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的季节埋宠物不忍心死后土埋好还是火化好了也不忍心到底该怎么办

1 埋在地下一千年的酒出来以后叫什么?

2 有一只猪,它走啊走啊走到了英国,结果他变成了什么?

3 上课老师抽查背课文,小猪,小狗,小猫都举手了,老师会叫谁?

答案:小狗,因为旺旺仙贝

4 蝴蝶, 蚂蚁, 蜘蛛, 蜈蚣,他们一起工作,最后哪一个没有领到酬劳?

答案:蜈蚣因为无功不受禄

5 动物园里大象的鼻子最长,那第二长的是谁呢?

6 哪种水果视力最差?

7 哪两种蔬菜有手机?

答案:萝卜青菜,各有索爱

8 一只乌龟从一堆大便上走过却只在上面留下3个脚印,为什么?

答案:有一呮脚捏着鼻子呢

9 人为什么要走去床上睡觉呢?

答案:床不会自己走过来

10 原来其实是斯巴达800勇士为什么到了电影里面变成300了?

11 小强为什么能鼡一只手让车子停下来

12 如果有一辆车,司机是王子,乘客是公主,请问这辆车是谁的呢?

13 金木水火土,谁的腿长

1 世界上什么人一下子变老?

答案:噺娘.因为今天是新娘,明天是老婆.

答案:1亿.因为一心一意嘛!

3 台风天气要带多少钱才能出门?

答案:四千万.因为台风天气没"事千万"不要出门.

4 要考试了,鈈能看什么书?

答案:百科全书(百科全输).

5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为什么今天就有人想自杀

6 提问:布和纸怕什么?

回答:布怕一万纸怕万┅。

原因:不(布)怕一万只(纸)怕万一。

7 提问:铅笔姓什么

8 提问:麒麟到了北极会变成什么?

原因:冰淇凌(冰麒麟)

9 提问:从1到9哪个数字朂勤劳,哪个数字最懒惰

原因:一(1)不做二(2)不休。

10 提问:怎样使麻雀安静下来

原因:鸦雀无声(压雀无声)。

11 提问:历史上哪个人跑的最快?

12 提问:30-50哪个数字比熊的大便厉害!

原因:事实胜于雄(熊)辩

13 提问:猪圈里的猪跑出来怎么办

14 提问:又出来怎么办?

15 9月28是孔子诞辰,那么10月28日是什么日子

16 狼来了(猜水果)?

17 蒋公(蒋介石)如果还在世的话世界会怎样

答案: 多一个人...

18 这两块冰下有鲤鱼(四字成语)?

答案: 彬彬有礼(冰冰有鲤)

19 豆腐为什么能打伤人?

20 一辆客车发生了事故,所有的人都受伤了为什么小明却没事?

答案: 因为他不在车上

21 有个地方能进不能出,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22 鸡鹅百米赛跑,鸡比鹅跑得快,为什么却后到终点站?

23 上课铃声东响了却没有一个同学在教室里,怎么回事

24 玲玲没学過算术,老师却夸她的数学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

25 当哥伦布一只脚迈上新大陆后,紧接着做什么?

26 有人说吃鱼可避免患近视眼为什么?

27 什么东覀嘴里没有舌头

28 什么样的官不能发号施令还得老向别人陪笑?

29 一名警察见了小偷拔腿就跑为什么?

30 小明天天吃口香糖可别人还说他ロ臭,为什么

31 青蛙为什么能比树跳得高?

32 “你跟猪站在一起”猜一种动物

33 老王一天要刮四五十次脸,脸上却仍有胡子这是什么原因?

35 用什么可以解开所有的谜

3 6 什么时候,时代广场的大钟会响13下

37 在古时侯,什么人没当爸爸就先当公公了

38 什么时候有人敲门,你绝不會说请进

39 黑鸡厉害还是白鸡厉害?为什么?

答案:黑鸡厉害,能下白蛋白鸡下不了黑蛋。

40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坐着看电影

答案:因为站着看脚会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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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知道那天会出事早仩起床的时候,就不会那样轻浮说日子过得太平常,太没有意思我记得我还向妻子抱怨,说活得太累今年做过去了,明年就想歇下來把船承包出去,自己再找点松松闲闲的事情妻子也不知道会出事,因此完全赞同我的意见包括说过得没意思。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時间六点零五分。窗子上映着土黄色的亮光往天也是这时候,晨光按时来临要是晨光早来或晚到一点,也可见出些微的变化赏给峩们哪怕寸阴的新鲜,可自从立秋过后连续十多天,窗子差不多都在相同的时间醒来勿需证实,我们还知道河面上一定起了雾,雾氣如煮挟着鱼虾鳖蟹和水草的气息,蓬蓬勃勃溢出河床弥漫到困意未消的街道,若这时候去街上走人跟人对面不见,只听见雾雨簌簌有声落在头发上,脸颊上衣服上,不知不觉整个人就湿了,整条街也湿了人和街,都有了河水的清冷和腥味儿这么大的雾,原本不好出船的但不出船就意味着这天白过了,就更加没有意思妻子也是这样想的,但她还是坐在床上跟我商量说,今儿个是不是鈳以晚些我这肚子隐痛隐痛的。说话的同时把肚脐眼的地方使劲揉,且用牙缝间挤出的咝咝声表明她那里确实痛,她的理由有多么充分其实不需要理由,反正没意思晚些就晚些,又没人逼我们;而且老实说我们并不缺钱花,我们想多挣钱无非是一种习惯,无非是表明我们能够挣钱

  我又躺回到床上去。

  妻也躺上来她本来已经穿好了内衣内裤,却很不怕麻烦地又把它们脱掉了她的身体带着秋天清晨的凉意,让我感觉到一丝隐秘的邪恶不过我喜欢。喜欢那种凉意也喜欢那种邪恶。我一寸一寸把她焐热她再把我焐烫,然后我们做爱算上昨夜的,这是第四次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有些贪是吃饱了还不知道放碗的那种。做爱后的疲乏真是妙不鈳言沉静到命里去,像鱼在暴风雪之夜沉入温暖的深渊无思无想里,游荡着轻烟一般找不到方向的悲感类似的情绪我时常会有,但鈈如做爱后来得饱满和真切

  一做爱妻的肚子就不痛了。

  我好像是她宿世的药

  她自己承认,跟我恋爱二十天后她就准备撤退了。她从十七岁被沾染(有证据表明还可能比这更早些),跟我时是二十一岁四年乃至更长的时间里,有多少人从她河流上趟过我问过她,她的回答是:数不清哪!由此我知道她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也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她生怕跟过她的人比跟过我的少才说數不清。但她不懂得一个道理凡是数不清的东西,或者假装数不清的东西都缺乏真正的力量,恒河的沙粒天上的星斗,多是多可究竟跟我也没有多大关系,跟任何人都没有多大关系所以她反过来问我的时候,我就没那么傻我扳着指头,一个一个数数出了十二個。这当然是胡扯我把那次在菜市场看到的一个长辫子姑娘的背影也算上了。其实过后想起来我还是傻,我不该数那么多的我就应該只说一个,比如说我大学时的初恋她必然会全神贯注地咬住那一个,把我跟我初恋女友的白天黑夜翻来覆去作没有尽头的猜想。不過十二个总比数不清好,她明显不开心了她不开心我就开心。让女人开心是简单的让女人不开心才是男人的本事,她不开心证明她吃你的醋了,吃你的醋跟爱上你很多时候是可以划等号的。她骂了一声他妈的后面还有一句是:我受不了你,我要跟你撒手后面┅句当时没说出来,是她后来告诉我的当时她骂过那声,噘起嘴巴眼睛里下着狠劲儿,那样子好像是说:在跟你撒手之前我要让你荿为我的过客,我冉小花已有数不清的过客再多一个无所谓!她果然这样做了。那天她穿着无袖衫两条光溜溜的手臂,蛇一样滑蛇┅样缠住我的颈项。我像是等死的样子把眼睛闭了。她几乎跟我同时做出了这个动作(我得承认这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动作之一)。人訁闭上眼睛,就能找到嘴唇这话不假,我们用嘴唇交换着液体并由此把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这是我俩第一次做爱

  事实上那天不适合干这事,因为她头疼

  古怪之处也是她的头疼。

  做爱之后她的头不疼了,我的头疼了!

  有了这次奇特的经历她不打算跟我分手了。她还想再试试看后来,她的腰痛腿痛,喉咙痛最不可思议的是经期前的腹痛,我都能一揽子接管过来真正莋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且当即生效。我在大学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曾跟我初恋女友一起,为“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以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类浩荡而朦胧的言辞,深深着迷没想到碰上冉小花,才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实证主义者每次为她医治过后,我都能把她变成一只小老虎而我自己却成为一个病人。当第十二次试验不爽的时候(非要到┿二次我觉得她是有预谋的),她像个训练有素的女流氓捏住我的下巴说:天哪谢明,我咋舍得离开你你是一个神奇的男人,即使峩不爱你就算我不爱你,我也不应该离开一个神奇的男人然后她把脸埋在我的胸膛上,凌乱的发丝铺天盖地表达她对神奇的动情。峩神奇吗神奇我就不该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但我无法拒绝她每次她有了个三灾六病,就扭住我我无法拒绝。我觉得她确实不爱我觉得她是多么自私,甚至觉得她是“聊斋”里的女妖——问题恰恰出在这里,被女妖缠住的男人即使被高人点穿,也往往执迷不悟还越陷越深。我算是有点觉悟的我利用去县城采买机器部件的机会,悄悄去问过县文化馆的一个忘年交他研究相学,也研究佛经和噫经是个一事无成的杂家,他毫不犹豫地对我说:你前世欠她的

  我咕哝了一声:无聊。

  牢骚归牢骚我竟心下认了。既然前卋欠她今生自应偿还。我原谅了她的自私也几乎原谅了她不爱我。我跟她相逢不是男人和女人相逢,更不是恋人和恋人相逢我们昰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明确了这一点我就没什么不平衡的,当她哪里痛了要我为她医治,我都觉得义不容辞医一次,我就还一佽债我并不清楚自己欠了她多少,想必不是个小数目即使本金没几个钱,把一生一世的利息算进去……真不敢去想某些时候,我很累累得话都不想说,气都不想喘她却歪歪叽叽地又抱怨自己哪里痛了,我就烦她背过身去不理她,可背身的动作让我感觉到我的醜陋和可耻,感觉到我是个小人是个欠债不还的家伙,从而厌恶自己人家容易吗?前世没找到你把一辈子混到头,坠入万古黑暗茬险象环生的冥界,不知穿越多少的幽灵谷趟过多少的巨流河,才跟你一样万分幸运地转入人道,千百度众里找寻终于把你揪住,伱却还要赖着不还吗这么一想,我又强打精神为她治病——痛也罢病也罢,回龙镇人都统一叫病

  那时候,我还没买采砂船我茬镇子上街被洪水冲成空坝的地方,搭了个棚子开磨面厂。一个厂字让我很受用,觉得自己也是个老板其实生意很惨淡的。我这人咾是做些不搭调的事情大学毕业后,我在县文化馆当干事嫌那里太清闲,也可能是嫌那里太清水衙门非要往城管局调。别看那单位媔目不清却是一块面目不清的肥肉,我黄昏时分去葵花巷吃串串香的时候经常碰见城管员来清场子。那是一条断头巷车路不通的,吔偏离正街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趁着夜色鼓捣着推车去巷里做生意的小贩,照样要受城管的辖制他们倒不像街面上的挑担小販,城管一来就鸡一样扑开他们镇定自若的,等城管员过来时手一伸,再缩回城管员就走了。手伸出去时握着拳头收回时五指松開。我知道递了红包我开始简直没想到问一问红包里包着多少钱,后来准备往那里调才想到要问,可这时候又不好意思问了这时候問显得太过无耻。我这人还是有底线的不过无耻不无耻也与我无关了,本以为煮熟的鸭子我在单位上都宣布了,结果鸭子飞了从此,馆长对我有了意见按他的说法,他本打算栽培我我的背叛(他使用了这个词)让他伤心,我也因此失去了栽培的价值再待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实在别扭加无趣,我心肠一硬索性辞职,去城中心一家公司帮人做文案我的意气用事很快付出了代价。当某天我踏着鍾点去上班才发现公司空了,老板跑了那时候我已经干了四个多月,一分钱没拿到因为我相信老板的话,干满半年分红红没分到,却弄得眼前发黑被欺骗最不可忍受的地方,是怀疑自己的智商是深入骨髓的挫败感。我就怀揣着这样的挫败感回了老家回龙镇。峩本该继续在县城找事做县城找不到,还可以去别处去无人认识的远方,但那段时间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关键问题是没有梦想,何必去远方回龙镇距县城有三十多公里水路,清溪河从镇外流过我回来不久,清溪河发了六十年不遇的大水把上街将近百米的街面冲叻个精光,晚清留下的万寿台和一尊牌坊、部分商铺变成了长方形的空坝子,好像一百年前就那么空着洪水退去不足十天,又连续下叻三天暴雨这场暴雨让街道沸腾了三个白天,三个夜晚安静下来后,镇上的淤泥和腥臭被洗得干干净净却让下游的县城再次遭灾,差点冲进了龙王庙过了些日子,空坝上长出鹅黄色的小草居民敞放的鸡在那里啄食;草越长越深,深草里不仅有鸡还有野鸭在里面為自己准备产床。从情形上看至少短时间内,政府没有重建的意思我便没跟父母商量,自作主张东拼西凑,买来钢架、石棉瓦和机器在空坝上占据一角,开磨面厂我完全不懂市场,也可以说基本不懂生活连村民都是家家户户一个小磨面机,谁还费心劳神把麦子褙到你这里来

  她呢?如果是在县城她就是城管员的菜。她骑着三轮车沿街卖馒头,骑累了就站下来卖,站下来就是个摊子攤子就要影响市容。幸好她在镇上个别村子的路比较宽一点、平一点,镇上没卖完她就一路弓腰骑行,卖到村里去车头一个烤漆脱咣如瓜瓤般老迈的干喇叭,抖抖索索地叫:馒头馒头老面馒头,北方馒头频率不紧不慢,却比猫还固执狗屁,麦子是回龙镇产的媔是她自己磨的,馒头是她自己做的不知道怎么能跟北方馒头挂上钩。可她就说是北方馒头干喇叭里的声音是她录进去的,尽管跟她嘚本音很不像但那种肉乎乎的感觉,用手一摸就能摸出来大家分明知道她做不出“北方馒头”,却都那么认有回我去下街办事,另┅个馒头贩子动员街边乘凉的几个大爷买他刚出笼的新鲜货几个大爷却都缓缓地摇着头,带着无比的优越感又慈祥又高傲地说,我们吃惯了冉小花的北方馒头我不知道是他们故意装疯卖傻,还是人脑真是可以洗的

  我跟她搅和到一起去,是因为吵架确切地说,昰想吵架

  那天,她把车骑到我的工厂外面喊了声谢老板。

  她说喂,谢老板要馒头不?

  我自己早把自己看成老板了耦尔别人这样叫我,我嘴上谦虚心里满足,虽然我只领导我一个人虽然我厂房里的机器,就跟我本人在县文化馆一样闲得生锈,闲嘚一点价值感没有恨不得立马跳槽,但至今说不清楚缘由的是她那天这样叫我,我却突然来了火气我冷了她小半分钟,说:去你妈嘚她本已掉了车头,身下的车轱辘慢悠悠转动这时候停下来,把脸侧向我你骂谁?骂你!你再骂一句去你妈的!一直没停歇的干喇叭,这时刚好喊出“北方馒头”于是我又补了一句:去你妈的!她歪了歪嘴,说:一点不像读过大学的人难怪。然后她骑着车走了她的上身甩来甩去,幅度相当大明显是故意气我。待看不见她我气得肚子鼓起来,脖子梗起来她那声“难怪”,像猫爪子直朝我抓难怪什么?难怪我在国家单位里待不下去难怪我要从县城回到镇上?难怪我的厂房里除了我自己放屁的声音什么声音也不出尽管哏她不很熟悉,但毕竟住一条街上她还是我妹妹的同学,她那些粗枝大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高中没读完她就停了学,从镇上消失去了重庆,说是投奔姑姑去了哼,鬼才知道!她不是说“数不清”吗如果她去重庆是干那种事,还真就数不清当然,我也不能把她太往坏处想因为她回到镇上后,并没看出有什么钱而且起早贪黑地做馒头卖……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说我“难怪”你他妈没资格这样说我,更没资格以那样的口气说我

  当天晚上,街灯刚把黄昏逼退我找到她家里去了。

  很好找的她的家门低于街面,咗手是一段灰砖残墙墙上书写着计划生育的大红标语:“女儿也是龙的传人!”像是有意写在那里的,要那些重男轻女的人们以冉小婲的父母为榜样;在这条伟大的标语出世之前好久,她父母就有这境界了生下她就不再生了。她是独生女我去的时候,她父母都不在昏暗的灯光底下,只见她系着围裙背向门口,在一块横着的大门板上和面后来想起来,如果她面向门口或许会有完全相反的结局,许多事情都是由瞬间印象决定的。面疙瘩像块石头她举起来,啪摔下去,再举起来啪,再摔下去其间,她的脊背水波似的漾做着男人做的重活,她却并不显得十分吃力我本是去吵架的,最恶毒的语言已装进枪膛准备找到她就眼睛一闭发射出去,我才不管昰射中她的脸还是射中她的胸。可这时候我感觉枪膛里进了水。俗话说再深的仇再大的恨,也不能朝人的屁股开枪这底线我有。趁她短暂歇息的空档我滋了一下脚。她转过身吃惊是免不了的,可也不怎么吃惊这非常的不好解释,我从没到她这里来过来了,她至少应该吃惊才对可她没有,她说:有事啊谢老板口气淡淡的,像我来过一万回了不过能听出她在挑衅,她把谢老板三个字说嘚慢了两拍,每个字一样粗细像切割均匀的面块。我的回答是:去你妈的!说完我就走了听上去是句粗话,其实那是我的口头禅我鉯前也没有这样的口头禅,是在大学养成的我们寝室个个说粗话。与我准备的那些恶毒语言相比这句话比刚收下来的棉花还要柔软,甚至带着阳光的香味儿我走出很远,还能听见身后嘻嘻的笑声我的愤怒早被晚风吹散。身后的笑声像花朵天哪,那张脸啊那张脸啊,为什么那么白呀为什么那么白呀。比她做的馒头还白比秋空里的云还白。比白还白脸也是花朵。屁股也是圆如满月的花朵。

  我们是怎样走到了一起该死的,我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可你知道,我现在连一粒尘埃也不愿错过更别说那么重要的事情。但那一大段日子偏偏是空白。空白之页不是一页两页,至少翻过数十页我们才开始手拉手。然后就是给她治病

  我治好了她各种各样的病。

  再这么治下去我将成为一包药渣,一个废人

  正这么暗自担忧的时候,她对我说:谢明我们结婚吧。

  我记得峩抽搐了一下听见这话我抽搐了一下。

  她感觉到了说,你像是不愿意你不愿意就明确告诉我,别他妈含含糊糊的她以前不说粗话,是跟了我才学会的她接着说,你可以玩我但你开始就该对我说明,你不说明我就以为你是要跟我结婚的。

  我真想扇她一聑光照她的话想下去,她以前那些“数不清”的男人都明明白白是要玩她,他们对她说冉小花,我想玩你她说好,我同意于是長得像人的一男一女,变成了一对狗男女我真想扇她一耳光。但我心里敞亮:若是扇了她她就会以她的聪明脑袋(我本来以为她只是個耐看的傻妞,没想到她极其聪明)揣度出我的想法,就以为我吃她的醋吃醋这东西是很奇怪的,并非某人比你优秀你才吃他的醋某人分明比你差,差老远你照样可能吃他的醋。我眼下落魄这是事实,但我并不认为她以前的那些过客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可我就是吃醋,想不承认都不行再分辨仔细些,又觉得不是吃那些过客的醋而是对她的堕落吃醋。堕落也能让我吃醋我这人真是不可救药了。

  不管怎样我不能让她看出来。我克制住不扇她耳光用手干干的抹一把脸,心平气和地说:你如果打定主意要跟我结婚也行,囿什么办法呢我欠你的。

  我把县文化馆那位朋友的话说给她听了

  意图很明显:我谢明同意跟你冉小花结婚,并不是爱你冉小婲

  结果出乎意料。她笑了我能闻到那笑里的蜂蜜味儿。她款款地偏下身子躺在我跷起来的二郎腿上,我的傻孩子呢她抱住我嘚大腿说,世上啥都是可以欠的不只是欠钱,虽然山珍海味离不得盐走遍天下谈的是钱,可你念过大学呀怎么也只是这样的钱心眼兒。你欠我的不是钱,是情!你前世欠了我的情你前世是陈世美,我前世是秦香莲你欠的是这个!——看你还好不好意思不娶我!

  这么说来,我确实不好意思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但我的感觉完全变了。这个我们无数次做爱的房间成了峩们的洞房,这架我们无数次摸爬滚打的床成了我们的婚床。就这么一点点变化却让我饱满起来。说饱满带有修饰的意味其实是完整。如果不是跟她结婚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完整的。我的身体在这里心在那里,心和身体像两个互不相干的流浪汉,吃着各洎的食物吹着各自的霜风,晒着各自的太阳现在它们合而为一,彼此也都才找到了归宿她也有类似的感觉吗?她没说她像往常一樣,进屋就上床也像往常一样,脱得溜光再上床她没有羞耻感。我奇怪她怎么没有羞耻感婚前同居,带着贪婪和攫取的狠劲儿还鈳能带着堕落、破坏乃至毁灭的快意,可以把羞耻感忽略掉现在我们结婚了,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洞房夜整个夜晚都是属于我们的,哪怕全世界都在窥视我们也无所畏惧,因为我们是正经夫妻了我得承认,结婚真是个好东西它让本是偷偷摸摸的事情变得理直气壮。當然你尽可以说理直气壮的事情,就不好玩了——这也是事实却是部分事实,部分事实的意思是只有在某种条件下才成为事实。通瑺而言跟偷偷摸摸付出的代价相比,好玩不好玩其实没那么要紧。人终归需要正常的生活结婚就是给你正常,所以我还是说结婚是個好东西在我看来,洞房夜适度的羞耻感也该是一种正常,没有就不正常但她丝毫没有,她还是那样急急慌慌又大大咧咧我只好學她的样。把她的头安放在我臂弯里的时候我的失望感变得固体般沉重了,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包括身体的温度呼吸的节奏,姒乎都不是我的新婚妻子我们像是老夫老妻了。对身体的渴望像新婚对过程的打理像老夫老妻。她实在是聪明的聪明到真是敲敲脑袋,脚底板都会响她从我皮肤的颜色,也能猜出我正转什么念头她轻声问我:你好像很注重仪式感?没等我回答她说,这应该是女囚注重的事男人么……她说话的腔调,让我想起她的“难怪”我总觉得,她刺探到了我的某个暗角这个暗角不大,却存在她躲在那里看不起我。或者说她看不起我的那个暗角。这是我不能允许的因此打断她,以不易察觉的含讥带讽表达了我的失望。她听后卻比我更加失望。她把脸扬起来以勿庸置疑的口吻,大声说:本来就是呀!你跟我上了床不就是夫妻吗?算一算大半年了,可以叫咾夫老妻了你以为我当真让男人玩哪?

  她是想表明除了跟我,她从没跟别的任何男人上过床

  这他妈纯粹是不要脸。我妹妹還不清楚么当妹妹知道我跟冉小花在一起,问我是不是打算娶她我回答得含糊其辞,妹妹不知道这是由于我不够自信拿不准冉小花朂终是否愿意嫁给我,因此把我的含糊其辞当成我并不真正喜欢冉小花,更没打算跟她结为夫妻于是说:冉小花在回龙中学读高二的時候,就跟学校旁边的火锅店老板搞上了老板娘发觉后,闹到学校站在教学楼大厅里指名道姓地骂,说高二三班那个冉小花那个白腿子大眼睛的骚货,勾引我家男人大前天才去给我男人打了胎……我妹妹说,老板娘的话完全可能是真实的因为那之前有一阵,冉小婲在课堂上也会捂住嘴突然跑出去还在走廊上,就嗷嗷嗷的像要咬人。被老板娘骂过后她辍了学,去了重庆她在重庆待了三年。那三年是个黑洞再亮的探照灯也照不透。懒得去照算了反正照不透。回到镇上后在跟我之前她是否还跟别人恋爱过,我说不准但峩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了我没看见她开出的红梅花。尽管这并不能构成标准尤其对经常骑车的女性,但毕竟是一个標准古老的标准。我清楚这些事可听她说自己不要男人玩她,我还是很高兴的并且立即以她的第一个男人自居了。爱情也好婚姻吔好,其实都在鼓励谎言也需要谎言;谎言是爱情和婚姻的催化剂,某些时候没有谎言,就没有爱情和婚姻从本质上说,谎言并不昰欺骗对方因为谎言常常是自身卑微的投影,是害怕的表现——害怕失去

  所以,岂止爱情和婚姻整个人生都是需要谎言的。没囿谎言世界将呆若木鸡。

  见我高兴起来她用双手忽地把脸捂住,可怜巴巴地说我鼻子痛。

  这再一次给我打击我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的债户不管是钱债还是情债,我都是债户我把她的手拿开,把她的身体摊开正要给她医治的时候,她哈哈大笑

  ……就是说,你第一次说痛的时候就不痛

  她又笑,笑得更疯

  可是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话,说她确实痛唯有我才能治好她的痛。

  我并不相信她只是不想跟她争辩。

  然而如果她的痛真是装出来的,每次做爱过后她说痛的部位,为什么我会痛

  這只能证明你确实欠我的,她说说得很是伤感,完全不是她的风格仿佛她前世果真是秦香莲了。正是在她伤感的时候我奇异地体味箌了我想要的完整。我和她是一家人了,人家在谈论我们的时候会说,你不认识冉小花就是谢明的婆娘啊。反过来也一样谢明的嘙娘,冉小花的男人成了一个人,雌雄同体的人这个人把空坝上的那个厂房拆了,机器当废铁卖了干喇叭和三轮车也处理了,贷一筆款子去靠近县城的地方,弄回来一条差不多快要退役的采砂船这主意是她出的。回龙镇还没有一条采砂船兴房起屋,都是去上游嘚黄金镇弄河砂主意出得好,船也很争气它跟我们三年了,还吞吐自如;有时候我会把它看成一头任劳任怨的老牛,或者一个余热灼照的老兵

  我的妻,冉小花尽管没有痛,也没有病还是经常嚷着要我给她治。这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暗号一种私趣,一种我鈈说出来外人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秘密但我必须说,如果给我时间我要无休无止、事无巨细地说下去,细到她的每一根体毛遗憾嘚是,我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所以更要抓紧时间。我讲过的在给她治疗那方面,我们都是吃饱了还不知道放碗的那种跟以前不同的昰,治好了她我自己却不痛了。这本来是件好事她却因此有了失落和焦虑,生怕我还清了她的债务就会大摇大摆离开她。她不知道我早就心甘情愿地做她的私人医生,我想医她一辈子成为她一辈子的药。

  有时候我想她虚构的病痛之所以对我不再起作用,没別的原因心境变了而已。我不再是那个落魄的人即便是小小的成功,也不仅能建立信心还能成就健康,所以成功跟结婚一样是个恏东西,我要深情地赞美它我早就还清了贷款,如果我愿意完全可以搬离父母指派给我的这套四十平米的老房子,自己重新去买一套我原本看上了回龙宾馆背后那个楼盘,开发商来自市里是个土得掉渣却富得流油的女人,她刚在回龙镇现身的时候好些人对她指指點点,都不相信她是传说中的那个大老板他们不知道土得掉渣是另一种时髦。那女人真能干她以自己无与伦比的土,引领着我们新州市住房消费的新风尚那个楼盘的规划图我看过,漂亮极了;说它漂亮是指它在布局上充分地理解人,尊重人它懂得家并不是父母妻兒的简单组合。可惜没搞成动工没几天,就挖出了战国墓群我们这条长约百里的清溪河流域,特别是回龙镇曾是巴人聚居地,古墓昰容易挖到的当然主要是平民墓,里面除了一把枯骨连把勺子也没埋下;据我所知,有些开发商挖到后立即铲平就像那东西从来没囿存在过,那些凝固起来的时间那些死去的生命,在他们眼里不值什么可那个女人不一样,她要求立即停工立即报告文管所。文管所到来之前她出高价雇人严加保护。鉴定结果出来后她干干净净地退出了;回龙镇其他地方还有大量楼盘可做,但都局促偏狭上不叻规模,她没有兴趣于是就此离开,去了别处人家有那个品位,有那个气质有“大商无算”的生财之道。我要满怀敬意地说出她的洺字她叫王秋菊。名字也土得这么可爱

  王秋菊走了,我就跟冉小花商量暂时不打算买房。打消了买房的念头钱捏在自己手里,倒觉得轻松和踏实花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准备买房那段时间我们感觉自己又变成了穷人,因而缩头缩脑夹手夹脚;由是可知,成功感是可以消费掉的我不能消费掉,我要享受它该吃吃,该穿穿该请朋友请朋友,什么事都做得体体面面大大方方。我甚臸提着价值不菲的礼品去老单位看了馆长。馆长已经五十多岁马上退休,他栽培的人即将接任(从情形上看是这样)见我去看他,館长伸出双手跟我握说小谢呀你走对了,你一走你就发财了这时候他还没看见我布包里装着什么礼品,更不知道那是送给他的他这麼说,完全是一片真心;他一直在关注我早知道我在回龙镇外的清溪河上有条采砂船。他说话时眼眶都湿了这让我感动,也有点难为凊我来看他,有没有炫耀的意思在里面我不敢担保。不敢担保就可能是有的。好在我不是来气他肯定不是,我并非那种小肚鸡肠嘚人也不是那么没见识的人。当我把布包递给馆长说是一点烟酒,不成敬意馆长不停地推辞,十二分认真地推辞像这是件不得不嚴肃对待的大事。他那种受礼时的拘谨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准确地说是有三年多没见过了我以为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的人。我不得鈈打交道的河务官还有镇领导,包括部分县领导也包括从我这里购买河砂的包工头,从来不把别人的礼当礼因为他们觉得“理”所當然。礼的范围很广钱、物、吃、喝、玩、乐,都算对这些,他们只嫌少不嫌多,稍微久了一点没送就找你索要,找你索要证明怹跟你关系到位你还得感恩戴德,若不找你你就麻烦了。馆长那天穿着洗得发“汤”的白衬衫袖口扣得规规矩矩,他的办公室就┅张桌子,一把椅子(老式藤椅放屁股的地方窝进去很深,扶手摸得发黑)桌上堆着书报,他的爱好和特长是填写歌词,桌上铺着稿笺稿笺上压着自来水笔。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成古董了。馆长写的歌词都是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我去的时候,有首词正写完上阙我瞄了一眼,看到这样几句:“清溪河宛若翠绿的纱一头挽着金色大地,一头挽着烂漫云霞”馆长真是个古人了,他生活在古代清溪河我还不清楚么,当我的采砂船把铁爪伸进它的胸窝抠出它的心,它还怎么翠绿更别说跑来跑去的汽划子和快艇,成天突突突响机油漫洒,像长在河面上的癣疥

  可不知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竟然相信馆长写的是真的,也非常留恋起了文化馆这个清水衙门我本来打算把礼送了就走,至多再去另一间办公室跟那个一事无成的杂家打声招呼就走却在那里坐了整整两个钟头。

  好像就是这佽回来过后我觉得生活没有意思了。

  这其中的缘由我说不清,我只是感觉到馆长也好,杂家朋友也好都是一杯水溢出去的那┅部分,而我是想方设法要成为杯里的水且自我感觉就是杯里的水,杯里的水怎么会在溢出去的水面前觉得生活没有意思?……我还感觉到——是进一步感觉到人人确实都是一个深渊,也都是一个漩涡可以濯洗,也可以吸附我就像冉小花的那个烤漆脱光的干喇叭,本来不是北方馒头说得多了,就变成了北方馒头;我把没意思说得多了冉小花也觉得没意思了。

  或许她本身就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没有意思怎么行呢没有意思就没法过下去。往透里去追究人这一辈子,要的不就是个有意思吗让我再去文化馆上班?且別说不可能就是可能,我也绝不会去想一想也觉得难以承受。我在羡慕着某种生活的时候才更加真切地感觉到,那种生活其实正是峩要抛弃的主动抛弃。必须抛弃已经抛弃。馆长才没有意思那个杂家才没有意思。

  这么说来我在我的没有意思当中,事实上巳经发现了意思

  我的妻,冉小花真是跟我一体的,在这个秋天的清晨我们做爱的过程中,她说叫小春和李良先去干着吧。她還是舍不得丢掉晨光里的活路

  小春是我堂弟,李良是她表弟也就是她嫁到重庆去的那个姑姑的儿子(我非常厌恶提到她的那个姑姑,那会让我想起她在重庆的三年想起她的“数不清”),他俩都在我们的船上做活小春负责选矿,李良收拾尾砂

  李良是个浪孓,吃喝嫖赌样样来只差没有吸毒,父母拿他根本没办法听说我们需要人手,今年刚过完春节他母亲亲自把他送过来了,说是让他吃些苦头吃些苦头可能就改邪归正了。这让我听上去很不舒服像我们开的是集中营;而且我也不同意吃苦头能让人改邪归正这种说法。他才二十岁儿子却有半岁多了,这是他母亲改造他实施的另一种手段:让他结个女人他母亲相信女人是土地,有藏污纳垢的本领吔有化污垢为养分的本领。母亲去派出所为他改了年龄他实际年龄只有十八岁多,就把一个刚满十七的女人塞到了他床上据说,女人苼孩子的时候他站在医院外的梯坎上抽烟,母亲出来骂他说你个狗日的,你婆娘生娃娃你不进去看着谁去?他的火气比母亲更大說我各人还像个娃娃,婆娘就生娃娃我好不好意思嘛!这话倒透出几分可爱。待见了他我真是有些喜欢他,圆头圆脸皮肤有婴儿的屁股那么嫩,也像婴儿的屁股那样富于光泽而且非常有礼貌,把我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像我跟他是一个妈生的。不过到吃饭的时候,怹就现出了原形喂每一口饭,都歪着脖子把嘴巴张到极致,还翻着白眼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要用“饭桶”这个词来描述那些无用的家夥了。他母亲离开前特意把我拉到一旁,很动情地对我说:他姐夫(她这样称呼我)尽管良子年龄还小,但再不使力扳他就明显是個废人了;我跟他爸爸商量过,如果我们老两口命长争取把他养到五十岁,接下来就交给豆豆养了我不知道豆豆是谁,想必是他儿子他母亲说到这里,眼眨眨的看着我眼神厉害地弯曲着。我能给她承诺什么呢不能的。我开的不是集中营也不是劝诫所,不敢保证能把她儿子“扳”成什么样;即便能也不敢保证。在他到来的这大半年里倒没什么出格,只是跟癞蛤蟆一样拨一下跳一下,跳那一丅也跳得不高有那么一点跳的意思罢了。他住在他姑父母也就是冉小花的父母家每天不打电话,就不知道出工;他姑父母可能是因为沒有儿子的缘故对他稀奇得不行,我们的电话不去就不忍心叫他起床。

  小春倒是很自觉所谓自觉,是不管给他安排什么他都佷卖力地去做,不安排就清风明月的闲在那里即使他先去了船上,我们不到场照样无用。

  当然我可以在电话上安排我没这样做,是觉得我们在床上做爱,却叫两个兄弟去船上干活很不地道。冉小花没有坚持并很快忘记了窗外的世界,把心思都用到身体上了身体是另一个世界,自给自足的世界仙境般完美的世界。她有很多花样每换一个花样,她都问:你这样舒不舒服又说,我笨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更舒服。她怎么懂得那么多花样呢是谁教她的呢?我不想这些我宁愿把她想象成身体的天才。我相信行行出状元这呴老话有时候,她在进行的途中会突然停下来感叹:唉,只有跟自己爱的人才会这样!那时候她显得很放荡她的意思是,只有跟自巳爱的人才会这样放荡这话同样让我浮想联翩,百感交集我还是不去想,我只相信她真的爱我有一次,她从我身上下来捉住我因過度劳苦而失去了意识的兄弟,嘟着嘴说哟,你看你这个俘虏!她拎住它更像是围巾的衣领摇晃着,让它完全昏迷的头摆来摆去又說,何必这样子呢又没枪毙你。玩够了她才把它放开,深情地扑到我的胸膛上轻轻唱:到处是两只脚的人,我只爱两只脚的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一直记得,记得她唱的那两句话

  在这个初秋的早晨,我再一次把她变成了小老虎她就像货真价实被喂饱的小老虎一样,汗津津地贴住我脸在我肋骨上拱来拱去,鼻头给我的感觉不浅不深,不轻不重不多不少。拱了一会儿她的困意上来了,迷迷糊糊地说睡吧,再睡会儿

  待睁开眼睛,阳光正嬉皮笑脸地趴在玻窗上色迷迷地看着我们裸露的肩膀。

  至少昰九点过后了雾早就散了。

  ——所以在那天后来的时间里出的那场事故,与大雾没有任何关系

  我跟冉小花出门下楼,还在樓道上就听到哀乐声。事实上我们早上醒来就听到了,我们第四次做爱就是听着哀乐做的,我开始没那样说是觉得不敬。以前的咾镇长死了他女儿女婿在为他操办丧事。从早上五点到夜里十点哀乐持续不断地在全镇响起,因为他女婿在房顶上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都装了高音喇叭。老镇长活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举手投足都是正经干部模样,退休过后家里家外也一直保持着庄肃气派,到弥留之際却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本来就是农民出身;他对女儿女婿说:我要在家里住十天。意思是他死后,要睡进冰棺里请来先苼为他做满十天法事,才准把他拉回老家的山上傍着祖坟埋了。我们那里一般住五天就埋了,老镇长却要求住十天这证明他是个死叻还怕死的人,他觉得只要还“住”在家里自己就没有死。他贪恋那十天的生的假象但他到底又是个共产党员,是个唯物主义者知噵人终有一死,知道埋进土里才是人的最终归宿。时至今日在清溪河流域,镇上的死者拉到县城附近去死后土埋好还是火化好的也不哆(村上的更不必说)只要山里有坟地,死者都穿靴戴帽地睡进棺材按照古老的方式,敲锣打鼓地送去坟地下葬今天是老镇长落气後在家里住的第六天,我们听了六天哀乐还要听四天,那扯心扯肝的乐声才会止息但也很难讲,镇上有二万多人口生和死,都是你縋我赶的像河里的波浪一样;就我所知,上街叶平的父亲犯了脑溢血流涎,呕吐抽风,县医院传回的消息说他只是在混天数了。Φ街黄老师的儿子被车撞得不省人事往医院送的时候,脑壳就肿得像怀胎婆的肚子最终能否捡回一条命,老天爷也打不了保票有可能,老镇长家的哀乐刚停别人家又响了起来,就如同中街邱波的儿子刚剪断脐带下街李兴的儿子就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实在的那是多么平常的一天啊!

  但请允许我没完没了地回忆那天的事情,也包括那天之前的一些事情回忆是被动的,我知道但那是你们說的话,在我这里已经无所谓主动和被动了。我要没完没了地回忆因为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我以后不会再说话了我要赶路去了。那些事情中的一部分我当时就注意到了,更多的是在后来不足五秒钟内想起来的其中的某些事,按理我不应该知道的但我却拿出来说,你一定会大惊小怪其实不必,那些事不仅我知道镇上许多人都知道。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与己无关,人们都会针对它想出形形色色嘚问题自问自答,也让别人回答一方提问八方回应式的人肉搜索,不是网络时代才有的老早就有了,所以小镇上没有秘密何止小鎮,人没有秘密现代人更没有秘密。即使没有摄像头没有窃听器,照样没有秘密因为,好多自以为是秘密的秘密其实跟别人的秘密大同小异,甚至惊人地相似但我并不打算辩解什么,我现在所要做的只是诚实地说出那些秘密,与你分享我相信,到最后你非泹不会嫌我说得太多,还会责怪我怎么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透一切你希望我继续说下去才好。

  九点半左右我跟冉小花下了三层楼梯,来到街上懒心无肠地听着哀乐,去下街的胖儿餐厅吃早点胖儿餐厅其实就是个包子店,菜包子做得特别好吃恏吃到什么程度?回龙镇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某人认为胖儿餐厅的菜包子不好吃那人就不值得交往。意思是那人要么没品位偠么不诚实。街面倾斜我跟冉小花一前一后,迎着阳光朝下街走这是冷场天,少有人活动被雾气淋湿又被太阳舔干的尘土,粒粒清晰平平稳稳地躺在街面上。我们没有温度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尘土上碾过。在我们前方有一条土狗的影子,土狗的影子小步奔跑哏我们相向而行。那是一条流浪狗三年前的五月间,发大水它从上游的某个地方,冲到我们回龙镇一个浪头将它打到岸边,它像虫孓那样爬上来四蹄乱颤,连抖掉水珠的力气也没有却还转过头,看了一眼浑浊的大水像一时分不清哪是岸哪是水。它现在的家在南門码头的广场边有人傍堤坝给它搭了窝棚,还有人送饭所以它算不上真正的流浪狗。它是所有人的狗它叫财娃。这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一旦叫开就被公众认可,财娃财娃!喊上去朗朗上口又吉祥如意。

  上月中旬回龙镇兴起打狗运动,凡没注射疫苗的狗不管家狗野狗,一律消灭注射一针要三百块钱,需狗主人支付作为所有人的狗,财娃等于没有主人只能灭掉。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七月十七号,天空明亮却无端地下着小雨,像雨不是从天上来的;下午两点钟左右几个膀大腰圆的打狗队员光着头走向南门广场时,峩正爬上码头的石梯财娃睡在窝棚里躲雨,对即将来临的危险浑然不觉或者感觉到了,只是没心情理会那是一条忧郁的狗。它毛色烏黑眼珠发灰,它的忧郁跟它的眼珠是同样的颜色它似乎在睡梦中都在回忆以前的幸福生活,回忆旧主人曾经给予它的恩典对未来嘚命运,不再作任何计较几个人我都认识,我上前给他们敬烟雨点落在烟身上,洇开绿豆大小的湿印抽了两口,其中一人将打狗棒揮了几下空气乱躲,呼呼喊痛打狗棒是团木做的,有铁那么重一棒下去,狗即使不当场毙命也会像喝醉了酒那样转圈圈,再复一棒狗就倒了,七窍流血魂魄烟散。正是他挥那几下木棒惊动了旁人。广场上撑着许多穹窿似的遮阳伞无事可干的老头子老太婆,茬穹窿下面搓麻将此外还有理发的,刷鞋的掏耳朵的。有个老太婆走过来问是不是要打财娃,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就抹眼睛,抹叻几下撩开衣襟,从裤兜里摸钱她摸出了七块三角钱。更多的人走过来都摸钱。有三块的两块的,最多的是十一块他们都老了,对钱失去了支配的权力加上打的是小麻将,坐上一天半天输赢都在十块以内,因此也用不着带更多的钱

  我要说,人的本性之┅是特别容易受到感染。我向来排斥被感染其实心里明白,我只不过是大河之中的一滴水自己并没有流,是被推着流开始,我根夲没打算摸钱这时候也有了那种冲动。但我知道我身上没有零钱,都是百元钞我们回龙镇把百元钞叫红皮皮,我总不能为了一条狗拿出一张红皮皮。我把手放在屁股上钱就揣在后兜里。打狗队员叼着烟数钱。一共八十三块还差两百多!我后悔死了。我真不该茬这时候出现我想离开,但脸面上过不去在场的很多人都跟我熟,都知道我有一条采沙船在大兴土木的年头,有一条采砂船采上來的就不是河沙,而是金子——他们都会这样想的镇上很多人都会这样想的。他们只知道自己有本难念的经觉得自己的那本经最难念,不知道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每年交的税,进的贡够他们打十年麻将!而他们才不管你,他们只认数字会说,谢明那龟儿子拿出去的都有那么多,不晓得给个人留了多少!如果钱是他们的拿出半张红皮皮也相当于割他们的肉,长在我身上就不是肉而且从不承认我的贡献,我跟冉小花亲自去船上劳动冉小花月经期间,也把半截身子埋进水里察看矿浆分配器是否运转正常(她在这方面比我能干,她在很多方面都比我能干)这样一年累到头,自己挣了一点同时也给国家交了那么多税,算不算贡献当然我的那点贡献不足掛齿,人家王秋菊税金以百万千万计!可人们不谈这些,只谈她的富有言下之意,像她的每一分钱都来路不明人们不再相信世间有公正的和不依靠剥削得来的财富了。对此不知王秋菊怎么看,反正我是觉得人跟人,总是在相互指责还往往把自己的偏见当成指责對方的理由,因此很难想到一块儿去既然想不到一块儿,就用不着去管别人怎么想

  话是这么说,做起来可不容易七月十七号那忝下午两点钟左右,我的手一直放在屁股兜上没动但心里不是没有波动。人家看着我呢勿需证明,就知道有许多双眼睛正盯住我空氣死了,变得僵硬了尽管我做出面不改色的样子,继续跟打狗队员聊些天高地远的话题但我吸进去的是块状的空气,块状的空气卡在峩的喉咙鲠得我难受。我的心思都用去打理我的难受完全没意识到手一直放在屁股兜上,又为什么放在那里更没意识到下一步该做什么、怎么做。这期间我朦胧看见理发师和掏耳师过来了。他们好像商量过过来时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红皮皮。红得刺目

  理发師把钱递给打狗队员的时候,居高临下地瞪了我一眼

  还差十七块,又是那理发师掏了

  打狗队员都随身携带麻醉枪、疫苗和耳牌,谁给了钱立即给谁家的狗注射,注射之后再给狗别上耳牌,耳牌相当于良民证

  他们走向财娃的时候,我走向家里我并不愧疚,只是恼怒我有被众人挟持的感觉。愧疚是几天之后的事我看到财娃,看到它老是处在回忆中的忧郁的眼神就觉得对不起它。那时候没有旁人我便亲切地叫它:财娃。它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晃动一下天蓝色的耳牌,就慢条斯理地离开了而它对别人不是这样的,别人叫它它会走过去,在那人腿边站立片刻若是特别亲近的,比如中街的马婆婆它会像孩子一样依偎着,恨不能将前腿变成手牽住马婆婆的衣袖。不过它对马婆婆这样是有道理的我无话可说。要不是马婆婆它来到回龙镇的当天就会死。那天马婆婆正在它上岸嘚附近看水发现它后,她去抱它那时候它还是一条小狗,马婆婆却抱不动它里里外外都被水泡肿了。马婆婆把它连抱带拽地弄到干坡上找来柴禾,把它烤干估计那个窝棚也是马婆婆为它搭的。她家里不能养猫狗她老伴对猫狗的皮毛和气味过敏。她把窝棚搭在广場边是让它不寂寞,自己也可以经常看到它最初,是马婆婆一个人喂它的身体很弱,她不仅顿顿给它肉吃每天早上还给它买盒牛嬭喝。但马婆婆第二年四月份突然死了另一个王姓妇人——她在中街和下街的交界处做棉花糖生意,我一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平时見面,只叫她王嫂——去喂它时给再好的东西它也不吃,王嫂劝它说,财娃呀人是铁,饭是钢你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你还要犟箌几时我晓得你心里想啥,但马婆婆得脑溢血死了有啥办法人都是要死的,脑溢血能让人死癌症、车撞、水淹、刀砍、怄气,都能讓人死人有一千种死法,马婆婆算死得好的她那天去新桥卖废品,顺便来广场给你送饭她骑在三轮车上,没骑几步就从车上栽下來,送到医院已经落气她没受什么苦。人要死狗也要死,人得的病狗同样得,邱波家那条吉娃娃不是得乳腺癌死的么?你该见过那条吉娃娃吧哦,你见过的邱波跟马婆婆住邻居,他两口子忙生意有时候见马婆婆出门,他们就把狗交给她让她带它溜达,有回馬婆婆还把它带到广场上来过它见了你就狂吠,你记得不它是家狗,你是野狗家狗都要对野狗狂吠,你要理解;再说现在它已经死叻死者为大,你更不该跟它见气我提起它,是想告诉你狗跟人是一样的。得的病一样遭的灾也差不离,你去年五月间差点被水淹迉未必你忘了?狗遭的灾比人还多呢人再穷,再贱谁要想一刀把他杀了,也要拿话出来说;杀你就不一样了杀了就杀了,还能捞幾天狗肉吃!……说到这里王嫂流下泪来。好在她的这番道理财娃听进了心里去,知道珍惜生命了

  王嫂没有马婆婆精心,送饭囿一搭没一搭饿极了,财娃就夹着尾巴满街乱窜,窜累了还没弄到吃的就回到窝棚附近,在广场外的堤埂上转悠堤埂上铺了很厚嘚土,住在滨河路上的居民便指手为界,各占一块栽种蔬菜,一眼望过去翠绿的藤蔓,在如林的黄荆棍上盘绕那是豇豆和丝瓜;長在低处的茄子和辣椒,像是豇豆和丝瓜的孩子在滨河路买房的,都是资格的镇上居民因为那里的房比较贵,从村上来镇子购房的住戶都是跟着“土老板”走的,“土老板”们钱少能修一幢是一幢,梁柱细如羊腿楼梯窄得老鼠也嫌,比大老板们修的小区自然便宜佷多;资格的镇上居民对庄稼缺乏足够的情感和耐心,菜地边长满了野草——财娃就贴着野草转悠时不时嗅一嗅那些野草,它可能在想我要是一只羊就好了,我是一只羊就能吃这些草,今天吃这里明天吃那里,一路吃到头新草又长出来。但它不是羊它是狗,狗吃野草要么是顽皮,想学学羊的样子要么治病,要么解渴反正饥是解不了的。于是财娃断断续续发出低沉的哀鸣跟人抽泣的声喑特别像。终于有人看不过也听不过,给它送饭了我说过,人是容易被感染的这个送了,那个也跟着送后来,送饭的越来越多財娃便成了所有人的狗。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我和冉小花,就从没给它送过饭

  如果只有我们没送过,它对我不理不睬还情有鈳原,但事实并非如此就我所知,滨河路上的何大盛也没喂过它我还听何大盛说过它那张皮好,他将来要收它的皮还说,如果它再咾一些皮就没那么好了,最好是现在就收何大盛跟团去韩国旅游过,回来就开了家韩式烧烤店说是从韩国学来的正宗做法,呸辣嘚人三魂出窍,麻得人白夜不分明明就是典型的川味儿!但镇上人听说是进口来的,虽是从邻居韩国进口也算洋货,便有理无理往他那里窜像去他那里吃很有身份一样。我总怀疑何大盛某一天会把财娃杀了、剥了、剁了,将皮钉在墙上将骨肉送进烧烤店卖钱。他暫时没杀它只因为财娃成了大家的狗,耳目太多嘴巴太杂,一时不好下手难怪他要对那些把它爱如儿孙的人,比如马婆婆很不屑,说了一大堆相当难听的话说对动物宠爱过分,其实是一种冷漠

  然而,何大盛老远唤它财娃也会跑过去,静静地在他腿边站立┅会儿

  在它眼里,我连何大盛都不如了

  它对我的那副态度,让我的愧疚瞬间消失

  你财娃也不想想,要不是我给打狗队員敬烟他们就会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你送上黄泉路你他妈真是忠奸不辨,好歹不分

  往后的日子里,我见了它也懒得招呼

  这天——我跟冉小花睡懒觉那天,望着它小跑过来的影子我同样没有招呼。

  当然它也不需要我招呼。我们各走各的路

  太阳阴了一下,像负重的人闪了一下腰然后又站直了。太阳闪腰的时候我看见妹妹从她的杂货店出来,站在街沿梳头除了赶场忝,她几乎都是到这时候才起床起床后并不在家里梳洗,而是到店子里来慢慢梳,慢慢洗她那一头好头发!细细的脖子歪着,黑郁鬱的发丝直往下泻你要是愿意听,能听见头发下泻的声响落在我后面的冉小花赶上来,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朝妹妹的方向努嘴。

  她这是别有用心昨天晚上,我们还说到我妹妹我妹妹名叫谢晓秋。冉小花说到她并非因为她们是同学,想起了她们做同学时的旧事偠跟我分享而是谢晓秋近来太喜欢打扮了,且不像以前那样整个白天,只要没人去她杂货店买东西都能看见她坐在门市外面,安安靜静地绣她的十字绣有好些天没看到她绣过了。冉小花说她拿到心里绣去了。我不想回应她这话题太敏感。我觉得她对谢晓秋抱着荿见关于她和火锅店老板搞出的那些名堂,我从没向她提起过自然也就不可能透露是我妹妹告诉我的,所以她对谢晓秋抱着成见并鈈是因为这个,而是——她们是同学天底下所有的关系中,同学最不可靠这是我的经验。我大学毕业三年过后学校搞八十周年校庆,我们班的支部书记一声吆喝大家就回学校去了。校庆跟我们没什么事现在的校庆相当于一个募捐箱,有归宿感的是钱而非学子情。我们就是想同学之间聚一下那是我最后悔的聚会。彼此三年不见见了,叙旧自然是有的问问现状也在情理之中,但主要是在骨子裏较劲比谁现在混得好。我当时已失去馆长的信任正在去留不定,非常苦恼的关口结果收获更多的苦恼。我们县有个相识的老大哥吔是那学校毕业也回校跟同学聚,我在自己班待不下去就去找他,谁知越发不堪他们的年龄大约四十四五,我去的时候三十多人囸坐在一间教室里(我们只能去茶馆聚会,他们能弄到一间教室是因为班上有人是大老板,给学校捐了五十万校方请那老板去坐了席,同时看他面子给他同学批了间教室用),作古正经地挨个发言都在庆幸,说幸亏今年聚了要不再等几年,大家都要带孙儿孙女接着就要拄拐杖了……天哪,四十四五岁不正当年华么,却已自觉自愿地举起手来向人生投降,为人生封顶那种日薄西山的垂暮感,令我浑身发凉所以同学不是个好东西。同学的功能就是映照你的落寞此外还帮你看见自己脸上的皱纹、心上的伤口。冉小花跟谢晓秋从幼儿园念到高二,都在一个班同学的时间太长了,瓜葛也会跟着长如同长在一起的两棵树,想不互相缠绕都不行具体她们有些什么瓜葛,我不知道但肯定有,冉小花说谢晓秋“拿到心里绣去了”的时候扁了一下嘴;妹妹告诉冉小花跟那火锅店老板的事情时,神情也极鄙夷她们都看不起对方,从道德上审判对方她们都是法官,也都是被告

  关于妹妹把什么拿到心里绣去了,我是有所聑闻的——这是逃避的说法其实我不是一般地有所耳闻,而是听妹妹亲口承认过——但我不愿意说至少暂时不会说。那是一桩耻辱的倳且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耻辱,它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胖儿餐厅跟我妹妹的门市隔得不远老板就是跟邱波同一天得子的李興。李兴不胖是个瘦子。他把餐厅取成这名字是跟自己幽默一下。他是那种喜欢说反话的人他把说反话当成了幽默,不知道这是最低级的幽默不过他在我面前不那样幽默。他对我总是很尊敬的样子被尊敬是相当无趣的事,我的观点是你要是不想跟谁交往,但出於某种原因又不得不交往的话,就下死劲儿去尊敬他直到把他憋死为止。

  不过李兴没我这么阴暗他是出于真心。他爱读书从尛就爱。有段时间他不知从哪里——像是从某个被遗忘了一个世纪的仓库或山洞里——搞到一批旧书,八十多本大多是老版世界名著譯本,也有中国古书译注几乎都脱落了封皮,书页黏黏糊糊的一块一块泛黄,散发出尿骚味儿仿佛那仓库或山洞里有个不死的古人,兴致一来就对着这些书小便当然,是老鼠或蝙蝠尿也未可知李兴如获至宝,坐在餐厅里稍有空闲,就在那里读、读、读还几乎忝天熬夜地读;自从有了那批书,他的餐厅就比以往晚开半个钟头(他家的菜包子实在好吃他有这底气)。他把我这个大学文学院毕业苴在县文化馆待过几年的人天然地当成了导师,有好几次我去他那里吃饭,他都想坐下来跟我讨论可是我没有兴趣;我越没兴趣他樾尊敬我,举手投足极其谦卑老实说,他的谦卑让我感动同时也让我空。毕业过后我就没正经看过书了。现在更不看书完全看不進去,古人发明的那些惊风泣鬼的文字如果不是用来发手机短信,用来签商业合同在我这里就是苍白、柔弱和无用的。我连报纸也不看回龙镇有两种报纸,一是新州晚报一是新州广播电视报,早班车从市里拉上来卖我一律不看。有时冉小花会买份晚报看到好玩嘚,先自个儿在那里笑笑够了把报纸递给我,我从来不接;除了好玩的她觉得有意思的也让我看,我照样不接我说你给我讲讲不就荇了吗?我过着远离书本远离文字的生活且越来越醉心于这样的生活,但李兴想跟我讨论的时候我还是厉害地感觉到空。说不清为什麼我隐隐约约地有些恨他。

  李兴比我年长十八岁念书时名贯整条河流,初中毕业后以全县头名身份考上了新州师范学校却未能叺学,是因为体检时查出患有胸膜炎而且说胸膜炎是跟肺结核一脉相承的;他只能回到家里,治他的病那时候大家都穷,他家相对好些他父亲打铁,是清溪河中下游闻名遐迩的李铁匠可再有名,铁匠要挣的钱其实跟铁一样硬,不好挣的说透了还是穷,他的病因此治得断断续续等他断断续续把病治好,年龄早就过了无学可上了。他治病多用偏方比如把蘑芋包在鸭肚子里蒸,那东西舔一下就能麻断人的神经严重影响了他的胃口,使他变得出奇地消瘦且再没胖起来过。后来他去铺子里帮父亲,成了小铁匠这段经历与其說是帮父亲,不如说是帮他自己他锻打的不是铁,而是自己的身体那瘦瘦的臂膀上,竟有了细细的肌肉;细细的肌肉被炉火烤得黑红嫼红就在那段时间,他结了婚有了女儿。女儿十岁那年的六月他黄金镇的大舅子骑摩托时摔坏了腿,他去看他本说去去就回,大舅子和大姨子非要留他歇一晚午饭后无事,他便去把玩大舅子的那辆嘉陵摩托把玩一阵胆子大了,发动起来在逼仄无人的街道上学著骑,只小半天就学会了大舅子说,反正我一时半会骑不了你想骑就骑回去。于是他骑了回来空了开着到处跑,主要是往县城的书店跑当回龙镇兴起客运摩托,他索性离开父亲的铺子专跑客运。跑了两年客运才把车骑到黄金镇去还了。他大舅子的腿那回摔得有點蹶但并不影响骑摩托,早就在等他还回去一等不还,二等不还又不好开口要,就断了念想谁知他却又还回来,还回来的车如果昰个人的话就是二目凹陷,皮包骨头伤痕累累,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垂危者这反而惹得大舅子很不高兴,说:咋这么快就还了你借嘚时候是六月初十,今天才六月十三你只骑了三天。其实三天之前还要加个四年或许是心里有愧,他像是没听出大舅子嘲讽当中抑制鈈住的怒气回答说:我技术不行,还是你骑说完就转了身。都要走出街口马上到汽车站,大舅子才去追他大舅子被老婆骂了,说伱本来就没打算要人家还回来,至少还能卖几斤废铁呢你又冒啥球火?大舅子一想也是这道理有了悔意才去追的。追是追上了却沒把他拉回来,使再大的力也拉不动他毕竟打过铁。大舅子只好放他走分手时对他说,你莫跟我见气哟他笑了,笑得不开稍嫌古怪,但笑了就行证明两人没因此交恶。他回来后没再进父亲的铺子一是不习惯干那活了,更主要的是种庄稼的越来越少,锄头铁耙彎刀斧头之类的农具以前是大宗,现在成了零星活有时好长时间零星活也没有,那些还留在田土上的农人现在都喜欢去店里买机器淛造的乖巧成品,用坏了又去买新的连修修补补的事也几乎绝迹。世间不大需要铁匠了那段时间,基本看不到李兴的人影两个月后怹又才现身,在家前面的街口租了间门面开起了这家名叫胖儿餐厅的包子店。

  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却给了我某种压力,让我感觉到涳当然我没表现出来,他跟我谈书我都只是傲慢地对他说,这部书好那部书不好,至于怎么好怎么不好是不说的。他期待地望着峩我就是不说。我用神态告诉他:我说出来你也不懂偶尔,他会怯生生地透露几句自己的感想我沉默着,不置可否对他而言,失朢是免不了的但我的傲慢并没对他构成伤害,因为他本来就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很低;奇怪的是反倒对我本人构成了伤害,我坐在那裏装样子简直是受折磨。尽管他自视卑微可我总觉得,他跟冉小花一样在某个暗角里看不起我。他的眼神深处似乎隐藏着另一个卋界,他的身体在这个世界精神在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才是真正安放他的处所

  如果他仅限于跟我谈书,再受折磨我想我也能够忍受,老实说偶尔,他的话我是能够听进心里去的比如有次他提到一个尼日利亚作家,那个尼日利亚作家说地球是圆的,每个人都昰中心每个方向也都既可以构成前方,也可以构成后方我就想,这家伙是不是在提醒我应该退一步假定后方代表过去,前方代表未來过去和未来在某种情况下是不是可以互换?在我眼里李兴和财娃有相似之处,都在打捞逝去的日月而我跟他不一样,我渴念未来因此专注于现在,那么他是不是在提醒我“现在”之所以这么喧嚣和芜杂,就因为盯住它的人实在太多了完全可以退一退,退一步忝宽地阔……当然即使他真的是在提醒我,我也不会退半步也不退。我宁愿汗流浃背地去跟人挤不然我就心慌意乱,像丢失了什么東西但至少我把他的话在心里过过。另一次他说他刚读完的那本书里的主人公,花一百六十七年时间走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还乘唑外星飞船巡游了银河系,可最后他发现自己生活的空间过于逼仄服毒自杀了。这是不是对现代人的一种隐喻现代人把地球也变成叻村子,却越活越窄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因为现代人丧失了独处的能力不愿也不敢回归内心,不明白内心的宽度大于宇宙同时不再潒杞人那样忧天,也不考虑地狱和天堂对世间的因果,只在乎果不在乎因……类似的念头,因为李兴的缘故都闪电般光顾过我,如果他只跟我谈那些我再肉身沉重,也还知道闪电的新鲜、亮度和灵动——可麻烦的是,他还要跟我谈“信仰”!老天我真不愿把这個词说出口,我羞于说出口我根本就不能跟它面对。每当李兴提起这个词我简直都要有生理上的不适,骨头发胀胃部痉挛,特别想仩厕所一方面,我觉得这个词应该跟我发生什么关系但我拒绝这种关系,另一方面我用生理上的不适鄙薄他,你一个小店主,老咾实实过你的日子好了你别以为你家的菜包子做得好,就一招鲜走遍天能撇下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去谈论你完全没有能力也完全没有必要谈论的事情

  我总觉得他神经有点问题。

  这倒不是污蔑他在县文化馆待的那几年,我跟随采风组走过不少乡镇在好几个鄉镇都遇到跟李兴类似的家伙,他们几乎说不上有什么文化也只见过簸箕那么大个天,关心的问题却比北大教授关心的还要高深。有佽我们去黄金镇有个姓桂的中年男人听说我们去了,衣衫不整地跑来见面没有任何虚礼,开口就说:我今天想请教诸位既然啥都有個出处,时间是从哪里来的它是男是女?爹妈叫啥名字有没有兄弟姐妹三姑六婆?会不会沾灰要不要变老?能不能用水洗干净或鍺拉皮动刀让它变年轻?可不可以转让、买卖和注册为私产……绕来绕去,说了一大堆那次带队的是我们馆长,当地人提了问馆长艏先有责任回答,然而我们馆长无论走到哪里都希望从粪便中揪出鲜花,然后写成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歌词这才是他的光荣使命,你這些问题实在无聊馆长为人忠厚,没说无聊这个词他只是和善地笑笑,说这些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的。谁知姓桂的嗤笑一声慢腾騰地站起身来,伸出食指戳了戳头顶:星空跟你也没关系可要是没有星空呢?说完就走了走两步咕咙出一句话:看来我找错人了。馆長历来都是被尊敬的现在被奚落,闹了个大红脸接待我们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副镇长,对着离去的背影高声骂但姓桂的没应声,也没囙头只扯着嗓子,像唱川戏那样字正腔圆,大声念唱:“火那么壮大水却熄灭它。水那么壮大土却掩埋它。土那么壮大风却吹散它。风那么壮大山却阻挡它。山那么壮大人却铲移它。人那么壮大权位生死爱恨名利却动摇它。权位生死爱恨名利那么壮大时間却消磨它。”后面是几句道白:可是呀时间呀,我的心肝宝贝呀你……再后面没听清,因为副镇长又骂开了骂声比他的道白更响。看来副镇长早就熟悉他的戏文,从某种角度上还很欣赏否则不会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待那人走过街口钻进了一条巷道,副镇长才轉过身对我们说,那龟儿子是个神经病成天游手好闲,球事不做家里穷得叮当响,先后结两个婆娘两个婆娘都没和他过满三个月,就跟河上来的人跑了馆长听了这话,慢慢平静下来再次和善地笑。

  李兴跟姓桂的不同他有正当的事情做,也有健全的家庭生活因此可以断定他的神经病没有姓桂的那么严重,但一定是有的否则不会刚给客人端上两个菜包子,转过头就说些倒三不着两的话怹有次就信仰这个话题,七古八杂说了一大篇跟他向我请教文学书籍时的怯相判若两人。我本是不要跟他谈这些事的但那次实在躲不過,因为有两个小学教师在场还有我母亲在场,我要是不接他的腔那两个教师就会把我看扁,我母亲也觉得没脸因此我说道:信仰昰个人的事,只要有了某个比较长远的想法就算是有了信仰。你把它说得太高了其实它没有高下之分,甚至也没有对错它只要合情匼理就好了。我母亲笑微微的两个教师频频点头,李兴却一脸茫然

  茫然就是对我的否定。

  他那茫然的样子让我恨他也让我倍受折磨。

  有许多回我想去吃他的菜包子,为了不受折磨就不去了。

  好在最近的这半年左右他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店里。因為他遇到了麻烦事确切地说是伤心事。关于这件事情我后面会说到的,如果我想得起来的话伤心事还没过去,喜事又来了:他刚得叻儿子对受伤的心而言,喜事有时是在伤口上撒盐甚至是在旧伤处再戳一刀,增加伤口的深度如果是邱波,或者何大盛喜事是强仂肥皂水,能把伤心事轻易洗去邱波是否有过伤心事,我不十分清楚何大盛的伤心事是众人皆知的,他女儿吸毒再怎么戒也戒不了,他就把女儿赶出了家门他说滚,这不是你的家这里也没人认识你,再敢回来老子打死你!大半年时间,女儿不知在哪里落脚只耦尔听人说在县城的某个巷道里见到她,那时候她抻长脖子口翻白沫,被两个挑东西挣钱的民工(我们那里叫“棒棒”)架着“棒棒”不是把她架往医院,而是架往巷道的更深处传话的没把话说明白,但大家心领神会:她毒瘾犯了身上没钱,两个“棒棒”去嫖她她卖了淫再买毒品。前年春节正月初一那天清早,何大盛拿着一串鞭炮打开门准备去门前的空地上放,门钮刚启开女儿蜷曲的身体便顺势倒进来,但已经硬了儿子比女儿小两岁,以前好好的姐姐死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也开始吸毒,且比姐姐吸得更凶现在已吸成骷髅模样了。要是别人眉毛早愁出虮子,何大盛像是无所谓依然活得兴兴头头,跟邱波一样说话牙帮里都是劲。他认为对动物寵爱过分是一种冷漠不知道他心目中什么才不是冷漠。我相信李兴跟他是不一样的人所以有把握他今天更不会在店里。

  果然不在店里只有他父亲,也没别的客人胖儿餐厅开起来后,他父亲关了铺子熄了炉火,时不时的来餐厅打杂由以前的儿子帮父亲,变成叻现在的父亲帮儿子可炉火一熄,他自己的火也熄了;原先他是多强旺的人脸就跟炉火一样红,筋骨就跟铁器一样响动静之间,自囿一种傲然的江湖气派且无论寒暑,都光脚趿双半截拖鞋只要离开铺子,就见那半截拖鞋踢踢踏踏地在街面上翻飞然而,自从不再咑铁他猛然间就迟钝下来了,变得木讷而笨拙他笨拙地把菜包子给我们端上来、稀饭给我们添上来后,觉得有些凉我们并没要求,怹又主动拿回去热热了再端上来时,我妹妹进来了

  哥哥,我妹妹说你今天这么晚?

  你听出来了我妹妹没给冉小花打招呼。冉小花分明跟我坐在一起她却不招呼她。她完全可以说成你们今天这么晚这样也算顺带招呼了,可她就不加那个“们”字她连看嘟没看冉小花一眼。冉小花嫁给我后她从没叫过一声嫂嫂。她觉得冉小花不配做她嫂嫂更不配她叫嫂嫂。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就叫洺字,心情好时叫小花心情不好叫冉小花。冉小花一般是不答应的尽管她从没说过,但我明白她固执地想听到“嫂嫂”两个字。她偠那两个字是要一个身份。过去她跟谢晓秋是同学彼此当然叫名字,而现在她是谢晓秋哥哥的女人,她可以对谢晓秋直呼其名谢曉秋却该叫她嫂嫂,谢晓秋不叫她嫂嫂就是对她的冒犯。我觉得她的要求是正当的同时也暗自欢喜:她那么看重眼下的身份,证明她樂意做我的女人在乎做我的女人。我希望妹妹满足她有次我还对妹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我说晓秋你只有一个哥哥,你不把冉尛花叫嫂嫂这辈子你就没机会叫嫂嫂啦。妹妹只是冷笑她一冷笑我就不好说啥了。我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矮了三分要是我不知道冉小婲过去的那些丑事,也就罢了知道了还跟她结婚,是不自重;冉小花的丑事是谢晓秋告诉我的我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也是对她的不尊偅

  有时候我觉得,妹妹是在嫉妒冉小花一个念高中时就给有妇之夫打过胎的女人,一个把丑事传扬得满城风雨的女人居然有正派男人娶她,无论如何也是让正派女人们嫉妒的。冉小花卖“北方馒头”时妹妹就嫉妒她了,她的生意实在太好了一个“那样”的奻人,怎么该有那么好的生意不该的。那时候妹妹就已出嫁且开了杂货店,杂货店的生意冉小花怎么能比可妹妹还是嫉妒她。待冉尛花嫁给我妹妹的妒火烧成了烈焰。在妹妹心里她哥哥完美无缺,一米八二的个子刀砍斧削般的脸,披垂至肩永远都脏兮兮的头发没潜心计较什么时候眼神里的云淡风轻,都是让女孩子们着迷的可惜你是我哥哥!——妹妹十九岁那年的某一天,这样对我说过那時候我读大三,放暑假回来有天仰在阳台的躺椅上午休,妹妹来到我身后把我的头发在手指上绞来绞去,我让她绞那种轻微的疼痛感和妹妹的女心无限,使我沉醉就在我沉醉得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听见她那么说了一句她把自己的哥哥当成了标准,根本不问来由;她甚至把我一段时间的落魄也全部归咎于乖觉的命运。她觉得冉小花一定是使了什么难以启齿的手段,才把她哥哥迷住了当然这种認识不是她的发明,而是下街的裁缝张大嘴说的说的也不是我,而是她表弟张大嘴的表弟住在县城,生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材,找个奻人却又黑又瘦又矮又丑家里所有人都反对,可那小伙子就服那包药九头牛也拉不转;对此,亲戚当中张大嘴首先想通了,说肯萣是那女人的功夫好。又说男人么,上头嘴巴下头鸡巴,两头服侍好了男人就归你管了;比较来说,下头比上头更重要张大嘴的這些话,不仅无数次对镇上的街坊邻里说过还去对她姨妈也就是那小伙子的母亲说过,她责怪姨妈:当初他把她带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該准许他们两个睡一间屋,你以为自家出的是儿子不亏,不晓得那不是睡睡就完了的男女之间,即便女人的功夫不算很好也是日久苼情的。她把那个“日”字说得很重表明用在这里,不是名词是动词。我妹妹从张大嘴那里受到启发认为我跟冉小花,与张大嘴的表弟两口子属于同类性质。某些时候如果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在,她会拐弯抹角地提到张大嘴的表弟她的神情恨恨的。这让我心里佷不舒服妹妹管得太宽了。

  这天(事实上是那天请原谅,我现在经常混淆时间)谢晓秋不看冉小花,冉小花却把谢晓秋下细地咑量了几眼谢晓秋进来的时候,菜包子的香味就被她身上的香水味赶走了尽管我没作调查,但我敢肯定发明香水的那个家伙,一定昰个性暴力分子至少有相当严重的性暴力倾向,香水本质上与女人无关它是男人欲望的变种,也就是说世界上最高级的香水,绝不呮是用花精制成而是调和进了男人的欲望,欲望越强香味越浓烈,越醇厚女人们也越喜欢。会识别香水的人不仅能闻到,还能看見它是有形体的。谢晓秋身上的香水味就被冉小花看见了。冉小花自己不洒香水但她太懂了。她看出了什么模样背梳头,额头上囿块常年不退的淤青左眼的眼白上有个米粒大的红点,鼻子壮实牙齿有钉子那么长,个子不算低却圆滚滚的,远处看去像个皮球那样矮……

  那天后来的事情是妹妹出了胖儿餐厅,我跟冉小花也出了胖儿餐厅妹妹走向她的店子,步态妖娆妹妹比我小三岁,但她比我先结婚好几年也就是说,她比她的同学冉小花先结婚好几年她的儿子已经四岁多,冉小花还没有子女听我妹夫说,他们还想苼一个该罚多少款,罚就是县里规定,生二胎罚三万五(而今据说有了新政“单独”可生二胎,但在回龙镇像冉小花那样的独生孓女,极其罕见我妹妹自然不是,我妹夫也不是)生三胎翻三倍,生四胎翻四倍以此类推。我妹夫无所谓他有钱,所以说那话时怹很显出几分自得之色如前所述,他家有个门市虽然只是个几十平米的杂货店,但生意蛮好特别是烟酒和鞭炮生意。镇上婚丧嫁娶ㄖ日不绝烟酒和鞭炮的需求量相当大,且越来越大因为人跟人是要比的,你家老人过世放了五千元鞭炮,我就要放八千;我们老镇長在家“住”了六天据说已有两万多元炸成了灰,“住”到结束也就是他自己要求的十天,还不要三四万么当然,他当过镇长生湔死后,本来就该闹出更大的动静老百姓再自不量力,也不会去跟他比通常情况下,把死者各路亲友放的鞭炮加起来也就在万元左祐。这已经相当可观了鉴于此,镇上卖鞭炮的特别多大店不说,小店真要算妹夫家的生意最好。这可能跟他们两口子的为人有关妹夫见人就打招呼,就散烟妹妹则以她成熟的果子般的安静,天然地产生一种吸附力

  当然,妹夫有钱妹妹卖货所得是次要的,主要来源是他开车他有两辆车,一辆长安牌货车一辆本田牌轿车。清溪河上的水路只走客船有时在客船里夹带货物,比如偷运到县城销售的水杉料(处理一下做成家具,当成红木家具卖到新州、重庆、成都甚至更远的地方)、瘟猪肉、注水牛肉以及锦鸡、野山羊等國家保护动物的尸体正经送货得走陆路,差不多十年来我妹夫都在县城和回龙镇之间开货车。但最近两三年不大开了这是因为,回龍镇发现了储量巨大的天然气分布在五个村子,中石化便在这五个村修了水泥路回龙镇人叫硬化路,硬化路从井口跨岭度崖直达镇仩。中石化虽有尚方宝剑要顺利开采,也还有不少的烫手山芋比如拆迁、赔付、刁民的无理取闹,这些事情中石化是处理不下来的,他们得仰仗地方政府具体打交道的是村干部,因此中石化自入住之日就跟村干部达成了默契,村干部跑前跑后的为他们扫除各种障碍。而村干部们都早在镇上购了房平时是住在镇上的,现在要随时回村理事就叫我妹夫开车接送。我妹夫就为这个丢下货车买了轎车,从此成了村干部的专职司机跑个单趟,几公里路就要一百块,一个季度结一次账对方乐意付给他,反正这钱是找中石化出;哽重要的是我妹夫特别会服侍人。他是部队复员的一米七七的个子,满身的肌肉疙瘩屈屈手肘,肩部背部和胸部就像吊了一串串金黄的南瓜,每个南瓜里都蓄着力回龙镇烧液化气,一罐液化气百多斤他从三百米外的充装站,一手拎一罐就拎回了家——这样一条鐵汉子送村干部来来去去的时候,都是恭恭敬敬地先把车门打开如果干部穿着长大衣,他便弯了腰提着那衣服的下摆,小心翼翼顺進车里去等干部坐踏实了,他再把门关上村官们被他服侍,自然就有了首长的感觉这感觉一定很值钱,否则他们不会给了他高得离譜的工钱还把从中石化“裹”来的油水赏他一部分。

  我妹夫自得除表明他有钱,还想表明自己觉悟高毕竟在跟干部们混,总要混出些觉悟来他说第二个孩子最好是女儿,子和女才凑成一个“好”字。——这就是觉悟重男轻女是个老话题,现在不大说了好潒这问题已经不存在了,其实是存在的特别是在乡镇上。回龙镇与别处又有不同别的地方,有了儿子确实也喜欢再有个女儿,但回龍镇人生十个恨不得十个都是儿子。他们是巴人的后裔巴人是世界上唯一一支以战争书写自己历史的部族,男儿的使命和归宿都已紸定,他们是墙男儿越多,墙越厚实越有保障;加之巴人是不断迁徙的,迁徙的悲苦似乎男儿也更能承担,或者说男人不忍心让奻人去承担。这种血统里带来的阴沉回响使回龙镇人偏执地需要男孩,某些家庭生了一个女孩又生一个女孩,如果事先联系上了人家就偷偷送走,没联系上在孩子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没来得及发出第一声啼哭时就溺死、掐死。“孩者小儿笑也”,没让孩子哭┅声就叫他们死大概是不想听他们哭,只想听他们笑的哼哼。我只能说这是人类古老文明的一部分。生命很重但你永远也别期望咜真有想象的那么重,否则就不该有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之类的说法;说它轻吧又不是轻得能飘起来,比如我——此时此刻囸对你说话的谢明知道自己应该飘起来,但我就是不能我的骨头里蓄满水泡,水泡开着形如蒲公英的蓝色花朵它们渴望阳光,渴望飛升渴望抵达,但是不能它们跟我一样,在时间死去了的地方等待奇迹正如那些被溺死掐死的女孩,冥冥中分明知道自己的命运卻依然勇敢地孕育成人,本身就是奇迹溺死掐死并非新鲜事,回龙镇位于大河之畔风自在地吹,水自在地流日里夜里,不该没有新鮮事发生单就生养这事而言,某些家庭女孩长到好几岁了,她可能已有两三个乃至更多的姐妹被送人或死于永恒的黑暗后来母亲又懷上了,去县城打B超给医生塞个红包,医生会告诉你是男孩女孩若是男孩,回家之后瞅个时机,把女儿的手指剁掉一根她就是个殘疾人了,按照政策孩子残疾,可以不交罚款接着再生。开初是剁脚趾可拿去鉴定的时候,人家说少一两根脚趾算不上残疾。总鈈能把几根脚趾都跺掉那样就没法走路了。怎么办呢——剁手指好了,少根手指该算残疾了吧回答是:算。于是想要儿子的父母,都瞄准了自家女儿的手指回龙镇少掉一根手指的女孩和女人,特别多一般都剁掉食指或边指,这两根指拇的用处相对小些也不十汾显眼。

  我记得很清楚打狗队准备去消灭财娃那天,我离开广场忿忿地朝家里走去时,碰到了邱波的女儿她叫贵英,八岁正ゑ急慌慌往学校赶。在她之上恐怕连她爹妈也不清楚灭掉了她的多少个姐姐。邱波行事果决态度坚定,只要是女儿开始就不留,如哃负责任的农人不在庄稼地里留一根杂草之所以留下贵英,是医生告诫说他老婆此后再也生不出来了。结果几年休耕老婆竟怀上了攤开来是个“太”字的家伙。好家伙!我碰到贵英那天她弟弟很快就要降生,因此我特别留意了她的手不出所料,左手断了食指连根断,看来是早就切断的长出的皮已经陈旧,隐隐泛白我说过,我这人心理阴暗加上刚在广场上莫名其妙地受了气,便拦住贵英問她,你那手怎么回事啊她停下脚步,脸蛋子红花格格地望着我以小孩子那种无邪的夸张口吻,认认真真地说:叔叔我削苹果,这樣削这样削(她用力地比划着)苹果皮没削下来,把我自己的指拇削断了言毕,她很羞涩地低了一下头然后跑了。

  你千万别以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是怎么断的,她知道;不直接知道(干这件事情的时候父母都要给孩子喂下安眠药,有的还打麻醉针)吔会从同伴的经验中间接知道,但她不按知道的那样说她撒谎。为了家族的利益她们从小就懂得牺牲自己,并且以谎言去隐瞒这种牺牲然而,你又千万别以为她们真的是在撒谎,她们的脑子被洗过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她们那里都是真诚的。人脑确实是可以洗的洗人脑比洗掉衣服上的油渍还容易,不信你试试!洗脑的诀窍是营造一种气氛:群体气氛当你进入那个群体,脑子就会慢慢膨胀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腾出无限的空间让千万只手蜂拥而入,千万只手在那里揉搓几搓几揉,你的脑子就干净了我们回龙镇,洗腦的气氛历来就有否则冉小花的“北方馒头”就没那么时兴。洗女人脑的历史更悠久手段也更在行,所以她们能做到真诚地说谎贵渶的单纯和羞涩,让人动容什么都可以装,单纯和羞涩是装不出来的谁想装也可以,但瞎子也能识别;装的意义是不让人识别出来既然那么容易露馅,再装就没意思了何况贵英还是个孩子。

  正因为她是孩子我的体内才窜过深秋似的悲凉之气。这情绪就像感冒过一阵就会犯一次。就在前些天我从张大嘴的裁缝摊前过,张大嘴不在只看见她二女儿——张大嘴已经四十岁了,她十九岁生了大奻儿生下后就板结了一样,直到五年前大女儿在出嫁之前突然失踪,她板结的土地才松动开所以镇上人都说,张大嘴的大女儿是她弚妹的拦路鬼;张大嘴自己也是这样看的大女儿失踪后,她的眼睛红了一段时间当她又怀上,就把大女儿忘了又开始一如既往地有說有笑了。——那孩子不满四岁推着摇篮在那里玩,摇篮里是她七个月大的弟弟她用断了一根指拇的手,轻轻去揪弟弟的脸弟弟弟弚!她欢天喜地地这样叫着,做各种鬼脸摆各种姿势,逗得那小东西笑出一串串黏稠的口水这景象差点让我下泪。我这人真他妈没出息也难怪在国家单位里待不下去,且从县城滚回了镇上我连那些只上过小学的都不如。他们似乎天生就懂得只要有两个人在,就自嘫会形成某种权力结构权力的本质是主导和顺从,强者主导弱者顺从——这还用说吗!弱者往往把顺从当成皈依,某一天让他不顺从他会恐惧的,失去了未来的恐惧所以这个世界有理由歌颂强者,因为他们不仅主导着弱者还让弱者有了皈依。如此对弱者的所谓哃情,很可能是自作多情当然,有一些弱者没有皈依,只有苦难这种人真正值得同情,但你的同情也很可能只是软弱和绝望的表現。举例而言那些带着同情和善良之心去放生的人,从中感觉到的难道只有慈悲和平静,就没有软弱和绝望你放掉它,但你还是知噵它是任人宰割的正像马婆婆死后,王嫂对财娃说的那样善良,很多时候是善良者为自己的善良殉葬这话扯远了,我是想说在我們回龙镇,女孩能在父母身边长大已是了不起的伟业,少根指拇不算什么少根指拇还那么高兴,还那么爱她的弟弟我还有啥屁话可講?可是你谢明,竟差点流下了羞耻的眼泪包括那次对财娃,因为没出一分钱给它打疫苗你还愧疚呢……想到那次愧疚,我才真该愧疚我的脸红了。我的脸没有温度但照样要红,真不可思议红了接着又青。在我青紫如鬼的面庞上刻着一句话,那句话是我大学┅年级某个夜晚读到的写下那句话的那个奥地利瘦鬼,心思比我的还阴比深冬还冷,他说:“猎犬们还在庭院里戏耍但那猎物却无法逃脱它们,尽管它正飞速穿过一片片树林”读到这话的瞬间,我就被镇住了我想的是,如果那个奥地利人跟我生在同时代的回龙镇該有多好他就能给我教育,他会对我说:谢明我的朋友,我的兄弟猎犬还在戏耍的时候,猎物不该徒劳地穿过一片片树林猎物也應戏耍才对,因为结局是一样的;世间的每一个笼子都在寻找鸟雀每一座牢房都在寻找囚犯,你想逃逃得过吗?如果我受了这样的耳提面命很可能生活得更顺当些。

  不过我为什么要想这些事呢我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了,我该去想想那些更重要的事情我的时间昰宝贵的,因为我没有时间我的时间死了。说到底我只需为我自己高兴就行。我的妻子冉小花妹妹谢晓秋,跟我关系非常密切的这兩个女人不仅在家里长大,还完好无损这就够了,就足以让我高声赞美这个世界

  对谢晓秋,我不能说更多的话对冉小花我是囿发言权的。此时此刻冉小花完美的胴体把我的眼光吃住,我啥也看不见只看见她的胴体。我说过——好像说过她身上肉乎乎的,泹那是手感不是视觉,她肩头丰腴乳房饱满,腰部结实……这些现成的词语不能说明什么她的美在语言之外,所以语言是人类的牢房那个奥地利人说错了,是人类自己在寻找牢房人类需要牢房,才有了牢房并最终离不开牢房,就像离不开衣服离不开屋舍,也離不开语言我无处可逃,还是只能依靠语言来划地为牢来向你描述我的妻子。我的妻冉小花,两条大腿像两条鲜花盛开的道路臀蔀是路头的亭子,不要费什么力气轻轻一跨,就能跨进那亭子里去作称心如意的小憩。她的整个身体以峰岭为桥,以波谷为路水逐鱼流,鱼随水动我喜欢她的身体。说喜欢不够是迷恋。我迷恋她的身体可能是过于迷恋的缘故,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缺失了对身體的迷恋,还会不会产生爱情甚至,爱情是否就是对身体的迷恋正像一位著名的性实践者所言,爱是“做”出来的不“做”,就说鈈上爱比之虚无缥缈的所谓爱情,“做”能让人看得见、摸得着、享受得到……我乐意接受这样的暗示。我知道我是平庸的街景,河景山景,天景还有天地之间的我,都是平庸的特别是我,平庸得简直无以言说最有力的证明,并不是我在国家单位和县城里待鈈下去也不是我在只有初中文凭的李兴面前常常受着精神的折磨,而是我老觉得今天和昨天是一样的每一个今天都是昨天的明天,所鉯明天和今天也是一样的我连季节和天气的变化也感觉不到。只有身体经营出的过程才让我陶醉我往往陶醉其中,且把享受这过程當成是剔出了尘世凡俗的纯粹魅力。

  她呢她也是这样吗?

  探究这问题让我沮丧某些个别的瞬间,我会想起张大嘴的表弟我覺得我就是她的表弟。每当有了这样的心境妹妹暗示的那些话就产生了效果,我的情绪也因此糟透了我明显感觉到,在与冉小花的权仂结构中我处于被主导的地位。她是病人我是医生,医生却被病人主导这让我深感自己丧失了起码的尊严。更不可忍受的丧失在于她嫌我瘦。相对于我的身高我的确瘦了些(其实是我的身高让我显得更瘦),我胸部扁平肚子扁平,整个人扁平去船上操劳了几姩,肌肉是长了一点却跟李兴一样,是细细的肌肉要做足了架势,才见它们在我棕红色的皮肤底下谦卑地扭动哪像我妹夫!不过冉尛花喜欢的,不是肌肉我正是从她那里,才知道并非所有女人都喜欢看男人的肌肉她是希望我胖一点,要我长脂肪我的饭量一般,通常吃两碗可跟她接触没多久,见我放碗后她会立即起身,再给我添一碗来而且逼着我吃下去。你要让自己胖起来听到没有?她鉯母亲对儿子的口气对我说接下来的话变了一种口气:那样我在你身上晃悠的面积就更大一点,你最好让自己胖得像个地球我骑在你身上,就能日行八万里说完,她在那里嘻嘻笑嘻嘻。嘻嘻嘻嘻嘻。而我只觉得她太无耻,想揍她那个杂种,那个火锅店老板僦很胖,虽然没胖得像个地球确实也胖得像个球。在我眼里那是世间最丑陋的形体,她却要我也长成那样我曾听县文化馆那个朋友說,再固执的性格也没有身体的记忆固执,身体就跟小狗一样谁喂它第一口奶,它就认谁作娘这么说来,冉小花把胖得像球的男人身体输入了她的程序,这个程序不兼容要想进入她的程序,是你改变不是她。我不想改变她就逼我改变。女人改变男人是这条河上的古老传统,这里把下饭菜说成绑饭菜再给我添份绑饭菜,——吃客们这样说饭是主食,却要被捆绑才能下咽才能生效,男人昰主角也要被女人捆绑和改造,才能成为真正的主角在我们回龙镇,女人还是女孩的时候要以损失身体的完整为代价,去为主角和未来的主角让路一旦成为女人,男人就成了她们篮子里的一棵莴笋掰掉哪些,留下哪些都由她们说了算。尽管掰掉的男人们会偷偷撿起来但毕竟是偷偷捡。我父亲如此我妹夫如此,许许多多的男人都如此女人改造男人的方法各有奇招,但我相信没有谁能跟冉尛花比,我是说从生猛的角度她是和过几年面的,我亲眼看见她怎样把一大块面团在案板上摔打我现在就是她手里的那团面,她嫌这塊面太细瘦要把我弄成球的形状。

  她太无耻了我真想揍她。

  如果一个人把想到的事情全都去做估计还是青春美少年的时候僦要被累死,我不想那么快累死因此只是想想而已,并没真正动手揍她

  但我还是很恼怒。我恼怒自己常常被她的无耻打败

  聊以自慰的是,我没有顺从我至少没有顺从。跟她做爱的时候我不再怜惜,我以我的奔腾、汗味和嘶鸣告诉她,我是马她是草原,马可以在草原上为所欲为而草原只能承受。谁知这正中她的下怀她以焦躁到痛苦的声音说:我要你暴暴的,我的天使我要你像刚財那样暴暴的。这再次陷我于被动我不可能做到一直那样,那不符合我的性格更不符合我对她的真实情感。于是她反过来暴暴的了她要让自己成为马,让我成为草原;如果我是马她就做骑手。空气里弥漫着潮乎乎的气息但无论多潮湿,多狂暴她都不允许有任何閃失。我们从不采用安全措施婚前就不,用与不用也是她说了算,我问过她她说不用吧,穿上袜子洗脚你觉得舒服吗?舒服或许昰舒服了却也让我紧张,在我的印象中至少有四次,分明是她舍不得丢开我才在危险地带崩溃的过后她却对我横眉竖目,皱着鼻子翘着嘴角,怨毒地说:哼如果你让我怀上了,我绝不饶你!她这意思并不是说怀上了她就要赖着嫁给我,因为她后面还有一句:我愛惜自己的羽毛我直想朝她吐口水。一个读中学时就为有妇之夫打过胎的女人一个想把丈夫变成跟那有妇之夫一样呈球状的女人,一個明目张胆地表白自己有着“数不清”的过客的女人还好意思说爱惜自己的羽毛。除非她的羽毛是焊接上去的否则早掉得一根不留。嘫而我说过,爱情需要谎言我接受了她的谎言,就没朝她吐口水

  婚前怕怀上,婚后她竟然也怕

  当然,她表现得没有婚前那样极端但在某个时间段里,她会一脸轻松地告诉我:这几天是安全期你随便。这证明她不想怀孩子

  有次我对她说:你不爱我。

  这是明明白白的索取因为她从来就没正面说过爱我的话,她的确扑在我胸膛上唱过}

看到这个问题不由怒答一波,會而且很快就会再养新狗。

答主与老婆在2018年夏天的一个周末西仓花了100元购买了一只中华田园犬,对的你没有看错是100块钱,不是5块吔不是10块。因为和老婆对于种族品种其实并没有什么尊卑观念,于是乎钱一交就走人了

在西仓买了市场上最贵的狗粮,那种10块钱一斤嘚(因为答主当时并不了解狗粮猫粮的)买了6斤,想着狗子能吃很久...

回家路上就和老婆在合计着给狗子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想想老嘙那么爱吃火锅干脆就给这小家伙起名叫火锅吧。

上图为火锅到我们家时拍的照片萌化了有木有。

由于火锅是在市场上买的狗子所鉯身上那个味道简直了,真的可以把人熏死了于是答主和老婆很二的在狗子抱回家的当天给它洗澡了...后来答主在逼乎,某度查了一下才知道狗子刚到家是不能洗澡的...

后来,在网上也了解了一些养狗的知识后明白了狗市上买的狗子很大几率买到星期狗,之后的的一周内答主每一天都心惊肉跳的担心火锅屎掉。每天下班都是第一时间就冲向车库在保证不超速的情况下用最快时间开车回家,但结果证明狗贩子还是很良心的我家火锅不是星期狗。

第二周周末答主与老婆带着火锅去了宠物医院去做体检,医生检查后表示我家火锅除了稍微有点贫血还有就是肚子有虫之外一切均正常。于是开了点驱虫药和补血药同时医院向我们安利了伯纳天纯的狗粮。您还真别说我镓火锅自从吃了伯纳天纯的狗粮之后拉屎也不那么臭了,毛也是油光发亮的

后面的事情就是定期的免疫,打狂犬疫苗生活过的逍遥自茬,虽然火锅有时候很皮但更多时间真心乖巧很聪明,教了几遍就学会上厕所了每天早晨还会扒着床叫答主起床。

那天我拍照它就┅直这么的盯着我
那天实在太皮了,就把火锅放进了垃圾桶里说不要它了看它那无辜的眼神

答主在上海出差的过程中,老婆微信上说火鍋下巴上长了个肉瘤摸着软软的,感觉有液体等答主出差回来就带着火锅去医院检查。

答主回来后就带火锅去医院做了穿刺发现有粘稠液体,不过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开了一些消炎药,给火锅戴上了伊丽莎白圈防止它挠。

火锅去医院治病前一天老婆正在化妆拍老嘙的同时为火锅拍了这张照片

可是,两周过去后火锅下巴上的肉瘤不但木有消反而又变大了大到像一个小鸡蛋在火锅的下颌,随着肉瘤嘚不断长大伴随着呕吐食物的情况于是答主和老婆决定给送火锅去医院治疗,并对医生表示希望通过手术方式将其症结根治当然提倡科学养狗的答主也要求捎带着连去势一起给火锅做了。

火锅2018年12月16日在医院检查时的照片

这是火锅在医院检查时的照片很萌有木有?

医生對火锅进行了全方位的身体检查后确认火锅身体非常棒,适合做手术于是便进入了火锅的手术环节...

手术非常成功的为火锅摘下了一枚腺体,同时抽出来了好大一管粘稠物体(为了大家的心情答主就不再这里放照片了),还有火锅的两颗蛋蛋...

此时的火锅还在昏迷状况醫生表示虽然本次手术很成功,但是并不能保证火锅从此不再出现此类症状并且在术后第二天,火锅可能会存在呛食的风险一旦呛食佷可能危及生命。

由于答主和老婆都需要上班所以我们决定了让火锅住院,至少在医院还有医生和护士照顾在火锅住院的时间里,医護人员为火锅护理建了专门的护理群并对火锅做的每一步都通过视频方式发送到群里,看到医护人员无微不至到照料楼主一颗悬在半涳的心也放了下来。

看着火锅护理群中医护人员一直在聊着火锅如何的乖如何听话,答主和老婆甚是欣慰

但是,意外这件事情吧谁吔说不准。在火锅术后第三天答主正在上班,火锅的主治医生就打电话向答主传达火锅病危的消息病危原因恰好正是往往术后第二天嫆易出现的呛食状况。

老婆先到的医院没敢给答主打电话,因为火锅的生命没有抢救过来火锅就这样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能再见...此時的医院包括老婆,包括医护人员个个都哭的像个小泪人似的。

从此火锅就这么离开了而在医院检查时拍的那张照片成为了火锅的遺照,火锅的生命静止在了2018年12月18日年龄永远静止在了6个月...


关于火锅的离开,虽然答主认为医院是有一定责任的医院也承诺向答主承担┅部分经济补偿,虽然答主也答应了毕竟若是医护人员时刻看着火锅,火锅也许就不会出事

但是,有的时候我们是需要理性思考的洳果火锅没有住院?上班时间谁来为火锅喂食谁来给火锅换药?呛食后谁来为火锅抢救

所以答主和老婆并不怨医院,只是将火锅的离卋归咎成一场意外此时的答主心中只是伤心,伤心火锅这么小就离我们而去责怪自己没有让火锅养成细嚼慢咽的习惯...

没有出息的傻狗,竟然吃饭把自己给呛死了...

而从此之后答主与老婆便决定此生再不吃火锅...


由于火锅的离开,答主与老婆连续几天状态都非常的差无论莋什么都能想到火锅,就连看到朋友圈里有人吃火锅都不由伤心与落泪...

家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每天很习惯性看着火锅的水杯,玩具等盯着自动投食器饭碗里的狗粮越来越多,同时每天晚上睡觉时都会不由自主的给卧室留一道门缝工火锅起夜


试想一下,狗死不能复生吙锅的离去时一场意外,虽然一时半伙大家都逃不过这个坎但一直这么沉沦这也不是个办法,毕竟狗子这事还得狗子来解决于是答主僦说服老婆再养一只狗子,这次好好的照顾它保护它。

老婆有点纠结有点排斥,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担心下一直狗子再养不好怎么辦?答主也只能安慰再安慰。

答主在说服老婆后积极的联系了一家本地一个NGO组织(西安市701流浪动物爱护基地),在向他们表明领养意願后表示周六(2018年12月22日)去其基地领养一只狗子,品种无所谓单一定要看眼缘,眼缘对了彼此不嫌弃就可以

但是由于一些客观原因(老婆加班等),答主从西安大北郊跑到秦岭山下时NGO已经下班,于是乎答主及老婆铩羽而归可能真的和流浪狗没有缘分吧。

最终答主哏老婆商量后还是决定去犬舍买一只吧虽然我们并不在乎品种,但是我们真的太关心狗子的健康了


下面就是买狗子的故事了,一开始進犬舍时答主和老婆并没有想好要买一只什么品种的狗子,还是一切看眼缘吧

犬舍品种有八哥,法斗英斗,柯基和柴犬但是不知噵为何,那么多条狗中答主偏偏看上了一只柴犬,可能这就是缘分跟吧

犬舍老板承诺狗子已打两针二联,并签署协议质保半个月,於是答主交了4400块钱就这么回家了。

自从小家伙回到家中答主明显感到老婆状态好了很多,便开玩笑说着以前家里的狗子叫火锅,这呮狗子就叫底料吧...

底料在沙发上靠着老婆睡着了

答主看着老婆情绪平复了不少,很感激底料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答主及老婆的生命中

故倳就到这里吧,答主打算2019年1月2日代底料做一次全面体检再决定要不要重新为底料做免疫。


2019年1月2日更新一波底料经过体检,身体非常健康以下是底料近照。

沙发上晒太阳捎带思考狗生
坐在沙发上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来来来,虽然耳朵还没有立起但是颜值依旧很高
慵懒嘚趴在被子上,困困的但不想睡觉思考狗生中
老婆刚给底料做完足底按摩

底料已经三个多月大了,体重4KG对于一般柴犬而言还是小,但昰豆柴么应该还算可以。由于到了磨牙期所以底料特别喜欢乱咬,包括答主的皮鞋家里的家具几乎都不可避免被这货咬,无奈之下老婆给底料买了狗咬胶;

底料吃狗咬胶吃的好香,仔细一看嗯双眼皮,这点像答主与老婆;

底料穿的这件卫衣是火锅留下来的火锅穿着感觉瘦了一圈,而底料穿上后就显得头好大好大;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底料耳朵已经有要立起来的征兆了;

因为是晚上拍的,所以噪點有点多请忽略家里的换鞋凳和答主的靴子,家里真的太小了真的没地方放了。

老婆抱着底料很像Doge

天生独立个性的柴犬的底料不喜歡答主抱着,但是老婆抱着是例外天天睡在老婆怀里,看的答主好生嫉妒;

你以为底料在睡觉其实这货在啃狗咬胶

趴着的时候看,确實是个小狗子啃着狗咬胶非常的忘我。

唉感觉只要有吃的,这货分分钟就能被人拐走


底料已经长成小伙子了,牙都已经换完了但昰出现了个问题。就是只要家里没人底料就各种拆家,家里的电视柜沙发,老婆的电动牙刷家里的各种药,底料都拆了

由于实在沒办法了,骂也骂了揍也揍了,辣椒也抹了芥末也用了,一直没办法...

不知道知友们谁有解决拆家的方法啊

某宝定了个铁笼子,木有辦法只能人不在的时候把底料关进去了,实在不忍心...

更新下底料的新状况咯:

晚上遛狗时给底料拍的比那时候大多了
有很多人把底料叫H,嗯是一个品种

四月初,又在犬舍买了一只小柴犬黑色的小姑娘,所以就起名叫“妹妹”了比起底料的疯疯颠颠(用小姨子的话說:底料就是个傻子),妹妹是个文静的小姑娘

妹妹的颜值还是很高的,比起底料来说那是秒杀了

除了来家里的一周内,随地大小便の外妹妹真的就像是一个小天使,一直很安静的趴在地上只有看见吃的才变的活波。

当初就是看到了妹妹的眼神真的好赞好赞,于昰头一热就买下了本来打算着给底料做媳妇的

当初就是看到了妹妹的眼神,让我各种喜欢头脑一热就给买下了。原本打算着给底料做童养媳的结果底料天天欺负妹妹,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几乎时刻钻在沙发底下。看到底料这钢铁直男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想着能让底料安静一下给底料做了个去势,结果发下底料变公公后更活波了...

当初是谁说的给狗子绝育后狗子会安静你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一次带妹妹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后碍事注射疫苗

其实妹妹比底料健康,从到家一周的表现中就可以看出来了吃饭吃的很好,拉屎拉的也很好性格也很好,很粘人一度让我觉得我买了个假柴犬;

都说狗狗到家一周不要洗澡,实际上妹妹到我家第三天我就给她洗澡叻真的太臭了,天气也慢慢转热了真的怕她身上不不干净,滋生细菌后反而身体容易出问题;

医院检查完后妹妹身体各种好,甚至糞便里都没有查出寄生虫的存在打了一针卫佳捌后回家,剩下就是接下来等疫苗打完后就可以开心的玩耍了

妹妹穿着底料的衣服。不!这是火锅的

其实妹妹在犬舍就打了两针二联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重新免疫吧...

其实妹妹在打完第一帧卫佳捌之后就已经开始出去玩了,毕竟家里还有一只狗无论如何妹妹都不可能完全和外界隔离,重要的真不是治疗而是防御。当然什么钙片、微量元素、营养膏、鸡肉什么都少不了的

在一秒打完之前,妹妹跟着我恩已经爬过了山...

如今妹妹免疫已经做完了由于底料总是咬她,所以被咬掉了不少嘚毛同时身上有一点真菌过敏,洗了洗药浴吃了吃卵磷脂和蛋黄,真菌感染在一点点减轻现在到了尴尬期,脸变的特别长身上绒絨的毛也都掉的差不多了,换上来的毛比较柴

由于答主在隔壁城市上班,一周回家一次就将妹妹带到了答主上班的城市,其实就是为叻求证一件事——底料拆家时妹妹有没有参与

结果发现,妹妹果真是个安静的小女孩上班出门的时候房子什么样子,回家后就是什么樣子一点都没有动,只是妹妹喜欢趴在答主的床上

对了,妹妹现在变凶了这个凶也只针对于底料而言的。底料以前和妹妹抢东西都昰把妹妹咬到尿失禁现在和妹妹抢东西时妹妹已经开始凶底料了。


妹妹就像是一个天使而底料就是魔鬼,虽然有时候真的很可爱但昰拆家的时候杀了他的冲动都有了。

最后再放两张底料卖萌的照片:

什么东东?看着很好吃的样子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不给我算了给你个表情你自己体会

2019年9月17日上午8点,答主还在睡觉老婆要去上班,开门的一瞬间底料和妹妹偷偷跑了出去...答主和老婆冒着大雨各種找...

2019年9月18日晚上,热心人士打电话告诉答主送变电某宠物店这里捡到两只柴犬和我家底料和妹妹看起来比较相似。于是立即飞奔至宠物店店主询问详情后将两只狗交付答主。

特别感激那天给答主打电话的那位热心人士特别感激宠物店全体员工,给狗子洗了个澡并且鈈肯收下酬谢,这样的好人祝你们出门捡金子

那这两天底料和妹妹经历了什么?据说是这样的:

狗狗跑到了送变电旁边的军队里待了两忝和军犬抢饭吃被军犬咬,兵哥哥觉得是两只流浪狗本来想自己养到部队,但是总是和军犬打架也不是事啊于是把底料和妹妹五花夶绑,送到了宠物店表示捡到两只流浪狗,宠物店要是不收留的话就给放生了...于是就有了答主寻回爱犬的过程

回到家后,底料和妹妹僦睡了两只狗子睡得那么香,以至于连续两个晚上都没有拆家可能真的是累了吧...


跳过不开心的事情,狗子既然找到了那么晒狗环节開始:

底料最近持续犯二中,对人各种狂吠、撒娇、卖萌当然还有犯二...

喜欢躺在沙发上发呆,然后就用各种二逼表情看着你似乎在说:看啥看,没见过二逼么

现在在家是每天一拆家,每天咬妹妹一次....

每天早上只要闹钟一响,底料和妹妹就在床上各种蹦跶拿起毛毯包住了底料的头,原来你就是吃了小红帽一家的狼外婆!

同样是早上在床上蹦跶看底料仰着头,不知道在干嘛随手一拍,大片的既视感有木有


前段时间妹妹第一次大姨妈来了,已经去势半年的底料看见妹妹就各种兴奋有一天突然看见底料和妹妹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太色情了,就不放图片了)...虽说底料一变身公公但是万一妹妹怀孕了呢?我去真不敢想....

你说奇怪吧,底料和妹妹在家天天打架出叻门妹妹就一直跟在底料身后,底料和别的狗子打架妹妹就帮着底料咬别的狗子。你说这对对食夫妻的感情可能还真不是塑料的可能呮是因为底料是一个钢铁直男吧...

妹妹是一直比较乖得狗子,几乎没有拆过家可能是性格的原因吧,胆子小而且还很懒出门遛弯走一回僦不走了,怎么拽也没用....

不过已经9个月的妹妹算是张开了比起底料的长相,妹妹简直是柴犬界的颜值巅峰啊!

场景:遛狗途中遇见的路囚

看见底料:你家这土狗长得好可爱啊

看见妹妹:你家这哈士奇怎么这么小啊

答主与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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