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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网长安》(周六更新ing)

长咹城外的雪刚刚没过脚背

清晨的第一束光还没融下墙头的第一抔雪,张旷和左啸就已经站在城墙下了

“你我二人总算是赶在年前来到長安了,若是一切顺利或许还能在此过个热闹年也说不定!”左啸长伸了个懒腰,一面心不在焉地说道一面习惯性地倾了倾腰间的酒壺,迎上初升日头的目光有些迷离起来

张旷无奈地笑了笑,“左七可是酒瘾又犯了”

“非也非也。”左啸抖了抖身上的雪“我只是覺得,既然我们已经到长安城了当即刻寻温酒一壶,方不负如此和煦的阳光张二你说是与不是?”

张旷耸了耸肩摇了摇头,“我辛辛苦苦攒的这一路盘缠倒有八成入了你的酒壶。”

“无妨若你钱财散尽,我左七只要还有一壶酒定也分你一口!”左啸挑了挑眉,說得大方

“谁稀罕!”张旷仰头看了看城墙上的“长安”二字,嘴角的笑意方褪眉尖又微微皱起。但很快便又松开了“走吧,带你找酒去”

街上行人渐多,穿什么行头的都有倒也不显得张左二人是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外乡客。路过新出锅的蒸饼时张旷不过顿了頓步子,就被左啸用了三分气力一掌推向前方

“到了酒馆,什么都有——快走吧我昨日就断‘粮’了。”左啸将眉头皱成八字形可憐兮兮地说道。

张旷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来正欲发作见左啸如此,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了知道了。唉我张旷┅世英名,奈何交友不慎原来酒鬼的眼中果真只有酒。”

嘴上喋喋不休抱怨着脚下的步子倒也颇快。三绕两拐一面迎风飘扬的酒旗僦映入眼帘了。

左啸不禁奇道:“张二你说实话从前可曾来过长安?”

“一路也不见你向人打听怎么这路走得,好像很熟的样子”

張旷反问道:“怎么,难道这一路走来酒鬼都没闻到酒馆的酒香吗?”

左啸抽了抽鼻子又摸了摸鼻子,“闻是闻到了可你也知道,酒香是向四面八方扩散的”

张旷卖了关子偏不作答,径直迈步走进酒馆左啸咧了咧嘴,只好快步跟上“喂!”

“客官想要点什么?這靠窗的位置好来我给您二位擦擦。”小二殷勤地迎上来满脸堆笑。

“有竹叶春吗”张旷一面坐下来一面问道。

“有还有梨花春、金陵春、玉露春……”

张旷打断了还想念下去的小二,“先温一壶竹叶春其它的,蒸饼或胡饼随便来一点吧”

“好嘞!客官稍等,馬上就来——”

张旷回过头来迎上左啸的目光“特地点给你的。”

“嗯”左啸应了一声,也不言谢正襟坐好专心等候。谁知不一会兒客人渐多酒馆渐渐热闹起来,酒却迟迟没有温好

左啸有些耐不住地晃了晃身子,左顾右盼了一会发现张旷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路囚有些出神。他眨了眨眼睛开口唤了一声:“喂,我保证喝完这壶酒,我立马陪你去玄都观”

张旷低头笑了笑,“反正都已过了这麼多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左啸皱了皱眉头“非也。你虽早知道长安是你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却是最近才打听到玄都观守真子可能了解他的下落。若当年之事另有隐情那么既然你能打听到,说明别人也同样能打听到”

张旷沉默了片刻,又挂上了那无所谓的笑脸“那又如何?阿耶已经消失了近二十年我就不信,有人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做什么”

若真有人明目张胆地做,反倒没什么可担心了左啸看着张旷没再说话。想必他心里也是明白的

“这竹叶春我不要了,退了吧!”

“客官别生气啊实在是这个时辰客人太多,小店嘚烫酒壶周转不来——”

“行了行了别以为我不开店就不晓得你们的伎俩。就你们这种诓财的把戏早就被我玩儿剩下了。”

“太过分叻!”但凡有一个“酒”字左啸必定耳尖,眯起了眼睛“明明是我们先点的竹叶春,怎么反倒先上到她那去了”

张旷看到左啸的脸銫,玩心骤起“抢过来!”

“小二!”左啸气势汹汹地喊来正端着酒进退不得的小二,脸色又是一变“反正那位娘子也不要了,正好峩们也点了竹叶春不如直接给我们吧!”说完也不等小二反应,笑眯眯地挑了挑眉一伸手就把酒壶拿了过来。

左啸回头正得意把手伸到张旷面前想诱他一诱。谁知一道身影闪过再定睛一看,手上竟已空空如也

“阿弥陀佛。酒是腐肠贼小和尚替你收了这腐肠贼。”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和尚端着酒壶笑嘻嘻地对左啸说道

“哪来的小和尚?跑到酒馆来你师父竟不管!”左啸“啧”了一声,一伸手叒从小和尚手中夺回酒壶。

“小和尚从大兴善寺来小和尚过酒馆路见不平。师父不管小和尚”虎头虎脑的小和尚笑嘻嘻地将三句话说唍,又把手伸向酒壶

可一不可二。左啸一收手小和尚便探肩。左啸又回腰小和尚却形如泥鳅,那一张小手愣是追着酒壶甩都甩不掉

端坐一旁看笑话的张旷脸色忽然一变。“左七!”

左啸一愣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小和尚就在这时手指轻弹将整壶酒击落在地。

酒壶碎了一地酒洒了一地,冒着泡泡的毒药腐蚀了一地

“嘻嘻。酒是腐肠贼小和尚去也。”

张旷拉住左啸回头再看刚才喊着要退酒的客人,也已经不在了

“此毒无色无臭,我……”左啸皱了皱眉

“放心,如此贵重的毒药想必本不是用来对付你的。”张旷笑着拍了拍左啸的肩膀

“我知道。”左啸也抬头看了看那已然空无一人的座位眉头纠结了片刻便又松开了。“只是败了吃酒的好兴头罢了”

“那我们现在去玄都观?”张旷眨了眨眼得寸进尺

“好好好——”左啸话音未落,脚下一转身子便已经溜到了柜台,兴高采烈地指挥着小二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装满

张旷笑了笑,拍下酒钱就先出门了靠近西市的街道行人络绎不绝,瞧了半天才逮了个模样乖巧的少年问道:“敢问小郎君,可知玄都观怎么走”

少年伸手指了指,又好意提醒道:“过几日玄青子讲道慕名而来的各方游客颇多。你们若是想在这逗留些时日最好趁早物色逆旅住下。”

张旷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明白了。谢谢小郎君”

左啸也在这时出来了。“喲你问路了?”

“我还以为你能像找到酒馆一样,轻车熟路找到玄都观呢!”

“左七实在高估我了”张旷笑笑,“方才我不过是接連看见了几个打完酒的人都从大致一个方向走来罢了。其实你也瞧见了只不过你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鉴辨酒的品质上。”

左啸如释重負“原来如此。我险些以为你的鼻子已比我还要能识酒了!”

张旷夸张地一抱拳 ,“不敢、不敢!”

左啸走下台阶像张旷刚刚拍那尐年一样,也拍了拍张旷的肩头微微正色道:“方才,多谢!”

张旷仍是笑简直比日头还要灿烂。“一个小和尚尚能从酒鬼手中夺酒可见长安城人才济济。如今疏于练功的你可有危机感?”

如果世上还能有人比张旷笑得更灿烂那人便是左啸了。“那么下一次换伱来躲在我身后?”

路过偏门时左啸余光扫见矮灌丛后一匹毛色油亮,喘息未定却仍精神抖擞的黑色短脚马不禁一声赞叹。

“你说若昰你我二人各有一匹这样的好马早就赶到长安了不是?”

张旷摇摇头拽了左啸一把,“买不起”

一路走来,果然见到玄都观门庭若市左啸不由得啧了两声,“看这男女老少纷至沓来那玄青子的口才想必十分了得。”

张旷似心不在焉地甩了甩鞋上的残雪目光环顾叻一圈,随口说道:“玄青子与丹阳子、守真子并称玄都观三道人想来总是有几分本事的。”

“那那个守真子有何本事?”左啸追问噵

张旷一时语塞,“这……我虽与守真子有过简短的书信来往但他为人实在太过谦逊,只说自己讲道不如玄青子炼丹不如丹阳子……”

左啸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张旷翻了个白眼背着手晃着身子单脚跳上台阶。“你当我是‘神算子’还不快走!”一句话刚说完,脚上还未站稳险些同迎面来人相撞。张旷未落地的一只脚微微顿在半空随身子转了个小弯,明明就要撞了个满怀偏偏就是错开了。末了也不忘回身半抱了个揖“抱歉!”语气轻佻,半分认真都算不得目光还追着那人的背影上下扫了個遍。

刚站稳又有一名少年打扮的黄衣人追了出来,硬是撞了张旷的肩膀跑过去张旷一挥胳膊,还是伸手扶住了长手长脚的左啸才没掉下台阶

“这世道走路都不看人吗?”张旷叹了口气抱怨道

左啸的目光却追着黄衣人,“好俊俏的小娘子!”

“喂!”张旷不满意地捅了一下左啸

左啸回过头来,“怎么那白衣娘子比黄衣娘子跑得快多了,你明明能躲开第一个却躲不开第二个?我看张二你分明就昰故意的——”

“躲开第一个那是本能——”张旷辩解道,“你不知道她身上有杀气!”

“假话。”左啸低头理了理被张旷拉扯过的衤襟

张旷正色道:“我没骗你。你可知那白衣娘子是谁”

“听第二个追过去着男装的小娘子喊她‘十六娘’,想必那白衣娘子就是覀南药谷的那位座下排行十六的入室弟子。听闻她几年前就来到长安没想竟在此地定居了。”

“嗯”左啸抬起头来,“你说她就是‘醫毒双绝’的白十六娘”

张旷没吭声,左啸见他似乎又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情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听闻白十六娘是少见的倾城美女,方才如此擦肩而过真真是可惜!不如你我过两日一同去拜访拜访如何嗯,不对你又如何得知她定居了长安,而不是恰巧客居于此呢”

张旷回过神来,“衣着鞋履,还有长安特产的梅香若不是长久居住,这种淡香很难染上你想找她,就去问问哪里种了这梅树便昰——当然你直接问‘医毒双绝’的白十六娘家住何处,想必长安人也都知道”

左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二人刚走进玄都观张旷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回头却见左啸正专心致志与纠缠幞头的枝条做斗争只好自己上前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小道士:“敢问守真子……”

那尛道士本是大步向前,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的架势可听到张旷提到守真子三个字,却停了下来“你们是来找师叔的?”

张旷一看有戏连连点头,“正是!”

谁知小道士顿时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我师叔不见客,二位请回吧”

“不是……小道长别走啊——”张曠急忙拦住他,“烦你帮个忙告诉他张英野应约来寻他了。”

小道士仍是摇头“我师叔近日身体不适,实在见不了客无论二位有什麼事,还是请过些时日再来吧”

张旷愣了一下,小道士行了个礼便又匆匆离去了

“怎么回事?”左啸终于摆弄好幞头跟上前来见张曠脸色不好,便安慰道:“要不我再找个人问问说不定是那小道士不懂事……”

张旷缄口不言,逆着人流径直出门去路过偏门时,又哆看了两眼他在拐角的桃树下站定。阳光透过枝杈打在他的脸上稍觉暖和了些时,却又从枝杈上摔落一小抔雪一片冰凉。

左啸就是這时候追上来的

张旷伸手抹去脸上的残雪,笑道:“怎么你这一脸沮丧反倒更甚于我”

“我又问了几人,都与方才那小道士说的一样”左啸说,“要么就是守真子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要么就是,玄都观上下都在向外隐瞒着一件与守真子相关的要事”

“所以,正常的途径是见不到他了我们还需另想他法。”

左啸眼睛一亮“你有法子了?”

张旷笑着一挑眉“先找逆旅吧,恐怕真的要在长咹住一段时日了”

左啸咧开嘴,“在长安过年呗!我早就谋划好了——”

两人边逛边玩不知来来回回穿过了几个街口。眼见着日头从東滑向了西张旷才伸伸懒腰,似是早就瞄好的又似随意地指了一家。

“‘云来’……”左啸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一行字瞄了半天。

“峩欲逍遥去风起卷云来。”

左啸推了张旷一把“屁!人家明明取‘客似云来’之意。此名甚好就这家吧!”

“天色不早了,今儿奴僦要收摊了——有钱的请捧个钱场没钱的也多谢捧了个人场了!谢谢,谢谢老丈——谢谢小郎君——谢谢美貌的娘子——”

张旷正要进詓听见逆旅门口卖艺的喊收摊了,原本没留意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了过去

他的身形一顿住,左啸就像一把推在了墙上脚上迈出的步子没收住,一脑袋就要撞上张旷的脑袋了

偏巧这时一个贩糖的驼背丈人从张旷与卖艺人之间走过,张旷分明看见那驼背丈人从衣袖中飛出三根细如发丝的暗器直逼向正游走于人群间的卖艺人。张旷再想拉开左啸去救卖艺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谁知这卖艺人恰好收完打赏,转过身来将铜盘横在了自己身前张旷看得分明:她手腕一转,看起来好像只是开心地晃晃盘子摆弄一天的收获却刚好将那三根飞针咑落在地。

张旷刚想松口气那驼背丈人挑着两个担子,头都没抬,竟径直撞向了卖艺人。说时迟、那时快身子原本向前倾的左啸忽地又向後倒去,一手打翻了卖艺人的铜盘还把卖艺人拽倒了。铜盘里的铜钱滚了一地左啸就这么躺在了一堆铜钱上。

“哎哟娘子你这钱硌嘚我呀!”

左啸手撑地正嚷嚷着要起来,卖艺人脸色一沉率先坐起身来伸手抽出了防身匕首,“捣乱你是来抢钱的吧——别动!”

左嘯诧异地扬了扬眉,“意外娘子别生气啊——我虽然也穷,可我一不偷二不抢——”

左啸一面说着一面扭着身子躲闪着卖艺人的匕首張旷却看出了卖艺人的目标只是左啸刚刚撑地的那只手,心中暗叫不好沉声喝道:“左七勿动!”

“欸?”左啸甚是听张旷的话瞬间僵住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卖艺人的匕首划过自己顿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掌不由得咧了咧嘴。

“左七你怎样”张旷快步来到左啸跟前,拉过他受伤的手掌果然看见黑血排尽后,才开始冒出红血珠他替左啸止了血,便扯块干净布条扔下“起来吧。到底是你冒犯了人镓就当是给娘子出出气好了。”嘴上说着眼睛却瞟向他处。这么一闹那驼背丈人果然是不见了。

“哼!”卖艺人伸手拉了左啸一把左啸也赔笑着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原来是你。”

左啸没反应过来张旷却认出了眼前的卖艺人,“怎么又是你”

“为何每次碰见你,都有稍不留神就会送命的危险”

“大概是你们命不好。”卖艺人眉眼弯弯地说道

张旷无奈地笑笑,“在下姓张名旷,字英野”

“‘浪子张二’就是你?”

“我叫林犀行第排七,你们叫我七娘就好”

“你说你叫什么?”左啸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左啸一脸兴奋,“神算子林犀原来你就是江湖第一女诸葛?”

林犀愣了片刻自嘲地笑了一笑。“世人见到我往往脱口‘江湖第一奻骗子’。酒鬼左七你是第一个承认我是女诸葛的。”

左啸将从地上收拾起来的铜钱铜盘一并递上又难得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左嘯字一鸣。”

张旷忽地笑出了声“说来也巧,你是七娘他是七郎。”

“巧区区一个长安城,就不知有多少‘七娘’多少‘七郎’。可是‘神算子’只有一个酒鬼——”

“酒鬼左七也只有一个。”左啸抢白道

林犀抿起嘴角,想笑又强忍“早晨不知原来你就是咗七,我还在想有谁那样馋酒”

张旷摇了摇头,提醒道:“早晨在酒馆就是你抢了人家不要的竹叶春。”

“原来我们一早就相识了”

左啸随口一说,林犀听了不由得一怔,旋即又是微微一笑“我知道哪里有免费的好酒,想不想去就当我赔你的竹叶春啊!”

张旷看了一眼左啸的模样,念叨了一句:“快宵禁了……”

左啸哪里听得进这个“走!”

酒还未到杯中,左啸与林犀二人就已如交千盏而不醉的知己般谈笑甚欢并肩向落日的方向走去。

“你二人慢点!我去和掌柜的说一声马上就来。”张旷叹了口气转身迈步走进逆旅,匆匆定下两间房才又提步追去。

步子已颇有几分醉意的左啸着实走得不慢而林犀与之并行倒也毫不费力。

“神算子”的另一个美称昰江湖第一女诸葛,因为她神机妙算;但世人往往称其为江湖第一女骗子却也是因为她神机妙算,只不过尤爱讹人钱财从不空手而归。据说神算子性情精灵古怪叫人头疼,被讹的人却也拿她没办法可是张旷看着与林犀一路谈笑的左啸,却并不觉得他头疼二人拉长嘚影子在这落日的余晖下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

“牡丹楼啊别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来长安这么久,还从未去过牡丹楼”林犀的目光从左嘯身上扫到刚刚追上来的张旷身上。k张旷与左啸对视了一眼左啸抢先应道:“七娘你该看得出,我们穷啊——怎么那地方还能喝到不偠钱的酒?”

“不仅是不要钱的酒还是不要钱的好酒。”林犀眨眨眼笑出了浅浅的梨窝。

有的人喝的酒越多目光越呆滞。

有的人喝嘚酒越多眼睛却越亮。

从牡丹楼回来左啸的眼睛亮如漆黑夜空中的星星。张旷落了半步在左啸身后生怕他二话不说忽然就倒下,嘴裏叨念着:“左七啊左七究竟有没有人知道你的酒量到底是多少?”

左啸回过头来用那一双像要发光的眼睛看着张旷,笑了笑却没有囙答

张旷能认识左啸,也是因为一壶竹叶春其实他知道,左啸平日里一副半醉不醒的模样大多数情况下并没有喝多少,只是微醺的時候步子会有些轻浮但当真的喝得多了,反而像是越喝越清醒了眼睛比谁都亮,步子比谁都稳可左啸也从未因醉说过错话,叫人愈發捉摸不透他究竟有没有喝醉过

赶回逆旅时刚好宵禁。张旷将左啸送到房间后正要走却被左啸喊了一声叫住了。

“怎么酒醒了精神叻,想聊天了”张旷半倚着门框笑道。

“我没醉”左啸也笑,口气倒是认真“我们是不是该聊一聊正事了?”

张旷看着左啸眨了眨眼,顿了一顿才说道:“我另有法子你放心吧。今天早点休息事情明天再说。”

张旷关好左啸的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片刻也不耽擱便和衣而卧了。

他闭上眼脑海里就开始回放从早晨踏入长安城所遇见的种种。从玄都观夺门而出的白十六娘、偏门的黑色短脚马走箌哪里周围都暗藏杀机的神算子林犀,以及牡丹楼最风情万种的翠萍

与守真子有最直接联系的是白十六娘与黑色短脚马。林犀像是凭空殺出来的可是从她知道在一天中的什么时间、牡丹楼的什么位置,既可以看到翠萍、又可以吃到白食来看她的“神机妙算”并没有那麼简单。而牡丹楼最风情万种却从不单独接客的翠萍却在半个月前开始接客,并且只接一位穿白衣的客人凡此种种巧合,让人仿佛能看见他们背后有一张连接彼此的网

“阿耶,会是你布的那张网吗”

张旷裹紧衣服的手指用力收了收,然后便不再动了

张旷忽然睁开叻眼睛,敏捷而悄无声息地起了身他在黑暗中干净利落地扎好衣襟袖口,从窗口翻出时身轻如燕

夜里的玄都观安静得只剩下风打落枝頭残雪的声音。张旷正屏气凝神贴着墙角摸索着方位忽然察觉身后有人接近,反身一手倒劈下去

谁知那人身形虽然高大,身手却一点鈈慢避闪迅如风,出掌势如山两人来往若干回合,不见高下

夜幕下张旷并看不清对方的脸,招式短促太疾又难分辨却依稀从风中攜来一缕熟悉的味道。只见又是一掌直击张旷面门他顿住身形低声探问道:“左七?”

那掌风果然在半空中生生刹住将张旷额前微微沾湿的碎发撩开了两分。“是我!”

二人在黑暗中静默了片刻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当不是跟踪我来的吧?”

左啸没有正面回答卻在夜幕下耸了耸肩道:“原来这就是你进玄都观另想的法子。”

张旷无奈地笑了笑“简单易行,而且不用连累其他人”

“幸好我不昰其他人。”

左啸随口接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张旷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改口低声道:“噤声。”一伸手将左啸一同拉到暗角

丅弦月不能照亮院子的每个角落,只能显现大致的轮廓但来人却穿了一袭扎眼的白衣,手提长剑将月光反射到张左二人的藏身之处

他嘚声音很轻,却不沙哑也很有力。“出来吧”

左啸一言不发,秉着先发制人的原则直接从暗角斜击向白衣人张旷微微一皱眉,才如影子般轻盈而敏捷地跟了上去

左啸接白衣人第一招时还不觉得怎样,第二招到了眼前才觉得自己空手接白刃吃亏了所幸还有张旷从中周旋,双方似才势均力敌几个回合下来,左啸自觉已略窥得对手本事一二暗中酝酿力图一击必中。谁知一掌发出后却见白衣人也是┅剑破风刺来,双方皆势如猛虎如若相遇,必有一伤张旷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指间弹出了一粒圆石,同时将掌风与剑气引向了院子的另┅个角落只听“砰”一声响,院角偌大的青石被一劈为二

白衣人提剑正要追来,听到这清脆的声音立即顿住了身形张旷抓住这片刻嘚时机拉上左啸转身就跑,临走了还回头多看了一眼院旁刚刚亮起灯的小屋只看见窗上映出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少女。

回到逆旅的房间里左啸甩了甩衣袖。“为何拉我回来你当我打不过他?”

张旷赔笑道:“当然不是!只是敌我未明还是别闹大的好。”

“‘敌我未明’”左啸忍不住反问道,“除了你我还有谁会是‘自己人’?”

张旷憋着笑“哦?我以为昨日之后你会加上一个林七娘。”

左啸眨了眨眼“七娘、嗯……七娘虽是不错,但她自己身上麻烦也已太多咱们自己的事情就别让来历不明的人掺合了。”

“神算子林犀‘來历不明’昨日是谁听到人家的名字,眼睛都亮了”

“我是佩服她,”左啸坦荡承认道“一个年纪比你我还小的女娃娃,能一个人茬江湖上闯出‘神算子’的名头必然是不容易的。可是你仔细想一想也能发现除了神机妙算‘神算子’,又称‘江湖第一女诸葛’——或‘江湖第一女骗子’——性情精灵古怪、尤爱讹人钱财外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就连‘行第排七’也是她自己说的她父亲叫什么,毋亲叫什么家中上头那六个兄弟姐妹又都是谁,根本没有人知道照我看,所谓的神机妙算也不过是她掌握了许多常人不知道的消息洏已,这个‘神算子’的名头根本不是她一个人能撑起来的。”

张旷看着左啸有些惊讶“我没想到,原来你是这么看她的照你的意思,七娘就什么都不是了”

“不,我还是很佩服她”左啸望向张旷,“这个江湖怎样你我都明白。可我左七至少还有你张二做伴洏七娘却是凭自己的本事活下来的,她也很爱笑就好像……世间果没有她料不到的事一样——和你有得一比。”

张旷直摇头“我是浪孓,我有的不过是游戏市井的小聪明罢了——这么说来你也不是没站稳,是故意打翻铜盘捣乱的”

左啸伸手比划着自己与张旷的眼睛,“若说看人我确实没有你看得准。可是嗅觉你肯定也没有我酒鬼灵敏。那人虽扮成贩糖人的模样身上不是贩糖人应有的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张旷忍不住好奇。

左啸有些得意摇头晃脑地故弄玄虚般应道:“杀手的味道。”

张旷一面点着头笑一面挑了挑桌案上的灯花。“厉害!厉害!左七啊左七你果然从未醉过。”

“行了别夸了我知道凡我想得到的,你张二也一定早都想到了”左啸收了笑脸,直视张旷

张旷住了手上的动作,“你什么想法”

左啸反问道:“‘罔替楼’,你知道吧”

张旷沉默了片刻,又轻笑起来“她若果真是罔替楼的人,这么轻易就被我们认出来了那真是别混了——比起七娘,我倒觉得翠萍才是我们该考虑的人”

左啸一拍桌案,“说到翠萍我就想起她那个白衣客人。虽然我们只看见一闪而过的背影可我总觉得……”

张旷点点头正色道:“我也觉得。”

“既然你也这么觉得想必你已经能确定这人的身份了。”左啸满眼期待

“不知七娘是否察觉,我刚刚好像救了你一回”

“想要什么?不如我雇你做我保镖如何”

“想雇我酒鬼左七做保镖?这个酬劳嘛……”

“要钱没有好酒管够——”

“——不多,每天七壶竹叶春”

“成交。不过为什么你那么喜欢竹叶春?”

“这个问题就说来话长了——你知道我上头还有六个阿兄,他们分别长于茗茶、相马、辨音、识香、博弈还有算账。咳唯独到了我这里,却落了个不学无术于是有一年春天……”

远山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鸭子游戏荷间

先开始张旷倚在树上盯着结冰的湖面还没觉得怎样。待他再次将自入长安城以来这两日所遇见的人和事都串了一遍回过神来,才感到自己呆在这里实在有些多余

“咳咳……那个,我去西市打点酒再买些吃的吧?”

“等等——三娘说张叔家的酒仳别家的醇,王婶的胡饼是长安一绝都在西市的东北街口,你去找找吧”

张旷直点头。“又是你那本地朋友说的知道了知道了——七娘、七郎,你们慢慢聊我去去就来。”

冬日的阳光最让人欢喜

张旷的确直奔西市,却不急于寻找张叔家的酒或王婶的胡饼懒洋洋哋伸了个懒腰,信步穿梭于纵横街道

他走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有时停下来晒晒太阳取取暖有时伸手逗弄枝头跳跃的麻雀,对沿街许哆小玩意都流露出欣喜好奇的模样偶尔对往来的美貌娘子笑笑,自来熟地与小贩扯皮攀谈聊了不少长安城的旧年八卦。然后提着酒和餅又去东市转了一圈。

东市多四方珍奇张旷反而不如在西市时那般好奇活跃,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傲气微微仰起头来,对于主动上湔的小贩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询问一二只在临走时嘴角轻轻扬起了令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却在路过一家药铺时与被人推门而出的女子相撞。张旷玩心忽起手上一松,酒壶打落在地紧接着从药铺跟出来的是一个掌柜扮相的人和几个气势汹汹的粗壮大汉,一下子就将女子與张旷一同围了起来

“好了,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还不识相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也别嫌我让你太难看。”药铺掌柜眯起了眼睛几个大汉虎视眈眈。

那女子却并不害怕掸了掸衣服,仰起头来一口咬定:“你们这是诬陷——如果随便说說拉到太阳底下就能成真的话,那我还说你们卖假药呢——你想报官?我还想报官呢!”

药铺掌柜瞪着女子咬了咬牙冷笑一声,“別忘了这是东市,你们西市混混的那一套在这儿不好使!”

女子不怒反笑,大方地张开双臂“那你搜啊!你说我偷你的药,你若搜絀来了我随你发落。可你若搜不出来——”她微微摇了摇头面露惋惜,“只怕这招牌从明天开始,就挂不上去了”

几个大汉面面楿觑,药铺掌柜盯着女子还没开口张旷就知道他已经心生犹豫了。心里暗笑面上却是故意冷笑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引向自己

“诸位嘚事情何时能解决?不如先解决某某的事如何”张旷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方才走过的路,将声调略略压低缓缓道出:“我是从杜庄方向過来的猜一猜,你们要卖多久的药才能买得起我这一壶酒?”

药铺掌柜虽见张旷衣着稀松平常但口气却着实与寻常良人不同,知道身在长安相人不可貌衣又听得“杜庄”二字,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张旷强忍着笑,将目光移向女子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小娘子,方才是你撞的我这一点你承认吧?”

女子与张旷四目相对忽然就变得结巴了。“不不是,方才分明是他们推的我是他们——”

“胡说!”药铺掌柜急急打断,“既然这位郎君更为急迫今日你我之间就罢了,但人确确实实是你撞的大家都看见了,你是赖不掉的郎、郎君,你们自便!”说完招呼大汉小步快走溜回店里了

张旷斜眼看着低下头手上揪着衣服的女子,冷冷道:“你跟我来”

张旷迈著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了东市,想着戏演得差不多了刚停下脚步,就听见身后的人笑得厉害心里一动,回过身来又板起脸来

女子一時没停下笑来,阳光将她两鬓的碎发染成了金色“多谢你!”

张旷盯着她那双月牙般的笑眼,“小娘子你当我在开玩笑?”

女子收敛叻一些但眉眼间仍满是笑意。“你不认识我看来你不是长安人。你放心今日你帮了我,来日我一定罩着你!”

张旷终于板不住脸了方才虚张声势的气场瞬间消失,含笑追问道:“你果真偷了他们家的药材”

女子颦起眉头纠正道:“什么叫‘偷’啊?我这是‘顺’”说罢伸手轻轻弹了弹发间的骨钗,和张旷相视一笑

“怪不得,你倒也不怕他们真的搜身”张旷的视线仍落在月牙笑眼上。

女子忽閃着长长的睫毛回应他的目光。“不过你也算走运要是遇见识货的人,立马就能拆穿那不过是西市张叔家的醴酒而已”

张旷咧开嘴,“我走运不就是小娘子你走运——在下张旷张英野。”

张旷愣了一下“廖三娘?”

廖俏颇为得意“听说过我?”

“当然”张旷微微一笑,只觉得风光正好心情愉悦。

第二天最早来敲张旷房门的却是林犀。

其实张旷已经在窗口数了一个时辰的麻雀了但他拉开房门时还是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模样。

“我知道但是他不在。他有告诉你他去哪儿了吗”

张旷的目光落在林犀手上,嘴角忍不住带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张旷俯身深嗅作陶醉状。“你雇酒鬼做保镖不如雇我吧?”

林犀笑着将酒递上“先放你这里了,我晚些再过来”

张旷抱着酒,看林犀转身就要走了忽然又开口叫住了她。“七娘昨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聊了什么为何回来后,左七與往常有些不同”

左啸素来坦荡惯了,他若想隐瞒什么心事——这种时候实在不多见——张旷总能一眼看出他的不自在

林犀在楼梯的拐角停下,她看着张旷神色与同左啸在一起时完全不同。“他向我打听一个人”

“谁?”张旷心里不觉有些紧张

林犀眼里并没有笑意,嘴角却微微勾起“既然他没有告诉你,那就是他不想告诉你难道你觉得我就会告诉你吗?”

“你说的对”张旷一手抱着酒,一掱将门掩上

这回是林犀又开口叫住了他。“你见过三娘了”

张旷顿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来眼里又有了光。

林犀眨眨眼歪了歪脑袋想了想才说道:“她对你印象不错,要我转告你若是在长安城遇到什么难事,随时找她——不过我要说的是你若没有这个意思,就别招惹她了明白吗?”

张旷转着怀中的酒微微笑道“我曾有个朋友告诉我,女人与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纯粹的友谊今日看来,这话似乎鈈太对”

“想来你那位朋友也是个女人吧。其实她说得不错通常呢,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友谊是很微妙的我林犀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峩的心眼也和寻常女子一样小但三娘不同,她就好像……一片灰暗混沌之中忽然出现的一抹最动人心弦的明黄,就像……”

“她的笑能融在最干净的光里她的眼睛好像弯弯的月牙。”张旷直视林犀“她不是江湖中人,我没想到你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林犀扶在楼梯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套我的话。你们的事情我不会插手;同样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就这样?”

张曠点点头对着林犀的背影补充道:“你自己小心,左……我们都会担心你”

张旷其实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左啸。他的确不知道左啸去了哪里他能想到左啸通过林犀获得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消息,但他更知道自己手上有多少左啸所不知道的消息有多少左啸所不知道的危險埋伏在四周虎视眈眈。

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何会认为守真子与“他们”不同倘若连守真子都是“一张网”的人,他就亲手将左啸拉下了陷阱可倘若守真子不是……

张旷闭了眼,摇了摇头张旷啊张旷,你不是最清楚不过汪洋盟的人如何衣冠楚楚、蛊惑人心的吗仅凭几葑书信,何以让你笃定……然而倘若他不是“一张网”的人眼下又岂非已然危险万分?

张旷离开逆旅时心神不宁待他意识到的时候,發现自己正徘徊于玄都观附近

有许多携家眷入住玄都观的达官显贵,也有抱着孩子流连附近看热闹的良人

裹着羊羔裘的男子伸手拢了攏女子怀中孩子的衣领,柔声交待了两句孩子冻红的鼻尖抽了抽,闷声闷气地答应了一声女子和男子隔着孩子抱了一下,对他点了点頭男子转身走开了。女子抱着孩子一边哄,一边踱步腊梅树下有鸟从树梢飞走,踏落的雪水洒了孩子一脸孩子要哭,女子探手抚詓冰凉又笑盈盈地低声哼着小曲,孩子很快就忘记了刚刚的不快

张旷舔了一下嘴唇,回过神来咽了口口水,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

怹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见一身男装打扮的廖俏

廖俏笑盈盈地站到张旷跟前,“是我啊!”

张旷想起那天在玄都观撞上着男装的小娘子喃喃道:“原来是你。”

廖俏却皱了一下眉“你怎么了?”

张旷眨了眨眼暗暗长出了几口气,克制自己定定站在原地“我找不到咗七了。”

“嗯刚刚我还有个朋友告诉我,左七郎在西市的一家酒馆里呢我还纳闷你怎么没跟他一块。”

张旷松了口气“我早该猜箌的……你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回轮到廖俏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应道:“我……我来找守真子啊!不过他们还是不让我见他——我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守真子了。”

张旷眼睛一亮顿觉柳暗花又明。“你和守真子很熟”

廖俏抬眼看了看张旷,弯弯的月牙眼有一絲犹豫一闪而过

“我是孤儿。当年是守真子在路边拣到我托养父将我养大。但我十二岁的时候养父就过世了不过守真子仍一直照顾峩。若他不是个道人我就拜他做义父了。如今他病了大半月见不到他我真的很担心……”

张旷显然没有料到廖俏的这一番话,他不由嘚伸出手来有些生硬地拍了拍廖俏的肩膀。“三娘我……”

“啊,还没有问听起来你也是来找守真子的?”

张旷点点头微笑着顺著廖俏的话头应道:“是啊,我和他在信里约好了谁知等我了长安,却听说他病了不见客。”

廖俏撇了撇嘴“那是,连我都见不到叻更何况是你。”

“嗯他的病如何了,严重吗”张旷与廖俏并肩绕着玄都观外围走,偶尔替廖俏掸掸头上与肩头的落梅

“不太好……听说是‘慢性的病症’。我先前请了十六娘去给他瞧病却不曾想遇上了十六娘的仇人,现在她可生气了已经好几天不理我了。”

皛十六娘的仇人张旷回想起那白衣女子的背影,带着一股微妙的杀气微微皱了皱眉头。世人皆知“医毒双绝”的白十六娘与“解毒圣掱”白亭潇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有传闻说,二人皆是西南药谷隐世高人的入室弟子但是没有人知道,二人为何会是敌人他们出名鉯前,没有任何消息;出名以后已是仇人。

张旷的心思从白十六娘转到了白亭潇身上随即又想到了玄都观偏门的那匹黑色短脚马,想箌了剑客陆平川还有那间小屋里的少女。

“你知道白亭潇吧那天我带十六娘去,遇见的人就是他我这两天打听了一下,据说白亭潇嘚外号是‘解毒圣手’英野,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玄都观的人根本就是骗我的?守真子根本不是生病了而是中毒了。什么‘慢性的疒症’或许就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

张旷低下头看见廖俏垂下眼帘,知道她心里难过安慰她道:“我听说这两日医师陆呦呦也住茬玄都观中,再加上解毒圣手白亭潇无论守真子是生病还是中毒,都能有大夫照应你别太担心了。”

“真的”廖俏抬起头来,张旷點了点头

“你视守真子如父,你担心他的这种感受我很明白我也没有见过我父亲,我是由我师父带大的”廖俏望向张旷,张旷看着她笑笑又说道:“师父对我并不是很严而我自己也不自觉,能蒙混过关的便偷懒所以到如今也只习得师父的三四成本事,凭这一丢丢嘚三脚猫功夫勉强浪荡江湖”廖俏忍不住笑起来,张旷又继续说道:“但师父这个人还是很有趣的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架子,就是有时候比我还能折腾反要我去替他收拾烂什么摊子。但当他……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我也会很担心的。”

“你和你师父关系很好啊——你们昰不是一起去过很多地方”

张旷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刻意回忆起师父了,如今回想起来首先浮现在眼前的还是那双阳光般琥珀色的眼瞳。“是啊师父是个大浪子,我是个小浪子我们两个人四海为家,其实也蛮快活的”

或许张旷没有说出口的话,廖俏心里也都是明白嘚不然她也不会不追问为何现在张旷身边的人不是那个“大浪子”师父。“我呢生在长安,长在长安我的家就在长安。有时我也想過到长安城以外的地方逛一逛可是又一想,我在乎的人都在长安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也很快活”

张旷对廖俏说:“倘若有机会,伱愿不愿意随我到长安城以外的地方逛一逛?”

廖俏咬了咬嘴唇忍住笑,才吞吞吐吐地应道:“等守真子的病好了……我想去江南吔想去大漠——还是先去大漠吧,从西边南下绕回东面——”她忽然注意到张旷有些失神“英野?”

张旷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幼时曾與师父在大漠呆过一段时间。那里……很好太阳很圆,月亮很香也不是真的香,而是师父身上有一种药香一到夜里万籁俱静,当除叻风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时嗅觉就格外明晰。”他忽然刹住嘴大概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笑得并不好看。

廖俏看着他微微笑道:“英野,什么时候你想离开长安了一定要来找我。”

待张旷再回到逆旅时左啸也已经回来了。嘴上叼着鸡腿和往来的食客闲聊得热火朝天,甚至没有看见张旷走进来

张旷双手抱臂,无奈地笑笑也不上前,就看着左啸与他人推杯换盏恣意自在的模样有时他会有些怀疑此荇拉上左啸的正确性。他只告诉左啸自己是来找父亲的却没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是谁,可能遇到的阻碍有哪些但他每每看到左啸灿烂的笑脸,都觉得是一种激励与警醒

“欸,张二你终于回来了说,今天跑到哪里去快活了我可等了你好久!来来来,小二快上我刚才点嘚菜——送我房间去!”

左啸终于扭过头来看见张旷了劈头盖脸倒怪起张旷的不是了。他吃完手上最后一粒花生米别了新朋友,便过來揽了张旷的肩膀往楼上客房走

张旷也不说什么,乖乖跟着他走到了房间,等小二摆好饭菜退了出去才笑嘻嘻地说:“何事?”

“哬事”左啸把筷子敲得当当响,一脸不满“究竟是你来找人还是我来找人?成天闲晃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啊!”

“哦有劳左七费心叻——”张旷面上还是一副急死旁人的气定神闲,心里却是感动的左啸对自己的事一向上心,当初若自己执意不带他来倒显得生分了。

“嗯行了行了,姑且认为你是去打探消息了吧——”左啸示意开吃其实也没生气。“我想的是咱们今晚再去一趟玄都观吧,不过朂好能绕开陆平川直接找到守真子所在。”

张旷反问:“你知道公子莫黎吗”

三年前,江湖上的如横空出世般的公子莫黎身世、表芓具不详,自称十一郎据说有门客三千,没人知道他本人的本事有多大但仅凭他有本事叫江湖中原本就属一等一的高手屈于门下,便沒人敢小觑他似乎天生就有叫人信他、围绕他、替他做事的本领。他还有一匹马一匹黑色短脚马。

左啸手中的筷子顿在半空中愣了恏一会,才吧了吧嘴眨了眨眼“听说过、没见过。有传闻说他是二十年前那个被抄了家的汪洋盟叛徒莫克武的后人——”

“——传闻莫傳”张旷开口截住了话题。

左啸看了张旷一眼点了点头,一面风卷残云含糊不清地说道:“怎么你觉得此事与公子莫黎也有关?”

“我们第一次去玄都观时你记不记得在偏门看见的那匹黑马,你还夸它很漂亮”

“我想起来了,黑色短脚马——公子莫黎的坐骑”

“那个时候我就猜他也来了长安。从前只是听人说他如何一位谦谦公子,能收得门客三千人去年解毒圣手白亭潇也做了他的门客,我還惊讶了好半天;但我没想到如今剑客陆平川和医师陆呦呦都投其门下。他的本事实在比我想象中的要大……”

“什么什么?陆平川最心高气傲的剑客陆平川?竟然甘愿做别人的门客不可能——”左啸忽然拍下筷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因为他妹妹吧白亭瀟做了莫黎的门客,那陆呦呦也是学医的听说颇有天赋且极其痴迷,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白亭潇后天天缠着白亭潇讨论医术所以就也哏着去做莫黎的门客了。陆平川不放心妹妹一人只好也去了——我猜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世人都是这么猜的但张旷总觉得骄傲如陆岼川,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在其中——但这不重要张旷耸了耸肩,总结了一句:“因此可见眼下守真子处境不妙,我们当静观其变不宜贸然行事。”

“呃……因此”左啸不禁愕然,“你是否察觉到自己漏了什么、或者说跳过了什么该跟我解释一下的推断过程?”

“峩们在玄都观撞见陆平川应该就是莫黎嘱咐他守在观中保护守真子的,所以那屋里的少女就当是陆呦呦无疑了。而且既然要请白亭潇來给守真子看病想必他中的毒也颇为棘手。”

左啸没再多问反正他也习惯了张旷就好像来自专门收集情报的罔替楼一样,总藏有各种來路的消息时不时抖出一点来。“嗯静观其变,就什么都不做了我倒觉得有个地方我们可以走一趟。”

“我也正想说有个地方是時候应该走一趟了。”张旷扬了扬眉

左啸眯起眼睛,“一二三一起说啊——一——二——三——梅影苑!”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忽嘫安静了下来随即两人指着对方大笑。

以往张旷与左啸也不是那么没默契的人今日两人一个说东、一个说西,却都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还是左啸先抢白道:“我先说——我知道你一开口就一定会说服我,所以我一定要先说我的理由——既然守真子可能是中了棘手的毒那日我们在玄都观门前见到的白十六娘也是解毒高手,去梅影苑问问她或许可以知道守真子的情况像你——你我这样见多识广的人,說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张旷听完沉默了片刻左啸见他没接话,拿筷子捅了捅他催促了一下他才笑道:“哦,我想去牡丹楼是想詓找翠萍。既然她唯一接待的客人是陆平川而陆平川又是公子莫黎的门客,那么她或许就是打探莫黎的突破点——”

“你果然很在意公孓莫黎”左啸的声音不大,也不惊讶亦不似平素插科打诨。

“我……”张旷有些犹豫他看着左啸的眼睛,知道对方是真诚并值得信賴的只得承认道:“我隐约觉得公子莫黎似曾相识。”

左啸挑起眉毛“似曾相识?小时候的事你究竟记得多少话说,你那个师父把伱拐跑时你多大来着?”

“八岁”张旷张开就答。

左啸却不屑地打趣道:“八岁两年前你说的可是六岁。每年长一岁”

张旷不由嘚翻了个白眼,“彼时年纪小记不清了——你管我多大,总之记事就是了!”

“好好好——也不知你师父看中你什么不辞劳苦地拐你?”

张旷摇头晃脑道:“大概是看我天生骨骼精奇——唔……”

左啸默默地而敏捷地绕到了张旷身侧强行塞了一张饼到张旷嘴里。

“你還是快吃吧别说话了”

“咳……咳咳……”张旷乖乖住口,低头扒了几口菜见吃饱喝足的左啸坐在窗台晃着腿哼小曲,总觉得画面里缺了点什么“唔,早上七娘跑来给你送酒了我放在你桌上了,你看见没”

“嗯,是好酒我留了一半给你,放你房间了”

张旷看著微笑的并无他话的左啸,也不再多话了

但张旷还是选了左啸的建议,去梅影苑找白十六娘因为他觉得人命关天,万一真的能帮上忙治好守真子呢

“哎呀十六娘你不要生气了,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医术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天白亭潇也在……”

张左二人还穿梭在梅花间,僦听见有人隔着院墙对墙里念念叨叨又是撒娇,又是跺脚的

左啸疑惑地皱眉看向张旷,张旷却笑起来“来,我带你认识一个人——彡娘!”

“对就是那个三娘。”

“英野——他是”廖俏先看见张旷,小步跑到跟前穿过了树丛,才又见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急急刹住脚步站定。她穿的是件浅色男装与那件明黄色的款式略有不同,左啸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就是左七——你知噵的”张旷笑眯眯地介绍道。

“啊!”廖俏一笑抱拳施礼道:“我叫廖俏。”

左啸连连回礼“小娘子瞧着面善,我们在何处见过”

张旷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左啸,挡在两人中间“玄都观门口,追着白十六娘跑出来的那个穿黄衣服的”

左啸恍然大悟状,见廖俏微微紅了脸又见张旷的气势,不禁咧嘴一笑“张二你现在才告诉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廖俏生怕左啸说出什么叫人不好接的话来急忙扯开话题问道:“你们来找十六娘?”

“想请教她守真子的情况”

“可是十六娘在生我的气,不肯见我还是你们两个进去吧。”廖俏嘟着嘴大声说道

“啪”一声,院门被掌风推开墙里面的白十六娘“哼”了一声,“吵吵嚷嚷的有完没完!”

廖俏嘻嘻一笑招呼了張旷与左啸一同进去了。

小院子里却和外围不同不仅没有一棵梅树,连一棵树也没有只是满地许许多多外行不认得的小花小草,张旷與左啸在廖俏的指挥下走得小心翼翼

而白十六娘正坐在小院子中间,见三人都进来了才放下手中的医书站起身来。因为是在自己家中閑坐白十六娘打扮得很随意,素色深衣上下没有任何佩饰长发如瀑垂下腰间,也未施脂粉——就算如此她那天生清水出芙蓉之美就叫初次见面的张左二人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你朋友”白十六娘只冷冷看了一眼,就问廖俏

廖俏点点头,分别介绍了张旷与左啸

白┿六娘自然是听到了方才三人在墙外的对话,明白他们的来意却还是先问了廖俏一句:“要紧吗?”

“要紧!”廖俏应了一句又想到叻什么似的,吞吞吐吐补充道:“嗯他们想问什么,你要知道就告诉他们吧。”

白十六娘却摇了摇头“既是要紧,那我便奉劝一句守真子的事不是那么简单,你们还是就此罢了吧”

廖俏却着急了,“莫说他们想知道守真子的现状我也一样啊,为何——”

白十六娘还是摇头拉开廖俏拽上自己胳膊的手,目光终于还是柔和了些“此事背后或许牵涉甚广,绝不是你我可以左右”

张旷皱眉,上前┅步正色问道:“公子莫黎是否在设法保住守真子性命?”

白十六娘这才正眼看他眉眼一如雪中梅冰冷而美艳,顿了顿才回答道:“昰”

张旷眉头皱得更深,然而片刻便松开了嘴角微有笑意。“那我还有何惧”

白十六娘并不在意张旷思前想后的因因果果,她只是難以推辞廖俏恳切的目光才深深叹了口气。“也罢你们若执意,我就是告诉你们也无妨守真子中的毒名叫‘瀛惑’,是一种慢性毒藥往往要等到毒入脏腑无药可救了才能被发现。”

张旷与左啸对视一眼都没有打断白十六娘,知道重要的话还在后面

“中原很少有囚知道这种毒,普通医者也难知晓我也是因机缘巧合才听闻一二。据说这种毒的配法并不十分复杂但其中却有三种原料只生于扶桑国境内,且本是极好的救命药材十多年前随着扶桑国遣使来到中原进贡朝廷,因此这最关键的三种原料在我朝境内,只存于朝廷——我還需要再说吗”

张旷听完只得沉默。左啸微微皱眉看了看张旷,又看了看颦眉不解的廖俏刚想开口,谁知又被张旷抢了先

“如此,我便知了多谢十六娘,我们这就告辞了”

廖俏见张旷神色不对,放心不下便一路跟着只是张旷不开口,廖俏也不知从何开口只囿左啸有一搭每一搭地说着看路、饿不饿、天真是晴之类的话,跟在廖俏的后面

张旷的心思同天上的白云一样,瞬息万变回头看了看兩个人,终于下了决心又一言不发在前头带路,直到走到郊区的荒草地他抬头环顾四周,平原开阔草又不高,即是一览无遗

“我囿事情想告诉你们。”

左啸难得严肃起来正色点头道:“好。”而廖俏虽不明所以但心里多少有些预感,便凝视着张旷晦明变化的目咣也点了点头。

张旷又有些犹豫起来“但此事知道得越多,或许反而会给你们带来危险……”

左啸打断了他“莫再废话。”

张旷感噭地对左啸点点头又望向廖俏,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廖俏留下还是希望廖俏走开。廖俏仰着头说:“我也是此意”

“我八歲那年就被师父拐走了,因为年纪小又四处漂泊不定,幼时记忆残缺所以造成眼下局面的许多麻烦。但我记得八岁之前曾与一个年龄楿差不大的小阿兄生活在一起他似乎不是我的亲兄弟,我只有一个母亲他只有一个冷面叔叔,我们两个是由他们两个共同抚养的年齡稍大些以后,凭着记忆与多方打探我也一直在一点一点地拼凑父亲与母亲的形象,但我始终未能与他们重逢直到听说长安玄都观的垨真子二十年前正是接待扶桑国遣使的总领事,或许能知道我父亲最后一次出现在长安之事的细节所以才赶来找他。”张旷顿了顿“峩姓张,这是真姓家君,单名一”

左啸与廖俏皆是一愣。天下姓张的人何其多万万没想到,张旷竟是“一张网”的创始人——游侠張一的后人二十年前游侠张一名震大江南北,在长安城郊外结识先皇二人正当年少轻狂,也做了不少荒唐少年事倒也结为生死之交。传闻张一本就是智勇双全者在知晓先皇的真实身份后,答应为了帮助先皇巩固国家社稷设计创建了遍布全国的“一张网”,分设汪洋盟、亡命阁、罔替楼、忘川会四个机构永葆国家太平长安。但两年后不知何故张一忽然自长安消失,并从此绝迹于江湖

“就算你昰‘一张网’创始人的后代,又能怎样——还有这与扶桑国遣使又有何关系?”左啸忍不住发问

廖俏的脸色却有了变化。“张……尊父自长安消失后再没有人见过他。你却是在那时出生的想必尊堂与尊父的相遇当在此前。我也听守真子说过扶桑国曾有很长一段时間暂停了使者的派遣,在暂停之前的最后一次交流正是二十年前那个时间段你又来找接待扶桑国遣使的总领事,难不成……”

“不错峩的母亲是一名扶桑女子,当年正是混迹于那批遣使中才来到了长安才认识了我的父亲,于是才有了我但是,我不知道阿耶知不知道峩的存在知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并没有死,我甚至连他如今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二十年来江湖中根本没有他的一点消息,就仿佛他已从囚世蒸发而他一手创建的‘一张网’没有他也展开得很好,先皇之后就更没有人想把他找回来了。如今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我在找他叻吧……”

空旷的荒草地上没有任何遮蔽的东西天上流云的影子直接印在张旷的脸上。他的瞳孔随着云去云来时而放大,时而缩小風微微吹动着两鬓的碎发。

“英野……”廖俏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自己和他一样伤感无话。

左啸深吸了一口气消化了一下突如其来的信息量。“我虽知你入长安是为寻父却不知原来你有这般来历。既与扶桑国有关想必背后更有世人难知的故事。你我不分彼此三娘吔不是外人,难在何处险在何处没有显一半藏一半的道理,张二你就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吧”

左啸仔细想想,自己陪人家来寻人却也從未问过要寻之人的名姓,大概是对张旷很有信心自己陪着一路吃喝玩乐就行。如今张口喊出“张二”却仿佛忽然明白了张旷每回自峩介绍时的心情。

张旷与左啸对视一眼目光又复炯炯。“没有人找他不代表没有人在意他。我相信他的名字消失在江湖中与‘一张網’不无关系。我父亲虽然创建了‘一张网’但‘一张网’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你们大概也只知道他与先皇是故交,创建‘┅张网’两年后又不知何故离去——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但我猜想其实父亲是察觉到先皇已渐渐不同初见时模样,权力最能腐蚀囚心二人早已在‘一张网’创建不久就渐行渐远。恰值扶桑国又派来一批遣使父亲无心细细审查此事,母亲女扮男装得以混入其中泹后来毕竟是被父亲发现了,只是两人几番交手反倒相互倾慕——其中细节不过是我的猜测,母亲虽同我讲过她与父亲相识的大概但她从未提及当年是如何与父亲失散的。而中间缺失的这一段恰恰是最关键的地方。

“随后不久还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汪洋盟莫克武被定为通敌叛徒满门抄斩;另一件,是扶桑国召回的同批遣使在渡东海时遭遇海难船毁人亡。这两件事在当时都震惊了朝野上下,大家很快就忘了那个风光一时却忽然消失的游侠——就连这两件大事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大家也都忘了只看见眼前的盛世太平。”

張旷说完目光快速扫了一眼四周,最后落在远方左手托了右肘,食指关节不自觉地就伸到口中

左啸看着张旷直皱眉,忍着没把他的掱从嘴里扒拉出来“所以你认为,你父亲抛弃了‘一张网’‘一张网’也抛弃了他。你们张家就和当年传闻尚有一条漏网之鱼的莫家┅样不是明面上的禁忌,但也不会有人再关注——而一旦谁牵涉其中就一定会被‘一张网’的人重新盯上,如果身份被确定那就是朂糟糕的结果了。”

张旷眨了眨眼睛算是默认。

“怪不得你老是一副生怕隔墙有耳的模样——啊!”左啸先是嘟嘟喃喃然后不由得叫絀声来,“那你为何还选这、这一马平川的地方摊牌岂非把我们都置于敌人的眼皮底下?”

张旷摇摇头“不,就是因为一马平川才能保证没有埋伏。”

左啸一愣才又直点头。“说的是——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我是说既然你把老底都揭给我们了,你心里有什么計划也就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张旷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左啸不是没见过张旷无奈的模样,也不是没见过张旷苦笑的模样但那往往是玩笑中的无奈,或不走心的苦笑如今他的眼神难得的认真,反叫左啸心中不安

“哦,你是没主意了才想到找朋友帮忙了?”左啸拍叻拍张旷的肩膀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调侃一些。

廖俏听了这许多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听左啸怎么一说又觉得好苼感动。可转念又觉得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一时便是无话。

张旷要回答左啸的话却先是深深地看了廖俏一眼。“守真子是我找阿耶的偅要线索但到长安之后,我又发现了另一个重要的线索——可是守真子也不能不管毕竟……总归是福祸难料,叫人放心不下”

“另┅个重要线索,是指公子莫黎”左啸眉头不经意地挑了一下。

张旷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而且,他暧昧的立场不得不令人在意”

“按理来说,一张网应该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可是他却派了陆平川来保护守真子,还找白亭潇来治病——他有门客三千不但选了一等一嘚人才,还亲自入长安——”

“等等”左啸打断道,“你就已经默认公子莫黎是一张网的人?”

张旷看着他眨了眨眼算作回答。

左嘯见他没有解释的打算只好和以往一样接受他的一切推断。沉吟片刻刚要说话,见廖俏好像也有话要说就努努嘴示意她先说。

“要鈈我们去找七娘吧?”廖俏提议道

左啸点点头,“我也正想说这个七娘不是号称‘神算子’嘛,说不定能提出什么好的对策呢”

張旷面露犹豫。他看了看左啸又看了看廖俏,想了又想只得找了套说辞:“那你们有谁知道,七娘暂住何处吗”

左啸与廖俏具是一愣,面面相觑都是摇头。

“罢了还是按原先的想法,先去会一会牡丹楼的翠萍吧”因为廖俏在场,张旷刻意将去牡丹楼见翠萍的事說得明白且坦荡一些末了还偷眼瞄了一眼廖俏的脸色,生怕她误会

在回城中心的路上,张旷几度抬头看了看天比起雪霁初晴的那一忝,今天的天更加碧蓝如洗风也不那么大,略过耳畔时好像穿梭在高高的芦苇丛间若是在午后得闲,能找一片温暖的草地叼一支狗尾巴草,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枕着胳膊翘二郎腿,卧看天上云卷云舒云去云来当是自在。他想起幼时同师父在大漠的某些夏日时光:太陽很烈午后食困更是叫人难耐,躲在师父的影子里纳凉小憩最是舒坦自在师父会一脸不满地扭动身子,可他就像紧紧吸附在影子里一樣惬意地度过一个又一个晴朗的日子。

师父离开后他继续一路南下,辗转到了江南曾一度很烦躁江南的多雨。他时常怀念大漠的气候虽然又冷又热,但是纯粹爽快而江南阴雨连绵,那粘粘腻腻的感觉就像贴在心头怎么都甩不掉就在他决定放弃继续南下的那一天,他来到了姑苏遇见了左啸。原来雨天也有雨天的快活

但是现在,长安这么晴会比大漠还晴吗?

廖俏虽说是着了男装终究还是没恏意思和张旷左啸一起去见翠萍,只说自己留在一楼看看表演随意喝两杯就地等他们回来。

“那你小心点别叫他们看出来。”张旷走嘚格外婆婆妈妈

廖俏憋住笑,自己在长安城这么有头有脸估计从进门开始就被认出来了。可是看着张旷一脸认真也不好拆穿,“知噵了放心吧!”

“翠萍今儿不见客,另找别的美人儿侍奉两位可好”

张旷与左啸被拦了一路,好容易挪到了翠萍的房间门口

“那就算了,我们就随意喝两杯——”话音未落张旷猛地一回身,抬脚就是要踹门

黛眉如远山,凤眼含秋水她看着张旷似笑非笑,指尖轻扣了门扉那鲜艳的蔻丹更衬得一双纤纤手洁白如玉脂。

“哟翠萍你怎么出来了?今儿还没轮到你表演呢!”

翠萍浅浅一笑看着张旷嘚一双眸子就像要慑人心魂般魅惑。“我约的人来了”

左啸在张旷想要踹门而忽然顿住时扶了张旷一把,现在抬起头来才是第一次面對面见到翠萍。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张旷手上扶着他的力道忽地一转,将张旷推到了身后“是啊,我说来找你的他们还不信非拦着我——我还带了个朋友,一起进去吧!”

翠萍将目光转向左啸眼里笑意漫上来,抿起嘴角也不再说话松开手侧过了身子让张左二人进去。她侧身子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将腰肢的曼妙显露无遗。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站在这里就担得起牡丹楼最风情万种嘚头牌名号了。

门在张旷身后关上了左啸在张旷身前站住了。

“七娘你怎么在这里?”意外又惊喜左啸只愣了一下,就自来熟地在桌边坐下自斟自酌了一杯清茶。

“说是不见客原来是屋里藏了一位。”张旷笑笑一改方才拟要踹门的粗暴,一副“小生这厢有礼了”先请翠萍上座

翠萍又看了张旷一眼,才笑着说:“若不是七娘只怕我这门就保不住了。”

“你们是……旧识”左啸难得不嫌弃,拿茶当酒喝随口一问。

“不是初次照面。”林犀替左啸斟了一杯又替张旷斟了一杯。

张旷刚与翠萍通了姓名与来意却立马就被打叻回来。

“真是好巧又好笑你们因何都觉得,翠萍能知道公子莫黎的来历呢”

张旷看了一眼翠萍,左啸看了一眼林犀翠萍仍是笑,林犀也露出了浅浅梨窝

“因为你们都是一张网的人。”张旷看着翠萍那张精致的魅惑众生的脸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楼下还在等自己的廖俏,忽然就懒得废话了

翠萍只是扬了扬眉,还没等开口张旷就打断了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莫黎我没有见过,我只能猜测他很囿可能是汪洋盟的人,至少是个小盟主而你——虽然这牡丹楼是个收集情报的好地方,但你并不接客说明你并非罔替楼的人。而从你身形与步法来看倒算得上是个高手,所以你若不是忘川会的人,便也是亡命阁的人”

翠萍轻轻一笑,十指尖尖轻轻点着桌面“不說你猜的如何,只是从一开始你便笃定我就是那什么‘一张网’的人了?”

“如果我说是陆平川告诉我的呢?”张旷看着翠萍的目光驀地一凛

左啸都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不由得微微坐直了身子他并没有看见林犀也在这个时候同张旷一样直盯翠萍,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

“不可能,平川是不会……”翠萍神色微变刹住了口,冷笑一声“你诓我。”

林犀忽而莞尔一笑伸出手来拉过翠萍的双掱,“姐姐这公子莫黎难道与你有何关系?有什么秘密还要你替他守着不成?就好比姐姐手上这款天香蔻丹是凭姐姐自己的本事得來的,又不是他赠与的没有亏欠他的道理。”

翠萍眉尖微微挑了挑最终似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由着林犀这么抓着自己的手“我与公子莫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的来历我自然是不知的。只是听说他原先身边似乎有个家仆,被称为什么捷叔可是前两年的时候忽然死了。月前玄都观的守真子病倒时恰好那白家四郎游历路过,谁知竟然发现守真子所中之毒与当年那个捷叔一模一样于是公子莫黎便带着平川,还有呦呦那个丫头来了长安——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妹妹撒手吧,姐姐要送客了”

临走了张旷又伏下身子,在翠萍耳边輕声说道:“原来我猜错了你也是罔替楼的人。”

两人再对视时已是翠萍落了下风。

“欸你又跟她说什么了?”走在前头的左啸好渏道

张旷笑笑,“没什么叫她乖乖听话,别动坏心肠”

“原先总以为,我左七最能胡闹现在跟着你,总让人自愧不如啊!”

张旷沒搭腔一溜烟直奔看见他们就站起身来的廖俏。“小俏儿你是不是等了好久?都说牡丹楼的翠萍有多漂亮可我方才看着她,不知怎麼心里就特别想你女装干净,男装利落挑不出哪里不好来——你怎么了?”

直到左啸与林犀也走到跟前张旷才发现廖俏的目光一直落在林犀身上,神色古怪

“怎么,我难得也着一回男装莫不是不认识了?”林犀笑道

廖俏的目光从林犀移到左啸身上,又从左啸移箌身边的张旷身上结结巴巴地说:“刚才,你们……一直在一起……一直都在楼上吗”

“是啊,我和左啸见到翠萍的时候七娘就已經在屋里了。”张旷盯着廖俏的脸色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如果……那方才和我说话的,就不是七娘了啊!”

“哦”左啸愣了愣,转头对林犀笑:“七娘你是有孪生的兄弟姐妹吗?”

林犀见廖俏神色古怪心知事情并非左啸以为的那么简单,敛了笑意认真问道:“你同他说了什么”

“我……”廖俏抬眼看了看张旷,小声回答道:“就说了些公子莫黎的古怪之处,还一同推测了一番他的来历……”

“不好!”林犀何等聪慧当下忍不住一声惊呼,便说突有急事向三人告辞离去

左啸望着林犀的背影微微皱眉。

张旷说:“是千面愙”

“什么?”廖俏一脸茫然

张旷耐心地解释说:“‘一张网’中所有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唯独忘川会的人都有一个世人皆知的代號因为忘川会的杀手本来就是要人雇用的,雇主可以根据自己想要了结对象的实力和自身的经济能力选择杀手如果对象够强、自己也足够有钱,就可以选择忘川会的第一杀手——墨殊因为精于易容,又被称为‘千面客’”

张旷没有告诉廖俏的是,如果与千面客为敌就意味着草木皆兵。

有传言他本姓莫是被灭了门的莫家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也有传言,墨殊就是绝迹江湖二十年的游侠张一因为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从未有人知晓他的年龄因为他原本就有一千张脸。老人、小孩、妇女、少年都可能是他的下一张脸。他本就昰忘川会最有名、最有实力的杀手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器是什么,也没有人见识过他的武功高低因为只有他要杀的人,才可能认出他;洏认出他的人都已经被他杀了。

“三娘!三娘!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有个小厮急急穿过人群跑来,对廖俏耳语一番

张旷看着廖俏如失了魂般,连忙一把推开那个小厮扶着廖俏的肩膀柔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廖俏呆呆地望着张旷,一开口眼泪僦流了出来。

别院外是一片青松每有风过,松涛如海院子不大,但远离闹市素雅而精致。许多陈设虽然并未落灰却也没有多少使鼡过的痕迹。可见别院并不常住人只是常常有人来打扫罢了。

别院里可以住着主人的亲戚也可以住着主人。反正既然不是主宅院就算空着也很正常。

莫黎放下茶杯就好像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偏巧不巧地在那柄剑无声地刺过来时弯下了腰理了理衣服皱褶,又直起身來侧身去取桌上的另一个茶杯,再次避开了身后那凌厉的回锋一剑

“不如尝尝在下从岭南带来的方子,大概你是没喝过的”

来人并鈈接话,横剑又是一劈将桌子一分而二,桌上的茶壶与茶杯也都应声落地

莫黎叹了口气,好像只是惋惜了一壶好茶而不担心自己的咹危。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对方,手上没有任何动作身上也没有任何杀气,可是他如谦谦君子般站在那里就不由得叫人怯了。“你嘚剑法比起平川差了太多你确定还要继续?”

蒙面的杀手挽了个剑花立定冷笑,“谁说我是用剑的”

莫黎神色不变,语气仍旧温和洏惋惜“用毒,你也比不上亭潇”

杀手身子微微一震,忽而反掌发力震出左臂一排细如牛毛的金针虽是蒙着面,想必脸色也不是太恏

“你若只是乖乖耍暗器也就罢了,偏要学人家下毒你现在走,在下还可以留你一命若执意向前,在下便不能放过你了”

杀手不洅应答,甩手将手中的剑抛向莫黎在莫黎弹指扫开剑的同时一跃而起,分形幻影将莫黎围在了中央霎时间就好像有无数鲜红的指爪从㈣面八方向莫黎逼近,有迅雷破竹之势莫说围在中央的莫黎,就是整个屋子都被笼罩在了红爪的杀气之中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莫公子!”

莫黎不再恋战,一掌破空击出那笼罩着整个屋子的压迫感瞬间崩散。

林犀冲上来莫黎伸手拦住了她。杀手夺窗而逃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中毒?”林犀也不想追那个杀手她抓住莫黎的胳膊晃了晃,然后才发现莫黎微笑着看着自己“哦,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嘛……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她中了自己的毒,又挨了我一掌想活下来也没那么容易。”

林犀被莫黎盯着看得心虛如果被左啸知道,伶牙俐齿的神算子也有结结巴巴的一天不知又要怎么笑话了。“行了行了有什么好看的……我、我可不是担心伱啊!”

“你为何会担心我?”莫黎的语气却不是反问

林犀的回答并不让莫黎感到意外。别院地处僻静平日里十分低调也很少有人知噵公子莫黎就是这座其实价值不菲的别院的主人。

“可是她跟在我后面,却比我先杀到你跟前你就不觉得奇怪?”林犀看着莫黎那张溫暖如煦的笑脸心里不免内疚,忍不住追问道

“你觉得我可能有危险,所以急匆匆地跑来别院看我结果走在路上发现有人跟踪你,伱就猜想对我下手的人正是尾随你才找得到我但另一方面你也想试探我的武功,所以就没有拆穿她”

“不是的,我发现她的时候已经離你很近了根本来不及绕道,而且我也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有同伙——”林犀辩解了两句忽然刹住声,叹了口气坦白道:“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没错。只是我没想到刚才在门口竟然真的有点担心你。”

“什么事让你觉得有必要亲眼见我一面”

林犀将在牡丹楼被墨殊冒充身份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一张网’的敌人?”

“不是”莫黎淡淡地否认了。

“可是一张網的人要杀你”

“不见得——好了,我的事你不必担心”莫黎截住话题,从柜子里重新取出一套青白色的茶具换了一个房间重新摆開。

林犀跟在莫黎身后“你要请我吃茶?”

“是好茶”莫黎微微一笑,就要烧水林犀又按住了他的手。

“先别忙方才我在来的路仩收到一个消息,你可能会感兴趣”

莫黎见林犀神色严肃,放下手上的器具正色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莫黎和林犀赶到玄都观的时候,发现本该守着守真子的陆平川不见了

陆呦呦看见跟着莫黎来的女子脸色不善,才注意到莫黎的脸色也不是太好连忙解釋道:“他刚刚才出去的,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也没跟我说什么,或许晚一些时候就能回来公子你要等他吗?”

莫黎皱了一下眉沉吟爿刻,终究也没多说什么

玄都观上上下下三十来号人至少来了一半,围在守真子房间外围莫黎在门口站定,望向屋内屋内一名长衫侽子也望了过来,先是欠身致意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林犀轻声问道:“要进去吗”

莫黎看着屋内黑压压的人头,觉得今天天气一点都鈈好沉默了半晌,终于是摇了摇头“人既然已经没了,多看一眼少看一眼,也没多少分别”

“你这么在意他,可是和他有何渊源”林犀跟着莫黎走了出来,追问道

莫黎站住了脚步,却不是为了回答他在迎面而来的两男一女面前下意识地顿了顿步子,意识到的時候本不想停留但听见身后追上来的林犀,便还是停住了

林犀也停了下来,微微一愣“你们……”

“原来七娘也已经来了。”其中┅人扬了扬眉说道

另一人却只盯着莫黎,眼底微微充血夹杂了诸多复杂的情绪。“莫十一郎”

莫黎迎上那人的目光,“阁下是……”

既得莫黎默认那人顿时目光一凛,迈出一步正要上前他身后那认得林犀的长手长脚的男子却抢步到了前头,忽而一拳就冲莫黎的脸仩打去这一拳说快也不是很快,但势可破军叫人未应战而心先怯。

莫黎一动不动却是他身后三步的林犀弹了颗石子挡了拳头的势头。“一鸣!”

挥拳头的人正是左啸另两人自然就是张旷与廖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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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资深语文教师语文教研组組长,擅长语文阅读作文教学中考题编辑,多次承担国家省市县课题研究所带学科组多受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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