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去年教过的一个学生家长给我发微信，问我是否方便聊一会。我便拨了电话过去。那边挂断，打了过来。这个电话一接，家长的话如同泄闸的洪水，汩汩滔滔。我一声不吭地听了大概二三十分钟才听明白来意，这个儿子简直是让父亲操碎了心。听到的事情也是让我大吃一惊，只能感叹，万万没想到。

要说认识学生小杰，纯属偶然。我是先认识他爸爸，然后才认识他。他爸爸是一位出租车司机，和一般的出租车司机不同的是这是一位学霸型的司机，自学“生地”辅导儿子，也狂补数学和物理，这一切都是为了刚上重点初中的儿子。但是在语文和历史方面这位老爸就有点爱莫能助了。在得知我是语文老师后，和我交流了一些自己孩子学习上的困惑后，产生了想让我疏导疏导他孩子情绪的想法。他只是想让我和孩子聊聊天，讲一些关于学习方法的事情，课时费按正常付我。

初次见到这个孩子，我就觉得很心疼。胖乎乎的孩子，驼着背，背一个好大的书包，走路慢吞吞的，给我的感觉，那个书包就像是山一样的重。我住在大学校园，所以带着他在校园转了转。马上要过年了，天气还是很寒冷，好在有阳光。我们走到图书馆，寒气扑面而来。学生们都放假回家了，这时候显得很冷清，也很冷。我们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开始上课，结果时间仅仅过了十分钟我就感觉他在发抖。大大的校服可能是个幌子，这孩子穿的很单薄。我又带他去了我家。家里同样冷。租住的房子只有卧室有空调，外面的客厅是没有的。而卧室里两个孩子还在睡觉。这个孩子坐在书桌前，我给他倒了热水，用以驱寒，但他没有喝。开始上课时，我发现他的底子不大好，能考上重点初中，真的是靠着他爸爸的坚持和他自己的努力。他的英语还可以，但语文和历史都很一般。据说英语也是在爸爸的高压追踪下，拜了一个非常有名的老师提上来的。

我帮他梳理了一下历史和语文两科的知识体系和学习方法，重点讲了语文，两个小时的课很快过去了，临出门时，妈妈给了他一颗苹果，也许是太冷，他没有拿。但他走的时候好像还是挺满意的。

第二周他又如期来了，这个时候马上过年了，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他在别处刚补完其他的课，他爸爸让我抽点时间出来辅导他。好在我们不需要回老家过年，所准备的东西也很简单，所以我还是给他如期上了课。这个孩子很有礼貌，还是和上个星期一样，他的话不多。这次我家宝宝睡醒了，看到了这个哥哥，很懂事地没有打扰，直到上完课，和他说再见。等他出门，三岁多的宝宝问我这是谁，说很喜欢这个哥哥。每次上完课我都会和他爸爸详细地沟通他的上课情况，以及在家里需要做的事情。他的作业完成的很认真，朗读打卡过年也没落下，我每次都会及时回复和指导。

再然后就是开学了，他又连着上了一周，他爸爸给他报了别处的辅导课，课余时间差不多排满了。由于身体的原因，我需要请假回去做一个手术，这段时间向他请了假。到我再回来的时候，他爸爸告诉我，这段时间他报了学校的一个手工课程兴趣班，暂时不上我的课了。但是对这个孩子我还是始终关注着，只不过不太好去打扰他，问他的近况，我怕会让他爸爸为难。

从电话里得知，孩子在初一下学期的时候，由于特殊原因，在校园里面抽了一次烟，嚼了一颗槟榔，都很不巧被班主任看到了，班主任是个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处理事情也稍微有点冲动，一番批评与惩罚自然不可免，后来事件上升到了要孩子请家长。当爸爸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对着孩子一阵毒打，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对孩子的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狠，自己也承认是真的“毒打”。后来孩子就死活都不想再去学校了，爸爸只好给孩子办理了休学手续。爸爸也开始自我反省，修复父子关系，带着孩子出去散心，钓鱼，做饭，慢慢调整。第二个学期，爸爸又通过各方托关系，想办法让孩子去了远离市区的乡下，本该上初二的重点中学的孩子这时候到了乡下重新开始读初一。远离父母，生活独立，各种艰难的适应期。快到学期末的时候，班主任找到了孩子的父亲，给他看了一封信，其实也是孩子的作业，写了自己内心的困惑和苦恼，吓到了老师，不敢再要他，让父亲把孩子接回去。无奈的父亲只好又接回了自己的孩子。又是一番反思反省和教育，托关系，回到了城市里，进入到一家很不错的私立中学继续读初一下学期。这时候是新学期刚刚开学，父亲打电话给我的意思是还想让我继续给这个孩子辅导一下，一方面是辅导一下薄弱的语文科目，另外一方面是做一些心理建设，因为这个孩子多次提到喜欢上我的课。他爸爸觉得，孩子对我有一份不一样的依恋。

打完电话，孩子的爸爸给我发来了孩子从小到大的一些资料，他小学时候的成绩单和老师对他的评价，在小学老师的评价里，我看到这是一个非常聪明好学的孩子，老师也是极其有才，鼓励孩子。到了初中，就是他在乡下的成绩单，除了数学和英语低空飞过，其他科目全部都是50分以下，副科没有一门是及格的。最令我心痛的是孩子写的那封信，也就是吓坏他的老师的信。歪歪扭扭的字里，充满了对生命的困惑和对自己的失望厌弃，看的人想落泪。要经历多么难熬的阶段才能写出来这种字字带血的文字。再看照片，昔日那个胖乎乎的孩子，经过两个学期，已经又高又瘦，非常帅气。他爸爸发的是暑假带他去拓展训练营拍的照片。孩子笑容灿烂，十分阳光。爸爸说为了孩子，他卖掉了自己的出租车，已经不再去开出租了，夏季的拓展营也是他花了两万块钱报的，从现在开始，可以连续培训七年。为了调整孩子的心理，妈妈开车带他去上课，由于分神，也撞坏了自家的车。我不禁唏嘘感叹，短短两个学期在这个孩子，这个家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他爸爸说现在孩子上寄宿制学校，每个月放四天假，他爸爸想让我见缝插针地用这四天里的两天时间给他上课，抓一下文言文，并心理疏导一下。这位望子成龙的爸爸非常担心孩子能不能学好，在学校会适应新的环境吗？孩子告诉他，前几天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学校，醒来后很担心地问爸爸，我不会再回到那样的日子了吧？爸爸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