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无如无头作祟之物物中的 高屋敷元是死了吗

如无头作祟之物_第6章_全集TXT-书包网电子书
第6节_如无头作祟之物
敷元思绪万千地想着明天就要举行的一守家婚舍集会。
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两个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谈论着艰深的话题。其中一个肥胖魁梧,外表好似探险队员;另一个则身段修长,称得上是俊美青年——不过,他穿着一条奇怪的裤子,就像西部片里牛仔常穿的那种。起初高屋敷还以为是专事坑蒙拐骗的小商贩,后来根据对话的内容,转念认为他俩应该是大学相关机构的研究人员。然而他俩的交谈内容说可疑也好、说可怕也好……总之就是不同寻常。
(好奇怪的两个人。)
高屋敷警觉起来,不过观察片刻之后,他判断这两人清白无害,就继续思考起明天的事情来。
(二十三夜参礼平安结束,姑且让人安了心,但是……)
两天前长寿郎举行二十三夜参礼时,他也委托了东守和南守派出所,从仪式开始的三小时前就在媛首山的三个出入口展开了巡逻。结果让高屋敷颇为自得,没有任何引起问题的异状发生,一守家的继承人圆满完成了二十三夜参礼。
然而安心也只限于一时之间,明天就将迎来婚舍集会了。当然和代代延续的秘守家继承人之争相比,婚舍集会不过是为了让三个争夺新娘之位的女性与长寿郎相亲,所以高屋敷预计不会发生多大的事。很难想象几个女人会扭成一团大吵大闹。
(不过,这份候选名单可谓问题多多啊。)
早早入围候选阵容的第一个人是二守家的竹子。她是纮达和笛子所生的长女,纮弌和纮弍的妹妹。竹子比长寿郎年长一岁,也是当地普遍看好的年纪差。村里已流言四起,说这位姑娘传承了二守婆婆的血统,也许很快就会骑到丈夫头上作威作福。
一枝夫人无疑也怀有野心,那就是想靠孙女牢牢制住长寿郎,而她自己置身二守家同时又掌控一守家。寄予厚望的纮弌战死,纮弍则品行日益不端,对二守婆婆来说,对抗富堂翁的最后一个棋子就是竹子了。
(话说,纮弍为什么开始接近长寿郎了?)
战后,时常可见二守家的纮弍对一守家长寿郎亲热有加。一枝夫人自是怒火中烧,而纮弍本人却只是嘿嘿傻笑,脸露轻薄之色。他对长寿郎的谄媚态度始终如一,也不管目睹此情此景的村民如何暗笑他这个二守家的次子。
“难道他现在就想讨好秘守族的未来族长?”
村里人口耳相传的流言,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不久传入一枝夫人耳中,导致她彻底放弃了纮弍。也就是说战后的二守家,陷入了只能将未来寄望于竹子的窘境。
虽说不是当面的讥讽和轻视,但程度极甚。然而即便如此纮弍也似乎无动于衷。要是从前的他,马上就会和人吵起来吧。不过,据说他和村人聚众喝酒时,有一次,只有一次,在醉后说过一句奇妙的话:
“啊,等着瞧吧。看谁会笑到最后!”
有所耳闻的高屋敷,想起了十年前在东鸟居口和纮弍对峙的情形。
(难不成他当时看到了什么……而且是对一守家对长寿郎不利的什么——)
于是高屋敷对纮弍展开了调查,这才知道纮弍接近长寿郎并非始于战后,而是在哥哥纮弌出征后就开始了。只是战时他还遮遮掩掩,战后才似乎变得堂而皇之起来。
果然在十三夜参礼那晚……高屋敷想沿着这个思路推演下去,但立刻被一个事实挡住了去路,即,那晚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进入媛首山。而更让高屋敷不解的是,假如纮弍握有长寿郎的把柄,他的态度难道不是颠倒了?像他那种人,采取更强硬更盛气凌人的态度才合乎情理。
(要说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他本人也意识到他毕竟不是当一把手的料吧。)
换言之,虽然登上秘守家之长的权力宝座对纮弍有着十足的吸引力,但由此自然产生的种种义务、责任和重压,他又实在懒得打理。想必这就是纮弍的心态。就这层意义而言,他一定梦想过那样的生活,那就是战死的哥哥纮弌如愿当上族长,他作为二把手,只管捞好处占便宜。
(莫非那家伙预见到纮弌可能战死,保险起见才接近长寿郎——)
一瞬间,高屋敷的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这个令人不快的设想。但他一想到纮弍的为人,就觉得未必没有可能。这让他惧怕而又难以忍受。
(不管怎么说,那家伙的样子实在是叫人心里发毛……)
二十三夜参礼结束后心境一宽的高屋敷,此时霍然一惊。
(明天可能还得去媛首山周围巡逻。为了让妹妹竹子当上长寿郎的新娘,纮弍未必不会对碍事的三守家华子和古里家球子下毒手。)
他对长寿郎怀柔,也可以视为麻痹一守家和高屋敷等人以便日后实施恶行的障眼法。
(假如二十三夜参礼平安结束,也是安抚人心的手段……假如真正的目标是在这场婚舍集会……说、说不定,这都是二守婆婆的阴谋——)
简而言之,纮弍接近长寿郎也好,一枝夫人对此事震怒也好,全都是惺惺作态吧。为了让竹子嫁给长寿郎,为了让二守婆婆代掌秘守一族,他们布下了宏大的计划,而每一出戏也许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嗯……那位婆婆很有可能这么做。)
这样思量的高屋敷不知还有什么可以信赖。
顺带说一下,长寿郎的第二个新娘候选人是三守家次女华子。战死的克棋和绫子生下了铃子、华子和桃子,都是女儿。其中铃子已嫁到村外,而桃子又刚满十九岁,所以才选中小长寿郎一岁的华子吧。也许三守家自有打算,即使这次婚舍集会不顺利,至少手里还有桃子这张牌。从这一点来看,没有男孩的三守家,在这次婚舍集会中的形势可谓优于二守家,还真是有趣。
至于第三位古里球子,那是区区数月前新冒头的候选人,这事也让村民大吃一惊。
说起历代继承人的新娘,惯例是从二守家、三守家,以及秘守家的“远亲团”中各挑一名候选人。这或许是因为婚舍一共建了前、中、后三间的缘故。当然各家都会推举合乎自家利益的姑娘,都力求把自家、或受自家荫庇之人的女儿送往本家。偶尔一守家也会主动点名,但这种行为往往在秘守一族中播下不满的火种,所以向来很少发生。
且看这次的长寿郎,据说关于新娘问题,一守家早已有所作为。似有迹象表明,一守家知道会起风波但仍打算亲自物色继承人的新娘。或许是因为他们想在长寿郎这一代,和二守家与三守家划清界限吧。
当然这立刻遭到了一枝夫人的干涉。结果,从二守和三守两家最终锁定候选人的可能性日益增大。惯例应推出第三名候选人的众远亲,并没有遣人参与。这大概是二守婆婆为了减少竞争对手,哪怕减少一个也好,在暗中做了手脚吧。村民之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第三个新娘候选人登场亮相了,还是秘守家远亲古里家的姑娘,所以出身无可挑剔。不过问题在于球子的品行,听说一枝夫人请东京的侦探做了调查,并率先提出反对,说球子不配当一守家的媳妇。但这番异议所招致的后果让她始料不及,而且竟然还是出自长寿郎之口:
“我想请古里球子小姐正式参加婚舍集会。”
虽说一切准备都是身边的人负责,但实际挑选新娘时还是由新郎做主。当然,届时富堂翁和户主兵堂会详加嘱咐,做孙子做儿子的自会洗耳恭听,但不管怎么说决定权还是在本人手中。因此,形势出现意外的逆转也不是没可能。
(二守婆婆肯定也在担惊受怕吧。)
想象着她的那副模样,高屋敷嘴角的线条微微松弛了下来。
据斧高所言,长寿郎会不会选球子做新娘,似乎还存在着相当大的不确定因素。或许他只是打算以同人志《怪诞》合伙人的身份邀请球子,新娘候选人云云,说白了就是一种掩饰。听说那个叫江川兰子的怪作家也会来,不知这能否作为这种判断的依据。
(看来明天村里会聚集一堆怪人。)
高屋敷烦恼的是,身为北守派出所巡警的自己对此事应介入到何种程度。至少对二十三夜参礼那晚的巡逻,富堂翁和兵堂都表示很高兴。鉴于十年前的“意外”,这种态度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很愉快。
(但是在喜庆的相亲场所周围,有个警察转来转去,这真的好吗?)
举棋不定的高屋敷,想起包里还有出门时妻子让他带上路的桔子,于是取出来开始剥皮。他打算排空头脑中的种种思绪,休息片刻。
就在这时,他察觉了来自前方的视线。
猛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肥胖魁梧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手。就像在看一种闻所未闻的食物……
(嗯……怎么了?是在看桔子?)
他不由得视线下移,看向桔子。可剥了一半皮的桔子并无异样。
“我说前辈……你别这样啊!”
旁边的美男子用劝诫的口吻小声数落着胖子。然而胖子充耳不闻,照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桔子。
“给、给你……”
看着对方那难以言喻的眼神,高屋敷下意识地把桔子掰成两半,将剥好皮的那一半递了出去。
“啊,啊呀……太感谢了。”
话音未落,胖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桔子,一把塞进了嘴。
“啊啊,真是难为情!”见同伴这副模样,身材修长的青年无地自容地感叹着。紧接着,那张看起来教养良好的白皙脸庞转向高屋敷,低头道,“对、对不起。这人眼前一有食物就会起这种异常反应……不,不,怎么说呢,别看他那样,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坏家伙——”
“那还用说?”胖男人马上抬扛。
“啊……啊,你也来一点如何?”
奇妙的进展让高屋敷向青年递去了剩下的那一半。
“不、不行,这怎么可以。这么一来你就没得吃——”
“哎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胖男人插嘴打断后辈的话,同时桔子已经离开高屋敷的手,到了对方嘴里。高屋敷错愕不已地怀疑他是否连皮也一块吃了下去,但一看,桔皮倒还在胖子手上留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剥下来的。
“啊啊,所以我才讨厌和黑哥一起旅行。”
身材修长的青年与其说惊诧,还不如说是在嫌弃对方。
“你们是在旅行?这一带的话,只能爬爬山,或是到小溪那里去钓鱼吧。”
高屋敷感觉这是一个好机会,打算探一探两人的来历。
被称为黑哥的男人一身打扮倒像是来登山的。同行青年的穿着也可视为钓鱼之用。不过高屋敷的警察本能告诉他,从两人散发的气质来看,旅游不会是此行的目的。既然如此,他们到关东郊外来干什么?他要拐弯抹角刺探虚实。
然而,胖子满脸堆笑地说道:
“这家伙叫刀城言耶,怪人一个,尽写些怪奇小说和变格侦探小说,一副出不了头的穷酸样。而我呢,名叫阿武隅川乌,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京都某神社前途似锦的重要继承人。我家的神社就算在京都也称得上历史悠久,不管是谁听了名号,都会’喔喔‘地表示敬仰噢。”
话语内容虽然别扭,倒也干脆利落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原来如此,乌先生,所以外号是黑哥啊。”(1)
心慌意乱的高屋敷,把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念头说出了口。
“噢,很敏锐嘛。莫非是警界人士?”
令人无法忽视的回话内容,让高屋敷一下就提高了警惕。
(这家伙可不是寻常人物……)
然而阿武隅川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警惕心烟消云散。
“我说,你包里还有桔子吧?”
“我们对民俗学非常感兴趣——”
也许是刀城判断不能再任由师兄胡闹下去,他开始讲述旅行的目的。
从他的话里得知,他俩正在进行民俗采风,寻找日本各地流传的怪异传承和风俗、不可思议的传说和旧习俗等。
“平时我们几乎是各走各的啦,但这次师兄提出同行——”
“是你说’一个人害怕,拜托你啦,陪我一起去吧‘,不是吗?”
“谁、谁、谁说害怕了——”
“还是个写怪奇小说的呢,真没出息,你说是吧?”
虽然阿武隅川向他寻求支持,但高屋敷不想就这样点头。因为怎么看,也是刀城言耶更像个正经人,毫无疑问。
“你们说到了害怕,莫非说的是淡首大人?”
高屋敷无视阿武隅川的存在,向刀城转过脸。
“正、正是!”
刀城突然眼睛发亮。发现后辈产生变化的阿武隅川,脸上浮现了像是在说“喂喂,你又来了”的表情。但在高屋敷看来,刀城的表情让人很有好感,就像面对着一张能让自己的脸部肌肉也会不禁松弛下来的、孩子般的笑脸。
“看来你也略有所知,所谓淡首大人——”
受到笑容的感召,高屋敷一反常态,从淡首大人的传承,直讲到村民们至今仍相信淡首大人还在继续对秘守家作祟。当然他只是把这些当作刀城喜闻乐见的怪谈故事来讲,至于某些事,譬如十年前的十三夜参礼事件他认为有刑事案的可能性,就一字未提。
“我记录下来可以吗?”
刀城得到许可后,着手把高屋敷所说的种种故事记了下来。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用功读书的学生,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就在这时,高屋敷发现一脸淘气顽童相的阿武隅川正在瞪视后辈,像是嫉妒自己无法融入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眼看就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了。
(哎呀……不把这位哄住可不行。)
他犹豫片刻,还是无奈地从包里取出装着脆饼的袋子。这本来是买给妻子的土特产。他把袋子递给对方后,又和刀城回到了前面的话题。脆饼似乎威力巨大,阿武隅川从此一言不发,只顾一个劲地吃脆饼,发出“咯吱咯吱”、“咔嗤咔嗤”的声音。
侧耳倾听的刀城,等高屋敷的讲述告一段落后,慢慢开了口:“听了你的指教,我觉得这位淡首大人也可以说是秘守家的镇宅神。”
“哦?就算不是在宅邸里祭祀?”
“是,虽然都叫’镇宅神‘,但还是分成好几种的。一种是在村落中,只有特定的老式家族或本家进行祭祀。以媛首村为例,如今即为一守家。第二种是同一家族祭祀一个镇宅神,以贵村为例的话,就是由一守家、二守家、三守家组成的秘守一族来祭祀。而第三种情况则是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祭祀着各自的镇宅神。”
“原来如此。媛首村里第二种的意味最浓厚,但换个角度看,又属于第一种。甚至还能这样看,村里人也都有这样的信仰。”
“好像是。我总觉得这恐怕和媛神堂的选址有关系。”
“啊啊……因为从三家的方位来看,媛首山的御堂正位于中央吗?”
“祭祀镇宅神的场所,可以是宅邸内的一角、和宅基相连的一片土地、宅基的后山、离宅基稍远的自留山或自留田附近。虽不能一概而论,但离宅基近,往往就只有这一家或这一族祭祀,离宅基越远则可能出现全村人祭祀的趋势。从这一点来看,媛首山的媛神堂在村里所处的位置可谓绝妙之极。”
“对了,请别见笑,你对淡首大人有什么看法?”
高屋敷对眼前的青年产生了彻底的好感,见面不久就已亲密起来,以至于情不自禁从口中吐出了这样的问题。
“大多数情况下,镇宅神祭祀的是祖先或历代已故者等和家族息息相关的人。当然,祭祀自然神和一般神的地方也不少,不过我认为在思考镇宅神的形成时,祖灵信仰仍是其中的关键。”
也许是刀城想答谢从对方那听到了怪谈故事,对高屋敷元的提问没有露出丝毫嫌恶之色。
“确实,阿淡相当于一守家的祖先……但就算人们也供了淡媛,这个村的镇宅神作祟未免也太过分——”
“是啊。说到镇宅神的特性,起守护作用的毕竟还是第一位。但另一方面,激烈作祟也是一个显着特征。”
“哦?这是全国性的倾向?”
“是,祭祀方法不良或有所怠慢自不必说,也有改建宅基、砍伐周围树木等杂事引发的厄运。总之在日常生活中,不得不小心注意的要点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淡首大人是淡媛和阿淡的——”
“是啊,这可能是一种若宫信仰吧。啊,所谓若宫是指把那些会带来灾祸的凶暴怨灵,置于更高级庞大的神格之下进行祭祀,以平息怒火。不过,媛神堂是否具备这至关紧要的高级神格,我是不太清楚……”
奇怪的是,对淡首大人作祟一事从未放在心上、也从不相信的高屋敷,听刀城这么一说后竟不安起来。
“祭祀怨灵,原本是将激烈作祟的愤怒导向外部,期待内部反受恩惠。向外引导的力量是防御,指望通过郑重的祭祀让内部得到幸运。我也感到媛神堂似乎不曾有效发挥机能……”
“所以会有灾祸,你是这个意思?”
“如果从民俗学角度来解释作祟现象,那么正是如此。不过由于荣螺塔和婚舍的存在,也可看成淡首大人的力量是在那里被削弱或被吸收了。”
“嗯,那是一座很奇妙的塔。”
“原型多半可以追溯到荣螺堂吧。所谓荣螺堂是指,把观音圣地的本尊的复制品汇集一处的御堂,只要在堂内绕一周就可以一举完成所有的参拜,说起来,就是用作巡礼的设施。”
“本来是宗教性质的建筑啊。”
“是。不过还有人把它作为截断作祟的装置做了改良——那个人可不简单。”
“我似乎听说过造塔人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来。”
“所谓巡礼并非只做一次,反复进行才有意义。所以荣螺堂的双重螺旋可以说最理想不过了。而且同时,那里也有模拟体验胎内回归和轮回转世的意味。即返璞归真和永生不息。对含恨而终的人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安魂形式。”
“啊,原来如此……竟然还有这种意义……”
“当然,这也是一种迷惑对方,让对方来回绕圈子的机关吧。不管怎么说,做得很出色。”
“婚舍呢,又有什么讲究?”
刀城言耶虽然较为年轻,但高屋敷对他不仅有好感,更有一股近乎尊敬的情绪油然而生,语气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考虑到婚舍的特性,大致可以分成三类吧。一是为选择配偶而提供的相亲场地。二是在得到村子的青年团等同辈青年认可和家长允准后,两人用来生活起居的地方。第三类则是正式入赘或正式出嫁后使用的场所。”
“那媛神堂的婚舍呢?”
“从你刚才的话来看,婚舍是用来相亲的场所,所以接近第一类。不过考虑到相亲对象事先已定,显然其中也有第二类的要素。”
“是这样啊。”
“另外,根据婚舍所在地,可以分为女方婚舍、男方婚舍和寝宿婚舍。因为入赘时要利用女方婚舍,出嫁时利用男方婚舍。至于寝宿婚舍,大多为村里公有,无论哪种情况都可使用。换言之,媛神堂的婚舍是典型的男方婚舍。不过在特殊情况下,譬如与异类附体家族的人结婚时,谁都可以使用,从这一特性看,也能算寝宿婚舍。”
“以媛神堂为首的这些设施果然很特别啊。”
“也许可以这么说,一切都是为了继承一守家的男孩而存在。”
“不管哪里的人,都会希望得到继承家业的男孩,那种老式家族就更不用说了吧——”
“从各地传唱的拍球歌里也能看出,生下来的是男还是女,往往会有巨大差异。在滋贺的歌词里,如果是男孩,就是’让他上京去求学‘,女孩则是’丢去河边吧‘;在爱知,男孩就唱’放在地上也不行‘,女孩则唱’乞丐的一路货‘;在富山男孩甚至成了’玉之子‘,女孩却要’往死里踩‘。”
“啊,那么过分……”
“当然实际上不会真干,而且毕竟是少数特定地区流传的儿歌。”
“但就算和那些例子比,一守家的情况也太夸张了吧。而且男尊女卑,可以说比别的家庭更严重。”
“为了平安养大孩子而实施各种咒术,这在从前是家常便饭。那位叫藏田甲子的婆婆巧妙地——这么说也许有点不妥——把男尊女卑结合进去了。”
“你是说,就算不存在淡首大人这种特别令人忌讳的对象,也免不了要对孩子施行咒术?”
高屋敷常常想,针对秘守家继承人的种种习俗,怎么说也太反常了。但这也是因为此地有淡首大人而别处没有,这是他个人的理解。
“嗯,人们认为就算没有特别的邪恶对象,从刚出生到懂事前后为止,孩子都很容易成为妖魔的饵食。有些地方是到七、八岁,也有到十几岁为止的,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因为孩子的死亡率历来就高居不下。”
“生孩子也辛苦。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一转眼就死了,为人父母者,毕竟忍受不了吧。所以,人们就会向刚出生的婴儿破口大骂,比如’生了这么一堆粪‘、’这个狗娘养的孩子‘、’生了个讨人厌的娃哟‘等等。担心孩子从来到人世的一瞬间,就被邪恶的东西缠住——”
“嗯?请、请等一下。’所以‘后面的那段话——我不太明白……”
“啊,我的意思是通过不赞反贬的做法,保护婴儿不被妖魔伤害啊。也就是宣布——这孩子不是可爱的人类婴儿。”
“啊,原来如此。不过,即便如此这也——”
“是啊,想想母亲的心情,我也觉得不太好。但流行这种风俗的地方自古就有,不骂一下反倒心里不安呢。”
“嗯,这些事还真是挺有趣挺深奥的呢。”
“可不是吗,对了,我有点感兴趣的是——”
“那个,被叫做什么来着……”
就在这时,阿武隅川突然插了一句话。高屋敷的视线不禁从刀城身上移开。只见阿武隅川正盯着他看。继续下移的视线前方,是一个空荡荡的脆饼袋子。
(已、已经吃完啦……而且是独自一人……)
虽然陷入了强烈的不祥预感,但出于阿武隅川那特有的、和刀城言耶截然不同的吸引力,高屋敷随即回应道:“’那个‘是指……什么?”
“就是大家都说的,在这一带的山里出没的妖怪,笑声让人毛骨悚然的——”
“啊啊,是山魔吗?”
高屋敷反射式地答道。就在这时——
“山、山、山、山魔!那是什、什、什么?”
高屋敷还以为是哪个素不相识的无礼之徒突然从旁插嘴——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是刀城言耶先生。
“啊?不、这……”
过于急剧的态度转变,把高屋敷吓了一跳,一时呐呐不成语。而刀城蹭地探出了身:
“由于出没山林,这种妖怪才会写成’山之魔‘,读作’YAMANMA‘吧。话说山这一存在,自古就是人类信仰的对象。譬如祖灵信仰认为人死后会回归于山;还有,春季来临时神下山入村,化为田神,秋收结束后再回山化为山神,等等,类似的传说全国都有。而在那些信仰中,人们认为川神河童会以春秋分的前后七日为界化为山神,抑或山神原本就是天狗的别称,和妖怪也有深厚的联系。这跟狼、猿、蛇等动物被视为山神的使者或山神自身,是一样的道理。当然这也和山姥、山地乳、山爷、山童、山兔、山男、山女、黑坊等栖息山林的妖魔鬼怪有关,然而山魔这一称呼,我今天是第一次听到。刚才你的话里,一次也没出现过山魔吧。这是为什么?那么稀罕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提呢?嗯,我没法理解啊。不、等一下,也许对于这一带的人来说,山魔实在太普通了吧——”
“不、不是……没有这回事……而且关于山、山魔,我也没什、什么了解,那、那个,只知道是一种栖息在山里的妖怪——”
慑于刀城犹如怒涛一般涌来的迫力,高屋敷做出了判断:要从这奇特的攻击中逃脱,首先要做的是,赶紧让对方明白自己没有山魔方面的知识。
“啊,前辈!山魔的事你竟然瞒着我!”
看来高屋敷的想法没错,刀城的矛头转向了阿武隅川。
但阿武隅川本人却显得满不在乎,完全无视后辈的责难。他的脸上浮现了可憎的浅笑,看向高屋敷:
“唉,对不起啊。这家伙有个怪癖很叫人伤脑筋,只要闻所未闻的怪谈一入耳,他就不顾身边的情况,立刻狂飙突进一般冲向发话者。哎呀,所以我才讨厌和你一起旅行啊。丢人!”
说虽如此,他却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样子。从那露骨的表情里看得出来,眼前的风波让他乐不可支。
“那种事别管了黑哥!究竟哪里有山魔的传说啊?”
不过,也许是刀城棋高一着。因为他完全没把阿武隅川的挖苦当回事,反而就山魔一事连连追问。
“啊啊,烦死人啦。难道你不知道,我正在为你的无礼行为向人家道歉吗?”
“道歉的话,待会儿要我道几次歉都行。先别管这种事——”
“知道了知道了。见鬼,哎……”
虽说是自己燃起的火种,但后果很严重,阿武隅川脸上流露了些许后悔之色,拿出地图开始说明。
(搞什、什么嘛……这两个家伙?)
高屋敷后悔地想,果然最初的印象才正确。
(啊,刀城总算比阿武隅川强点,毫无疑问。不过毕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战战兢兢地偷眼看着两人,高屋敷考虑是不是要换个座位。就在这时火车开始减速,看来是快到下一站了。
“前辈,我要下车。”
刀城突然站起身,随即动手从行李架上往下取行李。
“哎?没到终点吧?”
“从这里下车,离山魔传说中心地的山好像会更近一点。”
“什么!喂喂,媛首村怎么办啊?”
“当然是以后再去。”
“以后……这样计划不就乱套了吗?小言,你这么任性可不行哦。”
阿武隅川发出了令人反胃的肉麻声音,以至于高屋敷的双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计划虽说也很重要,但随机应变地行动起来,才是民俗采风存在的意义。”
“但、但是啊……”
“好啦,师兄你的行李——请拿好。”
“我说,鸟杯岛我们不是还没去吗?你还说过以后也想去神神栉村,对吧?总之啊,别的还有很多——”
“一码归一码。不可测的怪异就在眼前,怎么可以就当没听说呢?好了,已经到站啦。啊,刚才真、真是太失礼了。”
这时,刀城突然把脸转向高屋敷,
“我、我们要在这里下车,所以……前面多有失礼之处,深感抱歉。谢谢您的桔子和脆饼,就此别过,祝您一路顺风。”
他深深地低头敬了一礼,拍拍还在嘟囔着牢骚话的阿武隅川的臀部,把他撵到车门口。下车前阿武隅川回过头,用寻求同情似的表情看过来,于是高屋敷满脸春风地挥了挥手。
(嘿,这就叫自作自受啊!)
没多久,火车就缓缓启动了。
然而在站台上目送火车的刀城言耶,突然奔向高屋敷的座位窗边。
“话说,淡媛的头为什么会被砍下来呢?”
他追着火车一边跑,一边叫,叫完之后,又向目瞪口呆的高屋敷挥手道别。
注释:
(1)阿武隅川,日本河流名,此处作为姓氏,因此他单名为“乌”。
第11章 三个新娘候选人
“各位候选人都到齐了。”
二守家的竹子和三守家的华子,以及晚来的古里家的球子,由女佣引路在各自的房间安顿下来后,斧高向富堂翁、兵堂和富贵报告了情况。
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对斧高的禀告’嗯‘了一声大方点头的是秘守家之长,而说着“噢,啊”跑去偷窥三人样貌的,则是年过半百依然好色的一守家户主。一般来说,在长寿郎挑选新娘期间,一守家的人不会和姑娘们见面。这是出于一守家特有的傲慢,也就是说,只有实际娶进门的姑娘才值得重视,别的候选人压根不屑一顾。
不管怎么说,这两位能有回应已经不错了。因为富贵一如既往地冷眼瞪视斧高,一声不吭,一味盯着他的脸,全无表情也全无反应……
(我想无论长寿郎少爷和谁结婚,夫人也不会对媳妇满意。而且,来通知新娘候选人到齐的偏偏又是我,她哪里乐得起来。)
为了逃避富贵令人遍体生寒的冰冷视线,斧高行过一礼后急忙离开了她的房间。
“听说新娘们总算都到齐了。”
正要去甲子婆房间请示下一步的斧高,被佥鸟郁子叫住了。年近四十的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美丽,但冰凉剔透的气质也毫无变化,让斧高感受到了和富贵截然不同的寒意。
“是的,就在刚才,古里家的球子小姐到了。”
一守家的自备车刚从滑万尾车站把球子接来。为了回避村里人的好奇目光,车子垂着窗帘。
“所以,我刚才把这事禀告了老太爷、老爷和夫人——”
斧高不知道郁子向自己问话时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始终以礼相待,和对待秘守族人没什么两样。
“噢。那么,假如你要和三人中的某一位结婚,你会选谁?”
对方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哎……是说我、我吗?”
“嗯,就是问你。你也到了会对女人十足有兴趣的年纪了吧。”
“……”
莫非是在影射长寿郎的事?斧高心里动摇起来。但是,他完全没有过被郁子看穿心意的印象。因为除非对方心血来潮主动前来接触,否则他和她之间就极少有联系。
“老、老师,别逗我了。那几位小姐可是长寿郎少爷的相亲对象,我这种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她们。”
“一样的话,也能按在那三个姑娘身上。”
斧高小心地应对着,试图平安躲过她的刁难,然而郁子却抛下了出人意料的话后拂袖而去。
(不单单是富贵夫人,郁子老师也对长寿郎少爷的婚事十分不悦……)
妃女子亡故后,郁子的学生就只有长寿郎了。所以她把身为教师的所有感情倾向了长寿郎一人。其实她把自己的学生引以为荣,对他非常慈爱,这一点就连斧高也知道。据说从双胞胎幼年时起富贵就对他俩不闻不问,相较而言郁子倒更像母亲,又像年长的姐姐,有时简直还像恋人似地,始终照料着长寿郎。
斧高也曾听传言说,从很久以前开始,郁子就悄悄地频繁前往媛神堂参拜了。他起先还纳闷这是为什么,现在看来,准是为了祈祷长寿郎平安长大吧。
(不管谁成为长寿郎少爷的新娘,似乎都会很辛苦。)
想想吧,郁子在学生顺利成人后,就算被辞退也不奇怪啊。至今还把她留在家中,想必也和甲子婆一样,是奖励她长年工作劳苦功高吧。这不是什么坏事,但站在新娘的立场来看,岂不是变成有富贵和郁子两个婆婆啦?
(想想就觉得恐怖……)
斧高对那三个原本决不可能让他抱有好感的姑娘,也产生了同情心。
和佥鸟郁子说话似乎耗费了太多时间。
“你都干什么去了!”刚进甲子婆的房间,就是劈头盖脸的责备声,“给老太爷们传话,要传到几时才算完?”
甲子婆近来明显衰老了,不过也许是自觉婚舍集会中的种种惯例,必须由她妥善处理吧,今天显出了少有的好精神。
“那长寿郎少爷……”
“他早就在祭祀堂更衣完毕了,正在等三位小姐。”
甲子婆气喘吁吁地说道。看来她帮忙打理之后,又立刻赶回了本家这里。
(不要紧吧?)
稍后她还必须伺候三人更衣。但斧高心里明白,如果他表露出对甲子婆身体的担忧,她就会怒喝道:“我的心态和那些老头老太可不一样!”
“好了,现在你带三位小姐去祭祀堂。”甲子婆自然不可能知道斧高对她的关切之情,马上开始了指示,“不能从正门出去,给我记住啊小斧,你要把三位小姐的鞋子搬到后面走廊,从那里招呼她们出来。”
“是,我明白了。”
“带去的顺序千万别弄错哟。”
“是,首先是二守的竹子小姐,接着是三守的华子小姐,最后是古里的球子小姐——对吧?”
“对。”
“那甲子婆婆您呢?”
“我在走廊等候三位小姐。”
斧高一边按吩咐行事,一边回想着几个月来持续不断的新娘候选人选拔风波。
二守家的竹子和三守家的华子,早就已经决定了。有争议的无非是要不要把三守家的桃子也列入候选。当然,这被二守婆婆即一枝夫人阻止了。理由是二守家一人、三守家二人这种不平等的对待她绝对不能容忍。料想三守家也准是勉强顺从。如果就这样没有意外,新娘选拔就是二守家和三守家的一对一竞争。
然而,谁都没想到古里家发话了。还说要推举球子为候选人,这立刻引起了秘守家族的骚动。第一个反对的就是二守婆婆,富堂翁和兵堂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恼火的是,古里家固然是远亲,但毕竟还是门不当户不对。
本来嘛,闹成这样球子就该消失了。但长寿郎却表示希望她参加。不仅如此,他还拉拢郁子说服了祖父、父亲乃至甲子婆。这么一来,就连一枝夫人也无法干涉了。最后新娘候选人和以往相同,变成了三人。
(长寿郎少爷对球子如此执着,不会是出于他对婚舍集会的反抗心理吧?)
也就是说,长寿郎从一开始就毫无请球子做新娘候选人的念头,只是托她前来扰乱仪式……斧高甚至有这样的想法。
(长寿郎少爷显然对婚舍集会不感兴趣。自从决定让球子小姐参加后,他就显出了奇妙的欢愉之色。话说回来,斧高也不认为他真会决定让素未谋面的球子小姐做自己的新娘。这么说,难道他俩想合力把婚舍集会弄个稀巴烂……)
这个想法让斧高心潮澎湃。但他也明白,即使起了那样的风波,也只能让婚事暂缓。只要长寿郎还是一守家的继承人,就决不会容许他轻慢婚舍集会。
(难道长寿郎少爷有喜欢的人……)
他立刻打消了在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并不是出于个人的愿望,而是因为周遭没有可能成为候选人的对象。要说有,能想到的也就是二守家的竹子或三守家的华子与桃子。至于村里人的可能性,只消看看长寿郎的日常生活,就可以率先排除了,毫无疑问。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和谁一见钟情之类的机会。
(不不,一定是少爷对结婚本身还提不起兴趣吧。)
经常陪伴长寿郎的斧高,总有这样的感觉。
“让各位久等了,请这边走——”
搬完三人的鞋子后,斧高从竹子开始,依次把她们引到甲子婆嘱咐的后走廊。
被带往后院已是意外,还要接受一个怪婆子的锐利目光的审视。或许是吃惊不小吧,三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吓了一跳的表情。不过,竹子当即用鄙夷的眼神还以颜色,华子害羞似地迅速低下了头,而球子反倒显得兴致勃勃,屡屡打量着甲子婆。正可谓三人三态。
不愧是长寿郎的新娘候选人,三个容貌都很美,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竹子是一个刚毅性格溢于言表的漂亮女孩,华子身上散发着温婉的美,而球子则具有女明星似的靓丽风采。
然而如果只关注外表,就又会形成二对一的态势。“二”是竹子和华子,“一”是指球子。因为球子身着洋装,其余二人却穿着和服。但比起略施薄粉的华子来,浓妆艳抹的竹子身上甚至有香水味,手上还涂着指甲油——这玩意儿斧高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对女性的化妆一窍不通,但即便如此,也不认为竹子的打扮与这身和服般配。或许是她对来自都市的球子燃起的对抗心,以浓妆的形式表露了出来。因此,虽说都穿着和服,但在容貌的差异之外,竹子和华子给人的印象也完全不同。
不过,这毕竟不像和服与洋装的差异那么明显,总之三个人还是分成了二对一。况且球子的洋装有着艳丽的颜色和花纹,可想而知,当她走下滑万尾终点站时,就已经脱离大众了。不仅仅是衣着,对女孩来说太短的头发、舞台演员似的异于竹子的浓妆、熠熠生辉的两个硕大耳环,想必都让她格外醒目吧。不管是谁都会感到,她这套装束,强烈地散发着挑衅村人的意味。
(啊,也许她真有此意。)
恐怕球子自幼就在古里家听过无数以一守家为首的媛首村秘守一族的事吧。而且也可以想象到,所有亲戚汇聚一堂时,古里家在族中所处的地位让她不得不感到面上无光。由于还是个孩子,那些情绪会化作难以忘怀的芥蒂,永远残留在心里。球子的祖母、嫁入古里家的三枝,究竟是否也像一枝夫人那样对富堂翁及一守家恶言相向呢?这一点虽然不得而知,但也无法想象她会说出赞美之辞。但是,她显然至少抱有野心——那就是有机会就要把自家的姑娘嫁给一守家的继承人。球子来参加这次的婚舍集会,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此球子小姐不可能没有抵触。)
当然,斧高对她没有直接的了解。但通过长寿郎和《怪诞》杂志的活动,他总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明白球子的性情。
(虽是女性却富有行动力,固执己见,热衷于怪奇与幻想类的事物和侦探小说,尤其钟爱耽美系。)
就这个意义上而言,也许她和高屋敷妙子比较像。在斧高约定绝不外传后,妙子把自己正用媛之森妙元这个笔名写小说的事告诉了他。想来作家的风格会有所不同,但自主女性的形象却是共通之处。只是妙子小心地藏于心底,球子则几乎是故意锋芒毕露。
(一个在媛首村,一个在东京;一个是派驻巡警的妻子,一个是离家出走的姑娘。居住环境和身份也有差异……)
但斧高觉得,毕竟还是她俩与生俱来的性格就有差异。
“喂,小斧,你在干嘛?还不快点过来!”
不知不觉就对球子的事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脚步迟缓下来,落到了所有人后面。被甲子婆斥责后,他慌忙小跑起来。
竹子和华子走着路,对斧高不屑一顾,只有球子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斧高有很多话想说,看来对方也是如此。但在婚舍集会结束之前这是不可能的。就连长寿郎和三人会面,也得在她们分别进入各自的婚舍后才行。斧高决不可能先主人一步,随便和新娘候选人交谈。
(竹子小姐和华子小姐,完全就是秘守族人的做派啊。)
凝视着默默行走的两人的背部,斧高又一次产生了这种念头。对她俩来说佣人的言行无关紧要,需要差遣时能在身边听命、迅速完成任务即可,然后就准会把佣人直接当空气无视了。此时此刻,两人的态度一模一样即为明证。当然这不是说她俩性格也相同。她俩的性格其实可以说正相反。
(也许是继承了二守婆婆的血统吧,竹子小姐极为争强好胜,村里无人不知。现在她毕竟还会装装样子,但要是和长寿郎少爷结了婚——)
就像村里人窃窃私语的那样,她准会骑到丈夫头上作威作福吧。
(比起她来,华子小姐看似极为温顺。不过——)
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用“清丽的良家女子”形容华子明明是很合适的,斧高却总觉得那是她的假面具。
(如果华子小姐和长寿郎少爷结婚后,突然某一天她脱掉了假面具——)
会不会露出令人意外的真面目呢?斧高甚至展开了想象。
(不,也许是我故意把她俩想得太坏了。)
因为是长寿郎的相亲对象,所以难免会戴有色眼镜看待吧。但斧高倒是觉得,公认为素行不端的球子是三人中最靠谱的一个。往好里说也可以视为表里如一的竹子位居第二,华子则排在末席。
(和村里人的评价,完全相反呢。)
谁最有可能被选为新娘?村里预测的顺序依次是华子、竹子和球子。不过预测中不仅包含着村民的愿望,同时也能看出华子和竹子地位相差无几。换言之,人们认为长寿郎会选择华子,但竹子也许会凭借天生的强悍夺走新娘之位。至于球子,似乎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讨论对象之外。
(因为村里人不太清楚长寿郎少爷和球子小姐的关系。)
就算听说过他俩和某本杂志有关,也不可能知道那是同人志《怪诞》,而且他俩通过作品和评论进行着亲密的交流。
斧高扫视着三位姑娘的背影,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好了,到了。这里是祭祀堂。请你们进去准备。”
甲子婆扬声道。她的气息还是有点紊乱。
一惊之下猛回神的斧高,慌忙跑到四个人身前打开了祭祀堂的正门。甲子婆率先进门,目送竹子、华子和球子进入之后,斧高也跟了进去。
站在三和土(1)上时,可以看到十帖大的外间左侧有一座屏风,和墙壁隔开了一段距离,放置得很不自然。
(放的地方好奇怪啊。)
但疑惑也只持续了片刻,很快斧高就发现屏风后面坐着长寿郎。
按照规矩,婚舍集会开始前,男方不许和身为新娘候选人的姑娘见面。动身去婚舍也得在三人出发之后。所以到姑娘们更衣完毕离开祭祀堂为止,他会一直如此藏身。
三人似乎在途中听甲子婆说过此事,在进入八帖大的里间时,尽可能不去看自己的左侧。
“你就在这里待命。”
甲子婆一边拉上里间的拉门,一边指着面前的榻榻米说道。大概是因为斧高不能在年轻姑娘更衣时和她们同处一室,也不能和长寿郎说话,所以甲子婆才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斧高面向纸门,端坐在榻榻米上。他朝屏风的方向瞅了一眼,勉强能辩认出同样端坐着的长寿郎的右手和右脚膝盖。看着那纹丝不动的手脚,斧高特别想知道现在他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从里间传出了竹子怒喝似的声音:“竟然要我换上这样的衣服?”
“哎?简直像囚衣一样。真土!”然后是球子,语声中透着乐。
“如果穿上漂亮和服去媛神堂参拜,淡首大人立刻就会降灾。”
“啊啊,原来如此。这是在说淡媛和阿淡的作祟故事吧。”又是球子兴致勃勃地回应甲子婆的解说。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穿这种……”竹子似乎还是不能接受递到眼前的衣服。
“今天请忍耐一下。谁要是被长寿郎少爷看中,就能穿上华丽的新娘礼服……对吧。”
甲子婆劝解的措辞里似乎含着某种挑衅的意味,就像在说“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资格”。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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