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去西昌以前的老照片对比可以吗


历史灰尘注:前面我更新完了曾昭抡博士的《滇康旅行记?》,下面我们一起去看看大凉山的人文与风光。1941年7月1日,跟随民国曾昭抡博士和他的“川康科学考察团”出发,看民国时的大凉山人文与风光。本文?摘?自曾昭抡博士《大凉山夷区考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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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四川省的老地图一看,该省西南角上,是一片高山地带,这片地方,几千年来,几乎纯由夷人居住,汉人很少插足。那便是在西南各省很有名的凉山夷区。西康建省以后,川省这只角,大部分划归康省管辖,即成目下所谓宁属区域。自该时起,凉山区域,分属川康两省,成为川省西南角与康省东南角的一片特殊区域。

两省分界,即在南北直贯该区的大凉山山脊,所谓凉山区域,大部分在北纬二十八至二十九度,与东经一百O三至一百O四度之间。其所包括的范围,大抵北以大渡河为界,东北与犍为、宜宾两县接壤,东南以金沙江与云南分界,西以西会大道为限,四川省境内雷波、马边、峨边三县绝大部分,与屏山县的一小部分,以及西康省境昭觉全县,与一部分西昌、宁南、会理、越西等县的地方,均属于广义的凉山范围以内。狭义说来,则康省境内,只包括觉昭县城以东;四川境内,只包括雷波县城以西。按照此种狭义说法,凉山夷区,又可分作大凉山与小凉山两个区域,二者以大凉山脉南北走向的山脊为界(这条山脊的最高峰,大道由之通过的地点,称为黄茅埂)。

四川境内部分,即山脊或黄茅埂以东,称为“小凉山”区域。山脊或黄茅埂以西,西康省境,则称“大凉山”区。除开这种特殊的区域意义以外,“大凉山”一名,并指纵贯此片区域的山脉。至于“凉山”一名的由来,大约系因此片山地,海拔颇高,气候寒冷的缘故。汉人之所以迄未深入,一部分固因当地夷人过于凶悍。另外一种理由,大约系因其地高寒,不宜耕种。在另一方面,对于畏热爱凉的倮夷民族,这块地方,倒很理想。由此形成了此区的特殊状况。四川省境的雷马峨屏区域,从一般汉人看来,已经够可怕了。可是此区中夷人最为强悍的部分,实在就是所谓的小凉山区域,那部分在前清时代,官府势力,还是相当地能够达到。少数汉人,甚至一直居住到黄茅埂脚下。


到了民国初年,国内军阀混战,夷务废弛,该区方沦于夷族之手。至于夷人的真正老巢,大部黑夷居住的地方,乃在凉山西坡,目前西康省境,昭觉城与黄茅埂的中间。那块地方,清代汉官势力,始终就未怎样实在达到,后来更不必谈。迄今一切地图,无论是本国或外国人所测绘的,对于凉山区域,类皆略而不详,有的甚至留出一片空白。关于此区地理,实有更加详细予以调查的必要。

粗粗地看来,凉山区域的山脉(所谓大凉山山脉),可视作康省贡嘎山山脉的余波,经由小相岭分支,向东伸出而成。它的形状,约略像一把梳头发的梳子,一条一条的山岭,自北向南伸延,其北端大体互相接起,和梳子的背一般。不过这把梳子,全部轮廓,乃是窄而长。其各条山岭的走向,也不是完全正北正南。例如最高的一条山脊(黄茅埂),便是略偏西南。顺着山脉的方向,此区内的河流,大都在山谷间,由北向南流。论起山势来,凉山西坡(大凉山区域),坡度缓和,山露红土,少有树木,宛似云南省境的山顶地带。东坡小凉山区域,则山峦起伏,群峰突耸,悬崖陡壁,树木较茂,乃是一种比较地近乎四川式的风景。前清一代,进剿凉山倮夷,差不多每次都是从雷波西进,道途险阻,损失往往可观。若是由西昌向大凉山东进,直捣夷巢,从地理上说,实在便当得多。当时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大约是因为对于该区地理不熟悉的缘故。

以前在中国境内,凡是一般人难于通行的地方,只有三种人能去。一种是邮差,一种是商人,一种是外国人。邮政和通商,只图大家方便,不与政治发生特别密切的关系。因此凡是地方上有特殊政治势力存在的区域,别的人尽管禁止出入;惟有对于商人和邮差,可以通融,往往可以通行无阻。例如西康省境的木里公司,千百年来,读书识字的汉人,根本无法通过,更谈不到考察(这种情形,最近几年,已经好些)。可是邮政业已通了好些时候,商帮更将此区当做通行大道。三十一年以前的新疆,也只有邮差与商人,可以通行无阻。甚至在抗战期中,东三省以及其他沦陷区,邮政仍然畅通,商运亦少有阻碍。至于以前外国人之所以能到中国人不能去或不敢去的地方,一部分固然因为他们富于冒险情形,主要地却是仗着清末所缔结的各种不平等条约以及惧外心理的保护。在这种状态下,凡是外国人足迹所到的地方,当地官厅,不得不特别予以保护。

对于凉山夷区,这几类在别处仿佛享有特殊权利的人,就一齐都没有办法。凉山区域,始终就没有通过邮政。邮差当中,私自走过此区,偶尔是有的。不过邮线始终未能辟通。邮差通过,和别的人一样,照例有被抢与被掳的危险。打开邮政地图一看,四川省境,此区是一片空白。由西昌向东行,邮政只通到昭觉县城。雷波距离西昌,经凉山不过五百华里左右。然而由西昌寄到雷波的信件,却要绕道一千多华里,经由雅安、成都、宜宾,兜那么大的一个圈子送去。

西洋探险家的足迹,到过蒙古草原,去过青海高地,入过富饶的新疆,进过神秘的西藏。走遍了木里、江心坡等等边疆民族居住的区域。可是他们对于大凉山,始终有点“望洋兴叹”,“裹足不前”。零星的尝试,有过几次。由西昌走到雷波的,似乎前后也有过一两位。但是彻底走遍凉山,做具体研究工作,后来还留待中国的科学家。富有冒险心的西洋人,平常对于深入中国内地,考察探险,最是热心。何以独对此区,不敢问津,骤看似乎索解。细查一下,过去发生的两宗事件,大有关系。关于照灯坪天主教堂的故事,上文在第一章中,业已述及。另外一件,是清末英国探险家布尔克(Donald Burk)的故事。在宣统元年的时候,布氏带着翻译等十余人,由保头护送,自西昌入凉山探险。到达耶路那打东北的连渣脑地方,不料居住该地的一支夷人(素噶家),是夷区中最凶悍的一支,素以孟获嫡系子孙自豪。布氏行至该处,这支夷人,即将他杀死,劫其衣物,掳其从人。四川总督赵尔巽,听到此讯,深恐引起国际交涉,乃调西昌、峨边、马边三处的兵,同时进剿。次年,兵到连渣脑,夷人已逃。只烧去若干房屋,诛戮几个娃子了事。至今布氏遗物,一部仍存,保存该物的黑夷,且视之为战利品,以此自傲。在这种情况下,无怪连爱好冒险的外国人也不敢去了。

关于天主教在凉山中的势力,以前有过一些过分夸大的记载。例如二十七年的昆明报副刊上,登过某君的一篇稿子。上面说到,天主教徒,为夷人医病,因此深得夷人信仰与崇拜。某次一位女修道士,骑马过凉山里面的一座山岗,一群野蛮的战士,便纷纷跪落尘埃。这一类的笔记,拿来当做神话消遣,自然是一段很美丽的故事。可是实在说来,内容与事实差得太远。事实是,一来夷人有病,根本就不吃药;二来天主教徒,根本就不敢深入凉山;三则凉山倮夷,决没有那样驯良和文雅。

除开本山夷人以外,在凉山区域比较走得最多的,还要推汉籍商人。夷人需要汉人地方的若干物产,特别是盐巴和布匹,酒与针线,与其他几种他们喜欢的东西。前清时代,入凉山做盐布生意的汉人,很有一些。其中无疑地有许多位,曾把凉走穿。可惜这些人知识程度太低,大部分都不识字,而且除开生意经以外,观察力殊欠敏锐。因此他们始终没有留下任何记载,可作我们参考。到了清末民初,夷人日益猖獗。汉人入山,多被绑去做娃子。“重利”的商人,亦皆裹足不前。夷人所不可少的盐、布二物,往往自己派娃子到街上去买,买好自己挑回。至于夷区出产,以前汉人还进去贩白蜡虫和中国药材(贝母、党参等)出来。民国八年以后,他们冒险进去换取的东西,只有大烟一宗。惟有此物,利钱够厚,值得拼着性命去试一试。因此任何入凉山做考察工作的人,在那区内,都有被误认作鸦片商人的可能。鸦片商人,也大都不过走过凉山的一部分,达到他们的目的,便行折回。对于翻过大凉山,他们并没有兴趣。因此关于凉山地理情形,不见熟悉。同时他们进去仍然随时有被卖或被掳去做娃子的危险。

据上所说,各色人士,都不敢贸然通过凉山。至于实际上真正走穿凉山的,为数尤少。因此前人对于凉山地理,几可说一无所知。物产等等,亦谈不到。现在对此各方面所得的一点情报,完全是民国二十三年以后几次国人组织的考察团体做出来的成绩。

凉山区域交通概况由西昌东行,二十七华里过大兴场后,不远便入倮夷聚居的凉山区域。通过凉山夷区的交通路线,总括起来,主要地可分两条:一去雷波,一去峨边,皆需经过昭觉县城。这两条路当中,去雷波的路,比较重要。夷人穿过凉山,平常总走此路,因此可视作凉山区域的交通大道。此路东段,又分三线。这点将于下文详细述及。


由西昌到昭觉的路,普通是经过大兴场、玄参坝、倮倮沟、滥坝、四块坝子等处。路线方向,起初大体向正东。过大兴场后不远,改向东北,对玄参坝。自该处折向东南,上到燕麦地丫口,乃复改向东北东,一直到滥坝。由滥坝前进,大体又改向东南东。如此走到四块坝子,又复大部东北行,直到昭觉城。

此路计程约一百九十华里,为西昌、昭觉间的交通大道。以前沿途各村,均有汉人居住,田地亦多归汉族耕种。民国八年夷人大举叛乱以后,大兴场以东,始全部沦为夷区。近年来情形略有改善,邮政复可循此线到达昭觉,走此路从西昌到昭觉,赶路前去,两日可达,第一天宿在倮倮沟,可是因为道途艰阻,而且久已失修,夷区内复无桥梁,遇河即需涉水;所以现在普通多将此段行程,分作四天。第一天由西昌行,宿玄参坝,第二天宿倮倮沟,第三天宿四块坝子,第四天到昭觉。有时候连这样地平均一天走五十里,还做不到。像我们这次入凉山,一共就走了六天。上述四站以外,大兴场与三湾河两处,额外各耽搁一晚。

上述大道以外,另外一条由西昌经夷区到昭觉去的路线,是由西昌北行,第一天宿礼州,第二天到泸沽(以上一段,与目前的乐西公路相同)。第三天由泸沽改向东北行,经冕山到甘相营(如由西昌赶路去,两天可由西昌到甘相营)。自甘相营东行偏南,经两河口、米市、鲁鲁卜阿、豹尾山、三岗、巴且等处到昭觉。由甘相营到昭觉,行程约计四天,路亦难走,沿途且需夷人保护(由西昌经倮倮沟到昭觉的路,目下已可不一定要夷人保护)。不过这条路上,邓秀廷势力,完全可以达到。有邓照应,即无问题。无论如何,此线不仅为一条小路,而且比大路绕得多,循之至少需六七日方达。因此自来少有人走,现在仍是这样。

上文提到,由昭觉到雷波去的路,其东段计分三线。寻常所走路线,系取道竹黑(一作竹核)、乌坡、美姑、磨石家、黄茅埂(大凉山顶)、拉米、黑角、乌角,入雷波城的西门或南门。此路自昭觉到竹黑一段,方向系续向东北行。由竹黑大体改向正东,到乌坡。从乌坡溯“系河”(亦称“树叶沟”)北下(略偏东),到该河流入美姑河处,过河复改东北行,到美姑。由美姑前进大体向东北东走。将到磨石家一段,改向北东北。自磨石家复向东北东行,到达大凉山绝顶,目前川、康两省分界处的黄茅埂。由该处横过形似刀背的大凉山脊,平坦续向东北东走,约行三十二华里,始将此条平坦的刀背式山脊过完。到达名叫“罗兹稚杰”的地方(此处亦名“罗莫泥秋”),自该处前行,旋即陡趋下坡。东行约七华里后,折向东南到拉米,过拉米后续向东南行八里过西苏角河上游溜索,到该河南岸,溯河东行十一里到“巴角”。由“巴角”继续溯此河而下,北行九里到母狗坡,复依河折向东,五里又过河上一条溜索,地名“拉母剥角”。自此前行,复在河左岸(东北岸)上走,溯河向东南行。过黑角后,继续向东南走十四里,上到一处山口。此处仍近西苏角河边。最后一段,途中自山上向右下望,已可看见此河流入金沙江处,即在附近不远。自此处山口路折向东北,离河前进。后来大致采此方向,经乌角直到雷波城。这条线路,在黄茅埂以西,上坡路坡度缓和,便于交通,颇合理想。黄茅埂以东,凉山东坡,则山势陡峻,道途险阻,殊非理想路线。上面已经提及,清代进剿夷人,全系循此路自雷波攀山西进,殊属失策。至宣统年间,赵尔巽因布尔克事件,进剿凉山(参阅上文),乃自雷波、西昌、峨边,三面进兵,于宣统二年,会师于耶路那打(磨石家)西北四十里之牛牛坝。凉山形势,至此方得一种鸟瞰。遂引到修筑雷建通道之举。

西昌到雷波,途经昭觉,按照上述大道路线,实测全程不过五百O三华里。前人记载失实,将昭觉到雷波一段,称为四百八十里,较之实数(三百O九里),多出一半以上。即此一端,亦可见过去对于凉山地理,何等隔膜。此条路上,五百里中,四百五十里属于夷区。惟两端尽处,东边雷波附近之乌角,与西边西昌附近之大兴场,仍在汉人手里。目下昭觉虽又设治,可是县城孤悬夷区当中,情势亦颇特别。

由昭觉到雷波的三条路线,可分别称为北、中、南线。以上所述经由拉米、乌角、黑角的大道,即系南线。其他两线,由昭觉到磨石家附近,均与南线相同。在磨石家附近,三线分道。中线及北线,均不经过黄茅埂而系在其东北,山岭半腰,地名“省己”地方,翻过凉山正脉。黄茅埂冬季积雪,不便行走。夷人平日来往,亦系夏秋走黄茅埂,冬天走省己(省己地势较低,不致为雪所阻)。

中线即是所谓雷建通道的路线。清末宣统二年,川督赵尔巽,在征剿凉山之后,令雷波厅及西昌县,赶筑大道,通过凉山,名曰“雷建通道”(建昌系西昌别名)。其所拟路线,自雷波出城北门,经夹夹石、三棱岗、田家湾、扇子坪、大谷堆后,在省己翻过凉山正脉,乃经天喜、罗脚、三岗(此系另一处地名“三岗”的地方,与上文所指者不同)、噶合底衣,到磨石家山下的易子角地方,与上述南线会合。据称由雷波到三棱岗,不过九十华里。全线自雷波到昭觉,一共亦只四百六十华里(按旧日估计),实较走乌角、黑角的旧道为捷。而全线路多在山脊上行,大部平坦好修(循拉米、黑角路去雷波,沿途路左隔西苏角河望见山脊上的平坦路,即系此条路线)。旧道走黑角、拉米,道路崎岖、逼窄,险峻特甚,路亦不近,乃是一种不聪明的选择。雷建通道如果修通,凉山交通,势将便利不少。夷匪控制,亦必不成问题。不过此种情形,虽为汉人所祈望,却是夷人所切忌。因此倮夷对于破坏这种计划,不惜以武力对付。据常隆庆先生记载,赵尔巽氏,为彻底整理凉山计,于宣统二年,饰雷波厅通判叶锡祺,招土勇三百,名曰“雷建通道勇”。企图藉此沟通凉山,便利交通。乃营堡未成,恩札家即率众来劫。未几而同志会乱起,全部停工。辛亥革命以后,此项工作,无形地长期停顿,甚为可惜。此项雷建通道,原系责成雷波、西昌,分头向凉山修建。准备在凉山正脉接合。由西昌东修的路,进步颇速。至停工时,业已沟通昭觉,越过美姑河,达磨石家之下,只剩最后一段未竣。自雷波西修者,则因一部分需新测路线,进步要慢得多。停工时一共不过修了一百二十华里,至扇子坪为止(由雷波到三棱岗一段九十华里,由三棱岗经由田家湾到扇子坪,约三十里)。全部工程中,只有由三棱岗到天喜一段,地形比较复杂,修路较难。此外由雷波到三棱岗,及由天喜到昭觉,大都坡度缓和,施工较易。已成的一段,路宽五尺,路面平整,几可在当时驶驰车马。惜民国以来,大部又被夷人破毁,非复昔时情形。今日在此路上旅行,又觉殊属艰阻。由此可见,建设难而破坏则易。

上段所述雷建通道完成程度,系采自常隆庆先生的记载。此次路过雷波,遇见熟悉本地情形的小学校长王雨庵先生,倾谈甚久。据王校长所谈关于雷建通道情形,与常先生所载者,颇有出入。二者不知孰较确。因此特将王氏所谈,略记于此。据王谈,雷建通道,不经乌角等处;而系由雷波县城北行,经夹夹营(一作“呷呷营”)、野猪塘、西苏角、俄摩夷达,自该处过西苏角河到拉米。然后自拉米到黄茅埂,翻黄茅埂,经磨石家到美姑、竹黑。赵尔巽令西昌、雷波两处地方官,分段修筑后,自西昌东修的路,当已修到黄茅埂,全段告竣。雷波所担任部分,自该城西修,不过修到野猪塘为止,测量工作,亦不过做到西苏角附近的俄罗夷达。俄罗夷达位在一片悬崖上,到该处路线需过西苏角河,而苦无法下此悬崖,测到此处,工程师意见分歧,正在此时,测探队队长为夷人所袭杀,全段工程,由此遂骤告停顿。

至于昭觉、雷波间的北线,在磨石家附近与南线分手后,仍与中线不分。一直在省己翻过凉山正脉,到大小谷堆,仍系如此。到三棱岗以后,最后一段(由三棱岗到雷波),与中线相同。惟中间由三棱岗到大谷堆一段,则两线分歧。北线自三棱岗西行,不过田家湾、扇子坪等处,而在其比较低山上走。西昌青年团王隆映主任,此次和我们一同穿过凉山到雷波后,同年十一月间复自雷波动身同去。由磨石铁哈等夷酋做伴,循北线回到昭觉,王雨庵亦送至三棱岗方折回。据谈该线原来亦是大路,所经为恩札家地。因久无人走,业已荒废不堪。自的雷波行,据云最难走的,为“夹夹石”(距雷波十五华里)到“桅杆顶”的一段路。此段虽则一共不过二十华里左右的距离,却是难走达于极点。昔日本是大道,今则满长竹林。径宽不盈尺。一路前进,披荆斩棘,沿途皆需屈身在竹子下面窜过。困难达于顶点。此线里程,略较乌角之路为绕,除夹夹石至桅杆顶一段以外,因地势较为平坦,实远较后者为好走。全线途中计共翻两座高山,其中一座,自山脚到山顶高度,约与由大兴场到玄参坝途中翻上的山相等,二者成为雷波、西昌全程中最大的山坡。此线大部虽坡平坦,然尚不及雷建通道好走,该道或为最合理想的公路路线。中北两线,自雷波行,最初出北门到匾岩一段,路系向正北行。自夹夹石折向西北西。前行大体循此方向,在南线之北西去,在省己过凉山正脉到天喜后,乃折向西南,经耳堡、黑尺、三岗等处,到磨石家(常隆庆及王主任,均如此云)。

南线自昭觉到磨石家,约计一百O三里。由磨石家到雷波,则约二百O六里。一共是三百O九里。此段路普通多分六天走。自昭觉行,第一天赶路到乌坡或美姑宿。第二天到磨石家。第三天宿黄茅埂山顶。第四天下山到拉米。第五天到黑角。第六天即赶到雷波。如果兼程赶路,第三天可以翻过黄茅埂,赶到拉米住宿,如此可以省去一天日程。据云特别会赶路的人,有时四天就可赶到,不过路上如此崎岖,这样走是很不容易的。比较悠闲一点的走法,分作七天,第一天由昭觉只到竹黑,第二天宿美姑,第三天到磨石家,以后便和以上所说的一样。我们此次沿途考察,所费时间更久。上述七站以外在乌坡耽搁了一夜,乌角又耽搁了一夜,一共走了八天半之久。关于北线,据王主任测定,由雷波到磨石家,共三百余里,计行四天可达,不过他们途中一共费去五日。

以上所述各条路线以外,拉米至乌角一段另外还有一路线就是不经黑角,而过马颈子。循该线行,自拉米一天宿马颈子,第二天即到雷波。此路据说较近亦较好走。可是黑角旧道以及雷建通道,均未采此线,该两路均不走过马颈子。

由昭觉到峨边的路,比起去雷波的路来,只能算一条小路。该路人烟稀少其艰苦有甚于雷波之路,途中好几天全无人烟,只可裹粮打野,宿老林中过夜。不但汉人从不走此路,夷人也少有这样通过的。迄今科学人员走过这路的,只有常隆庆先生等在二十三年所做的那次考察工作。据常先生所著《雷马峨屏调查记》记载,去峨边的路,亦系自磨石家出发处7.自该处大体径向北走,前后共费十天,方始到达峨边城(但常先生当面相告,赶路七天可达,路亦较去雷波之路为平坦好走)。根据常先生所记,此路峨边系在昭觉之北而略偏东北,雷波则约在正东而微偏北。由昭觉去峨边,上述路线系由昭觉城大体东北行,到磨石家。自该处折向北行。以后一直向正北走,直到峨边。其中只有几小段,系向东北去。这条路上,虽属荒野,但夷患不算太凶。沿途夷人,多颇和善。以前只需找到夷人做保头,护送前去,安全便无问题。惟闻靠近峨边县城一支夷人,近来反叛。所以最后一段路,是否安全,颇有问题。除上述路线外,另外一条去峨边的可能路线,不过美姑河,自昭觉即径向北行(一部偏东北),溯西溪河而上,过连渣脑前去。循北方向,一直到峨边。因为连渣脑的素噶家夷人,特别凶悍,所以此路颇不宜走。

去雷波的大道(经过黑角、乌角的)方向,自昭觉到磨石家一段,大体系向东北走。磨石家到黄茅埂一段,改为向东北东行。翻过山脊到罗兹雅杰一段路,几向正东时微偏东北。由罗兹雅杰东南行,下山直到拉米前面八里的溜索。自该处起,蜿蜒循西苏角河行,初向东到巴角,继由该处北上到母狗坡,乃复东去到第二道溜索(拉母剥通)。过此溜索后溯河上坡,复改向东南走,过黑角上到山口。从山口下山,改取东北方向。途中在未到乌角以前,又翻一座小山,但方向大体少有变动。如此走过乌角,直到雷波全程告毕。以地理上位置来说,昭觉略在西昌之北,雷波又略在昭觉之北,但较黄茅埂(大体在昭觉东北)则稍南一点。循此路自西昌到雷波,正好五百华里左右,步行不过十站路。若非夷区阻梗,交通应颇为方便。但事实上目前大量运输,固不必谈。即由西昌送雷波的邮件,亦需大兜圈子。其所采路线,自西昌北上,经越西、富林,到雅安,乃折往东北,经雅安后循川康公路到成都。自成都南下乐山,再循水路溯岷江到宜宾。到宜宾后,复折回向西南行。溯金沙江而上,到达雷波,这条迂回的路线,由西昌到雷波,共计二千O几十华里之遥。比起横越凉山的路,远出四倍以上,距离相差一千五百华里。在时间与路程上,均极欠经济。近来乐西公路修通,改由西昌径趋乐山,此路可以省去三百余里。然而较之横过凉山的路,仍然超过一千里以上。开辟通过凉山的路,为川康南部交通辟一捷径,目下实有相当必要。同时交通畅达以后,几千年显成一种化外之邦的凉山夷区,即可由政府充分加以控制。其政治上意义,较之便利交通,尤为重要。此点赵尔巽氏,远在三十余年以前,即已见到。可惜民国成立以后,反少有人注意,坐视夷人自行其是。

国父建国方略中,实业计划部分,列有自宜宾(叙府)修筑铁路,经雷波后,通过凉山到西昌,成为叙府、大理线的一部分。其眼光远人,深令我辈叹服。此条铁路,目前一时虽尚不易完成,可是通过凉山夷区的交通大道,亟宜辟通,则属无可怀疑之事。

凉山倮夷,文化殊低,其所住区域,一切道路,皆系天然走成。高低曲折,悉听自然,向无修桥筑路一类事。因此该区原有的路,类多逼窄险陡,步行亦感困难。同时他们运输办法,多用人背。驮马、挑子,一概不用。往来亦大都步行,骑马罕见。在这种情形下,好路自然不觉得怎样需要。对于自外面进去的人,道路艰阻,固不必说。最困难的一点,是凡有溪河之处,概无桥梁,而山中溪河又是特别地多。例如西昌到雷波途中,除两端汉人居住区域外,中间全部夷区(自大兴场到乌角),四百多里当中,无论大小溪河,根本连一座桥也没有。只有西苏角河上,因河水实在太大,在两处设有溜索(其他各路,偶尔会看见一座桥,例如峨边道上即有;但是这种情形,也是绝无仅有,而且只在受了汉人影响的地方,才可发现)未设溜索之处,走过时小水涉而之过(在川边一带,涉水称为“叉水”),万一水太大,无法可涉即游泳过去。此事对于不习惯游泳的汉人,殊成问题。夷区道路之所以不修,一方面系因夷人文化水准尚低,生活简单,交通亦不频繁,所以并不感觉有将路修好的必要。另一方面则是他们的一种自卫政策,利用交通不便,防止汉人势力深入。此点从他们故意将汉人以前所修道路桥梁,加以破坏,可得充分证明。例如雷建通道,原来路面殊宽,现在却有不少部分窄得像小径一般。原来这条路上的桥梁,一齐破坏了。至于拉米、黑角旧道,更是弄得逼窄险阻,达于极点,让汉人不易入。这些路上,不少地点,汉人以前都驻过兵。当时的路,决不会像现在这么糟。雷建通道线上,三棱岗在清代为一汛防。扇子坪、大谷堆、天喜、罗脚、三岗、噶合底衣等处,也都设过哨卡。黑角路上亦设汛,由把总一人驻守(三棱岗则设有守备或巡官一人,其下另有把总。该处并筑有土城以御敌,称为一处屯衙,足以坚守)。似此情形,这些地方以前的路必然修得还不错。后来民国八年夷人大举叛变,小凉山区大体沦于倮夷之手。经他们有系统的破坏,方成目前这种状态,夷人所占之处,原有村庄、街市,以及汉人住宅农庄,均被彻底破坏。连以前娃子所铺石板路,亦被掘去。要不是史籍记载以及父老传说,对这方面有一种正确的指示,目前经过此区的人,几乎无法可以相信当初汉人居住时代的情况。

清末雷建通道的修筑,其目的在将此线辟成驮马大道。目前鉴于国家经济情形,第一步恐怕也只能做到重复将雷建通道辟通,令其可走驮马。从路线上,南线东段(黄茅埂以东),显不相宜。该段既过嫌艰阻,目下路基又太窄,开辟殊属费事。不如全程采取中线雷建通道故道,一切可以比较简单快当,工程也要容易得多。

驮运大道修通以后沿途设站,夷区即大体可由官厅予以控制。第二步工作,应为修筑西昌、雷波间的公路。然后第三步乃修铁路,完成国父对此区的建设计划。公路路线,大体亦可循雷建通道的路线。惟该路若干地段(如玄参坝、忙母鸡梁子等处),坡度过于峻陡,不合公路条件,不得不设法酌量改道,改循河谷或其他较平路线,此则尚有待于工程师的测量。自西昌到雷波,若于昭觉以后循南线走,全程不过三百O九里。走雷建通道,则据称昭觉雷波段,共约四百六十华里。加上西昌、昭觉间的一百九十四里,总计实约六百五十里。自雷波到屏山,循现行路线,此次实测结果,水陆共计三百一十华里。由屏山至宜宾,水路二百华里。总共循现时大道,由西昌越凉山到宜宾,全程为一千O十三华里,恰约与乐西公路的距离(五百十四公里,即合一千O二十八华里)相等。近来经济部金沙江工程处,积极打通金沙江航路。由蛮夷司经绥江、屏山,到宜宾一段,今已终年通轮船。由雷波到蛮夷司,不过二百O一华里。按此自西昌经雷波到蛮夷司,循现时路线,为七百O四华里。当然辟成公路,比较要绕些,然而大约仍较乐西公路为近。无论如何,辟成此路,作为乐西公路的平行线,纯粹从西南交通系统上面着想,也是值得。同时凉山夷区的特殊性,亦由此可以完全消减。至于由蛮夷司到宜宾的水路,约计一百三十里到屏山,又二百里到宜宾,全程三百三十华里。此数较之乐山至宜宾的水路(四百华里),也要近些。由此看来,此路修通以后,对于由缅甸经西昌到重庆的货运,实在是一条捷径。

从上文所说,凉山区域中,磨石家成为一处重要的交通中心。另外一处,此项枢纽,则为此处西北四十华里之牛牛坝。该处位在野车河流入美姑河处,北负大山,三面环水,海拔一五六0米,高出河面约一百米。河壁极为陡峭。所谓牛牛坝,则是一片台地,地形极似雷波县城附近。这片地南北长约四里,东西长约二里。其上满辟稻田,为凉山所少见。自来此处人口颇多,近闻因发生瘟疫,死人不少,夷人多迁走,已类满墟。由该处东行,经省己、拉米等地至雷波,计程约三百八十华里。北行经洼海、汉石坪等处至峨边,约计四百九十五华里。往西经竹黑至昭觉,则约一百二十华里。另外一路,可西去越西县境的甘相营。以上各路皆为凉山夷人时常通行的途径。此处形势险要的地点,实为用兵凉山者所必争。宣统二年,赵尔巽会师于牛牛坝,可说是得到征服凉山的真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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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与梅、竹、菊称为“四君子”,具有典雅、高洁、坚贞不渝的寓意,同时因其花型、叶形美观,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深受市民喜爱。

11月8日,由西昌邛海旅游投资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市兰花协会联合举办的兰花展在建昌古城涌泉街举行。300余盆精品兰花悉数亮相,兰友们以花为媒,以兰会友,共赴一场初冬“盛会”。

上午9点多,记者来到兰花展现场,并排而列的兰花竞相绽放,阵阵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前来观展的市民络绎不绝,大家漫步展区,或驻足观赏,或轻闻花香,还不忘用手机、相机打卡拍照。

“我本来就爱好兰花,栽种兰花有30年了,兰花是中国古代文人墨客最喜欢的植物,它不艳丽,也不和谁争抢,是一种幽香,兰花文化和中国的儒家文化很合拍。”兰花爱好者崔彦光一边观赏一边向记者介绍道。

“我今天专程来观展,一方面是希望观赏到稀有品种,另一方面也想多认识几位兰友。”市民杨女士表示。现场,养兰专家详细讲解养兰、赏兰知识,不少兰友还分享了自己的养兰故事,大家相互交流经验,品评鉴赏兰花。

“秋芝芽黄素、建兰红娘 、瑞雪、黄金甲、秋芝素等都因量少、与众不同而成为稀有品种,十分珍贵。”市兰花协会秘书长但舒介绍道。

但舒表示,古城古色古香,古城文化与兰花文化相互衬托,相得益彰。在接下来的元旦、春节等重要的节日里,将陆续举办兰花展,让更多的人了解兰花知识,不断传承、弘扬中国的兰文化。

融媒体中心记者:杨雪 陈家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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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一个叫金口河的地方前往峨边的。在这座距离大渡河不到50米的汽车站,我搭上了一辆东风中巴车。车上挤满了和平乡的彝族人,他们操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大声说笑着。一个男人把一张100元现金递给我前面的老太时,叽里咕噜地讲了一大堆,由于太过激动,口水都滋到了我手背上。原本无伤大雅,但在防范新冠病毒传播的日子里,这一突如其来的飞沫攻击,不亚于扔来一颗手雷。电光火石一刻,身体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那只受惊的右手,触电一样抽了回来;而左手,也下意识地从随身包里翻出了免洗消毒液。

当然无理由怪罪这位说话喷沫的大哥,更何况坐我前面的那位老太,几乎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她身披一件紫色衬衫,上面点缀着一圈圈蓝色小花,具有鲜明的彝族美学特色,非常惹眼。乌黑的麻花辫盘成髻,包有一块别致的黑色头布,雪花状的饰物别在后面,这样的打扮在小凉山之外可万万见不着。我一边打量着她,一边任屁股不断和塑料座椅发生着剧烈摩擦。窗外,大渡河在颠簸,那是中巴车在306省道上飞一般狂奔的证明。扬起的尘土弥漫在村庄上空,坠入岸边,和裹挟而来的泥沙纠缠在一起。成昆铁路旁的冶炼厂里炉火熊熊,它们冒出的黑烟,还不足以驱散萦绕在壁立千仞的大峡谷高处的白色雾气。

峨边火车站位于大渡河畔,我从这里搭上T8869次特快列车,前往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州府西昌。在售票厅,我看见两个打扮入时的女孩,站在取票机前用彝语小声嘀咕着什么。

“你晓得咋个取票不?”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突然用四川话向我发问了。

“如果你需要纸质车票,就点击取报销凭证。如果不需要就直接刷卡进站,也可以打印一张购票信息单。”我说。

“谢谢。很久没坐火车了,都不知道怎么操作了。”听到我不讲四川话,她马上切换成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啊,这也没办法,前不久中国铁路开始实行电子客票,纸质车票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我们笑着别过,直到T8869次列车驶入站台。找到14车厢的座位号,刚刚卸下行李,就看到她们二人坐在了我对面。这般短暂的一次别离,就像一首俏皮的钢琴曲,漫长的旅途总是需要一些事先未彩排的伴奏。

戴眼镜的女孩叫阿尔金西,她和闺蜜来峨边找朋友玩,待了整整四天。当我问她峨边好不好玩时,她却眉头一皱,说每天都被朋友拉去各种地方吃喝玩乐,根本没时间去领略自然风光。

“那这么说,你们应该没去黑竹沟看看?”

“黑猪……沟?这是哪里,有很多黑猪吗?”她一脸疑惑。

“好吧,看来你真没了解过。在我看来,黑竹沟算是峨边最有意思的景点了。它是一片神秘的原始森林,有没有黑猪不知道,但有数之不尽的奇珍异草和飞禽走兽。”

“那没去岂不是太可惜了?”阿尔金西叹道。

“等你听我说完,可能就不这样想了。黑竹沟还有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传说,一直有人在里面神秘失踪或死亡,因此它又被称为中国的百慕大。而且,虽然黑竹沟很早就开辟出成熟的景区,游客可以享受温泉和度假酒店,但总有些不安分人会想方设法潜入到景区以外的地方……”

“听上去是有点渗人。”

“2014年8月,3名驴友在黑竹沟失踪了。我当时一直关注这事儿,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阿尔金西显然已被吊足了胃口。

“最可怕的是,经过五十多天的搜救,人们最终找到了两具尸体,另外一人至今下落不明。”

“太可怕了。”阿尔金西摇了摇头,陷入一段沉默中。车窗外,光明与黑暗在反复搏杀。

列车从一座山洞里钻出来,还没喘口气,便又消失在另一座山洞中。如此折腾个几十回合,却始终走不出这幽深的大渡河峡谷。这段路程是修建成昆铁路时最难攻克的“筑路禁区”,几乎每一块碎石上都流淌着铁道兵的血汗,和前来视察的领导们控制不住的眼泪。而在这连绵不绝的大峡谷背后,更有无数像黑竹沟这样神秘的无人区,躲藏在一个个更加与世隔绝的地方。

列车穿越大峡谷时,假如你稍稍一抬头,也许会看见这些光秃秃的玄武岩峭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山体滑坡防护网。它不仅仅是成昆铁路,也是全车乘客和工作人员的守护神。每年夏季汛期来临时,这条铁路总要饱受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的困扰。2019年8月,一场暴雨使甘洛境内凉红至埃岱站之间数万方高位岩体崩塌,成昆铁路不得不停运三个多月。这对于铁路沿线人民的出行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而甘洛,正是阿尔金西的家乡。

“你坐火车回甘洛,那你来的时候,不知道电子客票吗?”我问阿尔金西。

“我坐汽车来的。”阿尔金西说,“本来也打算坐汽车回去,不过买票的时候听说公路塌方了,所以改了火车。”

公路坏了,还有铁路;铁路坏了,那就啥也没了。这就是凉山地区的交通现状,人类已经发明出载人飞船和无人驾驶汽车,但仍有一些人在凶悍的大自然面前举步维艰。

好在至少这一刻,阿尔金西尚能端坐在还算舒适的T8869次特快列车上,我的火车旅行也能继续。而脚下这条成昆铁路,也刚刚度过了它的50周岁生日。在高铁全面统治这个国度的今天,凉山人民仍将很长一段时间内受益于这条伟大的山岳铁路。

我给阿尔金西讲了在金口河被当做外国人,差点被警察抓走的故事,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得知我要去西昌,她特意关照我多擦点防晒霜,说那里热得很。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她从甘洛站下车。临别之际,我才知道她是一位刚刚大学毕业的语文老师,正在甘洛一所中学代课。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阿尔金西下车之后,乘客减员了一大半。到了普雄,呼啦一下全空了。很多人索性脱下鞋子,往三人座椅上一躺。

然而普雄站到底是普雄站,它永远不会缺少乘客。那些躺下来的人,只能遗憾地痛失刚刚抢来的地盘。几乎一转眼间,普雄站的乘客就把车厢再次填满了。

2017年12月,为拍摄纪录片《乘着绿皮车去旅行》,我们一行从普雄搭上了开往攀枝花的5633次列车。这趟车是成都铁路局下的公益慢火车,使用未装空调的25B型客车,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绿皮火车”。因为全程不过二十来块钱,加上几乎所有小站都要停车,便于村民出行,所以深受越西、喜德一带的彝族同胞欢迎。

如果你把一个久居大城市的人丢到这趟列车上,他会惊奇的发现他自以为是的想象力,竟会如此贫瘠。那是他们永远无法构筑的一幅超现实画面:堆积如山的电缆线,座位下打鸣的雄鸡,身披查尔瓦头顶天菩萨的男人,甚至还会出现司掌彝族宗教活动的毕摩或苏尼。当绿皮火车遇上大凉山,所有司空见惯的秩序都被颠覆了。

成都铁路局不仅默许乘客携带各种“超规格”的货物上车,还默许沿线村民在火车上自由兜售一些商品。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麻辣鸡腿、鸭腿、酸辣粉、盒饭、水果、蔬菜和各种手工艺品。这些小商贩一边叫卖,一边在各节车厢里游荡。不过个把钟头之后,他们就会消失不见。你可能猜到他们从一个不知名小站下了车,但你可能猜不到他们很快又上了一列火车。由于旅客列车大多采用对开的方式,这些村民从A站搭上5633次列车,经过一路叫卖,抵达B站;没过多久,他们又会从B站搭上反方向的5634次列车,经过一路叫卖,回到A站。这便是一名成昆铁路沿线的火车小贩,一天之内的所有工作安排。

“各位亲爱的旅客朋友们,大家先醒一醒,我来送枣子给你们吃啦!”一位身穿铁路工作人员制服的小贩,将我的思绪从5633次列车拉回到T8869次列车上。到底,这还是目前成昆铁路上最快也相对最“豪华”的一趟旅客列车,没有“官方授权”,一个普通乘客是万万没有资格站在车厢叫卖的。

这位官方派来的小贩白白的,矮矮的,讲一口奇怪的普通话。说白了,就是拐弯,但死活听不出往哪儿拐。既不朝西南官话的方向拐,也嗅不到东北大碴子味,更没有吴侬软语的嗲,令人想起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四不像。然而,他跑偏的口音却并不能掩盖一嘴的伶牙俐齿,简直就是小时候我妈教育我的典范——“你要学会见人说人话”。听听他是怎样卖枣子的吧:对抽烟的中年男人,他说吃了口腔清新;对爱打扮的年轻女孩,他说吃了美颜润肤;对头发花白的彝族老太太,他说趁现在牙口好多享点清福;对调皮的小孩,他说这枣像糖一样但比糖好吃……

就这样,10元两包的枣子,在他带货惊人的推销面前,很快便卖光了。有人问枣子是哪里出的,他说是“荷兰”的,还说北方枣子比南方好。刚要惊讶一番成都铁路局竟然开始卖进口货了,突然意识到此“荷兰”乃彼“河南”。不过,这也基本暴露了他南方人的身份。最后他索性不打自招,说自己是湖南长沙人,刚刚在成都买了房子。

此时列车正沿着牛日河,驶入喜德县境内。喜德县与老凉山州府昭觉县紧挨在一起,因此这段铁路实际就铺设在大凉山腹心地带的边缘。为征服喜德县境内众多的山地和丘陵,成昆铁路先后在乐武乡、沙马拉达乡和两河口乡修建了三条展线,以方便列车在崇山峻岭中不断攀升。之前有位朋友体验成昆铁路时,曾好奇地对我说,她在火车上看到山脚下有一条铁路,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火车也开在了这条铁路上。“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领略了铁路展线的精髓。”我对她说。

过去人们修筑铁路时,为节约成本,往往会主动把线路展长,通过螺旋型、灯泡型或马蹄型盘山铁路的方式,使火车顺利越过山丘。算上喜德县境内的这三条,成昆铁路共有七条气势恢宏的展线,这在世界铁路领域都实属罕见。这七大展线的存在,不仅仅让穿行在成昆铁路上的列车,成为举世瞩目的“过山车”,也使得这条铁路当之无愧地跻身为世界著名景观铁路。

1986年,保罗索鲁再次来到中国。在峨眉开往昆明的列车上,他被成昆铁路的展线深深倾倒,并称这条铁路是中国最美的火车线路之一:“铁路无法直接通过大雪山山脉,因此需要绕道而行,穿过山的侧翼,爬到稍高一点的地方盘旋一圈,再沿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行。此时低头往下看,会发现隧道入口已经在你脚下,你这才意识到列车并没有前进,只是上升了一些。接着,火车进入另一个山谷,再次朝下方的河流驶去。”(《在中国大地上》,后浪出版公司2020年,陈媛媛译)

从地图上看,乐武展线就像一幅眼镜,列车要像眼镜布一样沿着边缘擦出它的轮廓。而一过红峰车站,列车又会被一座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这是沙马拉达隧道。

沙马拉达隧道位于红峰站和沙马拉达站之间,全长6379米,为当时(1966年贯通)中国最长的一座铁路隧道。有趣的是,黑漆漆的沙马拉达隧道中,还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位于隧道中部最高处的变坡点,海拔2244米,是成昆铁路全线海拔最高的地方。

我在沙马拉达隧道里,打了一个盹儿。醒来时,听到隔壁座位有人在聊杭州杀妻案。循声望去,是两个中年男人。在这个人人都能通过手机获取互联网资讯的时代,一条消息能够几秒钟之内传遍这颗星球的大街小巷,不管它是真消息,还是假消息。只要能够博取眼球,或者挑起大众的情绪,没有人能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独善其身。说老实话,自打杭州杀妻案这件事发生后,我已经在包括汽车火车在内的无数交通工具上听到人们谈论了。为什么都是些交通工具呢?因为这是我滞留过为数不多的人员密集场所。当一个5岁孩子和一个70岁老翁都津津乐道于此事时,我并不认为这一现象合乎情理。

关于沙马拉达隧道,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故事。仍然是2017年12月的火车旅行,我在5633次列车上翻看《成昆铁路》画册时,坐我对面的一位彝族大妈,突然激动地指着我画册上的沙马拉达隧道,说了一堆彝语。其中只有四个字我听懂了,那就是“沙马拉达”。当然,这四个字原本就是根据彝语发音汉化的。这位大妈勉强能讲几句汉语,是那种夹杂着彝语的四川方言,这种语言被戏称为象征民族一家的“团结话”,我只听懂了个大概。之所以她能瞬间认出“沙马拉达隧道“,是因为她的父亲曾经作为一员民兵,参与过这条隧道的建设。老人目前76岁,身体健康,他们一家都搬去了喜德县城生活。

已经忘了这趟列车是否采用汉彝双语报站,不过每每抵达喜德、冕宁这样人流密集的“大站”时,列车员都会紧张地冲进车厢,大声吆喝好几遍XX站到了,试图叫醒那些睡觉的乘客,生怕他们坐过站,态度还是没得说。驶入漫水湾车站前,你能看见安宁河西侧有一条铁路专用线,与成昆铁路分道扬镳。在这条专用线的尽头,巨大的火箭发射塔直冲云天。没错,这就是著名的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了。

T8869次列车当然不会偏航。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跋涉,这趟穿越大凉山的火车之旅上半程,将在中国的休斯顿、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州府——西昌,划上句点。

这是一次没有中场休息的旅程。翌日11点56分,下半程由西昌站开始。这回故意挑了一趟慢车,你猜对了,前文中数次提到的5633次绿皮车,正像老朋友一样等着我。

时过境迁,如今的这趟列车,在这条成昆铁路可是“赫赫有名”,无数媒体和旅行者都把目光对准了它,就连彝族女列车长阿西阿呷,也以劳动模范的身份参与了2019年的天安门阅兵。然而,事态却并没有朝一个更美好的方向发展。

首先,车上的彝族乘客,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只要举起相机,他们多半会朝你摆摆手,提醒你不要拍摄。显然,他们面对镜头的恐惧加深了。不但充满抵触情绪,也时刻提高着警惕,防备长枪短炮的“偷袭”。这完全可以理解,摄影师应该牢记尊重被摄对象的第一原则。但列车员就有些“操心过头”了,他们就像一群监考老师,而你的相机就是作弊器,一旦被发现,轻者劝告重者呵斥。这不应该啊,明明我是来坐火车的,来为中国铁路贡献票房的,为什么要像个罪犯一样,拍个照还得偷偷摸摸的,你说憋屈不憋屈。

好在,我所在车厢的女列车员,她处理问题的方式还是相当温柔的。很不幸,一拿出相机我就被她盯上了。看到我在车厢里东拍西逛,她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句:帅哥,最好不要拍哦。这竟然让我有点恼火,难道我脸上写着“我是一名游客”吗?

“我就是太无聊了,这车在西昌南站停得实在太久了。”我对她说。

“无聊就玩玩手机嘛!”她笑着说。

“手机没电了。”我撒了一个谎。

“我可以借你充电宝。”她说。

“这倒不必了,我正在用充电宝给手机充电呢。不是说充电的时候最好不要玩手机吗?”

差一点,我就露馅了。不过就算露馅,她也不可能吃了我。但事实不容辩驳,既然这位女列车员态度如此和蔼,我也没必要去为难她。

下半程目的地是攀枝花站,也是5633次列车的终点站。攀枝花是四川省第三大城市,它在70年代以前,还只是一座长满荒草的大山包。因为钒钛磁铁矿的储量惊人,毛泽东信誓旦旦地要在这里建设一座大型钢铁厂,并留下一句口号:“攀枝花建不成,我睡不着觉。”可在这荒山野岭的,光有工厂还不行啊,于是成昆铁路提上了日程。在那个坚信人定胜天的疯狂岁月里,“攀枝花出铁,成昆铁路通车”成为无数三线建设者毕生的梦想。

成昆铁路全长1096公里。从成都南下西昌,差不多560公里左右。因此从西昌站往南,列车其实已经进入南成昆区域。火车越往南跑,大凉山就越来越远。它憋着一口气,从群山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让这些长满绿树的高山,化身为一堆只有绿色轮廓的线条。就在这一刻,一个黑黝黝的孩子正扒着车窗,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座座白色的大型风力发电机。它们铺天盖地地立于原野之上,为这片宁静的大地源源不断地注入能量。

凉山苍穹下,碧空如洗。列车正驶入安宁河谷,中国首个山谷风电场——四川德昌安宁河峡谷风电场,早已列好方阵迎接乘客的检阅。当然要把车窗开到最高处,这样才不辜负那取之不尽的风力资源。更何况,在所有快速移动的交通工具中,唯有绿皮火车能够长时间大开车窗,而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当风不顾一切地灌进来,绿皮火车也变成了一座风力发电机。美好就像凉山的苦荞,唾手可得,夏天就这样奇迹般地重现了。

先前凝视窗外的黑小孩,不知从哪搞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大声吮吸着,面目有些狰狞,鼻孔里甚至还残留着块状的疙瘩。在他对面,一个年轻女孩正对镜梳妆。车厢晃晃悠悠,她手忙脚乱。只要那台韶山3型电力火车头一记急刹车,她就把眼线画歪。这时你会听到一声苦涩的轻叹,伴随她偷偷环顾四周的无奈眼神。坐我身旁的彝族大姐,每到一个鸟不拉屎的车站就问我到哪了。最后把我问烦了,反问她哪里下车?她说攀枝花。我说攀枝花是最后一个车站,你不要着急。她还有些不放心,问我攀枝花几点到。我说五点半,假如不晚点的话。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从此沉默不语。

我有时也会站起来随便走走。从车厢这头,到这厢那头;从这节车厢,到另一节车厢。在隔壁车厢,一个彝族男孩把扑克牌当成飞镖,放在手心中,用力一弹,扑克牌嗖的一下飞出窗外。没弹个几张,就被一个不知外婆还是奶奶的老太太发现了,先是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接着噼里啪啦一顿臭骂。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指了指他衣服上的Post Punk。

“嗨,你知道这几个英文什么意思吗?”我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后朋克,是一种音乐风格,你想不想听听?”

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不过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一分钟不到,他就把耳机摘了下来,说太吵了。碰了一鼻子灰的我,只好离开。这时列车摇摇晃晃中驶入了一座小站,我看了一眼窗外的白色站牌,上面写着“永郎”二字。永郎站位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德昌县永郎镇,是一座四等车站。同时,它也是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南大门。列车一出永郎,便进入攀枝花市米易县境内。这就意味着,我已搭乘火车穿越了大凉山。

窗外光线醉人,安宁河还是安宁河,风却从南高原吹来。不起眼的站牌上,彝文仍旧活灵活现。凉山已逝,彝情犹在。我看见一个中年女人,躺在男人的腿上沉睡。岁月收割了她脸上的皱纹,表情却安详又幸福。快到攀枝花时,女人醒来,站在座椅上,没由来地哼起山歌。男人笑着,和她站在一起,勾肩搭背,放声歌唱。透过树荫,南高原的光一束束地打在二人身上,似油画一般不真实,笑声又如孩童般清澈。没人会责备这两个“没素质”的大小孩,归乡的愁绪塞满了车厢。在这宁静的喘息中,我仿佛听到了彝族诗人沙马的诗句:

风吹苍茫,吹过敏感的河川

那么多的热爱,那么多的悲伤

这段穿越大凉山的旅途,始于T8869次列车离开峨边,止于5633次列车驶入攀枝花。虽有几分蜻蜓点水,却回荡着无尽余味。它不是细致入微的科考,它是一出全景式影像的纪录片。勇往直前的火车,从来都是书写草根的笔记本,锻造故事的熔铁炉。自打它装满乘客的那一刻,车厢中翻滚着的永远都是人生百态。

我和所有风尘仆仆的乘客一起,从1970年建成的攀枝花站徐徐走出,迈向各自不同的归途。陪伴我们的唯有南高原的风,和金沙江的怒号。与大渡河的滚滚黄沙相比,它显然更不安分。

本文首发于《孤独星球》杂志2021年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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