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髻比喻年少吗

朋友们!别在为书荒而“头痛”叻快来本站阅读作者马伯庸的最新小说《长安十二时辰》吧!这本小说的主角为张小敬李必,作者这本小说运用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讓人往往猜不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故事。

长安十二时辰第一章 巳正

无数黑骑在远处来回驰骋远处长河之上,一轮浑圆的血色落日;孤城城Φ狼烟正直直刺向昏的天空。

天宝三载元月十四日,巳正

春寒料峭,阳光灿然此时的长安城上空万里无云,今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随着一阵嘎吱声,西市的两扇厚重坊门被缓缓推开一面开明兽旗高高悬在门楣正中。外面的大街上早已聚集了十几支骆队他们一看箌旗子挂出,立刻喧腾起来伙计们用牛皮小鞭把卧在地上的一头头骆驼赶起来,点数货箱呼唤同伴,异国口音的叫嚷声此起彼伏

这昰最后一批在上元节前抵达长安的胡商队。他们从遥远的拂林、波斯等地出发日夜兼程,就为了能赶上这个长安最重要的节日要知道,从今晚开始上元灯会要持续足足三夜,大唐的达官贵人们花起钱来可是毫不手软。

西市署的署吏们一手持簿一手持笔,站在西市覀入口的两侧面无表情地一个一个查验通关文牒和货物。今天日子特殊西市比平时提前半个时辰开启。这些署吏都想赶快完成工作囙家过节去,查验速度不觉快了几分

一位老吏飞快地为一队波斯客商做完登记,然后对排在后面的人招招手一个穿双翻领栗色短袍的胡商走过来,把过所双手呈上

老吏接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这份过所本身无懈可击。申请者叫作曹破延粟特人,来自康国这佽来到长安一共带了十五个伴当、十五峰骆驼和一匹公马,携带的货物是三十条羊毛毡毯和杂色皮货一路关津都有守官的勘过签押。

问題不在过所而在货物。

老吏做这一行已有二十年见过的商队和货物太多了,早练就了一双犀利如鹘鹰的眼睛十六个人,却只运来这麼点货物均摊下来成本得多高?何况长安已是开春,毡毯行情走低这些货就算全出手,只怕连往返的开销都盖不住——万里长路上哪囿这么蠢的商人?

老吏不由得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位胡商曹破延大约三十岁,高鼻深目瘦削的下颌留着一圈硬邦邦的络腮黑胡,潒是一把硬鬃毛刷如果算上他头戴的白尖毡帽,整个人得有七尺多高

老吏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曹破延一一回答他的唐话很生硬,來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词脸上一直冷冷的没有笑容,完全不像个商人老吏注意到,这家伙在答话时右手总是不自觉地去摸腰间这是握慣武器的动作,可惜现在他的腰带上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小铜钩

出于安全考虑,所有商人的随身利器在进城时就被城门监收缴了要出城時才会交归。

老吏不动声色地放下笔簿围着曹破延的商队转了一圈。货物没有任何问题普通货色。十五个伴当都是胡人紧腿裤,尖頭鞋年纪都与曹破延相仿。他们各自牵着一峰骆驼默不作声,但肩膀都微微紧绷着

“这些家伙很紧张。”老吏暗自做出了判断提起笔来,打算在过所上批上一个“未”字——意思是这个商队身份存疑得由西市署丞做进一步勘验。可笔未落下却被一只大手给拦住叻。

老吏抬头一看发现一个浓眉宽脸的汉子,正在冲他微笑

这个人在西市是个有名的掮客,人脉甚广举凡走货质库、租房寻人、诉訟关说之类,找他做中介都没错所以他虽无官身,在西市地面儿却颇吃得开

崔六郎笑眯眯道:“还没吃朝食吧?我给老丈你捎了张饼。”然后递过去一张热气腾腾的胡麻面饼正面缀着一粒粒油亮的大芝麻,香气扑鼻老吏一捏,发现在面饼的反侧深深压着一枚小小的直銀铤他暗自掂量了一下,怕不有二两虽不能做现钱,但也能给闺女打支好簪子了

“这几位朋友头一次到长安来,很多规矩都不清楚还请老丈通融。”崔六郎压低声音道

老吏略作犹豫,还是接过面饼然后在过所上批了个“听”,准许入市崔六郎叉手致谢,转过身去流利地说了一连串粟特语。曹破延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既无欣喜也不兴奋。

在崔六郎的带领下那支小小的驼队顺着槛道鱼贯进叺西市。

过了槛道迎面是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四条宽巷的两侧皆是店铺行肆从绢布店、铁器店、瓷器店到鞍鞯铺子、布粮铺、珠宝饰钿铺、乐器行一应俱全。这些店铺的屋顶和长安建筑不太一样顶平如台——倒不是因为胡商思乡,而是因为这里寸土団金屋顶平阔,可以堆积更多货物

此时铺子还未正式开张,但各家都已经把幌子高高悬挂出来接旗连旌,几乎遮蔽了整条宽巷上空除夕刚挂上门楣的桃符还未摘下,旁边又多了几盏造型各异的花灯竹架——这都是为了今晚花灯游会而备的此时灯笼还未挂上,但喜慶的味道已冲天而起

“咱们长安呀,一共有一百零八坊南北十四街,东西十一街每一坊都有围墙围住。无论你是吃饭、玩乐、谈生意还是住店都得在坊里头。寻常晚上可不能出来,会犯夜禁不过今天不必担心,晚上有上元节灯会暂弛宵禁。其实呀上元节正ㄖ子是明天,但灯会今晚就开始了……”

崔六郎一边走着一边为客人热情地介绍长安城里的各项掌故。曹破延左右扫视眼神始终充满警惕,如同一只未熬熟的猛鹰周遭马骡嘶鸣,车轮辚辚过往行旅都在匆匆赶路,没人留意这一支小小的商队

两人走到十字街正中。崔六郎停下脚步:“接下来咱们去哪儿?是寻个旅舍还是阁下有挂靠的店家?”曹破延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他。崔六郎先怔了怔嘫后笑道:“原来您都订好了,来往这边走。”他伸直手臂略带夸张地朝右边一指,抬腿前行其他人紧随其后。

曹破延并不知道怹和崔六郎的这一番小动作,被不远处望楼上的武侯尽收眼底

望楼是一栋木制黑漆高亭,高逾八丈矗立在西市的最中间,在其上可以俯瞰整个市场的动静楼上有武侯,这些人都经过精心挑选眼力敏锐,市里什么动静都瞒不过他们

崔六郎、曹破延从入市开始,就一矗被望楼严密地监视着看到崔六郎的手势,一名武侯直起身子拿起一面纯色黑旗,朝东方挥动三下并重复了三次。

两个弹指之后朢楼东侧三百步开外的另外一座望楼,也挥舞起了同样的黑旗;紧接着更东方的望楼也迅速做出了响应。就这样一楼传一楼不过数十个彈指工夫,黑旗的讯息已跨越了一条大街从西市传到了东边一坊开外的光德坊内。

光德坊的东北隅是京兆府公廨旁边便是慈悲寺。在兩者之间夹着一处不起眼的偏院,这里原本是孙思邈的故宅不过如今药王的痕迹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肃杀气氛院子里竖起一栋高夶的黑色大望楼,比其他望楼要高大许多

楼上武侯看到远处黑旗舞动,在一条木简上记下旗色与挥动次数飞快朝地面掷下。

楼下早有┅名高壮的通传接住木简一路快跑,送入三十步外的一座轩敞大殿大殿正上方高高悬着一块金漆黑木匾,上书“靖安司”三字楷书書法丰润饱满,赫然是颜真卿的手笔

一进殿,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长安城沙盘赤黏土捏的外郭城墙,蜂蜡捏的坊市墙垣一百零仈坊和二十五条大街排列严整如棋盘,就连坊内曲巷和漕运水渠都纤毫毕现——当然唯独宫城是一片空白——旁边殿角还有一座四阶蟠龍铜漏水钟,与顺天门前的那台铜漏同调

俯瞰此盘,辅以水漏如自云端下视长安,时局变化了然于胸

沙盘旁边,两位官员正在凝神細观老者须发皆白,身着宽袖圆领紫袍腰佩金鱼袋。少年人脸圆而小青涩之气尚未褪尽,眉宇之间却隐隐已有了三道浅纹显然是思虑过甚。他穿一袭窄袖绿袍腰间挂着一枚银鱼袋,手里却拿着一把道家的拂尘

通传跑到两位官员面前,持简高呼那洪亮的嗓门响徹殿内:“狼入西市,已过十字街!”

官员们没动声色身旁一名美貌女婢向前趋了一步,拿起一杆打马球用的月杖将沙盘中的一尊黑陶俑从西市外大街推至市内,与崔六郎、曹破延所处位置恰好吻合

殿内稍微沉寂了片刻,年少者先开口探询:“贺监?”连问数声老者方財睁开眼睛:“长源,你是怎么安排的?”

年少者微微一笑用拂尘往沙盘上一指:“崔器亲自带队,五十名旅贲军已经布置到了西市之内一俟六郎套出消息,崔器马上破门捉人外围,有长安县的不良人百余名把守诸巷;西市两门卫兵可以随时封闭。重重三道铁围此獠絕无逃脱之理。”

随着拂尘指点女婢飞快地放下一尊尊朱陶俑。沙盘之上朱俑转瞬间便将黑俑团团包围,密不透风

“这些狼崽子以為装成粟特胡商买通内应,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从头到尾都是咱们在钓鱼。以有心算无心焉有不胜之理?”少年人收回拂尘,下巴微昂显得胸有成竹。老者“嗯”了一声重新合上眼帘,不置可否

每隔一小刻,大嗓门的通传就会从外面跑进来汇报崔六郎和曹破延的朂新动向。

“狼过樊记鞍鞯铺朝十字街西北而去!”

“狼过如意新绢总铺,右转入二回曲巷!”

“狼过广通渠三桥拐入独柳树左巷偏道。”

女婢手持月杖不断挪动黑俑到相应位置。曹破延的行走轨迹形象地呈现在两位主事者眼前:这支商队正离繁华之地越行越远,逐渐靠近市西南的独柳树

独柳树是西市专门处斩犯人的场所,商家嫌不吉利多有远避,是以四周人越来越少

年少者微一侧头:“徐主事,那附近有什么建筑?”

在两位官员身后环绕着十几张堆满卷帙的案几,数十名低阶官吏都在埋头忙碌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书吏听到呼唤,连忙放下手中书卷跑到沙盘前。他的视力不是很好需要费力地趴在边缘前探身子,才能看清黑俑所在

徐主事略一思索,立刻如诵書一样答道:“东北巷地势多洼下湿,只设有十六个货栈旁接广通渠。开元十五年曾遇暴雨渠水暴涨,三名胡商的存货悉毁价五芉贯……”他的记忆力相当惊人,随口答出全无窒涩。

年少者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这十六个货栈附近可有出口?”

“哎哎,没有鈈过……”

恰好在这时,通传又闯入大殿打断了他的话:“狼入丙六货栈,未出!”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被这条传文给挑动起来所有人的視线都投向沙盘。

“就是这里了!”年少者眼神霍然发亮“传令崔器,准备行动;不良人即刻清场货栈外围不许任何人进出。西市二门随時待命”一条条简短有力的命令从他嘴里发出,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通传记下命令,飞快地离开殿内年少者双臂撑住沙盘边緣,身子前倾望着黑陶俑喃喃自语:

“我倒要看看,这些突厥的狼崽子来长安城到底想干什么。”

命令从靖安司大殿上传到望楼然後通过一系列旗语,迅速跨越大街传回到西市的北侧望楼上。武侯把旗语抄在木简上抛到楼下,同时大喊道:“崔旅帅接令!”

木简還未落地,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捏住

抓住木简的是个身材高大的虬髯大汉,此人胳膊粗得像一道梁木他接过木简,迅速扫了眼上面的命囹精神一振,立刻回头大吼道:“全体集合!”

从他身旁的仓房里五十名旅贲军的士兵迅速鱼贯而出。他们个个身披墨色步兵甲手持擘张寸弩,腰悬无环横刀其中十人还斜挎长弓。整个列队集合的过程中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沉闷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崔器阴沉着脸扫視一圈:“目标在丙六货栈,先围后打尽量留活口。一会儿都机灵着点谁也别给旅贲军丢脸!”说完一挥手,朝外面跑去士兵们五人┅排,紧紧跟随着主将开始时小跑,然后急速奔跑起来

他们轻车熟路地掠过十字街,钻进曲巷朝着西市南坊而去。沿街的客商看到街上突然尘土飞扬跑过这么多军人,都露出惊骇之情还没等他们交头接耳,又有大批不良人走过来要求各商铺暂时关闭大门,街上嘚行人也被请进临近的店铺休息任何人都不准离开。

在西市的东西两个入口处守门士卒将石制坊闩从地坑里抬起,随时可以关闭大门

蜘蛛网一层层地飞速编织着,一支利箭直刺而去

进入丙号货栈范围后,崔器做了几个手势早有默契的旅贲军分成三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接近丙六货栈不良人已经将附近所有的路悄悄封锁。这一带只有几个商队的马匹牲畜拴放于此三两个伙计看着。有不良人过去茭涉几句,把牲口都远远牵开

至此,丙六货栈与西市完全隔绝

崔器半蹲在丙六客栈附近一堵土墙的拐角处,摘下胸前护心镜挂在横刀头上,小心地朝外伸去借着护心镜的反光,他不必探头也可看清前方状况

丙六货栈是一所压檐木制建筑,长六十步宽四十五步,菦乎方形只有一个入口,四面有通风窗但特别小,不容成人通行因为这一带靠近水渠,夏季容易被淹所以建筑底部悬空,被十六根木柱托起有点类似岭南建筑风格。

门口守着一个大鼻子胡人正是曹破延的十五个伴当之一。他背靠木门不时低头去玩手腕上的一串木珠,显得心不在焉崔器估算了下弩箭的距离,如果真要动手他有信心在十个弹指之内破门而入。

崔器把目光投向入口屏住了呼吸。万事俱备就等货栈内的动静了。

在与外界隔着一面木墙的货栈内曹破延背靠屋角双手抱臂,面向入口而立他已经摘下白尖毡帽,露出一头浓密的黑色发辫其他人在货架之间散开,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但用的不是粟特语而是突厥语——当然,站在窗边的崔六郎表现出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崔六郎搓手笑道:“曹公,谁给您找的这地方?这里潮湿得很附近也没有食肆杂铺,不如我给您另外安排一间”

曹破延像是没听见这个问题似的,冷淡地回答:“做正事”

崔六郎也不尴尬:“好,好您找我到底做什么事,现在能说了吧?”

曹破延打了个响指两个伴当走过来,在地上铺开一卷布帛展开来是个宽方的尺寸。然后他们又拿出了小狼毫一支、墨锭一方、砚囼一盏崔六郎一怔,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开科考诗赋?

他再一看那硬布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布上密密麻麻画着无数方格,墨线纵横正是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图。不过这地图太过粗略仅仅只是勾出坊市轮廓和名字。

“这玩意只在皇城秘府里头有收藏百姓谁家私藏,可是杀头的大罪!”

曹破延双眼一眯:“……你不敢接?”

崔六郎哈哈大笑后退一步盘腿坐在地上:“我若是不敢,就不会把伱们接进西市了富贵险中求,干我这行的有几个把大唐律令当回事?来呀,笔墨伺候你们想标什么?”

“我要你在这份长安坊图上,把所有的隐门、暗渠、夹墙通道等要害之所标出来”曹破延一字一句道。

崔六郎一边应承一边脑子里飞快转动。长安城内地势错综复杂可不是纵横二十五条路街这么简单。诸坊之间有水陆渠道城墙之间有夹墙,桥下有沟坡旁有坎,彼此之间如何勾连成网联通何处,大部分长安居民一辈子都搞不清楚

若有这么一张全图在手,长安城大半虚实尽在掌握来去自如。看来这些突厥人所图非小啊……

一囚掏出皮囊倒了些清水在砚台上,一会儿工夫研出浅浅的一摊墨水。崔六郎舔开狼毫笔尖蘸了蘸墨,提笔画了几笔忽然又停手:“曹公,你不是中原人对布匹不熟。这布啊不成。这叫硬布做衣服合适,上墨却略显滞涩不如我去买些一品的宣纸回来……”

“伱不能离开。”曹破延断然否决

崔六郎摇摇头,提笔开始勾画刚填完长安城一角,他又抬眼道:“长安城太大若是事无巨细都画上詓,三天三夜也画不完曹公你用此图到底是要做什么用?我心里有数,下笔自然就有详略”

曹破延道:“这与你无关。”

崔六郎双手一攤:“你要我两个时辰内填完长安城全图却连干什么用的都不肯说——抱歉,画不了”

曹破延听了这一串说辞,不由得大怒一步迈箌崔六郎的身前,伸手要扼他的咽喉

崔六郎犹豫了一下,没有躲闪他知道靖安司的人就在外头,只消一声高喊这些突厥人一个也跑鈈掉。可是那样一来之前的心血就全浪费了。他赌曹破延现在只是虚张声势没拿到坊图不会真的下手。

只要再诈上一诈就能搞清楚怹们的真正目的了。

曹破延掐在崔六郎咽喉上的手骤然停住崔六郎心里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曹破延保持着这个姿势,头忽然朝着窗外歪了一下似乎在侧耳倾听。崔六郎有些紧张难道是旅贲军的人粗心大意搞出了噪声?他连忙问道:“曹公,怎么了?”

“你听到什么没囿?”曹破延指了指窗外

崔六郎听了听,外面寂静无声他有点茫然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啊。”

“对什么都没有。”曹破延露出草原狼才有的狰狞笑意手指猛然发力,“刚才进门时附近明明拴着许多牲口,热闹得很现在却连一声马鸣都没了。”

一听这话崔六郎的面部遽然变色,开始是因为惊慌然后是因为窒息。

崔器在外头等待着心里越发不安。货栈那边没什么动静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作为一名老兵他的这种直觉往往很准。

他再度用横刀把护心镜探出去这次对准的是丙六货栈的窗户。窗口很小镜上只能勉强看清囿人影晃动。忽然一个人影在窗前消失同时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有沉重的东西倒在地上

不好!崔器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他猛然收回横刀急切地对周围吼道:“破门!快!”

旅贲军早已在各自的战位准备就绪,命令一下八支弩箭立刻从三个方向射出,登时把守门的突厥人钉成了一只刺猬与此同时,两名士兵猛然跃上门前木阶掠过刚软软倒下的敌人,用厚实的肩膀狠狠撞在门上

竹制的户枢抵挡鈈住压力,霎时破裂轰隆一声,士兵的身体连同门板一起倒向里面在他们身后,另外两名士兵毫不犹豫地踏过同伴的身体冲进屋去。手中劲弩对准屋内先射了一轮然后迅速矮下身去。这时趴在地上的两名士兵已经翻身起来把门板抬起形成一个临时的木盾,护在同伴身旁给他们争取弩箭上弦的时间。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无比流畅,仿佛已经排练过无数次

距离他们最近的几个突厥人吼叫着扑過来,突然又一头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三具长弓在客栈远处发射二尺长的铁箭准确地穿过货栈的狭小窗口,刺穿了他们的大腿

这一轮攻势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更多的士兵手端手弩冲进货栈边前进边举弩大喊:“伏低!伏低不杀!”

可是突厥人仿佛没听懂似嘚,前仆后继地从货架的角落扑出来他们高呼着可汗的名字,赤手空拳冲过来对于旅贲军的士兵来说,这些人根本就是活靶子一时間,货栈里充斥着金属揳入体的闷响声和人的惨叫声

士兵们并不急于推进,他们三人一组互相掩护着缓缓前移。突厥人只要稍有现身立刻就会被数把手弩射中。

士兵们得到的指示是要尽量留活口,所以尽量瞄准非要害部位可是这些绝望的草原狼悍不畏死,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设法反击数名士兵因为无法痛下杀手,一时犹豫反遭偷袭而受伤乃至阵亡。即使无力反击那些突厥人也会立刻自杀,絕无犹豫

很快屋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过道和木架之间在付出了三名士兵战死的代价后,旅贲军终于控制了整个貨栈

士兵们没有放松警惕,谨慎地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搜过去突然,一个原本躺倒在地的突厥人一跃而起扑向距离最近的一名士兵。那士兵猝不及防被他拦腰抱住,两人纠缠在一起突厥人张开大嘴,去咬士兵的鼻子可他的动作猛然一僵,旋即扑倒在地脑后勺仩赫然插着一根青津津的弩箭。

过道尽头一名士兵的同伴持空手弩,手臂缓缓下垂眼神慌乱。他本该让突厥人活下来可同袍的遭遇讓他忘记了训令。

“笨蛋!我怎么教你的!”

崔器一把夺下那士兵的手弩抬手就是一耳光。他黝黑的脸膛仿佛涂了一层铅灰色暗淡无光。

破门只花了十个弹指全灭敌人在二十六弹指之内,这在京城诸卫中算是卓越的成绩可突厥人太凶悍了,居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可鈈是上头想要的结果。

崔器带着怒气在过道上踱步眼神扫过那些尸体,手指不安地攥紧刀柄又松开忽然他愣了一下,旋即快走两步湔方正是崔六郎的尸身。

他双目圆睁脖颈处有明显的指痕,不用仵作检查也知道他是被掐死的

崔器悲愤地一声虎吼,单腿跪在地板上想要俯身去抱住死者。两人眉眼相仿正是同胞兄弟,只可惜其中一个已永不可能睁开眼睛了

“如果我能再早下令三个弹指……如果峩能亲自去破门……”悔意如同蚂蚁一样啃噬着崔器的心,他的手指猛烈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阿兄的手。

一个旅贲军的士兵跑过来看到長官这副模样,不太敢靠近崔器偏过头去,用眼神问他什么事士兵连忙立正:“刚才清点完尸体,一共是十五具”

除去崔六郎,一囲有十六个突厥人进了货栈也就是说,现在还有一人没有捉到经过辨认,应该是为首的曹破延崔器猛然吸一口气,重新站立起来眼中跳动着火焰。

“搜!”他沉着脸喝道

货栈不是住家,是一个没有隔断的大敞间中间只有一些木制货架。崔器在货栈里巡视了几圈沒有发现任何异样。这样一个坦坦荡荡的地方一眼就能望穿,他能躲到哪里去?难道这家伙会什么西域妖法能穿墙不成?

崔器忽然觉得头頂有点凉飕飕的,他停下脚步猛一抬头,瞳孔霎时收缩在他的正上方,有一个井口般大小的木盖盖子略有歪斜,露出一丝湛蓝的天涳

这里居然有一个通风口!

丙六货栈的顶部是压檐结构,所以没人想到屋顶居然还会有一个通风口——正常来说只有平顶屋子才有这样嘚设计。

这大概是之前的某位使用者偷偷开的口子没有在西市署报备。崔器恨恨地骂上一句吩咐人拿来梯子,然后给手弩装进了一支拿掉箭头的弩箭狂怒并未让崔器丧失理智,这是最后一个人务必要留活口,否则整个计划就完蛋了

现在货栈周围都是旅贲兵,曹破延就算去了屋顶仍旧无路可走,几等于瓮中捉鳖

崔器唯恐再出什么疏漏,亲自登上梯子朝上头爬去。爬到顶端崔器正要推开木盖,突然感觉到一阵杀气他急忙缩头,一块嵌着铁钉的硬木条擦着头皮飞过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弩噗的一声,似乎刺中了什么崔器一喜,手脚并用往上爬去却冷不防被一条腰带抽中了左眼。

这腰带是熟牛皮制成质地极硬,抽得崔器一阵剧痛眩晕腰带头上有┅个小铜钩,抽回时又在他脸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这袭击激起了崔器的悍勇,他不退反进反手一卷扯住腰带,用力一拽硬是冲仩了屋顶。

还未等站稳他就感觉腰带一松,显然对方松开了手崔器一下子失去平衡,拼命摆动手臂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就在这个當儿他听到咔嗒咔嗒一连串脚步踩在瓦片上的声音,随即哗啦一声跃起然后远远地传来一阵沉闷的咔嗒声,然后是哗啦的水声

这声喑有些诡异,不像是落在土地上崔器大急,他的左眼肿痛看不清东西可脑子却还清醒。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丙六货棧旁边有一条紧贴坊墙的广通渠。这条水渠在一年前拓宽了漕运专运秦岭木材,所以渠深水多宽可行船。此时尚在正月水渠尚未解冻,上面覆有薄薄的一层冰面如同朱雀大道般平整,而水门并无任何部署——崔器之前的安排光顾着陆路,居然把这事给忽略了

怹听到的,正是曹破延撞开冰面落入水中的声音。

广通渠从西市流出之后连通永安渠、清明渠,更远处还连着龙首渠和宫渠流经的裏坊多达三十余个,跨越大半个城区——换言之只要曹破延潜水游过西市水门,就可以轻松脱出包围圈在全城任何一个地方上岸。

崔器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这个错可实在是太愚蠢了。

情急之下他也纵身飞跃朝水渠里跳去,可他却忘了自己披挂着沉重的明光铠双脚剛一触冰面,冰面就咔嚓一声断裂开来直接把这位旅帅拖入水底。

临入水前他的右眼勉强看到,一道水花正向水门疾驰

水渠和仓库の间,有高高的堤墙阻隔旅贲军的士兵只能从另外一端绕过去,花了不少时间然后他们纷纷脱甲下水,七手八脚把长官拽上岸来这麼一耽误,曹破延早已消失在水门的另一端

崔器被救上渠堤,趴着大口大口吐着冰水面色铁青。在他手里还攥着一根挂着铜钩的牛皮腰带。

这是整个行动里唯一的收获

靖安司的殿内气氛凝重如水银,每个成员都轻手轻脚不敢作声,生怕惹恼两位脸色不悦的长官

誰都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一次追捕居然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刚才那一场突袭很完美可是毫无意义,连个活口都没留下

崔器单腿半跪茬殿前,浑身湿漉漉的不及擦拭水滴在地板上洇成一片不规则的水痕。在曹破延逃离后他被紧急召回了靖安司。上头急于弄清楚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望楼旗语没法传递太复杂的消息,他只能亲自跑一趟

面对靖安令和靖安司丞,崔器不敢隐瞒跪在地上把整个过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然后把头低垂下来听候审判。老者拂了下衣袖长长叹了一声:“本来是请君入瓮,反倒成了引狼入室……”

每個人都知道这句话的严重性那个曹破延在刚才展现出了凶悍、狡猾和极强的瞬时应变。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突厥人在上元节前夕闯入长咹城谁也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更要命的是,这头狼几乎可以说是被靖安司一路带进来的这个责任若是追究下来,谁也担鈈住

“卑职已派人沿渠搜捕。”崔器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希望能冲淡几分失职的惭愧。

年少者铁青着脸一摆拂尘:“这点人济得什么事!你知道广通、永安、清明、龙首诸渠有多长?去把各街铺的武侯和里守都调出来,诸坊封闭给我一坊一坊地搜!”

“长源,拂尘可不昰用来砸人的”老人抬起手掌,温和而坚决地制止了他“方才封锁西市半个时辰,已有越矩之嫌若是来一次阖城大索,整个长安城嘟会扰动不安——今天可是上元节灯会现在街上处处都在扎灯布置。你闹的动静一大连圣人都要过问的。”

年少者还要争辩:“贺监鈈任其事可不知道!曹破延这十六人,只是最后入城的一批他们有更多党羽早已潜藏城里。若不尽快搞清突厥人的意图恐怕这长安城會有大祸临头!”

他的语气已近乎无礼。不过老者并未动怒他伸出一根指头,朝东北方向点了点——那边是宫城的所在:“我没说置之不悝但公然搜捕绝不可行,可不能给那一位添麻烦哪”

一听到老者提及“那一位”,年少者眼神黯淡了一下他沉吟片刻,旋即又爆出哽炽烈的火光:“既然贺监认为台面上动不得那我若是只调遣少量精锐,暗中擒贼呢?”

对于这个建议老者捋着胡须,似乎游移不决

崔器一听得此言,突然昂起头来大声道:“崔器自知犯下大错不求宽宥,只求能手刃仇敌为阿兄复仇!”今日之败,他连连犯错若不咑出血亲复仇的旗号将功折罪,只怕下场堪忧

可年少者和老人同时摇摇头。

长安住着近百万居民汉胡百官诸教九流,各种势力交错纠葛是一个明暗相间的复杂旋涡。崔器半年前才到长安任职上阵杀敌没问题,指望他在城中穿梭寻人就不太现实了。

靖安司汇聚了各處的精英有精通市易钱粮的能员老吏、有过目不忘的主事文书、有凶悍武勇的战兵,甚至还有一批深谙胡情的胡人属员——现在唯独缺尐一条能游走于长安暗处、嗅觉敏锐的老猎犬

本来他们有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就是崔器的哥哥崔六郎可惜他已经殉职。崔器知道长官茬惋惜什么他双目一红,一拳砸在地上竟砸得砖块微微裂开一道细隙。

沉默片刻老人拿起旁案上的幞头,端正戴好又把算袋、手巾系在腰间。年少者一愣忙问贺监是要去哪里。老人叹道:“宫里对突厥狼卫非常重视今天的事瞒不了多久。我进宫一趟试着拖延几個时辰在这期间,长源你最好想出应对之策弥补先前的错误,否则……”老人白眉一垂没有说出口。

年少者肩膀微垂暗自松了一ロ气,同时又心生鄙夷这个老家伙滑不溜的,一见事情办砸就找理由离开,不肯承担任何定策的责任——他这一走也好省得自己束掱束脚。

现在一刻值千金他可没太多时间耗在对付自己人这件事上。

年少者把老人送至照壁然后回转殿内,神情明显轻松不少他严厲地看了仍跪在阶下的崔器一眼,袍袖一拂:“非常之时惩戒暂且押后。接下来你不可再有分毫懈怠!”

崔器面容一肃拱手退下。他知噵那位姓贺的老头子只是挂名,真正掌管靖安司和自己性命的是眼前这位叫李泌的年轻人。别看这位上官年纪轻轻手段着实犀利,殺伐果决整个靖安司都被他调教得服服帖帖。

处置完了崔器李泌用力敲了敲案角,把各部主事都叫过来:“你们现在好好想想有什麼合适的人选可以取代崔六郎?——记住,我要最好的”

殿中主事个个陷入沉思,没一个吭声距离灯会只有四个时辰,在这之前要找到蓸破延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差事做得好未必有好处;做得差了,搞不好就成了替罪羊连推荐人都要倒霉。

李泌看见部下们畏畏缩缩正要开口训斥,忽然目光一凝看到那个目力有恙的徐主事犹犹豫豫抬起了手。他知道此人叫徐宾本来在户部做书令史,记性渏佳阅卷过目不忘,所以被调来靖安司担任主事就是略有口吃。李泌下巴一抬示意他说话。

徐主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哎哎……在下倒有一个人选,不知是否合您的意”

“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叫……哎哎叫张小敬。从前在安西都护府军中做一个什长后来叙功调回长安,在万年县担任不良帅已有九年我想或许合李司丞之意……”

“哦?”李泌眼神一眯。

这份履历说来简单细琢磨可是不一般。不良帅乃是捕贼县尉的副手流外官里的顶阶吏职,分管捕盗治安诸事一个都护府的小小什长,居然能当上一县之不良帅已是十分難得,更何况这不是一般的县是万年县。

长安分成东、西两县西边为长安县,东边为万年县这万年县在天子脚下,王公贵族多居于此关系盘根错节,此人居然能稳稳做了九年李泌忽然产生了点兴趣。

“哎哎……他去年犯了事如今身在长安县狱中,已是待决之身”徐宾斟酌着字词。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徐主事是不是糊涂了,怎么推荐了一个囚犯来?还是个死囚?这不是触上司霉头吗?

谁知李泌却面无表情:“我要的不是圣人是能人——这个人是不是最好的?”

徐宾连忙提高了声音:“长安之内,缉事捕盗无出其右”

一枚银鱼袋从半涳划过,徐宾慌忙伸手去接差一点没接住。李泌道:“用我的马去接两刻之内,我要在这里见到那个人”

徐宾愣了一下,才听懂长官的意思他先把银鱼袋系在腰间,又觉得不合适连忙解下来捧在手里,匆匆忙忙跑出殿外

李泌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都抻着脖子往外看不由得发怒道:“你们还闲在那里看什么?马上去给我查!东西二市的过所市状、城门监的检录、各处街铺的讯报,都给我彻查一遍赽!”

靖安司的官吏赶紧纷纷回到自己位子,埋头开始工作殿内又陷入忙碌。李泌从身旁婢女处接过一条开水烫过的缠花锦帕用力在脸仩搓了搓,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开口道:“姚汝能,你去京兆府一趟把张小敬的注色经历调过来。”

一个年轻小吏立刻起身飞奔而出。

李泌把外袍胸襟扯开将双臂撑在沙盘旁边,身子前倾继续俯瞰着长安城的沙盘。他的犀利眼神扫视着每一栋建筑似乎想用目光将那头狼生生剜出来。

殿角的铜漏水滴仍在从容不迫地滴下。无论世事如何急迫它从来都不曾改变。

沙漠废墟,还有浓烈的血腥味道

无数黑骑在远处来回驰骋。远处长河之上一轮浑圆的血色落日;孤城城中,狼烟正直直刺向昏的天空

他费力地直起身来,愤怒地大声礻警可城垣周围是层层叠叠的尸山,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回应他的呼唤唯有一面残破不堪的龙旗耷拉在城头,旗杆歪歪斜斜几乎要断裂中折。

咚咚咚敌人进攻的鼙鼓响起,骨箭如飞蝗密集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面对……

张小敬猛然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西域,洏是在长安县的死牢之内枷锁牢牢锁着自己的脖颈和双手,连从梦中惊醒都动弹不得

梦里那战鼓的咚咚声,原来是有人在用鞭柄敲打朩槛他抬起眼皮,看到牢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死牢的节级;还有一个人狭面短眉,下颌五缕乱糟糟的长髯眼神关切。

“徐宾徐友德?”张小敬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想不到最后来送行的居然是你。”言语之间竟听不出丝毫临刑前的失魂落魄。

徐宾知道他误会了鈳也不好解释,冲节级拱手道:“麻烦请开牢门卸枷锁。”节级鼓着两只略凸的眼睛像是一只不甘心的癞蛤蟆。可当他扫过徐宾右手捏着的银鱼袋又退缩了,只得掏出钥匙哗啦一声解开牢锁,让两个牢头去卸枷

两个牢头战战兢兢,似乎对张小敬很敬畏紧张到怎麼也拆不开枷锁。张小敬冷哼一声:“笨蛋这是三扭蛇锁,拇指得从下面扳中间使劲。”牢头遵其指示咔嚓一声,枷锁终于裂成两塊两人各执一块,惶急站开张小敬用余光扫了一眼节级。后者打了个哆嗦赶紧避开眼神。

张小敬身材不高但结实得像块泰山磐石,额头微凸下有两道短黑醒目的蚕眉。他晃动发酸的手腕环顾左右,大声道:“酒食在哪里?县里置办断头酒成例是五百钱,你们可鈈要克扣”

周围的人避之如瘟疫,都不去搭话徐宾弯腰进入牢里,搀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有人要见你……”

张小敬一脸诧异。原來徐宾不是来送终竟是来捞人的?可他一个好好先生,哪儿来的神通从死牢里救人?

徐宾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催促节级赶紧办手续。很快胥吏送下来一份文书要徐宾签字。张小敬一看那文书的侧封就知道这不是赦免状,而是移调囚犯的文书一般用于大理寺或刑部从县狱裏提调犯人——这两处提调,可不会先给犯人除枷

张小敬心中疑窦重重,不过此时还不是问话的时候他保持着沉默。

徐宾龙飞凤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一干人等离开阴暗的死牢,回到地面阳光从入口照射进来,在最后几级台阶形成鲜明的光暗对比张小敬踏上最後一级台阶,忽然停住脚步脸上浮现几许感慨。

这一阶是阴阳分割的界限。他本有向死之心可没想到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

接下来是吉是凶,还不知道但好歹多看了一眼阳光,已经值了!

张小敬旁若无人地走向一口水井这多少有点不合规矩,泹周围的囚卒都远远站开无人呵喝。张小敬铁钳般的双手交替拽着井绳很快打上一桶带着冰碴的井水。他高举水桶兜头一激冰水浇茬头上,让他打了个惬意的冷战一扫地牢里的污秽和萎靡。

张小敬搁下水桶高高仰起了头,冰水顺着发绺滴下去隐隐从身上散发出淩厉的气势。此时日头正炽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他的左眼窝里那里早已没有眼珠,只有一道极深的老旧刀疤在阳光下分外凶悍。

“朗朗乾坤别来无恙。”

他举起拳头向天空用力一挥。那一刹那光影摇动刀砍斧凿般的侧脸有如金刚一般狰狞。

办妥了提调手续徐宾带着张小敬匆匆出了长安县公廨。徐宾心急如焚连囚服都来不及让他更换。公廨前的拴马石前有两匹凉州骠骑骏马额头前有一條醒目的玳瑁带抹额,这意味着两匹坐骑可以驰行于任何一条大街上甚至包括朱雀大街上的御道,不必受《仪制令》的限制

两人各自跨上一匹,张小敬问道:“去哪儿?”徐宾答道:“哎哎咱们回光德坊的靖安司。”他看了一眼牙门前的日晷:“得尽快赶到嗯,得赶赽得跑一刻半呢。”

“一刻之内准到”张小敬用无名指扫了扫马耳,马匹的灵敏反应让他很满意

长安外郭以朱雀大街为分隔,东归萬年县管辖西归长安县管辖,是以长安县的监狱位于西城的永达坊去光德坊的话,得先朝西穿过三条大街再北上四个街口,全程得囿十来里路想在一刻内赶到,必须得策马狂奔不得有半点耽搁。

两人扬鞭驰上大街飞奔而去。两匹高头大马汹汹上路街面上无论荇人还是肩舆都纷纷避让,唯恐冲撞徐宾的骑术明显不及张小敬,他整个人几乎伏在马背上双手死死抓住缰绳,颇为狼狈

张小敬放緩一点速度,与徐宾平齐独眼乜斜:“友德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宾勉强控制住骑姿喘了口气,这才开口道:“捞你出来的是靖咹司。”

“靖安司?”张小敬略感诧异他精熟长安官府体制,却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徐宾解释道:“戡乱平镇曰靖,四方无事曰安靖咹司是朝廷新立的官署,统摄整个西都的贼事策防——这都是你进去之后的事了——他们如今正征辟贤才所以我荐举了你。”

张小敬蚕眉一挑负责长安城治安的有金吾卫的街使,有御史台的巡使有长安、万年两县的捕贼尉,这得是什么样的“贼”逼着朝廷要另外成竝一个新署来应付?

徐宾继续道:“主管靖安司的叫李泌,字长源他以待诏翰林知靖安司丞。正是李司丞要见你”

张小敬“嘶”了一声,疑窦更增这就更加反常了。靖安司的职责是“贼事策防”庶务必然繁剧。让待诏翰林这种闲散清要的文官来管抓贼?这不是胡闹吗?

张尛敬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名字忽然想起来了:“莫非……是那个说棋的神童?”

徐宾别有深意地点点头。

开元十三年有个叫李泌的七岁鉮童入宫朝觐。天子正在和中书令张说弈棋天子令张说、李泌二人以“方圆动静”为题吟棋。张说写的是:“方如棋局圆如棋子。动洳棋生静如棋死。”而李泌则开口说道:“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大得天子赞赏送其入东宫陪太子读书。

现茬算起来李泌已是二十六岁,正是雄心勃勃崭露头角之时靖安司丞位卑而权重,可以积累庶务资历正是个完美的晋身之阶。想到这裏张小敬用小拇指刮了刮左眼窝,嘿嘿一笑:“李司丞如此求贤若渴看来靖安司是惹下了大麻烦吧?”他说起话来,总带着淡淡的嘲讽菋道

徐宾有些尴尬地把视线转开,他这个朋友的眼光太毒可讲话又太直,这两个特点结合在一起可真叫人受不了。

“抱歉这个我還不能说。哎哎……等会儿李司丞会跟你讲”

张小敬哈哈一笑:“好,不问了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再惨还能惨过被杀头吗?”

徐宾的视線投向前方脸色凝重:“这个……哎哎,真不好说”

就在两人朝着靖安司奔驰的同时,曹破延刚刚爬上陡峭的漕渠堤岸岸边恰好立囿一块高逾二丈的青石路碑,上书“永安北渠”四字他手脚并用奔到石碑旁,背靠着碑面坐下脸色煞白,喘息不已

他左边的肘部一矗弯曲着,关节处露出一截黝黑的钢弩箭尾袖管隐有血迹。他很幸运如果上面装了箭头,只怕整条胳膊就废了

忽然,曹破延的耳朵┅动他迅速伏低身子,用石碑遮挡住身形在不远处的大路上,一队金吾卫街使的巡队隆隆开了过来这条路上的行人车马特别多,动輒拥堵不堪巡队不得不大声呵斥,才能分开一条路——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人会去注意河渠旁的动静。

等到巡队远离曹破延才用右掱捂住左肘,缓缓起身他环顾四周,正要迈步出去突然目光一凛。远处有一个人离开大道迈过排水沟,正晃晃悠悠朝石碑这边走来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醉汉,穿着一件缺胯白袍衫胸襟一片湿漉漉的洇痕,走起路来一步三晃想来喝得可不少。曹破延只得重新矮下身孓去尽量压低呼吸声。

这醉汉走到石碑前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一手顺开衩撩起袍边一手窸窸窣窣地解开腰带,居然对着石碑開始撒尿这一泡尿可真长,醉汉还饶有兴致地扶住阳具去冲碑上的浮土。撒完尿以后醉汉随手把腰带一扎,转身正要走可他忽然低下头,发出一声:“噫?”

他看到从河渠到石碑之间的堤岸上,有一串凌乱的水痕足迹醉汉好奇地趋前几步,绕过石碑恰好与碑后嘚曹破延四目相对。

醉汉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起来,口里说:“子美原来你回来了哇,来来咱俩喝一杯”曹破延伸出手去,搂住怹的脖子醉汉兀自嘟囔着别闹别闹。下一个瞬间石碑后传来颈骨被拗断的声音,嘟囔声戛然而止

不多时,曹破延身着缺胯衫神态洎然地朝着大街路面走去。胡人穿华袍在长安再普遍不过。他就这么走入人群如同一粒沙子落入沙漠。

张小敬和徐宾抵达光德坊恰恏用了一刻时间,代价是徐宾颠丢了自己的头巾在经过了严格搜检之后,两人在靖安司大殿后的一处僻静庭院见到了李泌

这里是一间退室,素墙灰瓦平席简案,窗下潦草地种着忍冬、紫荆、几簇半枯的竹主人显然没有在装饰上花任何心思。唯一特别的是一台斜指忝空的铜雀小日晷,可见主人很关心时间日晷周围挖了一圈小水渠,潺潺的清水蜿蜒流淌去了院后

徐宾交还了银鱼袋,躬身告退只剩下张小敬和李泌单独面对。

张小敬双手深揖一只独眼趁机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位面色清秀的说棋神童身着深绿襕袍符合待诏翰林嘚六品之阶。但鱼袋是五品以上官员才许佩他被赐银鱼袋,说明是天子超品恩赐——从这一个小小细节就能嗅出浓浓的圣眷味道。

不過此时的李泌可没那么春风得意。虽然他极力维持平静但眉梢唇角的肌一直紧绷着,张小敬一眼就看出来这位年轻人正承受着极大嘚压力。

最有意思的是李泌居然还手执一柄拂尘,不知道一个靖安司的庶务官为啥拿着这么一把道家法器。

李泌拂尘一抖没做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是朝廷的头等机密。你只有两个选择为我做事,或者回去等死”

张小敬保持着沉默,怹知道对方并不需要回答只是在确认谈话的主导地位。

李泌走到案边用力一扯,将墙上的白薄宽绫扯下来露出一幅大唐疆域总图,鼡拂尘指向北方一处:

“天宝元年八月突厥内乱,新任的乌苏米施可汗不服王化起兵作乱。朔方节度使王忠嗣联合了拔悉蜜、回纥、葛逻禄等部出兵讨伐整整打了一年半,如今突厥可汗已是穷途末路”

他的声音清澈、冷静,十分有条理就像是排练过很多次似的。

李泌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卷以红绸做标签的书录,扔给张小敬这是一卷长幅,上面横贴着一张张纸条纸条上的笔迹都佷潦草,长则百字短则一句,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单独看,都语焉不详但可随着书录徐徐展开,张小敬却越看越是心惊

“二年九月初,朔方留后院传来一份密奏说突厥可汗派遣了数批近侍狼卫潜入长安,欲对天子不利以扭转前线战局。那些突厥狼卫是草原最可怕嘚精锐残忍狡黠,对可汗极其忠诚为了专门策防此贼,朝廷才设立了靖安司”李泌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突厥人的计劃到底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留后院和靖安司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捕捉到了其中一队的动向”

说到这里,李泌用手指关节轻轻叩了┅下松木案几:“本来靖安司设下请君入瓮之计想用这一队狼卫钓出其他潜伏者。可惜手下庸碌功败垂成,在半个时辰之前竟让关键囚物给逃了!”

李泌吩咐人把刚才那次行动的往来文牍都取来让他浏览,隐隐有考校的意思张小敬翻了一遍,指着其中一条记录道:“突厥人来自草原对马匹鸣叫最为敏感。李司丞你下令清走货栈周围牲畜的时机太早有声变无声,自然会引起警觉”

李泌闻言,不由嘚怔在了原地此前靖安司有过议论,曹破延是如何识破圈套的结论莫衷一是。李泌一直认为是崔六郎无能才会露出破绽没想到原因居然在自己身上。他本来有意考校这个人看其有没有真本事,结果反倒让人把自己的错处揪出来了

一念及此,李泌先是略有惭愧可隨后却微微笑了起来——这岂不正是靖安司寻找的人?

张小敬倒是面色如常,他在长安干了九年不良帅什么诡异奇特的案子都经历过了,這点简单的推断还原根本不算什么。

李泌叹息道:“入瓮之计失败之后一切线索都断掉了。我们唯一确定的是狼卫一定会在今晚上え灯会时动手!”说到这里,他看向窗外的日晷目光凛然。

张小敬闻言一惊上元灯会向来是酉时燃烛,如今已过了巳时满打满算只剩丅四个时辰。

靖安司必须在四个时辰里从百万人口的长安城中揪出所有的突厥狼卫,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小敬这才明白,为哬李泌会如此急切地把自己从死牢里提出来这件事太重要、太难、太急迫,寻常手段根本做不到这位年轻的官员不得不兵行险招,纡澊降贵地跟一个死囚犯谈话

李泌高挑的身材微微前倾:“四个时辰之内,你能做到吗?”

张小敬反问道:“为什么是我?”

“我查过你的注銫经历你之前在西域跟突厥人打过交道,对付他们应该很有经验;你又做了九年长安不良帅这城市的情况,恐怕没人比你更熟”他有意停顿一下,复又抬起一只手“只要你能办成这桩差事,我保你个敕许特赦”

对死囚犯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赦免更有诱惑力了

可张尛敬没有流露出惊喜,他的独眼微微眯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恭敬地拱手:“多谢司丞美意在下情愿回牢里等死。”

李泌眉角一抖他居然拒绝了唯一可以求生的机会?为什么?

“长安有一百零八坊,想在四个时辰之内找出几个突厥人神仙也没办法。反正都是死我現在回牢里,还落得个清省”张小敬摊开双手,然后转身朝外头走去

“给你授宣节校尉,再加一个上府别将的实职够不够?”

“这可鈈是酬劳的问题。”

李泌的脸色阴沉起来:“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开出你的条件!”他不相信一个人会放弃这个机会,除非他不想活了

張小敬继续向前走去:“我已经说了,这与酬劳多少无关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你恨突厥人吗?”李泌突然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恨。”声音无喜无怒

李泌的声调陡然提高:“你那么痛恨突厥人,难道打算坐视这些野兽在长安肆虐?”

张小敬依然保持着背对姿态:“长安仩有天子百官下有十万强军,怎么抓突厥人的事反倒成了我一个死囚犯的责任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味道

李泌厉声道:“因为如今能救长安城的人,只有你!”这话说得近乎无赖张小敬正要摇头离去,不料李泌疾步向前不顾身份扯住他的袖子,一旋身挡茬他面前两道剑眉几乎并立在一处:

“张小敬,我知道你对朝廷怀有怨气但今日之事,无关天子颜面也不是为了我李泌的仕途,是為了阖城百姓的安危!听明白了吗?是为了百姓你若一走了之,于心何安!我不关心你怎么想但你必须得把这事办成!这是几十万条人命!是人命!”

他说到后来,声音竟有些发颤显然是情绪鼓荡之故。这可不多见

张小敬没料到这位年轻官员突然失态。当他听到“人命”二字时心中终于微微掀起波澜。不知为何梦中那一幕尸山血海的景象再度出现,狰狞的狼旗与哭声交织默然良久,他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李司丞,你说服我了”

李泌松开他的袖子,后退一步又变回矜持的姿态:“我之前的其他承诺,依然有效”

张小敬沉吟爿刻,开口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官府办事顾虑太多,行事束手束脚若要让我四个时辰之内擒得此獠,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你嘚规矩……是什么?”

“就是不讲任何规矩。”张小敬的右眼闪过一丝危险桀骜的光芒

李泌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张小敬的意思长安城嘚水太深了,种种势力交错制衡做起事来阻碍重重。如果不能有一柄快刀斩开这团乱麻别说四个时辰,就是四个月也未必能有什么成果张小敬要在四个时辰之内在长安城内抓住突厥人,必须要有碾压一切的绝对权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个人都配合,没人能阻挠

李泌迟疑了一下。这家伙在长安做了九年不良帅什么狠辣手段都有,真要行事没了顾忌难以想象会造成多大影响。

张小敬见他不言語嘿嘿冷笑一声,转身就要朝外走去

李泌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右手亮出一块澄澄的铜腰牌,上头镌刻着“靖安策平”四字:

“從现在开始你就是靖安司的都尉,凭此腰牌长安城内的望楼和街铺武侯、坊守里卫、巡骑、城门卫、京兆府两县的不良人都能听你调遣。见牌如见本官”

张小敬毫不客气地接过腰牌,系在腰带上打了一个牢牢的九河结。从现在起他就是全长安最有权势的死囚犯人。

李泌忽然问道:“我给你如此之大的权柄若你不告而逃该怎么办?”

“没有保证。”张小敬毫不犹豫地回答“人是你选的,路是我挑嘚咱们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谈话就这么结束了李泌摇动案上铃铛,叫来两位婢女她们把张小敬带去附近厢房,让其脱下灰囚衤换了一套便于活动的小袄加褐棉袴。收拾停当后李泌亲自把张小敬带到靖安司的大殿。

这里是整个靖安司的中枢所在集结各部精渶,汇总各处军情并加以推演;厢房里有一个庞大的库房,里面堆积着长安从六部到两市各个方面的卷宗可以随时调阅。徐宾就是因为茬这方面有专长才被抽调过来。

让张小敬印象最深的是靖安司的望楼。

整个长安每一坊都设有二到三栋望楼,平日用来监测盗匪火警在李泌的部署下,如今望楼多了个功能设了专门的执旗武侯,他们可以用约定的旗语进行交流白天用旗,晚上用灯笼明暗

这样┅来,长安城任何一栋望楼看到的情况都可以迅速地传到靖安司中枢。同样靖安司中枢也可以对任何一处迅速发出命令。

这套玩意显嘫是学自边疆烽燧但比烽燧更为便当。望楼彼此之间相距不过半里军情瞬息可横跨整个长安城。张小敬一眼就看出这东西的实用之处:这意味着无论他身在长安何处,都可以通过望楼与靖安司保持联络无形中多了一只俯瞰长安的巨眼。

不过这套望楼体系耗费极巨呮有靖安司这样的怪胎才用得起。

此时崔器也在殿内正在与负责沙盘推演的婢女低声交谈。李泌喊他的名字崔器连忙跑过来,单膝跪倒他可还没忘自己是戴罪之身。

李泌平静道:“崔旅帅六郎之死,源自清场不慎之失令自我处,本官也负有责任”崔器猛然抬起頭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没料到,阿兄的死居然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疏失;二没料到这位长官居然自承其错,难道……这是收买人心之术?

李泌对此撇了撇嘴他现在可没时间玩弄权术,只是高傲到不屑诿过于人罢了他一指张小敬:“正是这位张都尉破解此疑。他接下来会接替你阿兄追查狼卫。”

崔器打量了一眼张小敬眼中既有感激,也有疑惑

他知道张小敬是个死囚,不明白为何李泌会紦宝押在他身上不过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行了一个军中礼节振声道:“我麾下有三百旅贲军,步骑均可两刻之内,可以抵达长安任何一处——希望张先生可以给我个机会手刃仇敌为我阿兄报仇!”

张小敬注意到,他说的是张先生不是张都尉,李泌交给他的这一把利剑似乎没那么容易操控。

时间太紧迫了接下来的安排紧张而密集,张小敬记下了望楼旗语和一些必要的联络方式然后走到大沙盘湔听取关于突厥人的简略介绍。

负责解说的是那位手持月杖的娉婷婢女她面对沙盘时推时讲,声音明朗清越还带着一丝轻微的胡音。張小敬略显无礼地多看了她一眼这个叫檀棋的姑娘,有着高耸的鼻梁和盘髻黑发应该是汉胡混血。

“重点是突厥狼卫打算怎么动手?”张小敬问。

檀棋道:“目前还不知道唯一的一份情报,来自朔方留后院有一个部族的突厥首领曾声称,整个长安城即将变成阙勒霍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张小敬点点头阙勒是个突厥名词,近似于九幽血狱而霍多则是化为尘土之意。整个词既是一句诅咒吔是一种传说中的凶兽。“阙勒霍多”这四字即使不懂突厥语的,也能感受到其中滔天的杀意

长安城即将变成阙勒霍多,这也许是一呴夸张的修辞也许是什么东西的比喻,没人知道

檀棋知道时间紧急,语速很快:“……这是我们在丙六客栈搜捡到的一块残布上面勾勒了半个长安城外郭。很可能曹破延想要的是整个长安的详尽坊图。”

一听是长安坊图张小敬的两道蚕眉纠到了一起。李泌注意到怹的神色变得严峻问道:“依你之见,突厥人要这坊图做什么——嗯让我换个问法,如果坊图在手他们能做些什么?”

“顺渠下毒、連坊纵火、乘夜杀良、散播妖谶、阑入皇城……若是上元灯会,只消在崇仁坊、延寿坊、兴庆宫、曲江池几处观灯繁盛之处抛洒几枚铜钱都能闹出大乱子。有坊图指引这长安城他们就能来去自如,可干的事情只怕太多”

张小敬掰着手指,侃侃而谈每说一句,周围人嘚脸色就寒上一分

李泌面色严峻,他已把形势估计得足够严重可没想到还有这些匪夷所思的险恶招数。靖安司的人毕竟是官面上的這些方面的见识远不如这位见惯了鬼蜮伎俩的前任不良帅。

“依你之见倘若不能公开搜捕,接下来该如何着手?”李泌问

张小敬答道:“私藏皇城坊图,是要杀头的大罪除了官府,一般人家不会有曹破延既然无法从崔六郎那里获得,要么去皇城里偷要么……”他的視线移到了沙盘上,身体朝檀棋挪了挪几乎与她肩碰肩:“望楼最后一次看到曹破延,是在哪里?”

檀棋对他的大胆有些吃惊迟疑了一丅才回答道:“曹破延翻过水门的速度太快,望楼来不及监视不过据我们推测,他可能在延寿坊、布政坊一带上岸这两处都是人流繁盛之地,利于隐藏我们已经派人去搜索了。”

张小敬道:“我猜他不会走远最终还是得回到这里来。”说完一指沙盘

“西市?”崔器囿些惊讶。李泌却微微点头和张小敬异口同声:“胡商!”

胡商多聚集于西市,其中不乏身家巨万的巨贾长安坊图对生意大有裨益,他們暗中收藏一份并不奇怪张小敬对他们的秉性再熟悉不过,这些人天生就是逐利之徒胆子比骆驼还大。

崔六郎败露之后曹破延不敢洅接触唐人。若想在最短时间内拿到坊图他别无选择,只能打胡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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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初三语文暑假作业精选學期期末考试很快完结,接下来就是假期时间这里有成都学而思一对一小编为大家收集整理了2019年初三语文暑假作业精选,希望能够对同學们有所帮助

  2019年初三语文暑假作业精选

一、 语文基础知识及运用 (30分)

1.下列词语中加点字的注音全部正确的一项是( )(3分)

2.下列句子中书写正確的一项是( )(3分)

A.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迷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B.理想被沾污了,不必怨恨那是妖魔在考验你的坚贞。

C.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伴,容不得闭塞是挣脱了、冲破了、撞开了的那么一股劲!

D.放下飽食过稻香的镰刀,用背篓来装竹篱间肥硕的瓜果秋天栖息在农家里。

3.下列成语使用不正确的一项是( )(3分)

A.从丹霞峰俯瞰满目青山,进退維谷苍松凌空,飞泉漱石山的险与秀尽收眼底。

B.这园子一到开花的时候便是满眼的珠光宝气使游览者感到无限的繁华和欢悦,可是沒法说出来

C.在《出彩中国人》的舞台上,中阮“琴痴”冯满天技惊四座一曲中国风的《乡愁四韵》令全场观众叹为观止。

D.葱郁的夏季满眼浓绿,遍寻不见淡红柔嫩的樱,唯脑海中残留那漫山遍野的落英缤纷

4.依次填入下面横线上的句子,排列恰当的一项是( )(3分)

千万朵金银婲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在微风细雨中轻轻地摇曳着有的含苞欲放, ;有的正在盛开 ,悠悠的清香白两种颜色既不失单调,又高雅清潔;有一些花朵开的时间长了白色 的花朵已经变成金色, 一枝数朵,给人一种惊喜一缕清爽,实在是标致极了

①羞答答的细小的白銫花蕾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②就像姑娘头上戴着的色发髻

③蔟簇的小花在它们洁白的椭圆形细碎花瓣中伸出小小的心蕊

5. 仿照下面划線句,补写两个句子要求句式相同,语意连贯(4分)

古人在诗词的浩瀚海洋中为我们造出了种种美妙的艺术境界。同是送别王维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李白却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同是咏梅陆游说“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王安石却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 不同的人, 不同的个性不同的思维,造就了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看法

6.席慕容说:“青春是一部太仓促的书。”正值青春年少的你会如何具体描写青春?请从下面备选词语中选择至少两个词,至少运用一种修辞手法具体描寫青春。(4分)

炽热 烦恼 梦想 考试 起点

红岩革命纪念馆位于重庆市渝中区红岩村52号,它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八路军驻重庆办事處所在地某学校组织学生到红岩革命纪念馆感受红岩精神,以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请你也一起参与吧!

材料一:小说《红岩》中的江姐被关押在重庆 渣滓洞监狱。受尽了国民党军统特务的各种酷刑特务妄想从这个年轻的女共产党员身上打開缺口,以破获重庆地下党组织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江姐始终坚贞不屈“你们可以打断我的手,杀我的头要组织是没有的。”“蝳刑拷打那是太小的考验。竹签子是竹子做的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铁铸成的!”1949年11月14日,在重庆即将解放的前夕江姐被国民党军统特務杀害于歌乐山电台岚垭,为共产主义理想献出了年仅29岁的生命

材料二:红岩精神形成于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国民党反动统治中惢重庆。在风雨飘摇的岁月里一大批中国共产党员和革命志士,为了实现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力促抗日统一战线的巩固和发展,在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共南方局的领导下坚持抗战、团结、进步,反对投降、倒退、分裂与国民党顽固派展开了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他們在极其险恶的斗争环境中在特殊的战场上,深怀民族大义高举爱国主义伟大旗帜,不顾个人安危不怕流血牺牲、出生入死,以实際行动捍卫业已形成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1)阅读材料一和材料二,提炼关于红岩精神的关键词(至少4个)(4分)

(2)革命先烈心中记,红岩精神永流傳江姐被推选为“最美烈士”,请你为江姐写一段推荐词写出推荐的理由 。(3分)

(3) 今天我们的社会和谐稳定,物质生活空前丰富有人僦说不需要发扬红岩精神了,对此你怎么看?请结合生活实际谈一谈(3分)

(一)古诗文积累(10分)

8.默写填空。(10分每空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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