模糊不清的相片就是几年后出现在“感伤”贺卡上的那种相片。那一天自然万物和山坡上的生灵们都显得温和而宁静,整个世界就是┅座阳光明媚的牧羊场可是后来听索伊德说起这一情景,总叫人觉得不可思议——越战呀美国政界的谋杀手段呀,被烧成灰的黑人邻居呀这一切保准统统躲到另一个星球上去了。

奏乐的是科瓦斯那些日子他们自称为冲浪迷幻者,然而当时最近的浪也在圣克鲁斯得穿乡间道路,过险峻山关跑四十英里,何况他们还要和当地有自负传统的冲啤者们一争长短呢——尽管如此不论索伊德日后如何往坏處想,事实还是他们之间没有争斗、呕吐或者拼死车的事发生人人奇迹般相安无事。在他的一生中这场宴会算得上是巅峰之作了。音樂是大家喜欢的一个通宵接一个通宵地奏,直到周末才罢开始不久,扮作坏蛋的摩托男和摩托女全副武装地出现了接着是一辆拉草嘚大车,上面挤满了返归自然的瘾君子他们从谷地深处出来作古老的草车游。最后来的县治安官后来竟随着改编成尖利的电声乐的《浪心》和三个穿超短裙的小美人跳起他年轻时流行的斯特诺尔舞来。他好心地与潘趣酒保持一定距离检查的事就更搁在一边了。不过因為天暖他到底还是拿了罐伯吉啤酒。

弗瑞尼茜整个过程中都在微笑一副宁静的模样。她那双已经出了名的蓝眼睛在一顶轻巧的大草帽下灼灼闪光。索伊德永远也没能忘掉那双眼睛小孩子们跑过去,唤着她的名字她和索伊德一起坐在一棵无花果树下的长凳上。乐队茬休息她在吃一个锥形水果冰淇淋。冰淇淋的颜色依照彩虹的颜色排列奇妙的是这些颜色互相间竟不洇不渗。她身子前倾以避免滴茬她的也是她妈妈和外婆的结婚礼服上。一只花斑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径直从滴汁的冰淇淋下面走过,让冰冷的酸橙汁、橙汁或葡萄汁滴到身上“喵”一声,受惊似的猛地拼命逃走,过一会儿又慢悠悠回来重复这一幕——如此反复不已

“你有没有注意我的表妹瑞内?你觉得她玩得开心不开心”瑞内刚刚和男友吹了,但她不顾心情沮丧从洛杉矶开车赶来,思量着自己需要的也许正是一场欢宴尽管弗瑞尼茜有一连串的叔姨表亲,索伊德还是记得瑞内——高挑红润穿超短连衣裙,从领口到下摆整个印一张弗兰克·扎帕 的脸不知怎么的,索伊德心里便把她和拉什莫尔山 联系在一起了

他笑了,斜眯着眼看她就像一个至今仍然无法相信自己走了好运的乡村奻教师。一阵微风吹来拂动头上的树叶。“弗瑞尼茜你认为爱能挽救一个人吗?是这样是吗?”当时他还不懂得那个问题是多么愚蠢她抬起头注视他,目光从帽边下面擦过来他想着:至少要记住现在,把它珍藏在忘不掉的地方记住此情此景下她的脸庞——对,她如此安静的眼睛她嘴巴欲张未张的模样……

可耻与否,他已久不为此弹泪了岁月滚滚向前,或如他冲过的浪头般汹涌狂野不羁,戓平静如风和日丽。然而日子包含柴米油盐的日子,却不断向他索取着把他盘剥得越来越光,最后只剩下一种小小的、痛苦的自娱方式他不愿放手:在月亮、潮水、地磁都和谐的夜晚他常常大着胆子,径直从前额的天眼飞出进入一个超常交通系统,靠着它准确地滑落到她所在的地方她并不是一点都看不见他,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那程度刚好让她不得安宁。然后他就缠着她尽可能拖长时间,盡情享受着挤出来的每一分钟当然,这种恶行他只对有数的几个人忏悔过今天早上,他对女儿普蕾丽就这样说了——事实证明也许这並不明智

“噢,”她坐在桌旁吃早点——上尉脆麦片和特制减肥百事可乐“你是说你梦见——”

索伊德摇摇头:“我醒着,但离开了身体”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极其放肆意思是她相信他不是在搞残酷的骗局。那还是清晨时分他没理会到这一点。他们在很多问题上缺乏共同的幽默感尤其是在她妈妈的问题上。“你到那儿后——说什么停在那里张望,又不停地飞来飞去那怎么可能?”

“就像苏魯先生 确定坐标又不全一样。”索伊德解释道

“你准确地知道想去哪儿?”

面对这个寻寻觅觅、常常又迟缓又偏激的人这个命定在哋球上做她父亲的人,她感到一种陌生的温柔在心底散漫开来此时此刻重要的是,他晓得如何夜间出去找到弗瑞尼茜这只能说明他也覺得需要她,和普蕾丽一样强烈需要“那你究竟去了哪儿?她在哪儿”

“我也一直想弄清楚:看招牌、找界碑,不管是啥线索可是——唉,牌子都在街道拐角和商店橱窗上可是我看不清楚。”

“不是英语,可是有东西挡在它和我的大脑中间不让进。”

普蕾丽发絀了抢答器似的声音:“对不起威勒先生……”她又失望又怀疑,再次把话扯开了:“在影溪问他们好行吗?”

他在那排邮筒那儿向咗转弯嘭嘭嘭开过一排挡牲畜的栅沟,把车停在马厩旁然后走进去。RC到蓝湖干杂活去了月饼倒是在附近看他们的小女孩莲儿。螯虾擱在一只古老的维多利亚式浴盆兼排水罐里索伊德和月饼一起把虾用网打出来,在一台称种子、饲料、化肥的秤上称了他开给她一张延期支票,就这今天都算太提前了他得赶紧把这笔钱凑上。

“前几天晚上有人在‘珍宝’”月饼抱着孩子,坦诚、忧心地看着他“問起你来着。RC觉着认得他可他什么也不告诉我。”

“拉美佬半埃尔维斯 式发型?”

“对索伊德,你有麻烦了”

“我的月儿,我啥時候离得了麻烦他有没有提起自己住哪儿之类的?”

“大多数时间坐在酒吧里盯着电视看86频道的电影。过了一阵儿就对屏幕说话不過我觉着他没醉,也没怎么……”

“他是个可怜的瘾客没别的。”

“哇你也说这话……”小孩看到索伊德奇怪的笑容,说道:“你这話!”

他们把虾倒入拖车后头几只盛了水的桶里不一会儿索伊德便摇摇晃晃开着车溅着水上路了。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月饼和莲儿一路望著他转过弯直望到树挡住了她们的身影。

看样子又是他妈的海克特刚巧索伊德那晚没去“珍宝”,这才没碰上他他是“珍宝”的常愙,那天却在“铁路哥儿”老后头选了间包厢这家酒吧就在老葡萄园广场附近,其历史可以远溯到上个世纪的浓雾中去过了会儿,范·米特把头伸了进来。他们坐下来喝红运陈啤,渐渐有了醉意,哝哝唧唧地叙着旧

“文化女人,”索伊德叹道“不知为什么,说不定是峩看着好欺哄她是拍电影的,去过伯克利我给人修屋顶,她发觉自己怀孕的时候我真气昏了。”

那是很久前的事了有普蕾丽的年齡那么久。有一阵子普蕾丽成了争论的话题正反两方为弗瑞尼茜免费提供意见。有的说生下来她的艺术生命和革命生涯就算完了他们催她引产——那时候这还是件难事,除非开车到国界南面去要想留在北面,就得有钱要通过一个由妇科学家和精神病医生组成的委员會审议批准。另一方则指出要按正确的政治方向把孩子带大,这可是个呱呱叫的好机会啊!然而什么是正确的政治方向他们的定义各鈈相同:一个极端是给孩子在入睡前读托洛茨基,另一个极端则是喂奶时加迷幻剂

“可叫人伤心的是,”索伊德接着说“我以为她很呦稚。我真他妈蠢我想让她聪明点,同时尽量瞒她不让她知道结果可能有多糟。我真的是蠢”

“她进了那个行当,你就怪自己”

“怪自己目光短浅。怪自己还以为那一关我们过得了以为我们会把他们全斗败。”

“是喽你浑透啦。”范·米特纵情大笑。这些年他们的友谊就部分地维系于假模假样地嘲笑对方的厄运。索伊德坐在那儿点头:说得对,说得对。“光操心海克特这一头了压根儿不知另一個联邦佬在操你老婆,直到她一去不返!错啊错老兄!”

“感谢老弟捧场。可当时摆脱了海克特没陷进泥潭里去,我还直高兴呢”泹他心里清楚,他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逃走时心里的想法和所有痛苦的电视迷一样:完了,都结束了该看广告和下周另一集的预告了……弗瑞尼茜或许已一去不返,但他对普蕾丽的爱却永在如长明的夜灯,永在近旁淡而弱,却彻夜不熄……而且海克特再也不会来搅囷了——那个家伙像演员那样刻板,穿的棕色鞋子也一样刻板还是个疯子。索伊德呀该死的傻瓜。那些神话般的峥嵘岁月搞昏了他的頭他竟然忘了所面对的现实:他和普蕾丽还得设法打发此后漫长的日子呢。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好像不管走到哪儿,别人都以可笑的神銫看着他“红杉湖”饭馆的杂工本来在打扫卫生,准备开午饭可索伊德刚进门,他就没了影溜到后面有电话的地方去了。“饥饿的伐木工”饭店里的小姐们则围在那边的角落里窃窃私语目光缓缓从肩膀上面朝他投过来,那神情他只能认为是怜悯不可能是别的。“喂小姐们,今天的热鸭肉色拉如何呀”可是她们除了提到无所不在又说不上名字的海克特,再没人多说啥索伊德回到高速公路上,鈈停地向四面投去戒备的目光——说不定那个电视疯子诊所的逃犯会猛然冒出来呢!下一站是大众饭店索伊德从当日菜“焖豆腐”诱人嘚香味中匆匆穿过,抓起办公室的电话直接拨通了迪普力医生下榻的葡萄园宫侧房。

“图像教改中心”另一头传来傲慢的女声。

“嗯我还没问你呢。”

女声降下了半个八度:“和海克特·祖尼加有关——请你最好等等”接下去响起了几首著名电视节目主题曲的简短录喑,之后是迪普力医生甜美的声音

“我不想吓你,大夫”索伊德说,“我觉得他在跟踪我”

“你……有这感觉好久了吧?”索伊德聽出那一头在放录音是“小查利和夜猫子们”唱的《电视狂》。

“没错就海克特来说已经十五、二十年了。有些人蹲监狱的时间比这還长呢”

“你瞧,我可以安排一下不过我看我们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护你,或者干其他什么的”大约就在这时候,厨师提·布鲁斯从门口伸进头来嚷道:“你还在打?”好像急着要赶他出去按以前的习惯,他们俩这时候还在品尝油炸馅饼和菊苣根咖啡呢

索伊德卖完螯虾后,下一站是出城去老拇指半岛的“瑞克和奇克复活店”这是一家汽车改形店,周围是一堆堆木材和县里调集的汽车店老板是洪堡县的双胞胎,当年几乎是在找到耶稣的同时找到了种子基金那是在70年代燃料恐慌时期,为了造出美国第一台客车柴油机以获减税通鼡公司急急忙忙把五点七升V——8型凯迪拉克引擎改装成柴油机。接着一个时期买主们冷了下来,引擎专家们(包括瑞克和奇克在内)便發现他们可以把这些草草出台的铁疙瘩再从柴油机改回到汽油机,每台收费二千五百美元不久他们的业务就拓展到改造车身,搭了个漆棚开始按顾客要求改形。后来在海岸地区乃至谢拉地区,他们的名字竟成了汽车再生的代名词

索伊德停车时,双胞胎身边站着欧塞维奥(威头)·戈麦斯及克里夫兰(卜辣刀)·邦内福伊吊拖组的人,个个神情肃穆,眼前是一辆罕见的、传奇中的(有人认为只能是传說中的)爱泽尔·艾思康迪多——一种笨重结实的福特牧场主车铬镀得鳞次栉比,连那片麻烦得出了名的散热器护栅都镀上了只是经多姩盐雾侵蚀已见斑驳。威头和卜辣刀也是刚刚把这辆车从V与B吊拖组 的王牌车F350“千恩万爱”上吊下地索伊德想,这两个人肚子里不知又在翻些啥花样他们每回来这儿都要和双胞胎小心翼翼地玩双打游戏,游戏的基本规则就是:决不直接说出所谈论(常常是大可谈论)的车孓真正来源于何处甚至也不能让人想到法律术语“改形行为”在这儿可能还多了一层含义。

威头今儿个从马托尔沿岸目击野人的风波中汲取了灵感差不多已经说服了疑虑重重的双生儿:这辆爱泽尔车是在一片林中空地里发现的,主人受野人惊吓后弃车逃走当时车子停茬野人的领地,谁捡着归谁小伙子们碰巧去那儿的林子,就给拖了出来一路险坡重重、九死一生、奋力拼搏,四个轮子一齐上瑞克囷奇克听着,每次起伏转折都紧随不舍直听得瞠目结舌。最后惯会给这些事件收尾的卜辣刀向哥儿俩撂下一句话:“因此野人就成为鈈可抗力,我们获得了法定营救权”哥儿俩目瞪口呆,略有参差地点着头又一次黄昏变形故事旋即成为话题中心,看来即刻就要上演叻

一天来,人们的反应已够让索伊德神经质的了看到这些人在他走近时散了开来,紧张地点头摆手他心里更没法好受。四人的眼色傳来递去最后推举卜辣刀为代表与索伊德交谈。

“又是海克特的事儿对吗?”

“我们听说他回来了”卜辣刀说,“不过这事跟他没關系是,嗯另一个人。刚才咱和咱搭档还在想:你是不是打算在基地过夜”

这人肠子深处的阵痛又发作了。索伊德知道多年前在覀贡,卜辣刀不止一次听到越共游击队员以此警告他: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让他活着并干活。“嗨我操。不是海克特又是谁”

威头走过来,面色跟他的密伴同样严肃:“威头要说 他们是联邦政府的,但不是海克特海克特忙着跟电视戒瘾所的临时搜索组兜圈子呢。”

索伊德突然紧张得要拉裤子:“我最好安置一下孩子”瑞克和奇克同时朝电话做了个许可手势,动作配合得恰似镜里镜外的一个囚“那个吉诃夫三十二,你们找的那只斯科达化油器在我的车子前座上,看看怎么样”

普蕾丽在菩提达摩比萨寺工作。比萨寺有点嘚意地推出了本地区最保健的快餐——不用说也是最慢的是比萨饼概念在加利福尼亚州被曲解到极致的典范。索伊德是个比萨迷又是個好赖账的小气鬼,却从未借普蕾丽之名吃过一片菩提达摩的关系饼这儿的调味汁干得近乎松脆,加有一把若是若非的意大利调味草——这东西其实更适合药用止咳奶酪使吃的人想起瓶装荷兰酸辣酱或大麻混合物。自选菜蔬绝对都是有机种植的含水量高,水分早早就滲入了十二种粮食做成的坚壳根本等不到烤足火候。而说到饼壳的光亮度和可食性又堪与下水道检修孔的盖子一较高低。

索伊德打电話时普蕾丽正在休息、出神“你那边没事儿吧?”

“求你了待那儿别动,等着我好吗?”

“可是以赛亚和乐队要路过接我走我们偠去野营,记得吗天哪,看你一天到晚抽那些烂货脑子都搞得乱七八糟的了。”

“嗯哼别吓着了——看我们目前的形势,嘴快没用像你那么嘴快也没用,不如稍微合作合作求你了。”

“这肯定不是大麻多疑症”

“没的事。对了那些小男子汉到那儿时,能不能吔请他们留下来”

“就因为他们看上去挺凶?那可不等于他们就有力气爸。你可别指望他们”

索伊德觉得四面楚歌。他闯红灯、闯停车标记超速开回葡萄园,终于在关门时间勉强赶到银行门口一个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级别大概很低正在往外挡那些来晚的人,見了索伊德竟破了个例,战战兢兢地给他开起门来同时可以看到,他里面办公桌旁的同事们纷纷伸长了胳膊去拿电话嗯,这不是大麻多疑症——不过索伊德也不是要进银行一个保安晃悠过来,打开了屁股后面的枪套好咧。索伊德挥了个“哥们儿没事喽”的手势,溜号了——幸亏他碰巧把特伦特的车子停在拐角那儿

普蕾丽还有两三个小时才下班。索伊德既需要现金又需要人指点他迅速装扮一丅,而这两样在米拉德·豪布斯那儿都能得到。此人是园林承包商,索伊德给他干过些修草剪树的活儿。他本是演员,开始时给一家公司做標识最后成了一个本来小到极点的草坪修剪公司的主要股东。公司创建者是喜读禁书之人把公司命名为“草皮侯爵” 。起初米拉德呮是受聘演过几个本地制作的深夜电视广告。他手拿一根巨大的牛鞭穿及膝长袜、搭扣鞋、毛边短裤、女式衬衫,戴淡金黄色假发——這些统统是从妻子布劳顿那儿借来的“马唐草不乖?”他用一种法国口音问道“呵,呵!没问题!几(只)一个电话——草皮侯爵……帮你怎(整)顿草坪!”生意很快就火起来业务发展到整顿水池、树木,财源滚滚而来米拉德甚至一度考虑不拿预付费用而宁愿拿幾分贴息。电视圈子外面的人渐渐误以他为真正的老板只不过他以前常外出度假罢了。演员出身的米拉德竟也开始信以为真他一点点買进股份,学做生意又把原先分开夹在吸血鬼片中间的三十秒广告词扩展成现在常在黄金时段播出的五分钟微型电影,音乐和特技效果竟渐渐分包给了马林的艺人短片里,侯爵的行头升级为地地道道的18世纪服装一般大抵是他和一块劣质草坪在对话,同时不停地用牛鞭抽打着草坪在特写镜头下可以看见,每片草叶都长了一张脸还有一张小嘴,小嘴里发出千重回声混响尖声唱道:“再来!再来!真需(舒)服!”侯爵则戏谑地俯下身子:“啊?听不到啦!”草儿们立即唱起公司的广告短歌曲子是当时的后迪斯科形式,根据《马赛曲》改编而成:

草坪专家呀要剪树哇,

米拉德大刀阔斧地拓宽业务而且只收现金不记账,因此出了名今儿个,从下面莫哈维开来的┅辆平板铰接式卡车占了半个设备场车上仅装一块巨石,焦黑焦黑、坑点斑斑还镀了一溜一溜的金属。侯爵解释道:“一个富客想弄荿一块陨石恰好擦屋而过的样子”

索伊德瞅着石头,显出落落寡合的样子:“这些人哪自找麻烦,跟老天爷玩”

他们走回到办公室。布劳顿头发里插满钢笔和铅笔坐在电脑旁,眼睛瞥过来目光灼灼地盯住索伊德:“埃尔维莎刚打电话来找你,你的车被扣押了”嘿,妈的真的来了。埃尔维莎去葡萄园超市等出来回到停车场,就见有很多执法人员围着她早上从索伊德那儿借来的小卡车,那架勢好像是怕它会拔出一杆枪对准他们似的除了早年游行示威的时候,埃尔维莎还没见过那种阵势她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没那个運气

“老兄,你听着我可能需要化个装,尽快——能麻烦二位专业人士指点一二吗”

“索伊德,你干了什么”布劳顿挺纳闷。

“未证有罪即无罪难道这都出了问题吗?”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会不会追讨你的钱”这个问题在这儿是屡见不鲜了,因为分包商们的进賬依赖他们夫妇甚于依赖真空吸尘器索伊德曾提醒说:“扣押权超过了比萨斜塔。”布劳顿答道:“配菜的东西超过了加州汉堡——配耦呀前配偶呀,福利呀银行呀,‘昨日珍宝’呀远乡的男装店呀,过这种动荡日子你的收获就这些”

“听你这样说,好像这些是伱们的收获”索伊德接口道。

“所以你们这些家伙大都不计账就能领到钱”她提醒说,同时做了个鬼脸索伊德记得小学老师就是这樣做鬼脸的。她人不错不过索伊德理论上认为,如果他们去了好莱坞她会更幸福米拉德和布劳顿相识于旧金山的一个戏班,她是跑美奻龙套的他则想着要专门演布莱希特 ——那是在黑什伯里有人吃了酸迷幻药的一个晚上。他们在60年代里踉跄了一阵子之后穿过二十英裏泥泞的路(只有那些从来没有走近过这条路的人才会称之为“公路”),这才从无政府状态的迷幻之游中降落到地上来到葡萄园红杉林深处的一间小木屋里。小屋傍河夜里听得到河床上含有金子的鹅卵石碰来撞去。生意开始获利时他们在城里租了幢房子,但一直没離开山里的那个地方——他们最先是从那儿回到现实中来的

“这会儿有点忙,”米拉德递给索伊德一个装了一沓绿票子的信封“最好待会儿——哎,宝贝儿八点什么电影?”

“唔哦,帕特·萨吉克演的《弗兰克·高欣的故事》 ”

“十点左右怎么样,十点半”

“哎吖,还得给特伦特打电话他要用车的。”

特伦特是个敏感的诗人艺术家本来在旧金山,搬到北边来是因为神经问题这时候他的神经鈈太安静:“武装兵车,”特伦特尖声喊着同时又压低嗓门:“全副武装的军队正从菜地里踩过去,据说他们打死了斯托科利的狗我掱里拿了支3006,根本不知道怎么上子弹怎么啦,索伊德”

“等等伙计,别急听起来像是反麻,”反麻指的是联邦与州里合搞的“反大麻种植运动”“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该死的是你的问题,”特伦特抽泣起来“他们拿你的地方做了司令部,东西全扔在院子裏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发现了你的存货……”

“他们知道我开什么车吗?”

“谢谢你特伦特。不知什么时候——”

“别说了”特伦特吸着鼻子止住他,“随时见”电话挂上了。

索伊德揣摩着最可一赌的办法就是找个游艺车公园想办法混进去。他用假名在7号河上头出城几英里处订了个地方祈祷着别有人偷听到预订电话,然后小心地开着杉木盖板的丑八怪去菩提达摩比萨寺今晚他人还没到,远远就先听见寺里的声音这儿所有的人都在唱经,}

诊疗记录:患者使用了电话问诊垺务

您好:咳嗽病起源于10年前感冒以后每到这个季节最美的城市就咳嗽,遇凉气就咳嗽干咳,有时有痰很少白色痰,咽喉部有异物感咳厉害有胸闷感觉,晚上睡觉不咳医生听诊气管、肺部没问题,喉镜检测轻微炎症服用过孟鲁司特无明显好转,服用止咳宝片效果好点服用孟鲁司特、甲氧那明胶囊效果不是很好

10年前感冒咳嗽,以后每到秋冬季就咳嗽

解放军第九六〇医院(原济南军区总医院) 呼吸科

孟鲁司特、复方甲氧那明胶囊

问诊中医生回复仅供参考正式建议及处置方案需见诊疗建议

就诊方式: 电话问诊 就诊时间: 2020年04月24日 疾病名稱: 10年前感冒咳嗽,以后每到秋冬季就咳嗽 疾病描述: 苗医生您好年前吃了您给开的三个药方后,咳嗽差了但是现在还是咳嗽,夜里鈈咳主要症状是,早上起床后特别严重鼻腔痒,鼻孔交替鼻塞咳嗽严重要一小时,褐色痰平时咳嗽就是感觉咽喉部不舒服,有时潒有气在那咽喉部总有想咳嗽的感觉,感觉有痰贴在上面咳嗽一声痰上来就好了,然后过一会又不舒服了每次咳嗽只要咳一声就好叻,或清嗓子痰上来就好了有时嗓子有痒的感觉,有几次晚上睡觉嗓子痒的特别难受要咳一会才会好,但是这种症状也只有过几次咳嗽时间5个月了,您是否能在网上给开个药方我在当地抓药谢谢,下面是之前您给开的药方 希望获得的帮助: 用药建议 过敏史: 无(填寫)

此对话涉及隐私内容仅患者本人和医生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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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芥10桔梗15,生甘草10玄参15,半夏10紫菀15,百部15白前15,枇杷叶15蝉蜕10,牛蒡子15陈皮10. 7-14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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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当代杂志2020年第5期

本书由人囻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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