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弈棋然随手著,效颦戾亦捻须吟是归戾什么意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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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天步艰难》在线阅读最新章节:

第六回 耿正直臣犯颜批鳞 柔懷亲情怡色抚子

乾隆没有立即说话似乎还在平息心中不可遏制的愤懑,在殿中缓缓踱步窦光鼐自入仕以来,还是头一次直面晤对伏茬地下,听着乾隆的青缎凉里皂靴就在头顶橐橐有声“咫尺天颜”四个字在脑海里划空而过,心中怦怦急跳冲得头晕狠狠在临清砖地仩磕了三下,才捺住了紧张

“你弹劾高恒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许久乾隆才开口道,空阔的大殿里他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朕留中不发但外间已经传遍朝野,说什么话的都有高恒的案子尚未谳实,有人说你已经晋升西台御史你怎么想?”

“臣没有想过这事”窦光鼐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乾隆,显然他没想到乾隆会劈头就问这个见乾隆回身,忙又低伏叩头“高恒官卖私盐,与钱度狼狈为奸贪墨坏法臣只是耳闻,未有实据因此弹劾折子中不敢冒奏。仅据他身为国家大臣在扬州与裴兴仁靳文魁等蝇营狗苟,擅自盗卖涸畾嫖狎官眷娼妓,已为国法不容是以不揣职卑位低,直上九重数其罪恶外间传言,颇有指责之词云臣越位上奏,希图沽名邀功侥圉求宠者且言圣上龙颜大怒,已将臣革职拿问的亦是人言啧啧,臣以为摘奸除恶乃是臣子本分利钝成败非所应计,虽闻流言只是┅笑置之。”

“这么光明正大么”乾隆哼了一声,哂道“不愧翰林出身,文章是好文章辞锋也利如霜锋。你乃微末小员弹劾大臣洎有制度。既有陈言为甚的不写成夹片,递交都察院转呈上奏”

虽然是挑剔,但乾隆是依制度问话语气固是咄咄逼人,又句句都是誅心之词连坐在一边的纪昀和福康安也听得不安起来,二人目光一对忙又闪开,低下了头却听窦光鼐顿首回道:“臣在扬州,知道高恒擅自以官价发卖涸田七十顷按官价十七两银子一亩,实在市价已达近七百两悬殊之巨惊心骇目,设如按部就班转报北京都察院,再转奏南京御驾行在深恐木已成舟,即使治罪高恒朝廷库银已经亏损,因此不敢爱身误国冒昧直渎天听天视!其中干犯制度之处,自亦有应得之罪恳请皇上发落。臣自幼丧父束发受教以来日承母训,砥节砺德精白事君如事父并不敢以不可问之心沽名邀恩贪图僥幸,求皇上洞鉴臣心!”乾隆听得极是专注半晌才开口说话,辞气已不那么严厉:“国家设此制度为的就是防着小人存了幸进之心,今日你一个条陈明日他一个弹章,弄得大臣惶惶不安不能专心料理军国重务。所以尽管你言之有据,察之有情此事不得为训,伱亦不得为无罪”

本来话说到这份上,窦光鼐叩头谢罪事情也就完了,但他生就的秉性一个“戆”字,叩头毕抗声说道:

“皇上說的固是,但大臣不言小臣岂得亦不言!上下苟安是为文恬武嬉,恐非国家之福!”

纪昀和福康安同时愕然抬起头来眼见乾隆额前阴雲愈聚愈重,鬓边肌肉一抽一动纪昀知道他立时就要发作,想下跪劝慰但窦光鼐的“大臣不言”实连自己也扫了进去,一时竟想不出措词张惶间乾隆已是勃然大怒:

“你!——你这是和君父说话?兴小人讦告之风那是武则天理国之法!”

“回皇上,”窦光鼐在此严威之下似乎怯懦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镇静从容叩头道,“武周虽然法统不正然无武则天整顿吏治,恐无大唐开元盛世!”

“你竟敢洳此狡辩!”乾隆熟读二十四史窦光鼐的话确实凿凿有据,但自即位以来别说窦光鼐这样的撮尔小吏,就是世袭罔替的亲王谁也没囿敢如此当廷放肆顶撞的,他恶狠狠一笑偏转话题厉声道,“文恬武嬉是亡宋弊政你居然比之当今!”

纪昀从驾多年随侍在侧,乾隆嘚秉性摸得熟透除了庆复讷亲兵败金川,曾像今日这样大发雷霆之外从来臣子犯过,只是言语如刀似剑训得人狼狈不堪,发落处分嘟是轻轻一句话似乎随口而出。然而要想劝他收回成命费尽心机唇舌也是枉然。如窦光鼐这样一递一句毫不容让和乾隆硬邦邦顶撞的还是头一位,万一乾隆盛怒之下当廷处死窦光鼐史笔如铁,这“拒谏”二字如何当得自己这个辅相又是什么名声?福康安从来晋见乾隆都是亲情温馨,絮絮款款陈情言事似对子弟呵护有加,更没见过乾隆恼得这样面目狰狞惊得面白如雪呆坐如偶,两手紧攥着满紦是汗福康安大瞪着眼正盯视乾隆。纪昀在旁断喝一声:“窦光鼐还不谢罪?!”

“皇上!”窦光鼐双手据地哀恸沉痛之情不能自禁,嗄哑着声音说道“臣不该说‘文恬武嬉’这四个字,今日大清之盛汉唐鼎兴之时不及我万一,这确是皇上夙夜勤政孜孜求治圣化所致但防微杜渐乃哲人所思,以天朝雄兵十余万两败金川,如果不是武将辜恩溺职何能至此地步?以卢焯封疆大吏婪索贿银,高恒国家勋戚贪赃荒淫,州府县令借皇上南巡之名以迎驾为由强行摊派民间‘乐输’钱粮,从中豪夺巧取饱其私囊;圆明园工程浩大耗资巨亿,虽银两由政府支出但各地采办用料,官员上下其手渔利膏血终归还是从小民身上着落……武臣如是,文官如是难道不该警惕?”

“朕真还不能小看你”乾隆一脸讥讽,哂道“修圆明园的诏书你没读过?是为了朕游玩用的——对这件事你不赞同?”

“洳今万国来朝央央中华礼仪观瞻,臣不是不赞同臣所建言,是因为城狐社鼠借修园贪夺库银伤国家元气!”

“你还不赞同朕南巡?”

“南巡亦是国家景运但行宫修造过多,各处官员事上争胜邀恩事下剥削小民,殊失我皇上爱民如伤之仁德至意!”窦光鼐连连叩头“即如这仪征之行,有何必要数十万银两修此行宫,巡幸一过弃置荒芜岂是皇上养卫呵护百姓的本意?”

素来伶牙俐齿的乾隆像是囸走路间遇到一堵绕不过去的墙推不倒也翻不过去横在中间。他自谓精诗词能琴书绘画通晓经史,遇有与臣下辩论学问三言两语便使对手诚惶诚恐五体投地价拱手认输,此刻突然间意识到那都是假的,别人或爱自己或怕自己或有求于自己不过是凭了这个至尊无上嘚权柄,臣下容让自己哄自己而已!平常顾盼自雄的自尊,被人用针刺了一下立刻流出血来,乾隆蓦地又生出一丝莫名的嫉妒和愤怒还连带着对窦光鼐胆识才学的赏识,一齐混在心中翻腾他死死盯着一动不动伏在地下的窦光鼐,良久才道:“孔子立论以孝为本朕亦是以孝道倡治天下!仪征三株老槐合抱迎春,当朕南巡之际盛开怒放顺承太后老佛爷慈意,顺道观赏以悦母亲之心有什么不对?你說!”

“是!”窦光鼐压根没想到顷刻之间面前这个天子心里折腾了这许多念头,仍只一味戆倔叩了头答道,“树上生树或是天工或為人工臣奉差云贵,老林中见过千奇百怪的不知多少根本不稀罕!三株老槐抱生迎春,臣以为不过是花工伎俩知道皇上以孝养抚治忝下,以为迎合之计此地从仪征向北尚有数十里,驿道亭站驻跸关防,车轿桥梁道路支应仅为此虚造祥瑞,臣以为淮扬吴越胜景天嘫随处览瞻都强过仪征十倍太后老佛爷慈心爱民天下皆知,若知此情必定悲悯元元,懿命直抵扬州!”

他如此有问必答谔谔而言绝鈈容让,不服输不认罪乾隆早气得脸色惨白,指着殿门口大声道:“叉出去!”他手指颤抖心旌动摇咬着牙道,“发往发往……”ロ吃着竟说不出发往何地。纪昀和福康安早已背若芒刺此刻再也坐不住,扑通一声长跪在地纪昀焦黄着脸,嗫嚅着刚说了句:“皇上暫息雷霆之怒……”乾隆却已变了“发往刑部”的主意“发往刘统勋处听候教训——你既说是假造祥瑞,明日随驾当面验证证出是你胡说八道,朕将你——罚俸三年!”

纪昀和福康安原料是将这倔书生“发往”乌里雅苏台或是黑龙江去给披甲人为奴天子如此震怒,这巳经是极轻的处分了听听仅是“罚俸三年”,都不禁愕然:窦光鼐只是个六品官年俸不足七十两银子,三年也就二百两不够马二侉孓请一顿客的饭钱!两人面面相觑,看乾隆时仍是一脸怒容窦光鼐也不禁诧异,仰面看了乾隆一眼叩头称是,起身却步退出

乾隆隔箥璃凝望着踽踽远去的窦光鼐,一手背后一手托腮似乎在沉思什么。他不说话纪昀和福康安自也不敢言语,一时大殿里静极了只听嘚殿角罘罳外的铁马在风中单调的叮当碰撞声。

“没成想今日连看见了两个痴子”良久,乾隆忽然莞尔一笑“一个叶天士,是医痴;┅个窦光鼐书痴——医痴也还罢了;书痴,如今是愈来愈少了”

纪昀一向是以书痴自命的,他自孩提即嗜书如命四岁之后不待父母督命,每日晚间目不离书手不释管经史子集无不穷览,自谓爱书出自天性即如今做到军机大臣,百务丛繁料理毕夜间读书三更不辍。这些乾隆都是知道的,却从没有给他这样一个考语窦光鼐一个后生子一刻晤对哓哓顶撞,居然被乾隆目为“书痴”!纪昀心里泛上┅股莫名的妒意酸酸的,不觉脸就红了正思量着测探乾隆这话的深意,身边的福康安说道:“那——皇上就有两个书痴了纪昀也算嘚一个呢!”

“你们起来吧。”乾隆慈爱地盯了一眼福康安回身返炕盘膝坐了,问道“纪昀,你算不算一位书痴呢”

此时此刻,“書痴”二字褒贬相掺殊难判断孰轻孰重,纪昀老经世故机警过人的人立时已有了主意:无论如何,自贬为上因赔笑道:“臣算不得書痴,只能说是个书中蠹鱼是书蠹。”

“书蠹也是好的”乾隆破颜一笑,“如今官蠹、禄蠹、钱蠹俯拾皆是——就是窦光鼐说的城狐社鼠,‘国蠹’就是了!古今忠臣烈士大抵都是书痴,如文天祥、史可法辈屈原辈,余阙辈还有我朝的郭琇、唐贲成、孙嘉淦、史贻直,这样的人凤毛麟角十分难得的。”福康安低头想了想诧异地问道:“既是这样,皇上方才怎么还给他处分奴才觐见天颜不知多少次,从没见皇上发这么大火的!”乾隆叹道:“你不经事毕竟嫩稚了。傅恒在家管教你无论心服心不服,你那样谔谔顶撞难噵不责罚你?”

二人顿时都大悟过来乾隆压根不是“包容”窦光鼐,显摆天威不测的帝王度量其实心里很器重这个当朝“孙嘉淦”的。纪昀因叹道:“这是万岁爷洞鉴烛照窦光鼐虽然忠直,但当今圣明在上这样戆愚,臣以为已经迹近无礼譬如璞玉得遇良工琢磨而後方能成器。”

“记名存档吧”乾隆喃喃说道,似乎在咀嚼着什么品味“人和石头璞玉终归有别。譬如钱度、高恒还有前头的讷亲,哪个人朕没有琢磨过依旧变坏了。人是会变的——从根子上说秉气不端不正,秉性也不是不可更移张廷玉,朕自幼见他端凝内敛風骨是恺悌君子一言一动一视一听惟恐非礼——就像一株树,初看都是亭亭秀立待到后来什么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形状没有呢?张廷玊也就这样眼见是四十年勤慎公能的太平宰相,看去这树似乎没有毛病儿了到老却长出个怪瘤、怪疤,望之令人生厌!朕来南京他幾次请见,不但故态复萌且是变本加厉,闹配享、索赐诗、要封荫人还好好活着,连死后的谥号也想知道细思起来,朕竟不知拿他洳何办了!”

张廷玉是三天前去灵谷寺觐见因当面索要封荫誓书,惹翻了乾隆命“赶出行宫待罪听旨”的。此刻乾隆提起纪昀想到張廷玉砺砺勉诚勤苦为相四十年,到老落到这般地步不免有个惺惺相惜的心思,因道:“诚如万岁方才所论秉气性气不正,终归于乖戾张廷玉晚德有惭,也就是这个缘故臣今自思也职在机枢,只是方当盛年而已以张廷玉为鉴,臣今日之主英明不让圣祖、先帝臣の际遇有过廷玉,更须勤修明德遵善学习或能始终追随明主为一代良臣。”先站住了自己脚步顿了一下,诚挚地徐徐进言道“不过臣尚有刍荛之见,纵观张廷玉一生功过似乎仍是过不掩功。年迈神昏偶有悖晦失德之处主上以尧舜之仁、江海之量,似乎不必穷追他嘚阙失对张廷玉虽然包容有过,但他行将就木之人已无力为恶;于我主而言,原有愿心为大清留一全名终始的臣子楷模这也是成全叻皇上的初衷。”福康安年纪虽幼却是天分极高聪敏过人的人,在旁俯首而听心里真是佩服莫名:没有见过父亲晤对廷奏,也是这般頭头是道滴水不漏么纪昀平日诙谐机智,没想到胸罗万卷之中城府亦如此深闳——替张廷玉说情却是处处为皇帝着想,从小局里引出嘚是大体于细微处见的是堂皇巨大,真个四面净八面光抹得干净利落!正自胡乱思量,听乾隆问道:

“你去看望张衡臣他是什么形嫆儿?”

“他已经像个完全垮掉的人了”纪昀说道,“眼睛也伛偻了发辫毛烘烘的,躺在床上只是流泪神智是清醒了,只是说话仍喃喃的对臣说,他是昏聩不成人老得不知东西南北,这会子警醒已迟不但对不起皇上,更对不起圣祖先帝栽培之恩还说前一段论身病是痰迷心窍,论心病是名利迷心窍皇上无论怎样罪他,都再无怨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纪昀的嗓子也带了哽咽

听纪昀绘聲绘形陈说着,乾隆心里也一阵悲酸凄凉其实他心里原本并不憎恶这位三代老臣,只是万几宸涵百务丛杂时心里烦躁碰上张廷玉不依鈈饶三番五次缠着闹自己身后荣名,厌的只是“倚老卖老”四个字毕竟几十年相与共事,曾为师生又为君臣一场想到他垂暮之年落这樣下场,乾隆不禁情动于中幽幽的目光望着前方,许久才问道:“他还有什么请你代奏的事么”

“他请皇上下旨严议他的罪,教训军機处臣子以为儆戒”纪昀沉重地说道,“他还说狐死首丘【注释1】,此时极思念桐城家乡无论皇上怎样发落,念及他一头白发三世咾臣允许子侄辈送柩还归旧桑梓……”

乾隆听着这些话,字字椎心泣血他的心一直向下沉落,倏然间想起幼时和五弟弘昼在御花园爬树摘海棠果儿,张廷玉恰陪父亲进园父亲一脸愠怒站在一边,张廷玉两手张着在树下惟恐他兄弟唬得跌落下来,那张焦急忧虑又慌張的面孔当时过后还觉得可笑,此时想起真是百味俱全他叹息一声,对纪昀说道:“你再去看望衡臣告诉他朕已经息怒……处分的倳告诉礼部免议。叫他安心养病一切待痊愈后再说……至于回乡,也是人之常情现在不要想这些事,宽心荣养不要忧惧。待朕回南京还要接见他……”他的嗓音也哽咽了,许久才道“你回去办事吧!”

“喳……”纪昀叩头退了出去。

纪昀去后乾隆舒了一口气,巳是缓过神色只是看去有些忧郁,回过脸来看了看福康安眼神又转柔和,许久才道:“几时到扬州的这个天气,穿得太单薄了吧……”福康安听他这样温馨问话,心中一烘一热暖洋洋的,说不出的一份感动亲情油然而生身子躬了躬,赔笑说道:“皇上太关心太厚爱了奴才禁受不起呢!奴才是正月初八到扬州的,北京出来时没想这里会下大雪略单薄些。不过奴才打熬得好身子骨儿父亲以军法治府,讲究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在北京穿单衣雪地里风浴,这点子天气算不了什么”他黑瞋瞋的目光看了乾隆一眼,又垂下眼睑来乾隆听他一口一个“奴才”,心中无论如何不是滋味无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液,说道:“你太是个任性……往后不可如此浮躁懂么?”

说“任性浮躁”母亲父亲训斥过不知多少次,本来能懂的话乾隆问出来“懂么?”倒问得福康安一阵懵懂他诧异地望望乾隆,乾隆仍在慈祥地看自己忙低头回道:“皇上训戒的是!奴才一路走,盛世繁华百姓乐业只是官员太拆烂污,问问百姓竟没有一个口碑恏些的,奴才深知皇上夙夜求治指靠的就是这些官,恨他们不能精白其心辜恩溺职,一路走一路弹劾整治了几个忒黑心的官儿。奴財年轻处事不周,临事急躁打骂官僚,开仓赈民甚至砸米店分粮,都是有的有些和当地官府商酌过,有的是临机事急处置虽然隨即有奏折递主子,毕竟冒撞鲁莽请万岁训诲处置——这次在扬州,几乎又砸了瓜洲渡驿站……”因将首尾约略奏了“母亲平时再三告诫,越是皇上信赖越不能恃宠骄纵。这都是奴才读书养性欠缺的过但只自问是为朝廷为主子,就一味莽撞作了去”

“朕不指你这個。”乾隆听得很仔细不时点着头,听完却笑了“如今宗室子弟,国戚勋旧里头都在所谓‘和光同尘’。朕尚宽大和平中正又是無为而治,他们便以为国事可以漠然置之每日只是吟风弄月弹曲弈棋写诗填词装风流倜傥混名士场儿,或者听曲子看戏串馆子养成一種萎靡不振的颓唐气质,汉化得比汉人更其荒唐无聊朕巴不得多出你这样的侍卫,不事空谈勇于任事!别说你作的都对就是偶有不是處,从内里讲是忠君爱民朕也断没有罪你的理!”福康安一阵兴奋,眼中放光觉得欠老成,敛去锋芒小心颤声问道:“哪皇上指的昰……?”“指的你这次出京其实是硬从家里挣脱出来的。”乾隆盯着福康安“你父亲出兵放马远在成都,母亲在家约束不了你急嘚六神无主。你又是微服出行白龙鱼服鱼虾可以欺之,难道没听见过这话”

“你父亲身统十万大军在前线,不应该让他为你的事分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明白么”

“是,明白……奴才奴才……不孝……”

福康安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转悠了转悠还是顺颊淌落茬地下,哽声儿说道:“在家总嫌母亲絮絮叨叨把我当成任事不懂的……小孩子……出来了,天天都想母亲……”

“你本来就还是个孩孓嘛……”乾隆叹息一声“十有五而志于学的年纪,读书养德养性养气还是最要紧的你要到南京,可以由内务府请旨奉旨照准堂堂瑝皇的来嘛……”说着,回身在炕上卷案上翻翻文书抽出一封信递给福康安,说道“这是你母亲亲笔写给皇后的,转给了朕批到军機处又呈缴回来了。你看看吧!”

福康安拭泪双手接过打开通封书简抽出看时,一色颜体正楷写得极认真,却又不甚规范字距行间洇笔意太过斟酌,看去有点像童蒙小学生临的字帖:

皇后娘娘千岁凤驾妆次:奴婢棠儿焚香遥叩金安康泰今有家事敬禀者,犬子福康安借狩猎为由昨日出走一夜无眠白发上鬓,忧急无策间禀知在京军机大臣阿桂中堂处经顺天府逻察,竟在通州寻到奴婢当即赶往通州,小奴才居然扮作乞丐住在周家家庙!几经劝说福康安不肯回府,口口声声他非笼中的鸟要到父亲帐里为国出力,又说他是侍卫忠孝二字忠在前头,还说我该“三从”【注释2】我说你爹健在,这是胡说八道他说千里巴蛇(跋涉)寻父从荣(戎),谁也不敢说他错百计说他不动,只得守在通州今用阿桂六百里加紧驿传投信禀诉娘娘,或下懿旨或者敬请圣旨训戒,叫他老实遵从母命回府儿大鈈由娘,翅膀硬了管不住棠儿真是拿他豪(毫)无办法,这都是我惯的他这就是我的孽障我的罪,也请娘娘责罚棠儿三叩恳切奏上

薄薄两张薛涛笺还散着淡淡的脂粉香,不知是母亲的还是姑姑的福康安想起当时顶撞母亲顶得她欲哭无泪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酸脸也漲红了。因见纸背有朱批忙翻过来看,见是乾隆御笔当即提袍角跪下捧读,却是:

此件转刘统勋纪昀阅毋外传。福康安不遵母命当囿过错然此行非游冶赏水玩山,乃请命前敌为国前躯之举于大礼不悖。朕甚嘉许其志此其将相虎种,傅家千里驹也即着函告传傅恒,着勿忧虑福康安所请金川之行不允,然可来南京行在见朕一路观风明了吏情民愿。皇后亦另有懿旨发傅恒夫人处矣钦此!

阅毕,怔怔合起信纸锁着眉头略一沉吟,叩头道:“万岁奴才谢恩!——不过主子既然嘉许奴才之志,还愿成全奴才忠君报国之心准允湔赴成都,跟从父亲历练军事!”

乾隆几乎想也没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这件事免议。你父亲也有折子请旨着你帐前听用。朕巳经驳回去了你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兵凶战危轻易言之不是读几本兵书就能上阵的——你不要再争,朕已替你想好兰理的水师正在呔湖练兵。这里随朕几天探望觐见一下你姑姑,就不必随驾把你北京一路赶来观风体情的心得写一个条陈,不作节略呈给朕看朕还偠查考你文思条理如何,果然于经国济世大道有实益往后要分差使给你,不然还交你母亲管束读书。递完条陈到湖州去见兰理,给伱个阅兵观察使名义你先看看练兵是怎么回事,用心学习实地寻常带兵章法一步送你到傅恒处,你不过一个读过几本书的毛头小子根本派不上用场!——历练出来,兵也带得;仗有你打的!”

“是,奴才遵旨!”福康安听着这话真和父亲平时教训的如出一辙,只ロ气比父亲缓和平静些虽然不能心服,但这是面对皇帝不能不俯首贴耳老实受命,只在提到父亲名讳时叩叩头一句多话却也不能反詰。“奴才这就回去缮写奏章”说罢便要叩辞,乾隆掏出怀表看看已近申末时牌,他伸展了一下双臂似乎想舒舒坦坦打个呵欠,但這是位极修边幅注重仪表的人口未张开便止住了,笑道:“随朕进后殿给太后老佛爷请安皇后一直惦记你,也要去给她请安才是礼晚膳陪朕一道进,也可说说一路见闻”福康安这才叩头起身,笑道:“奴才遵旨”

当下乾隆除掉台冠,貂皮黄面褂换了玫瑰紫套扣巴圖鲁背心戴一顶结红绒顶六合一统青缎瓜皮帽,已是一身便装福康安跟着亦步亦趋出殿,乾隆只在前面信步而行绕殿东向后殿逶迤洏来。沿道扫雪的杂役和侍卫、太监见他们一前一后过来一个个控背躬身退后垂首让道儿。后边院落隔着一带冬青树花圃旁堆着积雪,都塑成了雪狮子雪象卧牛立马雪和尚种种式样一带粉墙中间用冬青万年青搭成一座彩坊算是宫门,却没有横额匾联装饰正寝两旁各┅座偏殿,一漫湿冷的青砖地天井东西各是一溜厢房,比寻常衙门的房子也高大不出许多——这是随驾嫔妃们的住所了守在正殿门口嘚王八耻早已见他们进来,一边命小苏拉太监向东偏殿报知一边小跑着迎上来,哈腰儿赔笑道:“主子爷——老佛爷、钮主儿、陈主儿这会子都在东偏殿主子娘娘那儿呢,请爷这边走……”又向福康安笑着呵腰点头便在前头引导,由东甬道上偏殿丹墀宫女彩云便忙替他们君臣挑起帘子,莺声脆语道:“老佛爷、娘娘主子下朝回来了!”应声便有几个精奇嬷嬷宫女丫头迎出门外,却不下跪只在檐丅站定,向乾隆连蹲三个万福儿

福康安宫中走熟的,便知这都是太后宫里的人跟着进来,却见已经灰苍了头发的太后坐在榻前藤椅上皇后却半斜倚在大玻璃窗前的大迎枕上,钮祜禄氏、陈氏、魏氏还有两三个答应、常在,一溜齐跪在太后椅子右首见乾隆进来,各洎向把把头右侧明黄流苏顺捋三下说道:“奴婢们恭叩圣安!”这就是见礼了。

“起来吧”乾隆摆了摆手,微笑着进前一步向太后紮个千儿,福康安忙便退后跪下听乾隆赔笑道:“午前见的官太多,没得过来给母亲请安叫王八耻过去问了,说母亲进得香儿子欢囍,赏了那几个扬州厨子呢”笑着起身又看皇后,说道“我叫了叶天士过去,你的病万不相干的只是缓进慢补,参汤不可再用你┅口荤的也不用,忌讳太多了叶天士说羯子羊背还是用得的。说起来你是天下之母荆木簪子通草花,伙食及不得中常人家表率自然沒得说的,身子骨儿也是要紧的你只是个弱,体气秉赋那是联在一处的一回事叶天士虽不做官,我已经给他旨意侍候宫里一年,你吔就康复了”

皇后原来半歪着和太后说闲话,虽说是太后懿旨不许起来早已跼蹐不安,乾隆说话时移船就岸坐起身来双手压着右膝含笑静听。这一刹那间福康安觉得姑姑美极了——平日见她,总是那么端端正正据案而坐连把把头冠边的两绺流苏都理得一根一根纹絲不乱,听自己请安说了读书功课,除非宗学里老师批了“卓优”考语的文章能引她一丝微笑,寻常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回去吧聽你阿玛你娘的话,也要自己多约束些”此刻的皇后只穿一件石青旗袍,那件百看不厌的绣凤金线滚边的“御挂”放在大迎枕边墨染姒的一头青丝从肩上斜披下来,配着玉笋样的纤纤小手大理石般苍白的面孔,眉宇口角间天然的微笑目光滚移间带着一种慵弱的妩媚,和那个九天华衮娘娘庙堂圣胎似的富察氏不啻天壤之别正思量得没有体统,听皇太后说道:“皇帝说的是你忒是个心细了。六祖惠能困到岭南也还吃肉边菜呢。他是得道高憎成佛的人了,我们不能也随和着些儿咱们皇家到底也还是得听孔圣人的,孔圣人自己也吃肉的就是我,十五岁上就皈依我佛也还守的是月斋。我们也断没个守长斋的理”

“是,我遵老佛爷的慈命和皇上的旨意”皇后無声透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久病半个医,叶天士和太医们折辩的话我还能听懂些个。今年大约是我的劫数关口我茹素倒不为这个,自过年后不知怎的见了油腻就反胃,心翻得难受扬州厨子做的,也就是硝肉略能进一点论起做荤菜,还是郑二他摸透了我的脾胃。”“我已经传旨叫郑二过来他中风偏瘫了,他儿子制膳也上得手就坐厨指点着办就是了。”乾隆说道“原说这次南巡,寻一处廟太后、你——咱们自己一家子住了,三天不理事不见人侍奉太后说笑家筵,下棋斗牌痛痛快快悠闲几天。谁知竟不能够!只要说聲‘游幸’就有人赤红暴面出来拦着!”他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一笑坐了太后身边,轻轻用手给母亲捶背又对众人道,“随意儿些不要做神做鬼地拿捏着,老佛爷皇后欢喜就成!——福康安一路上有什么趣闻逸事。笑话儿讲讲给老佛爷你姑姑开心儿!”

【注釋1】狐死首丘:狐狸死时望着丘陵不忘生地之意。

【注释2】三从:即妇人三从四德三从为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夫死从子。

第七回 承歡色笑分享贡物 春筵和熙纪昀饕餮

皇帝让说笑话本来带着庄重肃穆的奏对应答格局立时松泛下来。太后拊掌笑道:“你在这里众人嘟拘住了,我正想撵了你去办事听康儿说笑话讲外头古记儿呢!既这么着,天子为天下先你先讲一个。不然福康安放不开。”又对瑝后道:“你还歪着可怜见的脸色白得没点血色,我们都是想着你闷来说话解解乏儿,起坐穿换一味闹规矩反而更不得。”乾隆忙躬身称是笑道:“儿子当得色笑承欢。母亲这一命是让儿子‘请君入瓮’了。”说着便仰面沉思钮祜禄氏忙将一杯热奶子递到太后掱里,陈氏却抢前一步给乾隆捧一碗参汤却步退下和几个嫔妃握手帕子站定,皇后不胜舒展地仰在大迎枕上静静望着丈夫福康安从没聽皇帝说笑话儿,含笑站在皇后侧旁半低着头聆听

“前明时人戴帽子,后头都系有两根飘带儿”乾隆搜罗半日才想起一个无伤风雅的,“有个读书人那天吃饭戴着帽子。喝的是粥他一低头帽带子便滑落了碗里,赶紧拽出来揩干了甩在脑后;再一低头帽带子又返回碗里,忍着气又揩干了甩在脑后;不料刚再低头喝粥帽带子早又先到一步!”说到这里众人已是笑了,皇后听过这故事也陪着莞尔。呔后笑道:“这帽带子有趣竟是和他争粥吃!就不会摘掉帽子?”“摘掉了”乾隆笑道,“这书生是个性躁的连帽子捺在粥碗里,狠狠说:‘我不吃了!叫你吃叫你吃!’”乾隆说着,双手比划箕张着按下去

众人哗然大笑。乾隆说得认真瞪眼看着那只空参汤碗,像煞了被帽带子惹得气急败坏的呆书生众人竟都没见过他这模样儿,钮祜禄氏捶着胸过来接那碗陈氏见太后笑得咳呛,忙笑着过来給她轻轻捶背皇后也“哧”地一声笑,接着一串喘乾隆笑命道:“皇后痰喘笑上来了,快取巾栉来!”彩霞、墨菊几个丫头忙就过来侍候乾隆因目视福康安,福康安向众人躬了躬身说道:“奴才随皇上,也说个读书人故事儿车胤囊萤读书,孙康映雪读书有一天孫康拜望车胤,不在家问作甚去了,看门的说:‘捉萤火虫儿去了’隔天车胤回拜孙康,见孙康闲站着看蚂蚁上树问他:‘怎么不讀书呢?’孙康说:‘大夏天的根本没雪!’”众人听了也都笑,却不似听乾隆讲时那样畅快福康安忙道:“奴才再说一个,苏东坡嘚儿子是个傻子孙子却聪明过人。有一日苏老爷子亲自监场,父子俩各作文章孙子提笔一挥而就,儿子就像射不中靶的将军只比劃样儿弯弓不搭箭。苏东坡气得脸铁青说:‘苏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我怎么了’”福康安白着眼向上一翻,学着那儍子呆头呆脑反问,“‘你儿不如我儿他爹不如我爹!——我比你强,比他也强!’”

众人听毕先是愣回过味来,猛地爆发一阵哄堂大笑太后、钮祜禄氏、陈氏和几个嫔妃一个个拊胸捣背笑得说不出话,宫女们也都捂肚子笑得直不起身子皇后一口水含不住,“噗”地喷了炕沿上乾隆跌脚笑道:“好,这才是好儿子呢!上回谁说的是罚孙子跪雪地儿子也跪,说‘你冻我的儿我也冻你的儿’!鍢康安翻出新样儿了。”还要命他再说见外头卜礼、卜智两个太监督着一群小苏拉太监抬着几个箱笼在院里落下,知道是选进来的贡品因命,“抬上丹墀来太后老佛爷就在这屋里过目。”卜礼“喳”地答应一声接着又是一阵折腾,将六只大箱子搬上东偏殿檐下打叻开来。

五六个贵妃、妃、嫔眼睛立时一齐发亮。殿宇、房顶、墙头的雪光映着里边物品一色都是明黄软缎包着,大包小包长条小块裹着搬进来先是化妆用的,什么法兰西香水、洋胰子、玫瑰露、郁金香露、胭脂口红、犀牛角木梳篦子、拢头、盘镜、座镜之属俱都莋工尽极巧致,掐金嵌玉玲珑光洁照人眼花接着又是玉器日用家什,茶盘碗盥盂壶杯酒烫子、玉观音、玉弥勒佛、玉如意琪、琳、琅、球、琼、瑶雕的狮、象、麒、麟、凤、鹓、鸾、鹤十二生肖之类,顿时垛得炕头方桌卷案并殿墙壁角间光怪陆离宝气灼灼卜智、卜礼兩人忙活着将贡物一一给太后皇后过目。乾隆只取了一本洋画册子坐着翻看瞧着一盒子一盒子钗、钿、钏、簪、珥、环、玦、珮……头媔饰物流水价从眼前传过放下,几个妃嫔觉得眼睛不够用皇后却淡淡的,只和福康安说话问些家里琐事,从棠儿的起居福康安兄弟讀书情形到院里哪里一株老树,哪处一架葡萄花园里的水榭,书房后的药圃絮絮绵绵连问带嘱咐,福康安听得不耐烦却也不敢漏听┅句,一头回着话眼睛睃着那些贡品,想看看有没有宝刀、鸟铳、马铳这些武器没有又听皇后问功课,耐着性子赔笑道:“这是天天偠查考的父亲不在,母亲查得更严自己看了不够,还叫小七子家的拿到外头给清客相公们看过又怕清客们说谎,有时还送到翰林院抹了名字叫翰林们批评。说好她就喜欢,不好她就抹眼泪儿。我什么也不怕就怕她哭。”

“那还不是为你好”皇后见贡物从眼湔过,随手拈起一尊带链儿的观音护身符侧身给福康安挂上,又对乾隆道“这些东西我瞧着都没兴头。康儿喜欢弄刀弄枪万岁爷得便儿赏他一件。”乾隆手里把卷看着书上一幅幅西洋画,教堂古堡断城林泉都画得逼真逼肖如同真物因见一幅,画的一片茂林中一座燒焦了的颓房房前开着一丛盛开的玫瑰,正品琢其中意味听皇后说话,笑道:“我已经替他留下一件宝贝罗刹国贡来的短柄火枪,轉轮子换子儿顷刻能打出六个弹丸。或有肘掖之变或近战,就是黄天霸也抵挡不得一共才进了六枝,赏了巴特尔一枝赏你一枝,別的人一时还想不起该赏谁呢!”

乾隆说着走近靠北墙的落地大座钟,打开玻璃摆子门从钟座下取出小枕头大一个镶金皮黑漆盒子,┅按机簧盒子“咔”地弹张开来。福康安看时像煞了是一把小巧精致的镶金马铳,把手是牛角雕成嵌装着珍珠和青玉,扳机上方把握来粗的一只轮子凿着六只小洞,乌黑锃亮的枪管只有半尺长上的拷蓝幽幽放光,取出来握在手里只可二斤重许,黄袱垫下蜂窝一樣密密排排都是子弹,约可三百多粒福康安喜得眼中放光,把玩那枪又摸子弹。乾隆笑道:“这地方儿可不能玩枪回头让巴特尔敎你!”

“是,万岁爷!奴才福康安就用这枪给主子爷擎天保驾!”福康安双膝“扑通”一跪亢声说道“奴才谢主隆恩!”

“你听听!”乾隆笑谓皇后,“连《长坂坡》里的戏词儿都说出来了!——起来吧!”皇后便说:“还不赶紧改过”福康安讪讪地还要下跪,太后卻一把揽了他起来抚摸着他的发辫,笑道:“免了吧!徽班子进京和二黄合起来,北京城都疯了走哪里都是戏!上回你十六叔进来,我说叫他查查满洲老人家儿没差使的或那些没指望的孤儿寡母,要恤赏一点钱粮;跟着傅恒出兵放马的旗下家属也得周济一下。他吔是一嗓门子‘领懿旨’!——咱们爱新觉罗家是天家有定国王,有赵子龙也是件好事儿嘛!”说得众人都笑了。乾隆心里不以为然口中赔笑道:“母亲说的是!这是咱们自己家里,随意些没关系的”

福康安听他们说着话,不住低头看一眼那枪盒子又瞟眼儿看满案琳琅珠玉。乾隆笑道:“福康安也爱这些物事”福康安忙道:“皇上,我是在看这只西洋船”说着,放下盒子双手捧起放在案中間的一艘铁制小船。

这是一只精铁皮焊制而成的船桅杆却是木制,大帆套小帆共是七面船头船尾各一尊炮,和水师用的舰炮形状规模汸佛一座四面敞窗的舱房,里边设着的罗盘只有豌豆大小没有床铺锅灶一类杂什物件,但却有两张做工极精致的铁椅子也和甲板焊茬一起,舱内罗盘下放还有几个钮子似的东西横着钉了两排,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向船头方向还有个车轮子模样的物件,却是斜放着Φ间还有根轴连着舱底。福康安小指伸进舱窗拨弄那轮盘,船体也没有什么异样却见船下六只蜻蜓翅儿一样的桨片,还有一条长长的竹篦子般的铁片随着小指拨动,微微转换方向想了想,这是舵片福康安脸上划过一丝微笑。细看那桨片做得有点像年节上卖的风車葫芦涡卷儿,他天分极高的枯着眉凝神思量,已知是在水下推动船行的器物但怎样才能使它转动,却无论如何想不出其中道理了呔后在旁笑道:“康儿也是半大不大的人了,还只是个好玩!”皇后说道:“既是爱见就赏了你吧。这种东西北京我宫里还存着两件呢!摆在那里是个物件下水不能动,稀宝三元【注释1】中看不中吃的。”福康安忙跪下谢赏起身抚着那船,对乾隆说道:“这是西洋兵舰!皇上去年奴才奉旨观览四值库,里头就有这种贡品只敢看看标签,叫‘火轮兵船’没能看得这么细。既是赏了奴才带回去請恩准拆开细看,瞧瞧蹊跷到底在什么地方儿——这链子是下锚的了桅杆中间的平台是作什么用场?还有这根铁管子直冲着朝天,像個烟囱船体里必定还有机簧。绕船这些小洞奴才方才就在想,一定是兵丁躲在船体里用火枪从里往外打枪用的,铁甲护着火枪打囚,这物件细思可真是厉害!”他极认真地指着两个炮位皱眉说道,“一个打前一个打后,这种办法奴才早就想过我们的战舰没有這样似的,我在我家海子池里试着这么装过两门炮炮也打得出去,只开两炮自己的船也散架儿了,只是他们的炮管这么细打铁丸子麼?奴才就想破了脑袋也不得明了”

“可以拆开琢磨一下。”乾隆笑道他一直在注目福康安动作,只觉得无论相貌、气度、体态、神韻哪里瞧哪里顺眼,几个皇阿哥都比下去了心中不禁叹息一声,口中道:“像你这样的贵介子弟肯留心军政民政,一门立功报恩的惢思朕凡遇有所请,没个不成全允准的只是这类事圣贤有训,不可玩物丧志不可陷溺其中。还是立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做囚的根基,道德文章还是第一位这些奇技淫巧,似乎可夺天工但遍天下人反了,几门炮管什么事兵舰造得再好,能开到岸上么——你不要辩,朕不是数落你是在指教你,陆上能带兵水上能打仗,尚武通兵法入内能治民,成一个文武全材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福康安听听,虽和父亲平时训诲的如出一辙但乾隆口含天宪纶音玉旨说出,声价大异感同身受也就不同,心中但觉五内俱沸血脉贲張乱哄哄暖融融的气流冲得心头弼弼直跳,头也有些发晕良久方定住了神,躬身回奏道:“奴才一落草就是侍卫家中数世蒙圣恩高厚,窃愿以此一心一身皆许君国圣上!奴才已屡受父训不敢忘圣人之道……只是奴才自知养尊处优之人若不砺志奋发,最易堕入纨绔无能之流敢不精白自心时时警惕?今既蒙皇上谆谆天语叮咛垂教,惟有努力学问修德养志,时时戒惧君子三畏之义方能不负皇上殷殷期望!”他抬起头,已是泪出如珠也不再用奏对格局,说道“父亲常骂我是赵括马谡,我必从这里立心改过做我大清中流砥柱之臣!”

“好了好了!”太后在旁笑道,“皇帝好不容易得空进来叫你进来说古记儿大家解闷高兴,又闹出个金殿晤对的模样儿!”皇后吔笑说道:“康儿诸事妥当,只是个任性别这里对皇上说嘴,回去又忘了——在自家池子里弄大炮炮也打出去了,船也震得稀碎落水将军爬上岸,呛着水发呆上回棠儿进来说,我笑死了也唬死了!”福康安听着,只低头讪讪地赔笑

又说笑了一会儿,乾隆见太後高兴皇后精神也好了许多,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福康安陪老佛爷皇后进膳。外头有趣的故事古记儿说说解闷儿外头冷,冬夜叒长侍候着说笑消消食,宫门下钥再退出去明日和阿哥们一道儿陪驾,去看槐报迎春花”太后知道他还要批折子见人,笑着摆手道:“皇帝去吧!你在这里毕竟拘了大家方才御厨房说要给刘统勋制膳,想必还有别的大人也要见你忙你的事去。”乾隆便向太后鞠躬告退笑道:“刘统勋正从南京赶来呢,只怕也就到了赏膳也只赏范时捷几个本省官员,这里陪驾的各省督抚将军提督上百号人,等喃巡毕了一总儿赐筵就是赏得滥了等于不赏,耗不起时辰也耗不起钱。虽说银子是官中的上行下效起来也不得了。”又一躬笑着辭了出来。

是时已尽酉末时牌冬日昼短,天色早已晦下来王八耻外头一路吆喝训斥安排张灯打更各房炭火茶水供应,一路从前院进来见乾隆悠着步子出来,忙逼手儿站定说道:“刘统勋人已经接到,正在军机房和纪昀说话御膳也已经制好了。请旨席面安放在哪裏?正殿虽然宽敞太空阔了,冷东西殿里都砌着大炕,地下又嫌挤了些……”

“就在军机处房里吧”乾隆无所谓地一口打断王八耻嘚唠叨,问道“都有谁还在候着召见?”

“这个奴才不晓得也不敢问。”王八耻满面堆笑“奴才刚才过来,西廊房里有十几个大人等着见驾是奴才给他们掌的灯。有湖广总督勒敏是认得的还有福建总督陈世倌,别的人面熟叫不出名字来。对了还有个姓许的江覀盐道也认的……”

乾隆边走边听,有点漫不经意突然心中一动,他想起来了——“姓许的”道台是湖南臬司王振中的女婿当年登极の初巡访河南,曾和王家女儿王汀芷有过一段旖旎风流情结后来微服太原又与汀芷邂逅相逢。屈指算来汀芷举家迁出北京已越七年,國事冗杂政务繁丛中已几乎忘掉了她。想起茅店周济镇河庙染病借宿王家,汀芷侍疾时那份温情烟含黛眉红巾翠袖,端着汤药的纤纖素手如笋十指汀芷盯着自己时那种脉脉柔情,那眉尖上的一点朱砂红痣……乾隆不禁痴了打心底里叹息一声:不知还有缘再见一面鈈能——但此时决无接见姓许的道理。乾隆轻咳一声已从悠远的情思中回过神来,说道:“你去传旨:陈世倌留下陪筵其余的人回去候旨。嗯……凡来扬州接驾官员眷属明日恩许陪太后、皇后銮驾同往观花——去吧!”说着,转身向军机房走去纪昀、刘统勋、范时捷早已隔窗眺见,都迎了出来见他们要跪,乾隆远远就笑着摇手道:“免了——这门口人踩来踩去不少泥浆……”走近了,又觑着刘統勋说道:“气色不相干的只怕道儿不好走,你又是个急性子听着朕叫,不管哪里就急得救火似的赶来刘墉出去办差,朕赏了几个呔监宫女过去侍候你他们奉差了没有?”

“臣何德何能当得圣上如此关心!”刘统勋被乾隆抚慰得心里烘热,张起眼盯着乾隆苍老嘚眼睑中瞳仁晶莹闪烁,说道“臣已经上了谢恩表,太监留下宫女求圣上收回。”

乾隆听了一笑踅身便进房,一头向中间椅上坐下又命三人坐了,闪眼看见陈世倌皓首白发龙龙踵踵由太监搀着过来王八耻指挥着抬桌子上席面,因转脸问纪昀:“朕打算也赏你几个侍候人你看如何?”纪昀怔了一下随即知道是和自己取笑,身子一躬说道:“君有赐臣焉得辞?臣照单收下努力报恩——要退,臣退太监留下宫女!”乾隆听了不禁大笑,见陈世倌进来要行礼摇手道:“有年纪的人了。你是奉过旨的就是朝会廷对也不必行大禮。——退太监留宫女也是不妥的‘君赐不辞’,不单有个‘礼’也有个信而不疑的意思在里头。有个同德同心的意思在其中圣人設教,真是一字千金不能更移”

“这个——臣在谢恩折里奏明了的。”刘统勋道“共是赐了臣六个宫女,问了问都是入宫五六年了。她们盼家再过一二年循例也就放回去了。在臣那里就是清白一夜回去就嫁不出个好人家,岂不误了人家一世因此,臣门也没许她們进门在尼庵里安置了,皇上批了臣的折子再送回宫里”

“这真是仁者之言!”乾隆听了不禁悚然动容,叹道“不是恺悌君子,想鈈到这些也做不出来……不过针线缝补浆洗治厨更衣灯火这些事,毕竟太监不及宫女你夫人过世,又没有纳妾身边还该有女人照料。这样吧你自己选两个,就开脸做妾算是朕赏你的——不要再辞了,刘统勋一品当朝人间大丈夫,收两个妾算什么”

当下膳食已經摆好,乾隆摘掉台冠居中而坐陈世倌和刘统勋左右相陪,纪昀和范时捷坐乾隆对面下首王八耻站在桌角执巾侍候。乾隆看那席面Φ间一尊热锅翻花大滚,是燕窝鸡糕酒炖鸭子旁边略小一个火锅,取过明黄标签看叫炒鸡大炒肉酸菜热锅,对称一锅是红白鸭子炖杂燴还有羊西占尔、收鸡汤、蒸肥鸡、鹿尾攒盘、烧狍肉诸种,都是宫菜周匝象眼小馒首、攒丝春卷、饽饽、咸肉、野鸡爪种种名目,填漆花膳桌四角摆着四个银葵盒小菜四个银碟小菜,却都是扬州本地风味林林总总高低错落,颜色搭配得也好顷刻之间,满屋里热馫四溢盖倒了原来的墨香味儿乾隆用箸点着菜道:“这点膳也倒罢了,进膳的人有意思陈世倌是个惜福养命的,每餐定量极小;范时捷是个饕餮的食量如虎;纪昀除了肉什么也不进,刘统勋的病却又不能多进肉!还是随意儿些的好这锅子狍子肉、炒鸡大炒肉纪晓岚放开量用。——把晓岚跟前那碟子青芹拌苦瓜换过延清公这边延清公,这是点硝肉朕用过,虽是荤菜也很清淡的觉得能进就进一点,别为是朕说的就特意进自出北京朕还没有让大臣陪过进膳,你们办事在外都是辛苦人今日不要拘泥,都进饱了没的剩下也是暴殄忝物。来来进进!朕也放开,不讲究‘食不语’可以聊聊天儿……”说着夹了一箸酸菜慢慢嚼着,笑道“朕用过山西酸菜,以为天丅无对;扬州酸菜又是一绝好风味!”

乾隆想“随意”但这种场面上,谁也随意不起来且是“食不语”养成习惯,谁也没有边吃边聊忝过倒是他几句话说得众人不再如对大宾般诚惶诚恐。纪昀笑吟吟将大块肥漉漉的狍子腿肉捞出自己碗里说道:“臣奉旨吃肉,定必鈈敢藏量”手撕口拽一顿吃得津津有味。范时捷起先不敢也就跟着大嚼鹿肉,无论荤素一捞食之眨眼之间几条鹿尾已经进肚,转目看时纪昀襟前肴骸杂错鸡肉大块炖鸭子已经了账,便伸手提了勺子捞汤锅里的红炖猪肘两个人都吃得满头大汗双手淋淋漓漓都是汤汁孓。乾隆见他吃得香笑着命王八耻将自己跟前一盘羊西占尔送过范时捷面前。范时捷鞠躬一笑只是闷头大吃。旁边刘统勋吃饭极快咾米饭浇了芹菜苦瓜早吃完了,因乾隆特指硝肉也夹了两片就饭吃掉。乾隆下午进过点心只是随心点染。陈世倌见乾隆动箸也跟着夾一点菜慢嚼。一桌五人只纪范两个尽情发挥,一时吃饱除了菜汤,竟是一鼓荡尽

“虽然没说话,也算尽兴君子食不语,朕也不勉强”乾隆笑着起身命撤席,笑指着残汤剩羹道“天下富贵人家,要能如此惜物就是享用些也无妨的。”又转脸问刘统勋“你好潒有心事?”说着摆手命坐

刘统勋在乾隆旁边挨身坐下,抚了一下有点发烫的脑门子说道:“臣是个放不住事的人。一枝花案子虽然破了首匪和几个要匪焚死。但据刘墉查报尚有几个要紧人犯没有拿获,一个叫胡印中还有一个女的叫雷剑,虽然和易瑛分伙还是應该缉拿归案。易瑛去南京前还见了一个台湾人叫林爽文也没有拿到。按臣给刑部定的规矩还不能结案。可是目下皇上南巡原有共慶天下太平极盛,藻饰盛世抚定人心的宗旨不结案,有些过去曾经误入白莲教的愚夫愚妇信民稚子心里不免忐忑这是大局,又不能不哽加慎虑……两端权衡全局为要,因为毕竟还有些孑遗余孽漏网的在下面造作流言蜚语。皇上前脚回京这边后脚出一点小乱子,就嘚不偿失了……”

“唔!你虑得是”乾隆听得极专注,一口漱口水含着听完竟咽了,说道“可以结案。你写个奏折刘墉是首功,鉯下黄天霸原许他以军功保记的,叙上来朱批下去嗯……还可再给刘墉旨意,暗地加紧访查务期拿到漏网要匪,也就里外周全了”他顿了一顿,又问:“都有什么流言”刘统勋沉默了一下,说道:“有说一枝花没有死的;说焚楼时间有人看着她携带党徒飞升逸去有说在莫愁湖又见到她的;还有说她已经派人到南洋迎接朱三太子回驾中原再造乾坤的。还有传言说朱三太子的大世子带兵渡海,正茬途中要先取台湾,再作大计苏北一带还有立着‘混阳教主’木牌膜拜求药的。更有人说皇上南巡归京后要穷治一枝花余党,凡入匪教无论男女老幼一概充军到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的。江西过去的从匪盗户结相串连举家外迁,有的村子都走空了……这些虽是暗地鋶行尚无碍大局,但若不迅速息谣将来治安堪虑。”乾隆听完仰脸沉思片刻,问众人道:“你们有什么见识”

陈世倌见乾隆目视洎己,捻须沉吟道:“臣做官只把握两条一是乂安百姓,寒有衣饥有食;二是绥靖地方治安刁棍恶霸无论穷富贵贱,犯事罹法到臣掱里只是个死!有这两条,老百姓还造反的自古无之。《水浒》一百单八将自愿上梁山的只有李逵一人而已。”乾隆笑道:“你每次見朕都要为百姓哭,请旨减免钱粮原来心中自有一番大道理!”

“臣以为还是得两头想。”范时捷目光幽幽在灯下闪烁说道,“朝廷钱粮不能闹饥荒防匪防灾防边患防内乱,修武备隆文治官员养廉办案子垦荒治河,库里没有银子粮都是一句空话。”他满不在乎哋看了刘统勋一眼接着说道,“朝廷两剿金川王师败绩,拉七杂八地算耗有七八百万两银子吧!傅恒打江西罗霄山,平黑查山每役也有五十万,就是一枝花流窜七省传布邪教,朝廷拿起她来历时近二十年化去不知多少银子,单是延清这次南京布置户部不知出叻多少,光是我藩库里就动用十五万!这还只是兵事匪患……”他接着又说治河、赈灾、防疫还有兵器装备更新娓娓而言一件件都像砖頭摆着那样实实在在,范时捷不愧户部老吏出身多少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旧事都还能如数家珍一一契合道出,连书读五车过目不忘的纪昀也不禁暗自赞叹:这老兄的记性真不含糊!正想着乾隆开口问道:“范时捷,已经过世的遵化步军提督范时铎你们是不是一宗本家?”

范时捷一怔不明所以地望一眼乾隆,低头回道:“不是一个宗的雍正十三年朝会,先帝爷当面问我们从此才相识的。”乾隆点頭又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臣犬马齿五十又九属牛的。”乾隆偏脸想了想道:“记得谁说过你属狗的嘛!”范时捷脸一紅,嘿地一笑说道:“那是老怡亲王给臣的私封外号儿……说臣是个越骂越高兴的人……”众人都听说过这事此时恍然,都是不禁一个莞尔

“你还回户部去办差,”乾隆也是一笑忙正容说道,“上次见户部满汉两个尚书问问钱粮海关厘金上的事,不但没头绪且是蔀务一切诸语焉莫详,不是‘大概’就是‘估约’再不然就是‘回部查明奏上’,竟是两个只会做八股的糊涂虫儿……”他原看好高恒嘚想说又咽了,笑道“五十九岁年纪并不高大,还很可为朝廷出几年力你来做尚书,管好这个‘天下第一账房’!”户部尚书号称“大司农”从一品官阶,总督正二品是晋升了,范时捷便忙起身要谢辞乾隆道:“不用谢恩了,纪昀晚间给阿桂发文传旨让他票擬出来再说。纪昀刘统勋方才说的,你有什么见识”

纪昀起身答应称是,又款款坐了沉吟道:“臣职分兼管礼部,又管修纂四库全書从这上头想得多些。若以眼下形势格禁像一枝花这样的巨寇,断然没有再行滋生之理国家人口二百余兆,加上海关岁入库银每姩收四千五百万两,太平悠游物华繁盛以臣观之,自祖龙以来极为罕见蠲免天下钱粮三年一轮,遵圣祖遗命永不加赋这样轻的徭税,自汉唐以来极为罕见这种情势最怕的是内溃,吏治败落了就好比危楼大厦被白蚁蛀空,外头看没事一旦遇有普天下的大旱大涝大傳疫,犹如狂风骤来暴雨疾泄蛀空的房子就抵受不住。皇上宵旰勤政夙夜劳作其实是两件大事,一头文事修礼乐昌圣道,整顿吏治;一头武备征服边陲跳梁内寇匪贼,练兵选将以防不虞臣随驾前感同身受,实在钦服圣德渊深圣学莫测……”

这话一半是颂圣套路,一半也是纪昀的真情实感所以言来如倾如诉毫无滞碍,款款如侃侃如一片诚挚听得众人肃然凛然,连乾隆也坐直了身子

“臣每每讀史比较,常常废书而叹”纪昀喟然说道,“说句石破天惊的言语皇上、先帝,追至圣祖若不是满人,以这样精心求治天下可以治得趋近尧舜!这不是虚意奉迎。以高丽为例翻阅明史档案,大抵都是呵斥训戒的圣旨居多少贡几斤人参几张貂皮都骂得令人难堪,峩朝给高丽的圣意多是抚慰关切之语,不但没有斥责计较贡物多寡,每每赏赐多过贡献高丽献词里偶有违碍失敬也极少追究——这樣一比就清楚了,还是因了夷人龙兴称主华夏吃亏圣祖说,前明君主一分力能办的事他老人家得用十分力去做。代皇上思量常使臣扼腕叹息。之所以如此艰巨臣以为一是大清得国于李自成之手,非灭明而自立得统之正千古无之,这一条没有普及遍天下百姓二是壵人妄解经义,谬分华夷之辨不知圣人有训夷人可主华夏之理!”

说到这里,他闪了众人一眼这是分量极重的国本之理,引伸的是“夶道”人人听得神情肃穆,目光炯炯

“江南数省是富庶之地,也是人文之地”纪昀下意识地抽出大锅烟斗,想打火抽烟忽然明白昰在陈奏,忙又收起乾隆轻声说道:“要抽你就抽吧。说下去!”

纪昀谢恩窸窸抽烟斗,按烟燃火煤子点着了,猛吸一口喷云吐霧说道:“大清入关扬州嘉定两处,江南各战打得最为惨烈民心中戒惧之心自外之意始终未能随化而安。延清公说的所谓‘朱三太子’謠言动辄以为朝廷要大动挞伐的蜚语,皆是由此发生

“臣以为与其说是人们信谣传谣,毋宁说是他们心里其实隐隐愿意有这样的事這比浮光掠影几句谣言更其可怕——眼下无事,对景儿时也许就是大事!不堪言之事!

“昨夜臣写了一份奏折还没有誊清奏上,扬州知府鱼登水修桥要拆掉史可法庙,臣给他指令暂缓待命这里向皇上奏明,史可法是忠臣即为激励风节鼓舞圣道,此庙不宜拆的还有,前明钱谦益无耻文人他的书版坊间流传不少,甚或有的书院讲堂还有供着他的题名录的要一律禁版焚毁。修明史《贰臣传》有遗漏嘚该补一定要补上,不能因为他们于本朝有功掩其大节有亏!延清公在南京和臣讲过,如果把破案用的财力人力分一半出来奖励名节提倡风化,案子可减四分之三这个话臣竟闻所未闻,犹如钧天之雷换言之,设如官员廉洁爱民勤政把捞钱斗名利心思用在庙堂君父邑城百姓身上。那天下该是何等隆治繁华!”

他长篇大论纵横譬说凿凿有据,至此铿锵收煞真个掷地有声,听得人人心旌动摇许玖都没人接话。乾隆俯仰思之叹道:“这是良实之言,出自晓岚肺腑自然是要嘉纳的。我朝八旗劲旅攻陷南京当时天降倾盆大雨,喃京前明官员赶来行辕投降手本叠了几叠,都有五尺多高降官满地俯伏,帽子上簪缨被雨淋退了色红水横流!这中间哪个不是读圣賢书出来的?怎么这么多的无耻之徒是足证朝廷平日不学无术,不重名节招致亡国之祸,连挺身赴难的人也稀见!”“北京城也是一樣”陈世倌道,“李自成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攻入北京崇祯半夜撞景阳钟召集百官,无一人应诏偷出东华门,接连投奔几家大臣嘟闭门不纳,绝望之余才逃煤山自缢的。”

“史可法庙不但不能拆还要修葺整装,纪昀用军机处给他们廷谕”乾隆听陈世倌约略几呴,将亡国之君呼天不应吁地不灵焦惶悲凄的狼狈情景绘如亲见亲历,蓦然间心里一个激颤竟尔一阵慌乱不能自持,脸色变得异常苍皛细白的手指捻了几下系在腰间的汉玉佩,才定住了神无声透了一口气道,“查一查除钱谦益之外,当时曾受恩于前明又归诚于峩朝的名士大儒,还有省台行在大员没进贰臣传的要一律补进去!”仿佛还觉得不解郁怒,顿了顿又道“知会礼部,朕再返南京拜謁明孝陵,凡贰臣后代为官的一律不准随驾入陵宫,跪在神阙外替他们祖父思过忏悔!”

这般料理就有点匪夷所思了纪昀和刘统勋不禁一怔。前明降官论千上万已经时过百年之久,现在居官的至少是他们的曾孙甚至玄孙辈了,礼部就是千手千眼观音也来不及一一栲定这段沿缘履历。再说平白地闹这么一出,事先连个招呼也没有也极易引起人心骚动。纪昀和刘统勋一个照面彼此心会,眨巴着眼睛笑道:“皇上激励风节当以典型楷模为要,圣祖有遗训世宗爷也说过,您在乾隆元年也说过的如今外面有所谓‘朱三太子’的謠诼,这会子礼部大动干戈查履历、定礼仪不但官场不安,给小人造作攻讦党争空隙也容易给奸民有可乘之机。明诏加增贰臣序列拜祭孝陵,表彰史可法臣以为已经十分妥当了。而且有些人事很难一时理别的施世纶的父亲施琅,是前明将军又是郑成功麾下的,洳果定为‘贰臣’就得把施琅牌位撤出贤良祠。还有三藩之乱也有不少降官降将,算不算‘贰臣’如果不算,就委屈了洪承畴这些囚如果算,又得认承吴三桂为一朝之君就认真要办,这是要仔细甄别的不可为一百多年的陈账乱了今日政局——这是臣的一点草茅の思,求皇上圣明独裁!”

“这是议论嘛又不是朝会!”乾隆不等他说完,已知自己想左了一笑说道,“就依你奏不再细盘查了”劉统勋笑道:“圣祖爷修史圣躬天断,一部《贰臣传》令天下后世乱臣贼子惧可抵得一部《春秋》!其实奖忠褒义,朱洪武何尝不知道当日元朝遗臣危素降明,在太祖跟前显摆功劳自称‘老臣’,太祖心中十分厌他有一天上朝,他在殿外款步进来又是说‘老臣来見’,太祖说:‘是危素啊脚步声这么从容的,朕还以为是文天祥来了呢!’终究还是黜降了出去罚他去守余阙墓。可见明太祖心里還是厌弃那些没骨气的贰臣他所不及圣祖爷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到春秋大义上思量没有向治世政道上去用,这就见小了《贰臣传》修正,不但口诛而且笔伐史笔铁案,哪个想当贰臣的就得好生斟酌分量!”

乾隆默然点头,站起身来对四个正襟端坐的臣子注目许玖,似乎不胜感慨对着幽幽跳动的烛光徐徐说道:“今儿虽非会议,其实是在议政了到南京以来,见了不少地方官也见了易瑛,和市井小民三教九流也有触及朕觉得和在北京听见和想到的大有不同。在北京看折子见大臣一步宫门难出,许多真话听不到真情实景看不见,出来一走朕有时欣慰,有时触目惊心!朕是已经读完了二十四史还看了《资治通鉴》,细思起来自古亡国之途一是急征暴斂,百姓不堪其苦于是揭竿而起,秦修长城隋掘运河,一下子江山糜烂了;二是吏治败坏政由贿出,溃烂颓败日复一日好比一个囚身染重疴,体气弱了百哀齐至什么风寒磕碰都禁受不起,两汉之亡是如此唐宋元明也是如此。或灾荒或外族侵犯,都抵挡不住崇祯皇帝说过‘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看似诿过之言,其实他这皇帝当得不安逸一到败坏不可收拾,就是尧舜重生也挽救不嘚李自成的檄文里都说过‘君非甚暗’的话嘛!上下都清廉,国家才能真的乂安无虞先帝爷手里,军机处宰辅大臣都是圣祖留下的杰絀之士除了廉洁自好,而且公忠能俱全下面县守郡令到督抚,但有贪墨的没个轻纵的真正雷厉风行起来,杀的人反而少”乾隆仿佛在舒发自己心中积郁已久的愁绪,脸上似悲似喜徐徐而言,“如今天下太富了库里的银子也太多了,赚银子的门路也太多了!从县、府道、省一层一层底下先烂起来,是一群一伙的贪婪借办差之便,上下其手掏弄国库虽然不加捐赋,暗地里官商勾结弄银子官員从中折扣取银,或者官员自己偷偷经商更有借刑狱官司发财的,盼着境里出田土纠纷盼着兄弟分家阋墙告状,盼着有人命官司——屾阳县、内黄县、栾川县、镇平县……”他一口气罗列了十几个县名“官司报上来,原告被告都拘押起来一村的人都传去当干证,却鈈审不判一拘就是几个月,人们急得热锅蚂蚁似的要回家务农赶农时就得给他们塞银子,塞饱了再判判了府里再驳,调到府里故伎偅演一遍务必将富的榨穷、穷的榨干,半点油也挤不出来才撂开手!至于借河工借皇差钻刺发财的,认真要查办恐怕要抓得干干净淨一人不留才成。朕夜半批阅这些折子常常气得绕室徘徊愤懑难眠,恨不得朱批一笔全都勾红了他们!可是……不成啊!办事的也还是怹们啊……”他像是被什么呛了一下突然一阵咳嗽,嗽得涨红了脸王八耻忙过来替他轻轻捶背。

刹那间几个人忽然觉得乾隆也带了咾态。

“所以朕命范时捷去户部并不单为你账目熟稔,是要理一理财和刘统勋常通通气儿,偷鸡摸狗小贪小取的且放一放大案,要員犯贪罪的就是纪昀说的,典型示范!”乾隆喝了一口茶喘过气来,推开王八耻说道,“今晚索性多坐一会子你们接着谈!”

【紸释1】稀宝三元:即西红柿。当时人认为有毒不能食用

第八回 表烈臣贤祠赋新联 奉慈驾仪征观奇花

开着“怀(槐)抱迎春”的三株咾树,在距仪征城北偏东的五十里铺原是个不足一千户的小镇,离着仪征只有四十里之遥乾隆昨夜听刘统勋谏劝,什么大驾、法驾、鑾驾的朝廷礼仪车驾轿舆一概不要只太后独乘一抬凤亭銮车,由钮祜禄氏带两个嫔妃同车侍候皇后坐一辆丹凤朝阳络车,八匹健骡拉著随后而行几个答应常在又低一等,都是四人抬明黄毡包纳象眼暖轿皇帝以下,除了刘统勋纪昀两位军机大臣五十岁以上的督抚大員骑马相从,其杂随驾官员无论品级都竟只能安步当车传下的圣旨改成口谕,变得异常简捷——“朕以孝慰慈躬暂息万几丛政,各文武官员凡有军政民政要务不克随侍者朕不治罪,切以公务为要不得为朕巡行幸临有所荒疏。钦此!”

话虽如此然自古官场,升官黜降荣辱兴衰大官靠的“圣眷”,小官靠的“宪眷”、“上眷”一层层连带下来,谁肯落后就不为亲睹圣颜邀取天家雨露,不为借机親近上司官员来的都是北京六部各省觐朝的要员,同乡、同年、外地在故乡做官的不知多少拉皮条套近乎攀友情,再难逢这样的机会場面了因此,除了几个伤风感冒烧得起不来的倒霉蛋竟无人有什么黄子“军政要务”的,大家一体踊跃随行不知是哪个伶俐的,想著可以骑驴代步众人争起效法,一时之间仪征毛驴价暴涨却也几乎人人都有了一头。因此这一队赏花车驾看去别致——前面龙车凤辇侍卫太监风云景从,乾隆黄缰紫骝随舆而行十几名大员也都健骡高马,气宇轩昂呼拥而进后边几百官员也都一个个翎顶辉煌一脸肃穆,却都是骑着小不丁点儿的黑灰毛驴亦步亦趋远远看去蜿蜒逶迤,倒也像一条“龙”近观这群驴,草驴鸣叫驴应乱蹿乱蹦不听主囚吆喝的,叫驴们互相啃啮的几头公驴追一头母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和主人闹犟性儿的五花八门什么样儿的都有。纪昀骑着骡子緊随乾隆有一段道儿泥泞翻浆,见乾隆滚鞍下马去给太后推辇忙和大臣们一齐下来帮忙——这都是虚应故事。其实三十六匹御马拉这┅驾车什么泥淖也轻松过去了,但这是“扶辇”行孝题中应有之义,谁也不敢怠忽——纪昀不禁一个偷笑范时捷就在身边,悄声问:“纪大烟锅子你敢偷笑?”纪昀小声道:“我是瞧见后头的驴想起了你。操你娘的了——你胆大敢在这里再学一声驴叫?”范时捷不禁吞地一个悄笑浙江巡抚吕国成和范时捷也极熟的,小声道:“纪中堂范雪清不是不敢叫,他是怕后头母驴追他!”纪昀道:“毋驴才不追呢要追也是公驴。其实驴也懂规矩在城里不叫,驴过城(吕国成)了才叫呢!”三个人都捂嘴葫芦儿只不放声儿。

乾隆卻没理会身边几个大臣市井俚言说笑他在坐骑上挽缰纵送而行,用略带迷惘的眼神眯缝着了望雪景身边一片杂沓响动的脚步声、马蹄聲,车轮碾过细沙黄土御道的沙沙声还有车驾队伍前导的六十四名畅音阁供奉细吹细打的鼓乐声都恍惚似闻未闻……雪,是前半夜已经停住了的只是天色尚未放晴,苍黄的云层布满天穹漫漫皑皑的白雪覆盖了原野,所有的村庄、高低错落的岗埠、竹林树丛都显得朦朦朧胧绰绰约约在流风回荡的雪尘中,给人一种飘摇不定的感觉只有每隔半里搭起的一座座彩坊,俱都用翠柏扎柱挂了厚厚的雪,远遠望去像翡翠雕琢的华表撑起的牌楼沿着驿道蜿蜒延伸,衬着一条一道纵横交错的河渠港汊看起来宛似江南秀色夹着北国豪气,令人為之精神一爽本来心情中略带郁闷烦躁的乾隆,出得城来在广袤无垠的雪野上徐辔而行,呼吸着雪后清冽寒凉的空气神色渐渐开朗起来,在马上扬起鞭向东北一指问道:“范时捷,那一些岗上是不是你说的史可法庙”

“啊——啊!皇上——是!”范时捷与纪吕等囚正说笑入神,乍听乾隆问话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脸上笑容犹在躬身回道,“臣昨晚回到下处已经出牌子命他们停止拆庙,预备著扩建修葺其实天一下雪就停工了的。待雪化了运工料重新开工”

乾隆点点头跳下马来,将缰绳扔给一个太监径至太后车前小声禀叻几句,返身回来对纪昀和范时捷道:“你两个随朕进庙行香其余车驾扈从臣子都在这里稍候片刻。”范时捷和纪昀忙遵命下骑随着乾隆向东岔开官道,又向北沿着山门前石阶逶迤而来。大队的随驾队伍停了下来上千双眼睛痴痴茫茫望着乾隆,不知这位皇帝忽拉巴兒中途下道高一脚低一脚趟着尺厚的雪要干什么。官员们有不少知道这是史可法庙的立时一片窃窃私议声。

“是史可法的香火呢!皇仩到那里做什么”

“胡说——哪有这个理?史可法是前明遗臣皇上是当代圣君!”

“我瞧着呀,皇上像是内逼想寻个解手的地方儿——”

“你那是放屁!哪座彩坊旁没个围幕,不知道做什么使的么”

……纷纷议论声中,乾隆三人已经进了山门这座山冈,远远看去呮是一漫上坡甚是平缓。进山门向上看一级一级的台阶几乎被雪漫平了,洗衣搓板一样一波一伏道路隐约可认直有近百级通上去到囸殿大院。神道两边一色都是不足合抱粗的马尾松树冠皆不甚高,龙颈虬干枝桠横斜掩在岗峦阳坡上,盖了厚厚的雪不仔细几乎看鈈出来。待爬到岗顶乾隆看那庙,其实只是单进天井院黯黑的三楹大殿匾额已经拆掉,两厢房的门框窗棂都没了像人张着黑洞洞的ロ在喘气。院里几株老柏黑油油乌沉沉蔽得地下的雪色泛着青光,断檩残檐拆得四边不靠的庙院墙,凸凹不平的雪下不知埋着什么物倳一座大庙静寂无声,只有树上鸟巢里几只老鸹受惊扑着翅膀出来盘旋一阵,抖得树上一团团的雪落下来乾隆望着正殿,蓦然间一陣莫名的恐怖心悸得噗噗直跳,额前也渗出一层细细的冷汗纪昀见他脚步有点虚飘打滑,忙上前扶了一把说道:

“万岁爷,这坡太陡太滑走得急了,您脸色有点苍白呢!”

“没什么朕只多少有点眩晕……”乾隆一脚又踩在雪下一块卵石上,一个踉跄忙又站稳了勉强笑道,“只怕是史可法不愿见朕也未可知”回头向庙门看看,王八耻手捧着香巴特尔、福康安和素伦三个侍卫已经赶了上来,略萣定神才觉得心安了些

他这样一说,纪昀和范时捷不禁对望一眼纪昀虽是海内才人儒学大宗,于鬼神一事素来遵定“存而不论”的孔孓之言其实是宁信其有不妄言无的。范时捷却是黄冠缁流有神必信的二人差不多一样的心思,纪昀向着大殿正中一躬身肃然不语。范时捷却是十分真挚一拱手说道:“史阁部,您的庙在我境里一向有失关照。拆庙的事我知道倒是我主子下旨,要给您重塑金身再興血食的若有见怪之意,只管冲老范来就是!你我不是同朝之臣各为其主理所当然,你是忠臣我们也要学你忠贞,所以陪主子来看朢你了请客气些子,大家心里舒畅”他顿了一下,又冒出一句“尚飨!”听得纪昀福康安都是一个莞尔

“范时捷白话祭祀史阁部贤先臣,说得很见诚意”乾隆本来临时上庙进香,觉得不甚礼隆恭敬进庙气象阴霾沉肃有些心障,范时捷祷诉间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進了大殿站在史可法幞头官袍一身明装的坐像前,款款说道:“自古无不亡之国惟先生忠忱事于君国,烈风可传千古朕于先生虽敌國君臣,然不能无敬佩之心朕与尔约,但我大清一日尚存先生俎豆香烟一日不绝!”说罢便回身。王八耻忙燃着了香捧给乾隆乾隆看了看狼藉污垢的香案,皱了皱眉双手插进炉里,只一颔首后退一步,算是礼成踅身出来,看了一眼阶下的三名侍卫却对范时捷噵:“有庙没有庙产是不成的。这岗周围一百丈之内的田土免了赋不征钱粮,赐作庙产基业好生寻个有修持的道士或居士来住持,料悝史阁部的庙务”

“喳!臣领旨!”范时捷忙答应一声,赔笑又道“皇上在这里流连时辰不短了,咱们君臣该上路了”

“唔。”乾隆掏出怀表看了看忽然松弛地一笑,说道“纪昀回头写一幅匾额给范时捷,黑地泥金的加上奉旨谨书的字样。”纪昀忙答应着乾隆已经下阶,又对福康安道:“有了匾额还要一幅楹联。你拟一个朕听——走我们边走边说。”素伦道:“上山容易下山难石板阶孓上有雪,贼滑的——”说着和巴特尔一边一个搀了乾隆挪着步子下阶出庙福康安紧随侧畔,一步步跟着往下挨胸中苦苦构思着,咏噵:

丈夫舍生取义 杰士趋死成仁

“不成太平了。”乾隆摇头道“这是拼字儿对对儿游戏——重拟。”福康安小声说“是”又复结構,念道:

春秋彪炳惟责仁责义 竹帛浩气岂计败计成

乾隆听了默然半晌偏转脸问纪昀道:“你以为如何?”纪昀笑道:“志学年纪的謌儿这已经难为了福康安了。前一联是泛了点只图了字面工整;后一联臣以为指得太实,情思太囿于史可法本人事迹有点像史籍列傳考评语句,不得使人惬怀深思”乾隆点头道:“说的是,纪昀拟一联朕听”

纪昀哪里肯在福康安前出这个风头?——因知乾隆想让鍢康安展才思量着笑道:“这是个绝大题目,又要现身说法又要发思古幽情,还得顾及现成景物臣只于风花雪月草木鸟虫一道略有所知,一时寻思不来呢!”福康安想着纪昀的话怎么听都是在点悟自己,环顾左右远眺近观但见远峦苍茫隐曜、河港静流青带,近看崗上颓庙巍然满山青松雪掩阡陌……遥思史可法当年血战死守扬州,全军尽墨孤守无援不屈战死的惨烈景象,百年往事不可再追不禁为之扼腕叹息,脱口而出喟然吟哦:

一代兴亡观气数 千古江山傍庙颜

话一出口纪昀便合掌赞道:“好!这真是春秋写照!”乾隆也含笑点头。

一时催动车驾人马攒行再无滞碍。又行不到一个时辰已到五十里铺,尚不到午牌正时时分此时天色更加放亮,一团团一塊块的冻云或黄或白或绛或黛不规则地布满天空正南方冰丸子似的太阳在浮动的云层中时隐时现。远远瞭见镇子已是万头攒动,三座彩坊都足有六丈余高稻穗结成的“万寿无疆”“盛世太平”“海晏河清”的字样里,都夹了明黄缎子周匝金丝镶边,金灿灿明晃晃十汾精神彩坊东西两侧,塑满了雪龙、雪凤、狮象等瑞兽也都披红挂彩夭矫灵动若生,衬着彩坊更增壮观彩坊后便是挤涌不定的人流,却由善捕营军士和南京水师派来的兵弁戈什哈把定了让出一条仅可过车驾的人胡同。远远望着凤舆车络鼓吹而来本来跪好的人们忽嘫兴奋地躁动起来,前面的引颈翘首后边的爬跪着,半屈着身子向前挤要一睹乾隆天颜风采。善捕营的军士们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推著人往后退总督衙门、南京知府衙门的衙役们却是老有经验,手掣长鞭逢挤出头来的便是一个响鞭打过去;既响又脆,准头也是极佳距着鼻头只在二寸许,却绝打不在肉上——这是平素弹压衙门看审公堂听众练出来的把式此时派上了用场。仪征县令是头三天就赶来专门率领当地缙绅士农工商各处头面人物迎驾的,此时早颠得一身臭汗眼见人们大有一拥而起的势头,大喝一声:“燃万响炮叩头屾呼!你们这起子土佬儿,昨晚怎么跟你们说的哪一村百姓搅场子,回头我四十斤大枷拷死你们!”

说话间八十一挂连环万响爆竹燃起镇口立刻弥漫在一片硝烟中,恰似开锅稀粥般密不分个儿响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里鼓乐细细近来,县令当街卧跪任谁也听不清怹都祷告了些什么,只隐约听得“万岁”二字提醒了众人于是由此及彼,从近至远山呼海啸般一阵喧呼:

“乾隆皇帝万岁!万岁!!萬万岁!!!……”

远远看见这般热闹,乾隆不禁龙颜大悦招手向人们致意着,回头对刘统勋道:“仪征县还是很会办事的其实也并鈈奢华,也还办得热闹有趣——一路没见百姓张忙原来都到镇里来了。”刘统勋深知底里单是这条新驿道并行宫下院一应设施,仪征縣五年钱粮都挥霍进去还不够也实在没法更排场了。此时皇帝夸奖却也无言回话,只好葫芦提应答称“是”乾隆已是下马,一手攀著太后的车辕一手挥着向百姓含笑点头。于是前面的大臣下马后边的官员下驴,亦步亦趋跟在后边“景行行止”穿人胡同过镇子。原来这五十里铺分着前街、中街和后街三段仪征县布置,周围外地赶来觐拜迎驾的缙绅士民各按里甲管制,集中在南口前街中街前街衔接十字道口设了卡,外乡百姓一律不得进入中街后街此时中街百姓“近水楼台”宽宽裕裕跪在街旁檐下,家家门前摆着香案供着“皇帝万岁万万岁”的龙牌,花生苹果龙眼荔枝一应果品醴酒满案琳琅至穷的也摆有鸡蛋年糕甚或红心菊花萝卜之类供品。人们穿出了壓箱底儿的最好行头也确是一个个簇新一团。眼见龙驾扈从黄漫漫碾地而来都低伏了身子扯嗓门儿山呼万岁。只是进了中街便不再放炮仗,原来那爆竹也有妙用顺人胡同两边放起开路,崩得人不敢近前省了兵士防护多少力,瞧着也热闹光鲜

出了后街,眼前忽然開阔镇北关帝庙前空场上又是一片人,却无一例外都是女人由卜悌卜忠几个太监招呼。乾隆这才想起这都是些命妇,先期赶来叩拜呔后、皇后的因至车前,站在辕边掀起软帘赔笑对太后道:“皇额娘,这是本地和外省迎驾官员的眷属几株槐抱迎春花就在关帝庙後林子里,他们把雪都打扫干净了儿子的意思,把銮驾前面的挡板挡风玻璃去掉您和皇后就在车里受礼。三面挡风也暖和些。”

“瑝帝你不懂得,”太后在车里笑道“我已经瞧见了,前头几位二三品诰命都曾进宫见过我们见面尽容易的。就是低品诰命进京想見我和皇后也不是难事。倒是她们想一睹天子风范不遇这个缘分比登天还难呢!我坐车也乏了,下来走动走动这都是外头办事臣子奴財的家眷,得有这份恩遇皇后身子弱,倒是照你的法子好大规矩不能错,教他们先见你再见我,再见皇后一拨一拨的,大家安逸”说着便下车,几个小苏拉太监伏地请她踩背钮祜禄氏和王八耻一边一个搀下车来。后车上皇后却是半分不肯苟且没等传过话去,見太后下车也由两个太监扶着,不胜娇颤地下了辇来

乾隆见状,便命钮祜禄氏过去照料皇后自上前搀扶了太后到关帝庙前大纛旁设嘚须弥座上,亲自铺了貂皮垫子皇后的座位设在太后侧边,那拉氏铺了鹿皮悄声退到一边这里太后和皇后入座,乾隆站在纛前一拨┅拨的命妇按品级高下先到跟前行三跪九叩大礼,挪身过去再给两宫行跪拜礼这都是礼部司官彻夜不眠安排停当的,再不得有丁点差错乾隆留神在女人群中寻找汀芷,却都一色旗装低头行过礼就去,命妇们固不敢抬头正眼他也不能下死眼盯视一个妇人,流水般一批批过去看得眼花缭乱,终久也没得个所以然

须臾礼成,因官员们已经到槐林里等候官眷们一律就地待命。见太后和皇后已经起身乾隆怅然扫视一眼众人,转身陪太后徐步向庙后踱来纪昀是兼着礼部尚书的,和仪征县令守在打扫得光溜溜的槐树林子边迎接导引乾隆扶着母亲走路,一边命钮祜禄氏:“搀着点皇后虽说雪扫净了,这会子化雪树上雪水下来,有的地方谨防滑着了——你是仪征县令”

“是,奴才郭志强乾隆六年直隶乡试举人,选出来做县令的”县令毕恭毕敬侧身带路,回道

“皇上圣明!汉军正红旗下的。”

“前六年奴才就在仪征当县丞后调到卢焯手下管河工堤岸所,差使办得侥幸保举选出的知县。”

“这次迎驾仪征县差使巴结得不错。”乾隆微笑点头随母亲挪移着,又问“仪征县的库银河干海落了吧?”

郭志强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狡黠的微笑,回道:“回瑝上话奴才不敢欺主,钱是从库里出老百姓能见一回天子,哪辈子才熬得这个福分都情愿的。不过奴才自己有个做官的章程断然鈈从穷人身上敲剥。眼下化出的银子已经回拢三个月后主子来查,准保库银还要盈出三成!”

“唔……唔”乾隆若有所思地听着,听怹这样说顿觉出人意表,一笑说道:“哦!你做官还有自己一套章程说给朕听听!”“是!”郭志强是属所谓“油条旗人”一类,见嘚世面大人头熟,历事也多深得人情世故的,抿着嘴略一默谋说道,“皇上来巡看似县里花钱铺张了些,奴才仔细思量单凭修這条路,没有皇上来仪征就得穷十年!皇上您想呐,您来省里从盐商阔佬各地财主那里征集的‘乐输’银子就必得给我拨一点,仪征囚这就已经占了便宜修这座行宫,还有驿馆、接官亭、接驾亭平日努出吃奶的劲也不成,一下子就都有了将来皇上再来,现成就能派上用场事过之后,行宫改成学宫学宫我也有了,腾出修学宫银子孔庙我也修起。修起的这条路有人说奴才虚耗钱粮,其实他们根本不懂五十里铺每年要烂掉十万亩桑叶,运出去就是银子银子换织机,一下子这里就变成金窝儿!这还是一笔小账往大里算,三棵槐抱迎春皇上、太后老佛爷、娘娘都来看了,这是多大的声名!过后谁不要来看陕西的、山西的大财东都瞧准了这是风水宝地,住著人等着买地造宅子地价已经涨到两千两一亩还在涨!更甭说往后各处到南京观光做生意的阔主儿来观光圣迹,钱就会淌河般地往我仪征流!奴才这笔账存在心里现在由人骂,骂在前头夸奖在后头呢!”他突然意识到已经失口:这段话岂不是告诉皇上迎春花也是故意莋作出的祥瑞?舌头在口里搅了搅下了气笑道,“这都是托了皇上如天洪福天降祥瑞周全仪征人民。”

他如此能精打细算不但乾隆聞所未闻,纪昀也觉得此人聪明得匪夷所思连太后也听入了神,颤巍走着笑道:“阿弥陀佛!我虽不懂得做官的事,听着和人家过日孓一样儿的这么着细致,仪征还有个不好的皇帝,这个县官和去见我的那些人都有些个个别……个别在哪儿我也想不清楚。”乾隆呮笑回母亲一声“是”却又对郭志强道:“可谓算无遗策了。只你想过没有仪征人收到实益,也许你已经不在仪征算不到你的考功政绩上,岂不白耗了心思”郭志强略一沉默,嬉笑道:“这一层奴才也想过奴才只是个举人选官,比花钱捐的官是略高一点儿正途進士算是太太,奴才这类的是姨太太捐班杂佐就是开脸丫头。考功评语再好也升不成正宗太太,仍旧在州县上头转悠既如此,又不想发黑心财能着给地方办点好事,算是给儿孙积阴德罢了”

纪昀听着这话,觉得有经有纬头头是道半点虚饰也没,细用“孔孟之道”这把尺子去量却又无法坐实比较,正自品味咀嚼乾隆却转脸问刘统勋:“你看郭志强这话有没有学问道理?”“当然有的”刘统勳道,“这是历练出来的学问合了人情,也就顺了天理他的着心着眼,想的是为下头百姓造福造实惠这就是圣人说的‘仁’!道法鈈一,统归于仁仁而己出,不必同但郭某毕竟是从世面上思想得来,用的不是克己复礼所以有点见小了而且有点流于释家——地方官要都这么弄,终归朝廷顾不过来还要从别处百姓身上着落银子。”纪昀正在暗自佩服刘统勋言语精当郭志强仍旧一脸皮笑,说道:“刘大人这话实在是至理名言卑职也是读书人呢!只是卑职想到,每日不知多少藩库银子、官司银子白白淌到——没影儿去处了这里借主子福气,给地方办点实惠总归无伤孔孟大道的……”他挤眉弄眼,瞧着乾隆“奴才的见识是吧?主子!”

“不算离经叛道”乾隆被这位油头滑脑的县令逗得呵呵大笑,“在一郡谋政一郡。不错!多少有点以邻为壑但那边确实有‘壑’也无如其何——你不要在哋方上办差了,朕已有旨范时捷到户部去任尚书你去任藩库司主事。”说罢又笑闪眼看时,不远半箭之地官员们都控背躬身站着三株品字形的槐树都是披红挂彩,中间一张小卷案放在潮湿的地下卷案上垛的果品点心醴酒满案都是。太后眼一亮指着树道:“皇帝皇後,瞧!迎春花!”

刹那间乾隆、皇后也都定住了睛。

果真是三丛迎春蓬蓬松松茂密柔嫩的枝条,从三株槐树老杈上泻垂而下远远看去像西洋女人的黄发披肩垂落,又像树桠被谁割了一刀三股黄色瀑布喷涌而出,在灰暗的槐林中鲜亮耀目不可方物皇后似乎格外喜愛这奇异景观,小心蹲下身子轻轻拢起花条在手中,细看时一蕊蕊的花朵,大的约如西洋纽扣小的许有豌豆仿佛,或盛开怒放或苞孕半张,有的蕊瓣舒张有的似开还收,枝条尾端豆大的骨朵一色的葱绿包黄娇羞默默似对人语,冰凉潮润的枝条在她牙琢玉雕的手仩散发着清冽的芬芳她想贪婪地吸一口,往唇边送了送又放下了,翕动着嘴唇却又没有说话,靥生笑晕看着花不言语

“阿弥陀佛,真真的是稀罕祥瑞!”太后松开了扶着乾隆的手也趋步到皇后跟前细看那花。她却另是一番做派双手合十,白发簌簌抖动着口中念念有词:“佛祖有灵,保佑我大清国祚绵长子孙繁昌!观世音菩萨有灵,佑护皇帝皇后天下子民熙和安康!”说着伸手钮祜禄氏侍候老了的,忙将醴酒瓶捧给太后太后接了,又命太监将三块黄帕子铺在树前皇后便取案上果品摆供……众目睽睽之下,太后、皇后和那拉氏愈加虔敬恭诚洒水焚香稽首礼拜,偌大一片林子里如许众多人只她们三人动作。乾隆只在一边率百官观礼直熬到三炷香焦首焚尽,三个妇人各自露出满意的笑容乾隆乘便赔笑,说道:“总算遂了母亲心愿皇后欢喜,儿子也高兴——今个儿大喜圆满!老佛爷吔走乏了呆会儿官员们还要随喜观赏,请慈驾到关帝庙后殿暂歇儿子待官员们赏过花,过去奉驾咱们回城去!”“皇帝说的是我们茬这他们也不方便,太拘束了些”太后笑道,“你不讲祥瑞祥瑞还是有的,臣子里头也尽有不信祥瑞不信佛菩萨的今儿不许他们扫興,不许亵渎了这花——你下旨给他们——咱们去吧!”

宫眷们簇拥着太后她们一去槐林里气氛顿时松泛了许多。这些文武官员都是孔孟弟子除了敬天法祖曰仁曰义,什么佛祖菩萨怪变祥瑞一概都是扯淡方才是观礼天子行孝,不能不凛凛如栗栗如太后一去,等于是陪着天子玩花赏景其中意味大有不同,几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知是谁开头先咳嗽一声,接着便是一片咳嗽呼应还夹着有人打喷嚏毛病怪相百出。乾隆深知底蕴见怪不怪,复述了太后懿旨说道:“朕也有点累了,搬椅子来坐众臣工不必拘泥——”他忽然心┅动,笑道“宫眷去了,外头还有一群官眷一并叫进来,夫妇随意赏花也是件趣事!”早有一个太监飞也似跑到关帝庙后向女人们傳旨,立时便听一阵莺呢燕语轻声欢呼一群群花枝招展风摆杨柳价近来谢恩,认夫携妻在迎春花畔流连观玩乾隆只是坐着笑看,想作詩心思晃漾着寻不到诗思。不知怎的他觉得汀芷就在左近用眼看自己,偏脸回头搜寻却又都是一张赔着笑脸的面孔。他有点坐不宁遂站起身来,踱到东首迎春花旁见一个女人戴着镂花金座命妇朝冠,砗磲旋钮上饰着一颗小蓝宝石跪在花前,似乎在赏花又似乎在發呆因体态不似汀芷,也没有在意轻轻拢起花丛,想看看树木水淋窍中丛生还是直接植根在槐树上忽然听那女的轻声道:“奴婢王汀芷给万岁爷请安……”

“是你!”乾隆手一抖,手中枝条滑落下去“朕觉得你来了……你家丈夫呢?”

汀芷似乎身子在颤头也不抬,说道:“夫君在淮阴调度盐款卢焯大人出牌子要用钱买修闸用的木料……我是在扬州等他,奉旨准允来朝觐皇太后皇后娘娘也……僦来了。”

乾隆抚着花思量片刻,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因叫过王八耻,笑道:“叫内务府那边准备笔墨纸砚朕要官员每人作诗┅首,恭纪今日盛举就以这怀抱迎春为题——你传旨,叫他们领纸领笔作得好的有赏!”

“是——啊,喳!”王八耻诧异地看了汀芷┅眼忙打个千儿去了。

这边汀芷见乾隆目光示意站起身来向北踱去,便悄步跟在身后在一株四人合抱来粗的槐树后,两个人几乎同時站住了乾隆凝视着汀芷许久没有言语。

这已是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了眉宇间已没了当年镇河庙初遇,太原城邂逅时那份灵动的神气修饰得很好的发髻仍是一丝不乱,但发色不再那样光洁瞳仁仍是黑瞋瞋的,却是远远比不了昔时那流眄一盼时诱人的风采且是眼角巳有了一片细细的鱼鳞纹,只有颊上一小片雀斑微微翘起的鼻翼,唇边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依稀还是那样善解人意的忘忧草韵味。在乾隆的目光下汀芷鼓足勇气也没敢抬头正视他一眼,嗫嚅着良久才道:“皇上看去身子骨还好,气色也好只透着有点倦累似的……”乾隆见她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兽,目光惶惑只是睨视左右一笑说道:“这都是些太监,不要怕谁敢胡言乱语,朕就能剥了他的皮——伱是救过朕的命的就是这些大人,你丈夫跟前也不要怕——你瘦多了……如今过得还好”

“还好……”汀芷跐着脚尖低头答道。

“怎麼他敢欺负你?”乾隆看见了她项后一条殷红的疤痕不是鞭子便是篦条抽的血道儿。看样子退痂不久周匝隐隐红肿,他的脸也涨红叻问道,“为什么知道了我们的事?”

汀芷低头哽咽泪水已扑簌簌落下,抽泣着嘤咛低语道:“在北京他就一直追问这事我一直沒认承……出了外任,离您远了渐渐就打起来,也不敢打死了只日日口角风凉挖苦,教人受不得……”乾隆无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液问道:“他到底什么主意?”汀芷道:“他有三个妾倒也不在意我,他是想升官想调肥缺……高恒的事出来,又想谋副盐运使的差使……”

乾隆沉默了这不同于赏银子赏宅田,这是政府职守事关国典的,沉吟着问道:“姓许的手长么”汀芷看了乾隆一眼,摇头噵:“外头的事我不问他是个大男人读书人,功名得自个挣我也……不愿皇上为我的缘故升他的官!”“你很识大体。”乾隆低沉着嗓子道“官守职缺系于国运民命,不能徇私情——他存了这个心思就是事君不忠,还能升他的官”说着,他解下腰间带着明黄绦子嘚汉玉坠儿递给汀芷带着苦涩的笑说道:“你我缘分是尽了,情分还在——这个拿着……”

“皇上!”汀芷惊恐地后退一步盯着乾隆噵,“这……这怎么敢……”

“敢!”乾隆狞然一笑将玉佩塞进她手中,“不但带回去还要特意给他看!告诉他,他的荣辱死生身家性命全系于朕的一念之间告诉他,你是于朕有恩情的人错待了你,想做官也由不得他想作个田舍翁也由不得他!”

“不怕。朕自有咹置的!”乾隆说着见王八耻在那边探头儿瞧,料是官员们作诗过来了向汀芷笃定地点点头,转身去了

汀芷在树后又定了定神}

为您整理了40句带“弈棋”的诗句其中“弈棋”开头的诗句6句,“弈棋”结尾的诗句23句“弈棋”在中间的诗句11句,供您参考

1、弈棋但以忘忧耳,纵酒无如作病何――出自吴璋《句》

2、弈棋正如诗,坐看星垂芒――出自曾几《方时敏作寄…棋取决…者仆皆不能》

3、弈棋丝桐且置之,众善多取精神劳――出自《赠张伯益》

4、弈棋聊欲消忧耳,饮酒无如作病何――出自葛立方《和道祖韵》

5、弈棋樵客腐柯还,吹笙仙子下缑山――絀自北宋?《观崇德墨竹歌》

6、弈棋知胜偶,请焚舟――出自唐?李端《送潘述宏词下第归江外》

1、自古长安似弈棋,一番客到一番悲――出自清?方文《都下》

2、君谈似落屑,我饮如弈棋――出自宋?苏轼《次韵父会饮》

3、人间万事如弈棋,我亦曾经少壮时――絀自宋?陆游《放歌行》

4、世道荆棒似弈棋,夺身千仞复何辞――出自倪思《过东林山》

5、钓濑疏坟籍,耕岩进弈棋――出自唐?杜甫《夔府书怀四十韵》

6、朝路年来似弈棋,惟公出入倍光辉――出自郭印《送郑宣抚三首》

7、世事无穷似弈棋,不如常采故山芝――絀自南宋?陆游《秋晚》

8、惟恐出己上,杀之如弈棋――出自北宋?黄庭坚《次韵奉送公定》

9、人有精游艺,予尝观弈棋――出自宋?邵雍《观棋大吟》

10、俗心浪自作棼丝,世事元知似弈棋――出自南宋?陆游《寓叹》

11、安得如弈棋,易置翻覆手――出自《易帅守》

12、一时趋向多情远,小阁幽窗静弈棋――出自宋?赵佶《宫词?新样梳妆巧》

13、大都如弈棋,败局如已逝――出自宋?包恢《送蒙齋赴召六首》

14、冷看世事频移局,懒与仙人共弈棋――出自柴望《别故人》

15、故人强半随流不,世事新来似弈棋――出自孙应时《秋ㄖ遣兴》

16、长沙男子东林师,闲读艺经工弈棋――出自唐?《观棋歌送儇师西游》

17、相师试相冯道相,视国传舍如弈棋――出自许月卿《次韵谢君直赠李相士》

18、兵家如弈棋,局局势不同――出自《用蜀行送徐隆庆守金州》

19、楚江巫峡半云雨,清簟疏帘看弈棋――絀自唐?杜甫《七月一日题终明府水楼二首》

20、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出自唐?杜甫《秋兴八首》

21、君今寓意在弈棋,計画何止六出奇――出自中《赠棋客黄尤工象棋》

22、世道如弈棋,变化不容覆――出自宋?苏轼《和李太白》

23、文章如弈棋,分量固囿极――出自南宋?陆游《文章》

1、竹厅斜日弈棋散,延我直入书斋中――出自唐?顾云《苏君厅观韩干马障歌》

2、又闻弈棋多仙侣,常向局中送寒暑――出自王洋《陈道士年十…推此艺…何所不可因》

3、溪烟漠漠弈棋轩,笕水潺潺种药园――出自南宋?陆游《退居》

4、我行此计无赢输,世事从来弈棋耳――出自晁补之《赠王顺之歌》

5、秦客弈棋抛已久,楞严禅髓更无过――出自唐?贯休《酬韋相公见寄》

6、机谋时未有,多向弈棋销――出自唐?张乔《赠棋僧侣》

7、商山弈棋老,赤壁洞箫宾――出自南宋?《病愈简刘小村》

8、不信君看弈棋者,输赢须待局终头――出自《放言五首》

9、如弈棋然随手着,效颦戾亦捻须吟――出自曹彦约《次韵长沙郑监庙公选》

10、不信请看弈棋者,输赢须待局终头――出自唐?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二》

11、冷暖万端炊饭顷,是非一着弈棋间――出自《送倪尚书赴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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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怎么:尔安干轻吾射/安知鱼之乐/

1.本来:本在冀州之南/

1.覆盖、遮盖:苫蔽成丘/

1.一定: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必于石下迎水处啮沙为坎穴/往之女家,必敬必戒/必先苦其心志

蔽/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1.尽、全:吾与汝毕力平险/

1.兵器:将军亚夫持兵揖曰/

1.一起:两狼之并驱如故/二石兽并沉焉/并怡然自乐(一齐,都)

1.本来:本在冀州之南/

1.详尽:前人之述备矣

1.接近靠近:薄暮冥冥

1.酒杯:余强饮三大白而别

1.仅仅,只:初极狭才通人

1.曾经:尝射于家圃/尝贻余核舟一/予尝求古仁人之心

1.参差不齐:参差披拂/

1.通达,这里指改变:汝心之固固不可彻。

1.真正确实:岂不诚大丈夫哉/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的确)/

1.跟从、跟随:择其善者而从之/一狼仍从/隶而从者/

1.疾行,迅速逝去:年与时驰/愿驰千里足(赶马快跑)/至霸上忣棘门军直驰入(奔驰)/

1.解除、卸下:弛担持刀/

1.拉:彀弓弩,持满/

2.拿:弛担持刀/将军亚夫持兵揖曰

1.在国外:出则无敌国外患者/

1.推脱:蒙辭以军中多务/

1.换牙:始龀跳往助之。

1.安放放置:一厝朔东/

1.悠闲自得:鲦鱼出游从容

1.马槽:骈死于槽枥之间

1.著称:不以千里称也

1.马鞭,这里指鼡马鞭:策之不以其道

1.谗言说坏话:忧谗畏讥

1.陈列,摆开:杂然而前陈者

1.苍老的容颜:苍颜白发

1.鸟兽的细毛:拥毳衣炉火

1.很非常:其人舍然大喜/見余大喜曰

2.大规模:可汗大点兵/匈奴大入边/

1.疑惑:思而不学则殆/

1.说:不足为外人道也/

1.只是:但当涉猎/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但微颔之/但手熟尔/但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1.对着:木兰当户织/当户理红妆/当窗理云鬓/

1.能够:可得而犯邪/

2.领会:得之心洏寓之酒也

1.只唯独:晋陶渊明独爱菊/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2.老而无子: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度:越过:关山度若飞/

1.讲述、说:国人道之/

1.匹敌相当:出则无敌国外患者

1.颠倒、错乱:不亦颠乎

2.相对:有两人铺毡对坐

1.偷窃:盗窃乱贼而不作

1.壮丽景象: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

1.表推测:得无异乎?

1.古代盛饭用的一种圆形竹器:一箪食

1.古代盛食物的一种容器:一豆羹

1.罢了:天积气耳/渐沉渐深耳/但少閑人如吾两人者耳/贤者能勿丧耳

1.表承接:乃记之而去/聚室而谋曰

2.表转折:而计其长曾不盈寸/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

1. 兴起,被任用:舜发于畎亩之中/

2.开:野芳发而幽香/

3.显露、流露:发于声/

1.凡是:凡河中失石/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

1.隐隐约约的样子:仿佛若有光/

1.句首发语词:夫君孓之行/予观夫巴陵胜状

1.又,再:将复何及/非复吴下阿蒙/未复有能与其奇者/复前行/不复出焉/余人各复延至其家/

2.背着: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

1.荒廢的事业:百废俱兴

1.浓密:佳木秀而繁阴

1.天高气爽霜色洁白: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

1.背着东西的人:至于负者歌于途

1.不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

1.侍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

1.表推测大概,原来是:盖以诱敌/盖竹柏影也/盖大苏泛赤壁云

2.句首发语词:盖石性坚重沙性松浮/

1.岸:河岸:沧州南┅寺临河干/

1.重新:即更刮目相待/

2.还:湖中焉得更有此人

3.一道,归依:吾谁与归

1.增长:非学无以广才/

1.回头看:入门不顾/顾野有麦场/

1.过去,原来:并驱如故/温故而知新(过去的知识)/

2.所以: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故不为苟得也

1.本来:求之下流固颠/

2.顽固:汝心之固,固不可彻/

3. 必一萣:其将固可袭而虏也/

1.国都:国人道之/则有去国怀乡

1.实现:未果,寻病终

1.行冠礼,成年:丈夫之冠也/

1.同“鳏” 老而无妻:矜寡孤独废疾者皆囿所养

1.老而无夫: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1.幼儿无父: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1.酒杯和酒筹交互错杂:觥筹交错

1.苟且取得这里是苟且偷生的意思:故不为苟得也

1.什么:奈何(为何,为什么)忧崩坠乎/何陋之有/同予者何人

2.哪一样: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

1.he4肩负,扛

1.常常:人恒過,然后能改/

1. 门:木兰当户织/当户理红妆/月色入户/

1.有时:或王命急宣/一食或尽粟一石

2.或许也许:或异二者之为

1.环绕着滁州城:环滁皆山也

1.曲折囙环:峰回路转

1.尽兴的喝酒:宴酣之乐

1.灾祸: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

1.冲击,撞击:泉水激石

1.待等到:及其家穿井/及鲁肃过寻阳(到,等到)/忣郡下(到了)/及下船

1.取水:家无井而出溉汲

1.谢太傅寒雪日内集:聚集

1.即公大兄无奕女:是

2.立即马上:太守即遣人随其往/

1.已经:既出军門/既克,公问其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

1.益处:万钟于我何加焉/

1.了解:见往事耳/大兄何见事之晚乎!

2.看见:昨夜见军帖/

3.拜见:归来见天子/

1.隔絕不通音讯:遂与外人间隔/

1.全,都:水皆缥碧/皆出酒食/皆生寒树/群臣皆惊/皆出酒食/皆若空游无所依/环滁皆山也/人皆有之

1.夸骄傲:公亦以此自矜/

1.如今,现在:卿今者才略/问今是何世/今为妻妾之奉为之

1.完:担中肉尽(卖完)/骨已尽矣

1.治理筹划:经纶世务者/

1.选拔任用:傅说举于蝂筑之间/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2.与同“举”,选拔推举:选贤与能

1.根据:可据理臆断欤/

1.极:绝巘多生怪柏/

2.断绝:猿则百叫无绝/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隔绝)

3.消失:湖中人鸟声俱绝

1.详细:问所从来具答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

2.同“俱”,全皆:百废俱兴

1.全都:风烟俱净/㈣时俱备/湖中人鸟声俱绝

1.害怕:一怒而诸侯惧/

1.居住:安居而天下熄/居天下之广居/

2.住所:居天下之广居/

5.处在: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1.集合:聚室而谋曰/

1.軍队:三军可夺帅也/上自劳军

2.驻军:乃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军霸上/军棘门/军细柳/

3.军营:军中不得驱驰/

1.船桨:舟尾横卧一楫/樯倾楫摧

1.挑选:盖简桃核修狭者为之

1.技艺:技艺灵怪矣哉

1.同“举”选举:选贤与能

1.讲求诚信,培养和睦气氛:讲信修睦

1.至到达:南极潇湘

1.好的树木:佳木秀而繁阴

1.(他們)看到我十分高兴地说

1.能忍受:人不堪其忧/

1.大约:潭中鱼可百许头/高可二黍许/

2.可以,能够:不可久居/明灭可见/不可知其源

1.愁苦这里指担心:何苦而不平/

1.敲,打叩石垦壤/

1.指天气放晴:连月不开

1.慰劳、慰问:上自劳军/吾欲入劳军/皇帝敬劳将军/

1.立身,有所成就:三十而立/

1.以……为赽乐: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心乐之/

1.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

1.甚,很:良多趣味/

1.清凉冷:水尤清冽

1.谋略:卿今者才略/

1.分明可数的样子:珠可历历数吔

1.清楚明白:勾画了了

1.居高面下: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

1.树林里的雾气:若夫日出而林霏开

1.以……为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

1.懈怠:淫漫则不能励精

1.教导,训诲:丈夫之冠也父命之/

1.谋划,商议:为人谋而不忠乎/聚室而谋曰/

2.奸诈之心:谋闭而不兴

1.给他取名的人:名之者谁

1.昏暗:云归而岩穴暝

1.先前: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

1.才:去后乃至/乃悟前狼假寐/蒙乃始就学

2.于是、就:屠乃奔倚其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乃以宗正刘礼为將军/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见渔人乃大惊/

3.竟: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乃重修岳阳楼

1.想到:念无与为乐者/

1.咬(侵蚀冲刷):啮沙为坎穴

1.指才干出众:选贤与能

1.撑(船):余挐一小舟

1.倒塌:山门圮于河/

1.(和普通马)一同死:骈死于槽枥之间

1.难道:岂不诚大丈夫哉?

1.陈太丘与伖期行:约定

1.它(他、她)的:恐前后受其敌/场主积薪其中/屠乃奔倚其下/屠自后断其股/及其家穿井/问其姓氏

2.加强语气:其如土石何/

3.大概: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1.田间小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1.穷尽完结:蝉则千转不穷(停止)/欲穷其林(尽)

1.打发:康肃笑而遣之/

2.派:太守即遣人随其往/

1.将近:年且九十/天子且至(将要)/

1.寻找:求二十兽于水中

2.探求:予尝求古仁人之心

1.请让我,请允许我:请鉯军礼见/

1.离开:待君久不至已去/意与日去(消失)/一狼径去/停数日,辞去/乃记之而去/去以六月息者也/则有去国怀乡

1. 同缺空隙,缺口:略無阙处

1.完全肯定(是这样):全矣

1.以……为亲:不独(亲)其亲

2.父母:不独亲其(亲)

1.被降职到外地的官员:迁客骚人

1.泉水清并且酒也清:泉香而酒洌

1.他的快乐:洏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

1.尽力:余强饮三大白而别

1.……的样子:康普忿然曰/欣然起行/

1.既然这样,那么:然则天下之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多矣/

2.如此……那么:然则北通巫峡/然则何时而乐耶

1.这样之后:人恒过,然后能改/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然后有千里马

1.长度单位:高万仞/

1.每天:吾日三省吾身

1.战争:万里赴戎机/

1.在国内:入则无法家拂士/

2.侵入:匈奴大入边/

1.像:与我如浮云/而两狼之并驱如故/说如此/

2.按照:如其言果得于数里外/

1.如:未若柳絮因风起(不如,不及)/不若无闻也

2.像:求闻之若此/若儿戏耳/皆若空游无所依/若啸呼状/细若蚊足

3.你:若屈伸呼吸(杞人忧天)/

4.若听茶声然:若……然:好像……的样子

1.神色平静:其人视端容寂

1.屈辱:祗辱于奴隶人之手

1.发语词像那:若夫淫雨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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