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
来自月寒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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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天是第1507篇平安活了24年，可我从没叫过她一声姐。平安一出生就被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医院下了无数次病危通知书，家里的亲戚老人都劝我爸妈放弃平安，再要一个。最后一次病危的时候，平安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医生都不给抢救了。我妈直接哭晕了过去。爷爷开始准备裹身体席子，给平安准备后事，所有人都放弃了平安，可我爸不愿意。他在东北0下三十多度的冬天，傻乎乎地抱着仅剩下一口气医院都不愿意抢救的孩子，跑了好几个医院。可能是上天被我爸感动了，终于找到了一个答应再抢救一下的医院，从死神手中把平安从阎王殿拽了回来。或许是因为太想平安可以平平安安长大，爸妈给她起名叫平安。我是在平安5岁那年出生的。爸妈给我起名叫平阳。其他的家庭都是重男轻女，可是我们家重女轻男。打我记事起，平安就是家里的宠儿。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家里都先紧着平安，然后才是我。我恨平安，恨她抢走了我所有的宠爱。2平安8岁那年，我4岁。爷爷给了我们两个一人一个橘子。平安手上的那个比较小，我的稍大一点。平安诱骗我说：“小的橘子更好吃，更甜。”我信以为真，和平安互换了橘子。做什么事情都慢吞吞的平安，那天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整个橘子。我以为橘子很好吃，立马剥开自己的小橘子，学着平安的样子放了几瓣在嘴里。刚咬下去，满嘴都是酸溜溜的汁液，我没忍住给吐了出来。我哇哇大哭，平安不仅没安慰我，还打了我一下。“怎么那么没用，就知道哭。”后来，可能是看我实在哭得厉害，平安于心不忍，于是在我们家对面的商店给我买了一颗棒棒糖。我攥着那颗棒棒糖，破涕为笑。平安却一把从我手中把棒棒糖抢了过去，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讲，“我先帮你尝尝有没有毒。”我再次大哭，“我要回去告诉妈，你抢我的糖。”平安握着棒棒糖舔得欢快，“男孩子就应该让着女孩子，弟弟就应该让着姐姐知道吗？”等棒棒糖只剩一根糖棍的时候，平安才给我。我那时候想，要是平安不是我姐姐就好了。我偷偷摸摸和我爸妈说，把平安送人，不要平安做我姐姐。我还没说完，我爸一巴掌就呼了过来。“就算把你送人，也不能送走她！”因为平安，我挨了人生中的第一顿毒打。我恨她。3我们家还没搬之前，住在4楼，两居室。我和平安睡一个房间，上下床那种。平安睡上床。平安爬楼梯很累，4层楼要歇好几次，就连上床睡觉，都耍赖要爸爸抱到床上。我让爸爸唱歌，爸爸说我很烦。可平安让爸爸讲故事，爸爸就会讲故事。我想让爸爸给我买双新鞋子，爸爸说，现在没钱，过年再买。可平安说想要一套芭比娃娃，爸爸很快就买了来。我毫不怀疑，哪怕是平安想要天上的星子和月亮，爸爸都会抬头望天打量打量。我看不惯爸妈的偏心，就把平安的作业本撕了。平安也毫不示弱，我前脚撕的作业本，她后脚就告状去了。然后，我又被爸妈打了一顿。我突然不想和平安斗了。和她斗受伤的永远是我，还不如抱她大腿蹭吃蹭喝。我拿着自己仅有的零花钱，给平安买了一根冰棍和一根棒棒糖，向她示好。平安从我手中接过了冰棍，把棒棒糖剥了塞到我嘴里。“弟弟，这糖上次我替你尝过了，很好吃。”那是平安第一次叫我弟弟。自那之后，我和平安便和解了。爷爷奶奶给平安零食的时候，平安会记得给我一份。爸妈给我零花钱，平安也会说，给和她一样数额的钱。我当时想，这一块钱花得真值。4平安去了县城念高中。县城离我们镇上20多里路，要坐好几个小时的大巴才能到。爸妈给平安收拾了行李，然后又塞了几百块给她做生活费。我看见了，觉得很是难过。后来平安就被大巴车接走了，我以为平安再也不会回来了，便跟在大巴车后面一路跑一路哭，却怎么也赶不上前行的车辆。我手上握着买给平安的冰棍一路追，一路喊姐姐，可平安甚至都不知道我跟在车子后面跑，她都不曾回头。平安的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假。第一次放月假回家的时候，平安给我买了一个笔记本，厚厚的，有着黑色的封皮，还能上锁。我觉得很开心。我们中国人都喜欢讲究礼尚往来，于是我又买了一根冰棍给平安。平安接过冰棍，笑得很开心。那年我上初一，学校里开始流行《阿衰》漫画，十块钱一本。我从小虚荣心就强，别人有的东西我也想要有，于是我求着平安也给我买了一本。其实我就是试试，没抱希望，没成想，平安真买了。开学后，我拿着平安买的笔记本和漫画在同学当中炫耀，惹得一众人羡慕，满足了我极大的虚荣心。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在给我买了漫画书的5天后，本该在学校上课的平安，出现在家里。我下晚自习，便看见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身上裹着毯子，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至极。我问她：“你怎么回来了？”她还没说话，还在厨房洗碗的我爸听见我声音就冲出来拿着鸡毛掸子就追着我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她会晕倒在学校？”我这才知道，平安为了给我买漫画，自己饿了好几天。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倒在学校。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坏。我不配做平安的弟弟。5因为家里人不放心平安去远方求学，平安的大学是在县城念的，而我在县城念高中。平安的学校离我学校不过隔了三条街，十几分钟的路程，因此我经常去平安的学校找她吃饭。学校食堂的菜要多难吃有多难吃，我找平安主要是为了改善伙食。平安生的好看，身段纤瘦，肌肤雪白，瓜子脸，双眼皮，头发也是又黑又密又长。她身穿白色长裙时，犹如天仙下凡一般。我去她学校的时候和她吃饭的时候，经常被人拦着。那些人还以为我是他们的情敌。平安是学校出名的冷美人。从未见她和哪个男的走得近，突然来个我，那些人自然震惊。后来知道我是平安的弟弟后，他们的态度来了个360度大转变。很是狗腿的给我送零食送漫画送玩具模型，就希望我帮他们在平安面前说好话。然而他们的计谋都失败了。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平安不会谈恋爱。我和平安说，“你找男朋友之前一定要先领给我看一下，要不然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平安满口答应。她附和着我：“那必须的，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要。”可是后来，平安还是有喜欢的人了。她一个人来我学校找我，跟我说：“弟弟，有个男的很喜欢我，我觉得他还行，周末你休息我带着你们玩一天？”我应下了。那个男人瘦的跟竹竿似的。性子也闷闷的。我一看就不喜欢。平安从小就有心脏病，一直很想去游乐场，于是我们便去了游乐场。平安不能玩那些刺激的项目，他便代平安体验了一遍，可其实他自己也恐高。中午我们在游乐园附近的快餐店吃的酸菜鱼，他很细心的给平安盛饭，夹菜，挑鱼刺。活动结束，我们要回家的时候，他也是先打的送我们回家，然后再一个人回去。末了，平安问我，“弟弟，你觉得他怎么样？”其实所有接近他的男人我都不喜欢，但我知道她总有自己的生活。我只能点点头，然后说：“他人挺好的。”后来啊，平安就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平安有先天性心脏病，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复发。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来临，只能每天都祈祷平安可以平平安安的。甚至可以说，平安每一天的生命向上天都是偷来的。那个男人明知道平安有先天性心脏病，还是娶了她。他说：“一辈子不要孩子也没关系。”于是，他们顺理成章的毕了业，结了婚。我的平安就这样变成了别人的妻子。6我始终不愿意叫平安的丈夫为姐夫。平安的身体不适合要孩子，也不能要孩子。平安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心脏病复发离开人世。可平安还是怀孕了。那会儿我刚念大二，我深知平安怀孕意味着什么。我太恐惧平安的离开了。我很生气，很生气。我立马给她打了电话：“你知不知道你怀孕就等于找死！我不管你怎么说，这个孩子你必须打掉。”平安从未用过这样坚决的语气和我说话。“我才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我有权利决定她的去留。”劝说平安无果，便给她老公打了电话。我直接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你他妈不是说不要孩子吗？平安怎么怀孕了？你知道她生孩子有多大风险吗？你是不是要害死她才甘心”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哭。电话那头的他带着哭腔对我说：“我不知道，是平安自己在避孕套上戳了洞，我真的不知道平安会怀孕啊。”平安从小就是长辈眼中最听话的好孩子，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因为这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平安忤逆了我们所有人。7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强迫平安去做她不愿做的决定。只能顺从也唯有顺从。我们抱有侥幸，也许剖妇产平安就不会有危险。可事实证明了，面对生死，人真的是一点儿侥幸也不能有。一直到临产，平安都没事。平安生产那天，我们所有人都聚集在医院，期盼她可以平安生产。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更何况随时都有可能被上帝带走的平安。平安在产房内撕心裂肺般嚎叫，我们在产房外听得心如刀割。我谈过女朋友，女朋友经常问我，“如果难产，你保我还是保孩子。”这种类似的送命题。面对这种问题，我通常都毫不犹豫回答说选择前者。可我没想到，平安选择了后者。在进产房的时候，她就对我们说：“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我可以死，但他必须活着。”后来，平安在手术中心脏病突发，离开了人世。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和她的丈夫都很没用的蜷缩在医院的长凳上哭了起来。爷爷奶奶听闻这个消息早已晕倒，医院的人忙得手忙脚乱，抢救完大人又要抢救老人。平安觉得，男孩子就应该让着女孩子，她是母亲就理应保护她的孩子。我恨死了她的强盗逻辑。2018年10月18日，是平安的祭日。也是我外甥女，平安的女儿，安安的生日。每次看见安安的时候，我就觉得，平安没有走，她仍活在这个世界上。平安活了24岁，这24年中，她从未听到我叫她一声姐姐。平安的性格霸道，她觉得我想她是很没出息的事情。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她了。8我知道平安听不到这些，可我还是想和她说说话，我想说，姐，我想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哭，我没哭，真的。姐，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吧。你还记得你去县城读书那天吗？你带着行李上了大巴。我拿着冰棒跟在后面跑。我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喊：“姐，你回来，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以后我都让着你。”我重复地喊着这句话，喊了很多遍。我知道你一定没有听到，如果你听到了，你一定不会走。你看，你仗着比我大几岁，就总是这样丢下我先走，这一次也不例外。你猜我有多恨你。可是我还是想说，姐，来世你还做我的姐姐，让我保护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