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大厦入城都 好把闲谈毛刘周朱陈林邓买婢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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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请大家不吝赐教! - 华声论坛
标题: 芭蕉词话
请大家不吝赐教!
作者: 2594191& & 时间:
19:45 & & 标题: 芭蕉词话
请大家不吝赐教!卷二
周汝昌先生曾讲“红学”于北大,一学生以为黛玉之父林如海之名源于秦观《千秋岁》歇指:“春去也,落红万点愁如海。”先生为之绝倒!
词之协律否,两宋以不滞于管弦、歌喉为度,非今日之词谱也;明清有词谱之学以来,以出入四声、阴阳为度,非曩时之伶歌也!
北宋慢词碎以应歌,南宋慢词凝以应社。
学词者恒以“苏辛”同论,皆豪放杰出,然各出手眼,不可混为一谈。然苏辛岂无承启乎?稼轩少长北地,二十三岁擒贼南归,《宋史》称其少师蔡伯坚松年,而吴激、蔡松年皆承苏氏一脉,时称“吴蔡体”。金词学苏而颇能树骨,稼轩词亦承其骨,又学养丰厚,气格豪迈,故能振南宋豪放一脉!
况蕙风以为非绝顶聪明者不可学梦窗。近世号宗梦窗者众矣,几人能承其衣钵?唯岭南陈述叔《海绡词》最能得梦窗风神,然词多逆笔,炫技于涩字一如梦窗,亦白璧微瑕也!
好词无论南唐、两宋,其至高处不以技巧胜,贵有真性情,世人阅之而戚戚于心,卒不能发,此偷魂摄魄之笔也!曩读陈述叔《虞美人》一阕:
苔莓绿到题诗处,寂寂莺啼曙。曷来沽酒旧旗亭,风里柳花如梦不曾醒。
尊前人意依然好,天与声名早。罗衣还有泪痕无,多少才人零落在江湖。
不禁颓然半晌,泫然自劝。吾友黄溪桥主于予皆致力词曲,不可谓庸碌也,但鹑衣破冠,黄生流落岭南,予抵死江北,真伤心!真伤心!
东坡词横放杰出,是曲子中束不住者,半塘老人以“清雄”二字谓之,可谓精准。后学者如晁、黄二公仅得皮像。羊以为两宋若论得东坡者,陈去非、叶少蕴二人耳!
少蕴先生于苏词手摹心追,泽被颇深,高处亦有白衣飞举之感。如其《临江仙》:“不见跳鱼曲巷,湖边特地经过。”;“此生江海梦,何处定吾家。”诸句皆从东坡词中化出,此类比比皆是。其长调最似东坡,如天风海雨,扑面而来。如其《水调歌头•霜降碧天静》、《甘州•寿阳楼八公山作》皆其中翘楚,可谓得坡公之“雄”。
陈去非小令最似东坡,清疏明丽,嘎嘎其响。《无住词》十八阙,篇篇精粹,恍若东坡之拾遗,。无怪弇州山人误以其《临江仙》:“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置于苏集中,可谓得苏词之“清”也。
词有付人看之词,有付己看之词,予独爱付己看之词。世人俱赏辛稼轩《永遇乐》:“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予爱其《破阵子》:“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人皆爱岳鹏举《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予独爱其《小重山》:“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人皆爱韩无咎《雨花台》:“中原何在?极目千里暮云重。今古长干桥下,遗恨都随流水,西去几时来。”予独爱其《好事近》:“杏花无处避春愁,也伴野烟发。惟有御沟声断,似知人呜咽。”
黄鲁直《千秋岁》歇云:“奴奴睡,奴奴睡也奴奴睡。”;《归田乐》过云:“怨你又恋你,恨你惜你,毕竟教人怎生是?”;《少年心》歇云:“似合欢桃核,真堪人恨。心儿里,有两个人人。”诸句既艳且俗,皆未编入《山谷琴趣外编》。此殆非法秀和尚劝诫语:“作艳侧之词,当坠犁舌地狱。”所指者耶?
晁补之《蓦山溪》云:“昨朝冤我,却道不如休。天天天,不曾么,因甚欲冤我?” ,纯是元明杂剧中对白俗语,可知词曲风旨传承,非如铁割篑,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五代词若工笔重彩画,看似上苑繁花,富丽炫目,然托体言志者少,付燕席歌馆者多,终似六朝骈赋,闃寂无闻。词至北宋,耆卿拓慢词疆域,稍引俚俗口语;东坡纵横睥睨,溯诗骚而去艳侧,于是词体益尊,似画至元而写意之笔盛行矣!词至南宋(特宋末遗民词)则可为水墨画矣。故国沉思,汉室歌哭,一托于词,于是去文饰而淳气息,若空谷幽兰,孤舟嫠妇,使人阅之或肌栗生寒,或卒不忍闻,词至此方得至善耳,此吾君南宋臣北宋之故也!
羊阅《京本通俗小说》得南宋中兴名将刘琦《鹧鸪天》一阕:
竹引牵牛花满街,疏篱茅舍月光筛。琉璃盏内茅柴酒,白玉盘内簇荳梅。
休懊恼、且开杯,平生赢得笑颜开。三千里地无知己,十万军中挂帅来。
特最后两句尤有烈士暮年,壮心未死之感。此词《全宋词》未录,故标记于此。
《京本通俗小说七卷》为两宋宋小说评词本,开篇多引宋人词,如第三卷《西山一窟鬼》开篇有宋•沈文述集前人句《念奴娇》颇见柳词风骨,非明清弹词定场诗可比,兹录于下:
杏花过雨,渐残红零落胭脂颜色。流水飘香,人渐远,难托春心脉脉。恨别王孙,墙阴目断,谁把青梅摘?金鞍何处,绿杨依旧南陌。
消散云雨须臾,多情因甚有轻离轻拆?燕语千般,争解脱些子伊家消息。厚约深盟,除非重见,见了方端的。而今无奈,寸肠千恨堆积。
此词共集陈子高《谒金门》、李易安《品令》、《浣溪沙》、宝月和尚《柳梢青》、欧阳修《一斛珠》、《蝶恋花》、晁无咎《清商怨》、柳耆卿《清平乐》、晏叔原《虞美人》、魏夫人《卷珠帘》、康伯可《减字木兰花》、秦少游《夜游宫》、黄鲁直《捣练子》、周美成《滴滴金》共引十二家词句,而以上诸词,皆一并收入此集中,可补全宋词之缺。
词人须眼高手低,其进速固未可以恒矣。反之,则殆!
谢玉岑存《白菡萏室词》、《孤鸾词》二卷,白编词气格尤重白石、玉田,而貌夺梦窗、清真,阅之如身在芦荻旷野而悬望上元灯火,美不甚收。孤编词于周、吴之外更沁《水云楼词》风旨,蔣氏笔法俯仰可拾,但化用无痕,融入自家面貌,真“当垆巧妇”也。
谢词小令未出花间牢笼,得二晏深致,清丽冷艳,古韵盎然。特其《前调》吊亡妇一阕几夺《饮水》、《弹指》之席,读之泫然。特付下:
罗衾不耐秋风起,夜夜芙蓉江上醉。苦凭飘然梦中云,赚取殷勤衣上泪。
起来检点珍珠字,月在墙头烟在纸。当年离别各销魂,今日销魂成独自。
张玉田《祝英台近•及春游》一阕,“饮”、“隐”韵与“醒”、“影”、“领”、“定”诸韵通用。“饮”、“隐”二韵分属去声二十七沁、上声十二吻,其余四韵可一部通。据《词林正韵》所辑,“饮”、“隐”二韵非一部通用,与下四韵亦不可通用,而古人尺牍尤在,可见戈氏斯篇终非完璧,尚有微瑕。
王静安以陶氏“采菊东篱下,悠闲见南山。”为“无我之境”,谓:“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殊不知文学中岂有“无我之境”,以物观物,其物思我所思、道我所道,非我之手眼耶?
唐•元兢之说曰:“声有五声,角、徴、宫、商、羽,分为文字平、上、去、入也。上平宫、下平商、上徴、去羽、入角、”究其本末,盖亦四声附会段龟兹五弦琵琶尔。唐•段安节《乐府杂录》:“以下平为羽、上为角、去为宫、入为商、上平为徴”与元说弦位又不同,故见此类之说多不可信,无怪凌氏于《燕乐考原》讥其:“任意分配,不可为典要。”
五音之说自古有之,雅、颂、乐府皆备于清商之乐,胡音广其音域而亡其乐理。四声之说,起于永明四声,更兼释氏入国已久,咒唄之间渐辩阴阳、清浊,遂成体系。乐府谱亡,则五音堕、四声出;燕乐谱亡,则倚声堕、词格出。五音、四声之学表里迥异,不可混为一谈。
两宋词人皆辩阴阳、清浊,岂着力于四声哉?词有定格然非有定谱也,今存词格,稍有差异,便另置一体,如《洞仙歌》达四十体之多,古人岂衷情于斯至此哉?伶人歌词,节拍之间,可灵活调度,衬字、减字、换词、换拍亦随口而发,不意今添许多“另一格”。
唐宋词乐未坠,时号倚声,词之格即曲之谱耳。曲谱未若词格之严,一字不可轻易,添字减字,游于音度,适口而已。五七言诗不适于口,伶人衬字而讴,唐时已成定例,然词即无耶?《敦煌曲子词》存《菩萨蛮》一阕云: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发参辰观,北斗四南面。休既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此阙与寻常三对五言格迥异,实乃一格尔。其中添字如“上”、“直待”、“且待”皆为趁字,肆口而发者。若万氏见之,《词律》中又别置一格矣!
《菩萨蛮》之名源于唐大中年间,女蛮国朝贡之使团“危髻金冠,璎珞被体”号曰“菩萨蛮队”。昔读唐人牛肃《吴保安传》有载:“仲翔弃而走,又被逐得,更卖赧洞中,其洞号‘菩萨蛮’。”或即此耶?仲翔初俘于川蛮之洞,而二三转,则至滇缅之境矣。金冠、璎珞佛教七宝,亦符中南诸国礼佛之俗。
岳飞《满江红》于明嘉靖十五年丙申横空出世。据弘治间浙江提学副使赵宽所书岳坟词碑辑出,宽未言出处,此词亦未见于宋、元诸词选、笔记,来历颇可疑。或以为此词乃宽自作而托于鄂王,以励西北防务也。
词中犯调,广义有二:一为宫调相犯;二为曲调相犯。
一、宫调相犯者,一阕兼有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宫调。但非任意两个宫调皆可相犯,必是同一住字着方可相犯。“住字”即杀声,宋人谓之“毕曲”,乃一地之基音,今日歌曲,有A、B、C之调如是。羊于宋燕二十八调中列犯调之表如下(中管略):
合:正黄钟宫、高大石角、中吕调、道宫正徴、仙吕角、越调
四:大石调、中宫高宫、双角调、正平调、南吕正徴、仙吕变徴、黄钟角
一:正黄钟宫角、高平调、黄钟变徴
勾:正黄钟宫变徴、歇指调
尺:正黄钟宫正徴、高宫变徴、中吕正角、小石调、南吕宫、商角调、羽调
工:般涉调、中吕变徴、道宫角、歇指调、越调
凡:大石角、道宫变徴、南吕角
上:高宫角、道宫、仙吕调、黄钟正徴
下四:高宫、南吕变徴
下一:高大石调、中吕宫、仙吕正徴
下工:高宫正徴、仙吕宫
下凡:高般涉调、中吕正徴、商调、黄钟宫
如梦窗《玉京谣》、《古香慢.》皆犯下凡,美成《兰陵王》犯合,白石《凄凉犯》犯上,梦窗《瑞龙吟》犯四等等
二、曲调相犯者:无论在“住字”如何,须属同一宫调方可相,犯合为一阕。如姜白石《暗香》、《疏影》皆属仙吕宫,故梦窗合为《暗香疏影》一阕。
犯二调:梦窗《暗香疏影》(《暗香》、《疏影》)、陆游《江山晃明月》(《西江月》、《小重山》)、《南乡一剪梅》(《南乡子》、《一剪梅》)、程垓《江城梅花引》(《江城子》、《梅花引》)
犯三调:卢祖皋《锦园春三犯》(《解连环》、《醉蓬莱》、《雪狮儿》)、周密《三犯渡江云》(曲调不可考)
犯四调:刘过《四犯翦梅花》(《解连环》、《醉蓬莱》、《雪狮儿》或曰三犯、四犯皆可)、侯置《四犯令》(曲调不可考)
犯六调:周邦彦《六丑》(曲调不可考)
犯八调:仇远《八犯玉交枝》、曹勋《八音谐》(《春草碧》、《望春回》、《茅山逢故人》、《迎春乐》、《飞雪满群山》、《兰陵王》、《孤鸾》、《眉妩》)
犯十六调:曹勋《十六贤》(曲调不可考)
犯数不可考者:《小镇西犯》、《侧犯》、《花犯》、《尾犯》、《倒犯》
李舜卿《捣尘词》清丽绝尘,有射姑扬雪之姿,尚化唐宋诗句,而了无造作之气,惜气格处尤有不逮,为至浑成之境。其《浣溪沙》:“踏雪了无痕可觅,行云或许梦能通”;《眉妩•香河初度书怀》:“长空外,关山惊被兵燹。梦魂怯远。故园三径秋怨,怕醉倚阑干,高树咽,蝉碧断。”;《齐天乐•荏平感旧》:“桂冷惊寒,蓬飘怨远。莫问相逢处。征鞍暂住。满眼筝琵,都非前侣。且自孤吟,和虫阶细谱。”;《高阳台•邵陵途次得舍弟书,却寄并呈彭喧午》:“萍踪已分飘零惯,只长头弱弟,愁抱难开。霜鬓无情,那堪镜里潜催。秋风屡负连床约,促飞鸿、急响凄哀。悄裴徊,知否邮亭,一样羁怀。”得晚清乱世沧桑之助,其势涤荡胸魄,更兼细腻哀顽,笔端颇有境界,绵密处不减南宋之妙。惜哉词稿半佚,未窥全豹也。
词于曲子同源而异轨尔。汉乐府五七言句即称为曲子,乃古曲子;宋•王灼《碧鸡漫志》称为今曲子。文人涉笔曲子词,重辞章而忽乐律,于是词愈雅而曲愈俗。此词曲之初揖,亦下开元杂曲之新声。
琴操者,钱塘妓也,未明其姓氏。其父宦而陷狱,琴遂入籍,援蔡文姬《琴操》一编为名,才气贞节可知矣!与东坡善,极得时誉。曾于西湖边闻人歌秦七《满庭芳》一阕,以“画角声断谯门”作“画角声断斜阳”,与之辩,歌者戏曰:“汝能为之韵乎?”琴立就曰: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空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烟万点,流水绕红墙。
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漫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若子建见之,当让出一头地。
诗词中往往得一字而振全篇,如诚斋诗:“日长睡起无情思,看见儿童捉柳花。”一“捉”字则妙趣横生矣!
张斗南《木兰花慢》云:“记剪烛弦翻,分香校谱,学品伊凉。”之“品”字;李莱老《倦寻芳》:“逗晓色、莺啼人起,倦倚银屏,愁沁眉黛”之“沁”字;刘阑养《买陂塘》:“试折藕占丝,丝与肠俱断。”之“占”字;李广翁《贺新郎》:“笛叫东风起。”又“万点淮峰孤角外,惊下斜阳如绮。”又“一番春意,歌舞相缪愁自猛。”之“叫”、“绮”、“猛”;薛梯飚《醉落魄》:“樽前不用多评泊,春浅春深都向杏梢觉。”之“觉”字。
诸字可谓叫醒全篇,悦人心目,小乔善画眉矣!
宋人举词,往往以词名列于词牌之前,今人又反之。于尝读弁阳老人《浩然斋雅谈》,其举翁元龙词,首曰:“立春西江月”,次曰:“巧夕鹊桥仙”,既为佐证也。
周容子宽《小重山》歇云:“伤春还上去年心,怎禁得,时节又烧灯。”;张枢斗南《恋秀衾》歇云:“杨花做了香雪梦,化池萍尤汎翠钿。自不怨东风老,怨东风轻信杜鹃。”;徐爱山《小重山》歇云:“些儿心事对谁说。眠不得、一枕杏花雨。”;赵闻礼《踏莎行》歇云:“合欢带上旧题诗,如今化作相思碧。”皆别出心裁之好句。廿八日羊辑于草窗《浩然斋雅谈》。
弁阳老人言李师师事引朱希真《鹧鸪天》云:“解唱阳关别调声,前朝唯有李夫人。”今传世之《樵歌》刻本皆作:“唱得梨园百代声,前朝唯有李夫人。”不知草窗所據何本,迥乎如此也。
贞佑间,蒙元南掠,金祚微弱。不知何人于太原府治宣亭壁间题《减兰》一首,下阙云:“分明有路,好逐衡阳征雁去。鼓角声中,全晋山河一半空。”弁阳老人以为鬼语,此极似晏几道《鹧鸪天》:“梦魂惯得无拘检, 又踏杨花过谢桥。”
词中往往有用“容与”二字,凡“与”与“容”连用者,声皆同“豫”作去声,且仅此一例尔!如叶梦得《贺新郎》:“谁采蘋花寄与,但怅望。兰舟容与。”今本作“寄与”为“寄取”,谓与“容与”重韵云。其谬矣,前之“与”上声、后之“与”去声,岂重韵乎?
史达祖尝附韩平原,为开禧堂吏,权倾三省甚炙。谄媚者皆尊其为梅溪先生。
后平原败,梅溪亦受黥刑而罢,贫以死。时人赏其词,然不甚德之,盖恶胄也!
蒋鹿潭《角招》:“暮寒际、谁家尚遣,扁舟去看烟水。”与传世赵以夫《角招》格:“晓寒薄、苔枝上,剪成万点冰莺。”多出一“扁”字。此词仅此一格,更无别调可校,应是鹿潭笔误。
鹿潭为秦淮妓赋《甘州》序云:“洪彦先与秦淮妓有桃叶渡江之约,未果而金陵陷,不可寻问矣。彦先哀之,为赋此解。”序甚美,意甚哀,句中多用秦淮故事。其下阕有句云:“倚斜阳弹泪,一例吊秋烟。待低拜、青溪夜月,问何时、重为玉人圆。”时不解“青溪”典出,忽忆曾读《桃花扇》,有侯方域赠李香君诗云:“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渔洋诗云:“青溪水木最清华,王谢乌衣六代夸。”亦有此典。青溪亦是金陵一水道,于秦淮汇于大中桥附近,为秦淮盛名所掩盖,古人混为一谈,实非一水。洪武京城图志》云:“吴赤乌四年凿东渠石,清溪通北堑沟,以泄玄武湖水,旧有九曲。其竹桥(即竺桥)、玄津、升平、复成等桥,皆此水所通。”可以大略其范围。
《蜕岩词》绵密处似梦窗,清丽处似草窗,情深处似中仙,沉郁处似玉田,尽得西湖词人之妙。集中妙句如《摸鱼儿》:“问湘南,有云多少,不应长是为雨。”;《金缕曲》:“只恐惊鸿花外起。趁行云,直过沧江去,飞不到、断肠处。”《解连环》:“趁一舸千里东归,眇天外乱山”;《沁园春》:“写出龙沙马上哀,哀何似、似离鸾惊起,白雀飞来。”;《摸鱼儿》:“牢笼芳梦不定,多情正要人拘管。”;《沁园春》:“甚天荒地老,铜台歌舞。水流云散,金谷豪奢。客问先生,归计宜早,醉后之言可信耶?”;《绮罗香》:“又怎禁夜深风雨。一声声滴在疏蓬,作出情味苦。”;《真珠帘》:“烟雨隔垂虹,望美人秋水。桃叶妆楼团扇曲。”;《声声慢》:“行期买花载酒,趁秋高月朗风清。”;《临江仙》:“一声横笛外,烟火隔芦花。”;《唐多令》:“欲寄长河鱼信去,流不到,白萍洲。”云云,皆不易到之境,姑录于此,已备集赏。
《元典章•刑部》卷十九“禁夜”条载至元二十九年,邓捊呈礼部开禁灯火事云“江南初定之时,唯恐人心未定,因此防禁。今归附年深,尚未移除,所害不浅。”礼部遂准之,时江南禁夜以十八、九年矣。”宋遗民没至元夕之夜,冷冷清清,为尝不忆两宋都丽繁华世界,故元夕之词每每有故国之哀。如刘须溪《江城梅花引•辛巳洪都上元》:“几年城中无灯看。夜三更。月空明。野庙残梅,村鼓自春声,长笑儿童忙踏舞,何曾见,宣德棚,不夜城。”其《宝鼎现•春月》:“断肠竹马儿童,空见说、三千乐指。等多时春不归来,到春时欲睡。又说向、灯前拥髻。暗滴鲛珠坠。便当日,亲见霓裳,天上人间梦里。”
张翥《风流子》一阕写元夕灯禁止云:
“荷雨送凉飙,炎尘净、三市影灯宵。看珠珞翠绳,焰摇冰碗,彩棚花架,光射星桥。洞天好、笑声遮画扇,歌韵合鸾箫。琼树影中,月窥端正,雪罗香里,人斗娇娆。
依稀元夜影,铜壶短,还又露洒烟飘。空遣酒怀摇荡,羁思无聊。想骢马钿车,俊游何在,雪梅蛾柳,旧梦难招。醉掩重门,半缸兰烬红销。”
应是十八年中之作也,丧家之犬亦可哀怜,岂独元人也哉?
张翥《八声甘州•秋日西湖泛舟,午后遇雨》云:
“向芙蓉湖上驻兰舟,凄凉胜游稀。但西泠桥外,北山堤畔,残柳依依。追忆莺花旧梦,回首冷烟霏。惟有盟鸥好,时傍人飞。 听取红筵象板,尽歌回彩扇,舞换仙衣。正白萍风急,吹雨暗斜晖。空惆怅、离怀未展,更酒边、忍又送将归。江南客、此生心事,只在渔矶。”
可以并美张玉田《高阳台•西湖感春》一阕,沉郁如此,未曾多见,哀乐并生,誊抄数遍乃已!
庚寅六月初六,月在中天,予读民国旧书《晚明小品文选》,至叶绍袁《甲行日注》编者则序云为晚明某氏遗民所著,不知姓名,仅题为“华桐流衲木拂”或“茗香客衲木拂”撰,亦太可笑。
其乙巳二十六条载:“大雨,以两先人像及亡妇子女遗像七轴,家谱一帙,余诗文杂著八本,《午梦堂集》六本,授达无”云云,可知为叶氏矣,其亡妇子女盖指:沈宜修、叶纨纨、叶小纨、叶小鸾,皆以词曲名噪一时。编书昏聩至此,亦可耻也。
特附其乙酉年九月初四条所载无调词云:“韶光悄悄溶溶处。半是落花与飞絮。人静画长,重门深闭,闲倚疏帘无语。画屏春梦正来时,上苑东风又归去。燕子泥香,游丝日暖,一霎蔷薇红雨。”承转开阖颇有缜密之思,融北宋、五代之笔触,莹然可爱,丁绍《听秋声馆词话》亦曾摘录。
陆放翁《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唱蔡中郎。”“蔡中郎”即元明南曲“蔡伯喈”也,由陆诗“负鼓盲翁正作场”可知,此时该表演形应为南宋说书之“陶真”, 南曲首源宋南渡后之温州戏文,该本应曾在戏文中出现过,后渐演化为温州杂剧《蔡伯喈》,金院本、元杂剧,亦名《蔡伯喈》。元明间演变为南曲《琵琶记》(按应为高则诚撰),今存高明《琵琶记》传末第一出末二语云:“有贞有烈赵真女,全忠全孝蔡伯喈”可以窥豹。
明末民间仍惯呼《琵琶记》为“蔡伯喈”。按张岱《陶庵梦忆》卷四“严助庙”云:“五夜,夜在庙演剧,梨园必倩越中上三班或雇自武林者,缠头日数万钱,唱《蔡伯喈》、《荆钗记》,一老者坐台下对院本,一字脱落,肆起噪之,又开场重做,越中有《全伯喈》、《全荆钗》之名起此!”可以证之。
张翥为邀赋王季境湖亭并头莲《摸鱼儿》韵:“问西湖、旧家儿女。香魂还又连理…………便载酒重来,寻芳已晚,馀恨渺烟水。”历代赞誉不绝,彼南人虽弱,亦可于红尘金粉之儿女态前仗剑披发,长吟:“便载酒重来,寻芳已晚,馀恨渺烟水。”
时仲举更邀张伯雨同赋此阙,《居贞词》人不易得,故不知是词有二也。其序曰:“双莲一朵,为人折去,仲举邀予赋之。”词云:
问凌波、并头私语,夜凉谁共料理。柔情早被鸳鸯妒,怕击水晶如意。香旖旎。待微雨清尘,略为新妆梳洗。骚词漫拟。搴木末芙蓉,同心轻绝,未说已先醉。
空折损,又堕偷香梦里。藕丝不断新脃。吴娃小艇无踪迹,也怪半池萍碎。还略记,是月冷、鸥眠鹭宿曾惊起。高荷恨倚。总回首西风,露盘倾泻,清泪似铅水。
上阙喜其清丽峭拔之气,尤赏“微雨清尘”四字;歇拍情深,屈宋之悲风,以王中仙绵密深沉笔法出,阅之既生倾国去乡之感。
元佚名小令《醉太平•讥贪小利者》云:“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何处觅有。蚊子腹内剜脂油,鹭鸶脚上劈精肉,亏老先生下手!”应化用自宋话本《宋四公大闹禁魂张》。其云:“刘员外有两件毛病,要去那,‘虱子背上抽筋,鹭鸶腿上割股。古佛脸上剥金,黑豆皮上刮漆。痰唾留着点灯,捋松将来炒菜。”,真亏得老先生下手,羊粲然一笑。
张伯雨《贞居词》于宋末西湖词雅正之音外别开生面:秾艳纤疏,并美竞雄。善用散文、古文笔法,明镜淡远者往往以宝刹琉璃之质出之,偎红翦翠者往往以萧疏天真之貌出之,俱此二美者,宋人中亦不多见,岂责全于元人耶?其《苏武慢•至正八年,和虞道元》云:“老子无情,年光有限,只似木人花鸟,拟凝云数朵奇峰。”;《木兰花慢•和马昂夫》:“烟村晚渡,石磴飞梁。无端故人书尺,便梦中颠倒我衣裳。”;《木兰花慢•秋词》:“看蝉影僛僛,莺声历历,鸿阵翩翩。哀音暮年多感,奈对花对酒更闻鹃。”;《烛影摇红•红梅》:“姑射肌肤,朝霞散入春风髓。石桥冰酒影娥间,略彴相逢地,妒嫣妩媚。”;《石州慢•和黄一峰,秋兴》:“谪仙去后,何人敢拟,酒豪诗杰。草草山窗,到我旧时月色。”;《水调歌头•盆荷》:“华峰头,花十丈,藕如船。那知此种佳趣,别是一壶天。”;《满庭芳•和欧阳彦珍,催桂》:“怪得探花秋蝶,向翠阴深处迴翔。非迟暮,一枝折得,留待仙郎。”
小令佳句颇多,如《踏莎行》:“春寒约住柳丝圈,明月染下方诸露。”;《南乡子•题李紫筼山居》:“信有平生豪濮想,悠悠。身似潜鱼懒上钩。”;《蝶恋花•新柳》:“谁道鹅儿黄似酒,新鹅得似垂丝柳。”;《前调•清明日去梁溪,元镇买舟追送未至,戏题所坐船窗》:“九朵芙蓉青似洗,天河一夜添新水。”;《早春怨•拟白石》:“空山暮暮朝朝,到此际无魂可消。却倚东风,水如衣带,草似裙腰。”;《定风波》:“笑挈蓬莱三百丈。更向。白云层外著丹梯。”;《忆秦娥•杨山居湖舫新成,载酒落之》:“出桥三面青山绕,入城一向红尘扰。”
其小令间得元曲“生机盎然,泼辣灵动”之趣。如小令《喜春来•玉山舟中赋》云:“江梅的的依茅舍,石濑溅溅漱玉河。瓦瓯篷底送年华。问暮鸦,何处阿戎家。”颇天真烂漫。
《贞居词》所作寿词往往为应酬之作,饾饤堆彻,好谈玄理,绮罗香泽多涉媚骨,又执其一端矣。甚于君特七宝楼台之讥,是为逊仲举处。
《石头记•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空空道人云:“虽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
应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空空道人遂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此段话极妙,大抵世间之事皆逃不出一个情字,任你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为情累,为情悦,为情苦,为情抛者莫不如此。然儒家避情,道家忘情,佛家忌情,情未尝须臾逝。人类一切之文学,特中华诗词,今能传唱于市肆小儿者,无一不是有情之作,此少陵、东坡、美成、淮海、鹿潭、鸿祚诸辈所能流传者也。有明一代,论词则咸推《写情》、《扣舷》二编,诚义伯以“写情”二字冠名,盖深谙上理,知词之真髓者矣。
胡夷部兴,雅、清部渐绝,隋初尚存六十三曲。《隋书•音乐志》载:“始,开皇初定令,置十部乐:一曰国伎、二曰清商伎、三曰高丽伎…………”至武周长安年间散亡,时雅乐尚存法曲一部。沈括《梦溪笔谈•卷五》云:“自唐天宝十三载,始,法曲与胡部合奏,至此,乐府全失古法。” 故天宝十三载后,华音顿绝,燕乐继之。法曲入胡部,至宋,词中尚存《女冠子》、《渎河神》、《法曲献仙音》、《三部乐》(《唐书•礼乐志》:‘明皇分乐部为二部,堂下立奏,谓之立部伎;堂上坐奏,谓之坐部伎,又酷爱法曲,选坐部弟子子弟三百,教于梨园,为法曲部。’《三部乐》应出于此处。)
唐崔令钦《教坊录》云:“吕光之破龟兹,得其乐,名称多亦佛曲百余成。”
元陶宗仪《缀耕录•卷二十五》“和曲院本”条载法曲云:“月明法曲、郓王法曲、烧香法曲、送香法曲。” 又唐崔令钦《教坊录》云:“吕光之破龟兹,得其乐,名称多亦佛曲百余成。”或既元人佛曲之源流也。
又按天宝十三载,法曲胡部合奏,玄宗好羯鼓,以入太簇一均得胡部诸法曲。南卓《羯鼓录》载鼓曲诸法曲调云:“九仙道曲、卢舍那仙曲、御制三元道曲、四天王、失波罗辞见柞、草堂富罗、于门烧香宝头枷、菩萨阿罗地舞曲、阿弥陀大师曲。”皆有乐无辞、故宋词中未有传,而雅、胡诸法曲遗失者又不可胜数矣。
诗余降为曲子,人恒言以不快于北耳,此恒言也,然其说颇率略。金元同为北耳,然尤有不同也。金人多承宣和旧制,淫浸词乐较元为深,至苏词豪迈清雄,既倾一代之心矣,遂先有吴、蔡之体,后有遺山之祧,睥睨一世。元刊《九卷本阳春白雪》首录所谓“宋金十大曲”苏辛一脉既占一半:苏轼《念奴娇》、邓千江《望海潮》、吴彦高《春草碧》、辛弃疾《摸鱼子》(此处作“子”)、蔡伯坚《石州慢》。
蒙元驰骋漠北,方其未窃华祚,疆域之广北逾阴山、西及流河、东尽辽左、南越海表,融波斯、西域、钦察诸部乐于一炉,渐得:
大曲十五:
哈八儿图、口温、也葛傥兀、畏兀儿、闵古里、起土苦里、跋四土鲁海舍舍弼、摇落四、蒙古摇落四、闪弹摇落四、阿耶儿虎桑哥儿苦不丁(江甫谓之孔雀,双手弹)、答罕(谓之白翎雀,双手弹)苦只把失(品弦)
小曲十三:
阿厮阑扯弼(回盏曲,双手弹)、阿林捺(红花)、哈儿火失哈赤(黑雀儿叫)、洞洞伯、曲律买、者归、牝畴兀儿、把担葛失、削浪沙、马哈、相公、仙鹤、阿下水花
回回曲三:
伉里、马黑某当当、清泉当当(《缀耕录》二十八卷)
皆为马上杀伐、激越磨砺之曲,词乐曼妙而不能被管弦,燕乐至此“真北耳”可谓困苦矣!元曲之乐,得蒙古诸曲法颇多,其词粗砾而曲宜短悍,有“酪蒜”之目。故词由令、引渐衍近、慢,双阙渐变单阙;曲由长歌渐削为小令,双阙又减为单阙,此燕乐之一巨变。如金《董西厢》诸宫调多用词牌,兼之曲牌,宫调又多双阙,此金之北耳所快也。至元之《王西厢》则纯有曲牌,曲调皆为单阙,一词未尽其意蕴,则同宫调曲牌联用,如《雁儿带过得胜令》之类,此又快元之北耳也。
山谷于诗功大于过,于词过大于功。
静安词《浣溪沙》云:“欲上高峰窥浩月,偶开天眼阅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俨然学词之门径也。
掩门作深山之想,日拥百城,角抵砚北,进而沉思终日,扪古仁人之心而终愦愦然,如仰高峰之月。斯人欲养浩然之气,徒怅蜮沙蛇影,纵逃禅、入道、遁世又皆不可得,于是备极悲欢离合、颠倒红尘梦想、乌有黄粱事业,鬓苍苍仇纸恩墨讨指头生活,此所谓窥径也。
开古今第一局面之词,无不以幽微之笔出之,落花飞絮、枯彴秋水莫不备于情,文学既是哲学,哲学又含情于万物,上可凌驾于理想,下又坠甑于泥犁,终是恒河中一沙砾尔,故玉田云:“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此所谓登堂也。
怀慈悲心观芸芸众生,如是观彼,如是观我,岂非苦海慈航耶?涉激流,登彼岸,古今又寥寥矣,故每每蛩声四起,持茗漫步中庭,历历往事如过眼烟云,不独伤己,又哀怜众生矣,于是书生以郁勃之气注区区几十字中,终是桃花扇上香君血,为世间唱鲍诗男儿同声一哭,词能至此可谓入室矣!
若论熊淡仙词精髓处,予唯举其《鹊桥仙•读文通恨赋》歇云:“千秋第一有情人,同化了平原蔓草。”可谓情致绵长,放眼空阔,沉瀚似酒也。
古诗得太白神韵者,元有萨天锡,清有黄仲则。萨诗可谓“赤脚行天踏龙尾,偷得红莲出秋水。”(《终南进士行和李玉峰题马麟画钟馗图》),黄诗可谓:“只将此曲操入水云去,自多牢落招羁魂。”(《衡山高和赵味辛送余之湖南即以留别》)
周之琦论李徇诗云:“杂传纷纷定几人,秀才高节抗峨岷。叩舷自唱南歌子,翻是波斯有逸民。” 李德润词于花间体中可谓别调,绝少有胶着绸缪、卿卿我我类艳侧之作,多写征人、商妇、旅愁、怀古伤今之作,翩翩有古乐府之姿也。其词笔墨清简不似韦端己、薛昭蕴绵密,能于折花递叶之伶歌外衍诗人之词,如晋人左思、郭璞于山水、谈玄诗外辟觞咏讽颂一路。其嗤谲处,如元中后期江南诸家小令;其幽清处,又似得陶、谢山水寄情之趣。其《渔歌子》、《定风波》数阕莫不如此,是得“清肌”一脉中独得“清骨”者也!
唐•段安节《乐府杂录》“歌”条云:“大历中,有才人张红红…………即古曲《长命西河女》也。”今词中尚存《长命女》一格(冯延巳体,和凝名《薄命女》),未唐教坊旧曲。按杜佑《理道要诀》:“《长命女》在林钟羽,时号平调,今俗呼高平调。” 按王灼《碧鸡漫志》:“《长命女令》前七拍,后九拍,属仙吕调。” 仙吕调即夷则羽也。
《西河》六体(美成二体、稼轩一体、西樵一体、行简一体、王彧一体)。按王灼《碧鸡漫志》:“大石调(即黄钟商)《西河慢》声犯正平”可知《西河》曲子由大石调犯正平调,盖犯杀声“四”字也。以杜说《长命女》在林钟羽(高平调),犯杀声“一”字,若如段安节所录,《长命西河女》既非同一宫调相犯,则不知移调犯何杀字方能协于管弦?又按段氏《乐府杂录》“平声羽七调”云:“第一运中吕调,第二运正平调,第三运高平调…………第七运高般涉调。”又校以陶宗仪《说郛》函本(浙图藏本),则于“高平调”处作“南吕调”,若唐人亦如此用,则南吕正徴一运恰犯杀字“四”,非此诚不知唐教坊何以犯二阙而奏协声也。
丹青须“以我观物”,诗词须“以物观我”。
康乾以来,词家论明词无不剑锋一致,危言耸听,谓明词纤靡伤格,未允协律。是诚有之,亦白璧微瑕尔,明人风尚性灵,故小品文、弹词、书画、昆腔、小说无不冠绝古人,盖用情深也。以洋洋之笔填修眇之词,竟得五代递叶簪花之胜,哀而不伤之度,真晚清诸家不能也。人能以公允目“花间”何太苛于明人耶?
论明人好词,例举伯温《写情》、孟载《眉庵》、青丘《叩舷》、继孟《梦庵》诸编而已,诚不知有明一代堂庑之大,作者之众也,须眉不计,便闺阁一脉,亦傲视古今矣,吴江沈氏、叶氏、江阴祁氏、如皋冒氏无不以扫眉世家鸣。况氏以祝希哲、汤义仍、施子野为纤靡伤格,亦容酌与。祝氏词伤在信手涂鸦,无格律方圆,徒见性情;汤、施词颇有洛水标格,高唐风韵,沈雄《柳塘词话》云:“义仍精思异采,见于传奇。出其余绪,以为填词,后人咏其回文,必指为义仍杰作也。”汤词名作多存于《牡丹亭》中,清冷幽怨,才情与手法俱佳。如其《阮郎归》:“排恨叠、怯衣单,花枝红泪弹。蜀妆晴雨画来难,高唐云影间。”;《诉衷情》:“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好处如期昆腔,愰置身于“临川四记”矣!
施子野以可谓晚明词曲名家,存《花影集》五卷,前三卷为散文,后二卷为词。《散曲丛刊》收《秋水庵影集》四卷,词凡一百九十首。吾病其率尔之作,如《浣溪沙•衫子偏窄》、《满庭芳•柔梦萦魂》、《天仙子•十影》诸作,情味淡薄,逞能炫技。其佳作如《浣溪沙》:“半是花声半雨声,夜分淅沥打窗棂。薄衾单枕一人听。密约不明浑梦境,佳期多半待来生。凄凉情况是孤灯。”;《菩萨蛮》:“春深加倍心情恶,慵歌懒笑梳妆薄。独自掩窗纱,莺啼诉落花。梦回刚拭泪,偷立秋千背。风起乱云飞,不知双泪垂。”直是大小晏之风味也,特其《点绛唇•泖桥次韵》有“天水鹦歌绿”五字,亦不愧活色生香也。
明词中配享一代“庙食”而为清人诋垢最深者,莫过于仁和马鹤窗、下邳陈大声。二人皆深盟宋人之旨,于明季为倚声家共钦仰,今竟不闻,不亦悲乎!徐伯龄《蟫精隽》载:“予内弟马浩澜,名洪、字鹤窗,杭州仁和人。善诗词,极工巧…………予与鹤窗、清溪皆出于菊庄之门,而鹤窗能大肆力于学问,既得诗律之正,复臻诗馀之妙,人以与清溪齐名。” 马洪之师菊庄即刘泰,竹垞于《静志居诗话》中大批刘泰之诗,遂殃及池鱼。《词综•发凡》云:“钱塘马浩澜以词名东南,陈言秽语,俗气薰人骨髓,殆不可医。”晚清陈廷焯于《云韶集序》诋云:“明初如伯温、孟载辈,去古未远,尚有可观;至马浩澜辈出,陈言秽语,薰染词坛。”此又是常州派论词白日做梦,人云亦云之语,流毒甚广,蔽鹤窗之词几三百年。鹤窗词集名《花影集》,其序云:“四十馀年,仅得百篇,亦不可不谓之难矣。法云道人尝劝山谷作小词,山谷云:‘空中语’。予欲以‘空中语’名其集,或曰不文,改称‘花影集’。花影者,月下灯前,无中生有,以假为真,谓为实犹涉虚也。”此段极彰明人雅趣,以“花影”雅于“空中语”亦略窥其词承北宋高唐丰肌多于南宋空谷幽兰之旨。马词婉约绵密,尤擅闺情思妇之操,不入俗流。其佳作如《少年游•弄粉调脂》、《行香子•春思》、《青玉案•梦游》极印其序中“实犹涉虚”语,精美异常。吾特喜其《东风第一枝•梅》一阙,格调极高,上溯宋,下窥清,平分秋色者殆不过三。特附其下:
饵玉餐香,梦云惜月,花中无此清莹。俨然姑射仙人,华佩明珰新整。五铢衣薄,应怯瑶台凄冷。自骖鸾来下人间,几度雪深烟暝。
孤绝处,江波流影。憔悴也,春风销粉。相思千种闲愁,声声翠禽啼醒。西湖东阁,休说当时风景。但留取,一点芳心,他日调羹翠鼎。
噫!真若空山雨后,悠然扶筇,呼吸天然氧吧中也!
大声陈铎,号秋琴,又号七一居士,睢宁伯陈文曾孙,监督陈政孙。正德间,袭济州卫指挥,风流倜傥,精研宫律,当时有“乐王”之目,善诗,能仿吴门沈南田山水,词曲尤佳。大声南北曲冠于一时,能与昆腔横行之时,返香元人小令,作《滑稽余韵》一卷,风趣幽默,寓意丰富。沈德潜《万历野获编》云:“今传诵南曲,如‘东风转岁华’,云是元人高则诚作,不知乃是陈大声与徐髯仙联句也。今人但知大声南曲之工耳,其北曲《北一枝花•天空碧水澄》全套,与马致远“百岁光阴”皆咏秋景,真堪伯仲间。《题情新水令•碧桃花外一声中》全套,亦缠绵不减元人。本朝词手,似无胜之者。”大声沉迷歌曲韵事之间往往为人所诟。周晖《金陵琐事》载:“陈铎是金带指挥,不与朝廷做事,牙板随身,何其卑也。”可供一笑,最有趣者,莫过其词集《坐隐先生精定草堂馀意》一编,看似词选,实自选集也。书中署名大声者三十七首、美成者十七首、少游者十二首、永叔、耆卿各七首,实皆为大声一人之作,规模各家风神,遍和同阙名篇为之。自鸣混同一迹,乌辩雌雄,此事非晚明文人不办,大噱!陈霆《诸山堂词话》:“江东陈铎大声,尝和《草堂诗余》几及其半,辄复刊布江湖间。论者谓以一人心力,而欲迫袭群贤之华妙,徒负不自量之讥。” 大声于词曲,往往以玩笑心态付之,若能以马鹤窗四十年方百余阙之心精研之,不知登峰于何境也,然以一人之力遍窥两宋名家之室,亦可以天才许之,遂独得蕙风况氏青眼,推崇备致,以为全明不能有二,岂可泛泛视之?
陈廷焯以《贺新郎•别茂嘉十四弟》为全篇之冠,以《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为“才气虽雄,不免粗鲁”,名曰“爱稼轩”,实为“污稼轩”也。“绿树听鹈鴂”固佳,“廉颇老矣”又岂能等闲视之?词之易感,移以一时风会,心境之不同,词风亦不同,方稼轩沉心敛恹,欲十年教训,十年生聚,克复神京,故以南朝宋武北伐事,托以微旨,其气也勃,其情也厉;一旦弃之不用,平虏策尽化种树书,潜于江西之野,爱用五柳之典,实古之伤心人也,故导于词,其情也郁,其声也哀,符陈氏“沉郁”之说,吞吐之间,不尽其意。深盟斯旨,岂独是阙乎?若论缠绵敦厚,则首推《贺新郎•甚矣吾衰矣》,其悲喜交加,如百年回首,感慨深沉,至于无痕。至“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尔。”真颠倒红尘梦想于落花澒洞,极美且哲,使心有戚戚者,欲披发执壶,噀酒一歌,何其快哉!惜乎陈氏不能道也!
稼轩《水调歌头》数十阙,似风雨之夜,孤屿龙吟,悲烈慷慨,恹心沉郁,然掉书袋者又多于此,,吾最喜其《水调歌头•醉吟》一阕云:“四座且勿语,听我醉中吟。池塘春草未歇,高树变鸣禽。鸿雁初飞江上,蟋蟀还来床下,时序百年心。谁要卿料理,山水有清音。 欢多少,歌长短,酒浅深。而今已不如昔,后定不如今。闲处只须行乐,良夜更教秉烛,高会惜分阴。白发短如许,黄菊倩谁簪。”非涉伪语,掏出心肺,感同身受,使人伤心不已也!其他潇洒沉瀚者,惜不能毕也。我颇喜其:“折尽武昌柳,挂席上潇湘,二年鱼鸟江上,笑我往来忙。”“序兰亭,歌赤壁,绣衣香,使君千骑鼓吹,风尘汉侯王。” “青山屋上,流水屋下绿横诗。”皆咀英餐玉之笔。其好用陶渊明事,磊落不平之气,跃然纸上,“爱酒陶元亮,无酒正徘徊”其自谓也。此方是辛稼轩,人不见,而谓我不见,殆矣!君不见元亮绝笔诗云:“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乎?吾道千古隐流之讳,吾其罪也!
或曰:“子善词者,知飞卿《菩萨蛮》数阕,托旨微茫,纯以风人之旨出之,如丹青法,密不透风,疏可走马,读之使人神蹈尘外。”吾曰:“不若张仲举《唐多令》:‘欲寄长河鱼信去,流不到,白蘋州。’”人不解,吾曰:“过犹不及!”
以散文笔法为词者,至明清间有,不甚当人意,盖非近乎哲不能毕风人之旨。若山谷《瑞鹤仙》隐括《醉翁亭记》,纯规模欧式,不免纤巧文饰。若论开一路风气之大家,唯辛稼轩一人尔。稼轩以《庄子》、《楚辞》、《诗经》诸经典文法入赋法,驰骋于词疆,特《哨遍》“蜗角斗争”、“一壑自专”、“池上主人”,《六州歌头•晨来问疾》、《兰陵王•一丘壑》数阕,尽出庄骚,行云流水,缥缈无痕,煌煌乎先秦无上妙品也。吾最折心《池上主人》一阕:
“池上主人,人适忘鱼,鱼适还忘水。洋洋乎,翠藻青萍里。想鱼兮、无便於此。尝试思,庄周正谈两事。一明豕虱一羊蚁。说蚁慕於膻,於蚁弃知,又说於羊弃意。甚虱焚於豕独忘之。却骤说於鱼为得计。千古遗文,我不知言,以我非子。 噫。子固非鱼,鱼之为计子焉知。河水深且广,风涛万顷堪依。有网罟如云,鹈鹕成阵,过而留泣计应非。其外海茫茫,下有龙伯,饥时一啖千里。更任公五十犗为饵。使海上人人厌腥味。似鲲鹏、变化能几。东游入海,此计直以命为嬉。古来谬算狂图,五鼎烹死,指为平地。嗟鱼欲事远游时。请三思而行可矣。”
读之大奇,真茗碗之间,竹林清谈也。出于庄而又异乎庄,究其文,又有叔本华“悲观哲学主义味”也。无怪乎陈廷焯以稼轩为词中之龙,无此龙,宋词一潭水,安得灵隽若此乎?
王灼《碧鸡漫志》卷四云:“予因疑‘水调’非曲名,乃俗呼音调之异名,今决矣。按《隋康嘉话》:‘炀帝凿汴河,自制《水调歌》,即是水调中制歌也。”盖《水调》非唯专曲,乃隋唐教坊一类曲之总谓,王氏《胜说》乐工言:“不返矣,水调《河传》有去声”盖《河传》亦可翻水调中腔。王渔洋“红桥唱和”中有杜濬《浣溪沙》:“六月红桥涨碧流,荷花荷叶儿时秋,谁翻水调唱凉州。”亦可引援前说,虽然水调未必可以翻凉州歌。
词句可炼,词境不可轻炼。于性情所至,不假雕琢,初观似平淡无奇,再品则如观冰山之一角而知潜巨灵于汪洋矣。
文道希绝笔《南乡子》:“一室病维摩。且喜闲庭掩雀罗。煮药翻书浑有味,呵呵。老子无愁世则那。莽莽旧山河。谁向新亭泪点多。惟有鹧鸪声解道,哥哥。行不得时可奈何。”
朱希真绝笔《西江月》云:“元是西都散汉,江南今日衰翁。从来颠怪更心风。做尽百般无用。 屈指八旬将到,回头万事皆空。云间鸿雁草间虫。共我一般做梦。”
贯酸斋绝笔诗云:“洞花幽草结良缘,被我瞒它四十年。今日不留生死相,海天明月一般圆。”
无不韵逸情悱,斯人一去,空山肆响。
词有陈规,不必墨守,盖佳句难得也。小令之韵须圆润,然非一定。涩处用的好,亦别开生面。朱疆村《鹧鸪天》:“野水斜桥又一时,愁心空诉故鸥知。凄迷南郭垂鞭过,清苦西峰侧帽窥。”“窥”处声韵一顿,而意境竟为之导扬,斯之谓也。
唐玄宗戏称汝阳王琎为“花奴”。《羯鼓录》:“上性俊迈,酷不好琴。曾听弹琴,正弄及未毕,叱琴者出,曰:“侍诏出去。”谓内官曰:“速诏花奴将羯鼓来,为我解秽。”词家多用“花奴解秽”之典即出于此。明冯梦龙《古今谭概》云:“汝阳王琎取云梦石,甃泛春渠以名酒,作金银龟浮沉其中为酌酒具,自称“酿王兼麯部尚书。”可资一笑。
宋元女子,填词则多令、引之属,擅慢词者少。宋之魏夫人、朱淑真亦非力之不逮,盖未有易安之士人风骨也。变闺阁之词为文人士大夫之词,境界始大,眼界顿宽,其为慢词亦昂藏有林下之致。明清闺阁词叠出慢词佳作,盖女子渐的文人士大夫心境,遍观《湘苹》、《花帘》、《淡仙》诸编皆豁然开朗。易安能一代女子吟风鉴月,怨情薄命之际独会斯旨,别出高境,无怪雄视一代也!
况氏以李煜词《后庭花破子》为南唐创调而讥红友之不察,亦五十步笑百步尔。李氏此词实为元遺山之作。遺山作《后庭花》二首,此第一首。校之陈氏《花草粹编》著无名氏作,不知何时归于后主名下。此调即是北曲《仙吕 后庭花》,词曲句读皆同,是金元初创小令,无“破子”二字。
董解元《西厢记》卷七《高平调•青玉案》:“寂寞空闺里,苦苦天天甚滋味!淅淅微微风儿细,薄薄怯怯半张鸳被,冷冷清清地睡。忧忧戚戚添憔悴,袅袅霏霏瑞烟碧,灭灭明明灯将煤,哀哀怨怨不敢放声哭,只管口畜口畜口叚口叚地!
以叠字细致描写莺莺思念张生之切,可谓神来之笔,吾喜而遽忆贺双卿《凤凰台上忆吹箫•送韩西》云: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青遥。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陈廷焯于《白雨斋词话》评曰:“其情哀,其词苦。用双字至二十余叠,亦可谓广大神通矣。易安见之,亦当避席。”
清•秋梦云于《绮霞轩诗话》评曰:“连用四十余叠字,脱口如生,灵心慧舌,不让易安专美于前。”
羊曰:“非爱此二阙之技巧,爱其真挚尔!”
《碧鸡漫志》卷二云:“欧阳永叔所集歌词,自作者三之一耳,其间他人数章,群小因指为永叔,起暧昧之谤。”王氏与永叔相去未远,其言极可信,盖北宋选词,即为便歌尔。永叔《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朱淑真《断肠词》亦有之,朱氏有《生查子》三首为一组,此第三首也,极有肯能此阙即是朱淑真作。
《霓裳羽衣曲》之源流,开元以来众说纷纭。王灼《碧鸡漫志》云:“西凉创作,明皇润色,又为易美名,其他饰以神怪者皆不可信。”应是确论。乐天诗又云:“法曲法曲歌霓裳,政和世界音洋洋。”盖其调本西凉都督杨敬述进《婆罗门》曲,明皇润色。十二遍中,前序六遍或应为玄宗制,后六叠改西凉曲,调属于黄钟商,即越调。按《羯鼓录》诸宫曲太簇商条,知《婆罗门》商调曲也。《乐苑》韵:“《婆罗门》商调曲也。开元中,西凉节度使杨敬述进。”;《理道要诀》云:“天宝十三载,改《婆罗门》为《霓裳羽衣》,属黄钟商。”
天宝十三载,法曲由雅部入胡乐,故宋词中《婆罗门引》,即唐教坊旧曲,应亦属于黄钟商。白乐天《霓裳羽衣歌》云:“散序六奏未动衣,阳台宿云慵不飞。中序劈砉初入拍。秋竹吹裂春冰坼。”盖散序六遍无拍不舞,较轻緩。至第十叠,有拍有舞,跳珠走玉,繁音促节。
姜白石《霓裳中序第一》序云:“丙午岁,留长沙,登祝融峰,因得其祠神之曲,曰黄帝盐、苏合香。又于乐工故书中得商调霓裳曲十八阕,皆虚谱无词。按沈氏乐律“霓裳道调”,此乃商调;乐天诗云‘散序六阕’,此特两阕。未知孰是?然音节闲雅,不类今曲。 予不暇尽作,作中序一阕传于世。予方羁游,感此古音,不自知其词之怨抑也。”此中可玩味者有三:
一、由其序可知此调为商曲,非世人所云之道调,与石曼卿制“转踏”之《拂霓裳》般涉调又不同。
二、确知为古音,不类今曲,且音节娴雅,若为《霓裳》余绪,故应为明皇所制散序也,非西凉后六叠曲,名为第一实至多散序第六也。
三、同为法曲,校搜的四十八阙,非故曲十二叠也,可知原曲不可寻矣。南唐李后主曾获其旧谱,时已残缺;蜀王衍宴怡神亭,所歌《霓裳羽衣》亦非全璧矣!
故以宋词中《霓裳中序第一》较《婆罗门引》更近旧制。
《词律》所载大曲,多为唐教坊旧制,鲜有宋制,盖宋之大曲,八九有曲无辞,故今不得传。《词律》载唐•无名氏《水调歌》十一首,皆为七绝形制,有五排遍、五入破、一煞尾,未见宋制《水调歌》大曲也。羊于宋•王明清纂《玉照新志》卷二,见宋人曾布撰《水调歌》七遍大曲,皆用一部之韵。特“排遍第一”形制、声调、板帕绝肖《水调歌头》牌子。此宋人《水调歌头》大曲,无疑!盖咏冯燕事(《冯燕传》为唐人沈亚之撰小说)附录其下:
魏豪有冯燕,年少客幽并。击球斗鸡为戏,游侠久知名。因避仇、来东郡。元戎留属中军。直气凌貔虎,须臾叱咤风云。凛凛坐中生。偶乘佳兴。轻裘锦带,东风跃马,往来寻访幽胜。游冶出东城。堤上莺花撩乱,香车宝马纵横。草软平沙稳。高楼两岸春风,语笑隔帘声。
袖笼鞭敲镫。无语独闲行。绿杨下、人初静。烟澹夕阳明。窈窕佳人,独立瑶阶,掷果潘郎,瞥见红颜横波盻,不胜娇软倚银屏。曳红裳,频推朱户,半开还掩,似欲倚、咿哑声里,细说深情。因遣林间青鸟,为言彼此心期,的的深相许,窃香解佩,绸缪相顾不胜情。
说良人滑将张婴。从来嗜酒,还家镇长酩酊狂酲。屋上鸣鸠空斗,梁间客燕相惊。谁与花为主,兰房从此,朝云夕雨两牵萦。似游丝飘荡,随风无定。奈何岁华荏苒,欢计苦难凭。唯见新恩缱绻,连枝并翼,香闺日日为郎,谁知松萝托蔓,一比一毫轻。
一夕还家醉,开户起相迎。为郎引裾相庇,低首略潜形。情深无隐。欲郎乘间起佳兵。授青萍。茫然抚叹,不忍欺心。尔能负心於彼,於我必无情。熟视花钿不足,刚肠终不能平。假手迎天意,一挥霜刃。窗间粉颈断瑶琼。
凤凰钗、宝玉凋零。惨然怅,娇魂怨,饮泣吞声。还被凌波呼唤,相将金谷同游,想见逢迎处,揶揄羞面,妆脸泪盈盈。醉眠人、醒来晨起,血凝螓首,但惊喧,白邻里、骇我卒难明。思败幽囚推究,覆盆无计哀鸣。丹笔终诬服,圜门驱拥,衔冤垂首欲临刑。
排遍第六带花遍
向红尘里,有喧呼攘臂,转声辟众,莫遣人冤滥、杀张室,忍偷生。僚吏惊呼呵叱,狂辞不变如初,投身属吏,慷慨吐丹诚。仿佛缧绁,自疑梦中,闻者皆惊叹,为不平。割爱无心,泣对虞姬,手戮倾城宠,翻然起死,不教仇怨负冤声。
排遍第七攧花十八
义城元靖贤相国,喜慕英雄士,赐金缯。闻斯事,频叹赏,封章归印。请赎冯燕罪,日边紫泥封诏,阖境赦深刑。万古三河风义在,青简上、众知名。河东注,任流水滔滔,水涸名难泯。至今乐府歌咏。流入管弦声。
论近人得清真者,吾推淳安邵瑞彭,邵词丰瞻绵密,清健浑厚,有摄魂摹影之术,出清真而不淤滞,尚性灵不囿于一家,寄托深沉,感慨极大,极究晚清词之风概,時出警句,又非匠心巧弄而已,得陈氏“沉郁”之旨为多。其《西河》云:“数声铁笛响秋风,哀歌人在云际。”;“送它六代好江山,秦淮依旧烟水。”;《绮罗香》:“问涉江,此际闻歌,断肠君信否?”;《齐天乐》:“天花飞下兜罗手,朦胧绛雪盈岸。”;《蝶恋花》:“看遍千门桃与李,牵动游人,隔岸抛莲子。”皆极究风人之旨,以清真面目着晚清词魂,又善炼句,深盟梦窗逆笔之法,不唯笔逆,其境亦逆,往往琢秦砖为玉琮,一经点拨,顿生烂漫天真之美,斯不易得也!其《浣溪沙》:“一春烟雨困丁香。”《木兰花慢》:“剩鸳鸯瓦冷雉媒秋。”《秋思》:“把万叠关河,六更风露,付于翠绡封泪,耐人寻思。(语终而意未终,真耐人寻味!);“夜阑征雁沉去翼”(势陡而思仄) 《齐天乐》:“珊瑚捣遍,怕弹徹哀筝,洗红多浅。”《木兰花慢》:“想万里风烟,三更灯火,残霸中州。封侯壮心在否?听西陵歌舞使人愁。”或笔仄,或势仄,或雄畅,或低徊,然无一不是杜陵忠厚语,羊抛卷支颐,得于心而不能不言也!
疆村、述叔同宗梦窗,遂盟为知己。疆村极重述叔《海绡词》,以为:“《海绡词》神骨俱静,是真能火传梦窗者。”又曰:“善用逆笔,故处处见腾踏之势,清真法乳也。”
朱词《南乡子》:“病枕不成眠,百计湛冥梦小安。此际东窗鹈鴂唤,无端,一度残春一惘然。
歌底与尊前,岁岁花枝解放颠。一去不回成永忆,看看,唯有承平两少年。”
陈词《南乡子》:“不用向田园,十载归来故旧欢。一笑从知春有意,篱边,三两馀花向我妍。
哀乐信无端,但觉吾心此处安。谁分去来乡国事,凄然,曾是承平两少年。”
二词用同一韵部,其神韵、遣词亦极似。陈词为由广州归乡过区奉吾西园话旧之作,或为疆村步韵之作。
欲填词前,满腹皆词句,风雷激荡,一经抻纸,四顾茫然,呆若木鸡,往往得绝世之词。
周济云:“词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寄托者,情也;非托者,技也。
夫空排翠藻,巧构骈隶,无感慨则又“空中语”耳!故稼轩便作寿词,无一句不涉恢复事,忠厚之极,感慨诚大,又学养丰瞻,腹笥深广,遂盟一代词坛。若夫情旷绪深,缠绵悱恻,而其技荒芜,涩于笔头,虽寄托良苦,其为词,人以人知词,非以词知人也,则又归于乡愿矣!
吴梅村诗名甚著,为“江左三大家”,其词亦沉郁雄浑,顽艳万端。其《满江红》、《贺新郎》诸阙以古讽今,愁绪奔迭,势若游龙,哀婉无主。其《满江红•蒜山怀古》云:“剖却心肝今置地,问华佗、解我肠千结。”;“脱履妻孥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是恨气话,天真话,虽怨艾尤希翼,故能深化高古,一波三折。至是阙:“落日楼船鸣铁笛,西风吹尽王侯宅。”又似老杜《秋兴》诗:“王侯帝宅皆新主,文物衣冠异昔时。”看似平淡,最耐咀嚼!
山谷草书以理胜、诗以理胜,词则以理败。故如王观堂诗词介乎哲学者,唯未易多遘也。
浙派至厉樊榭,得白石多于得玉田,尚“清空”胜于尚“雅正”。于是,后续曲意其中,食古不化,若青蝇振翼,终绝嗣矣。
白石少学江西派诗,劲瘦幽奇,一语不敢轻发,终觉局促辕下,未能畅如,遂破其樊篱,自开局面,如其曰:“异时泛阅众作,已而病其驳如也,三薰三沐,师黄太史,居数年,一语噤不敢吐,使大悟学即病,顾不若无所学之为得,虽黄诗亦偃然高阁矣。”然白石移江西派诗法于词,则清空骚雅,神骨俱静,开南渡第一局面,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
论清人豪放词,前有陈其年,后有谢枚如。人好以“朱陈”并称,实朱不如陈也!陈髯词熔铸百家,一发无余,龙腾虎跃,吁天斫地,或以其年能粗率而不能蕴藉,非真知其年也。《迦陵词》貌伍市侩屠贩之属,盖言溢于胸而不能待也,故一日往往数至十首,古今罕遘,如集中《贺新郎》、《满江红》诸阙,愤髯抵口,似角鹰西诀,怒鼍厌肉,一泻无余,尤称本色。至集中《望江南》、《夏初临》、《木兰花慢》、《愁春未醒》诸篇,直造温、韦、秦、柳于一炉,高处近于中仙,深得“蕴藉”二字。人以碧山、玉田之旨界其年,何其迂哉!知其真挚感人,则求自工矣。清•蒋景祁《陈检讨词序》云:“读先生之词者,以为苏辛可,以为温韦可,以为左、国、史、汉、唐、宋诸家文亦可。”其又云:“向使先生于词墨守专家,沉雄荡激,则目为伧父;柔声曼节,或鄙为妇人。即极力为幽情妙绪,昔人已有至之者。其能开疆辟远,旷古绝今一至于此地也耶?”善哉,斯言!知此方可读《迦陵词》。
陈髯词如《八声甘州•说西江近世最销魂》、《贺新郎•战舰排江口》、《望海潮•极北龙归》、《贺新郎•天畔蚕丛路》、《贺新郎•水宿枫根罅》诸阙不亦词史乎?岂晚清蒋鹿谭、赵于岗、孙崧浦诸君专美哉!
按人问何遽知陈髯?不若读其怅怅词也,如无暇,知其“老大怕逢裘马辈,癫狂何入烟花院。”句,可矣!
吾国词人非出庄即出骚,此缪钺先生恒论也,至于一观圭角,得其梗概矣。沈祖芬《涉江词》,观其名既知融铸风骚为多。何也?盖“涉江”二字,出《古诗十九首》之《涉江采芙蓉》。曰:“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溯其源可至《楚辞•九歌•大司命》:“折疏麻兮瑶华,将从遗兮离居。”;《九歌•山鬼》:“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皆与此诗暗合,故知缪先生所言非虚。
作者: 苦入凡尘& & 时间:
21:33看不懂,只能顶顶
作者: 上大人& & 时间:
00:57精,湛。
作者: wwww1234512& & 时间:
07:34作为版主,不太称职.但发的东西却是指导性的!
作者: wwww1234512& & 时间:
22:45咋回事?不见你辞职亦不见超版公示,为什么本版斑斑没有你了?
作者: 2594191& & 时间:
18:37原帖由 wwww1234512 于
22:45 发表
咋回事?不见你辞职亦不见超版公示,为什么本版斑斑没有你了?
我辞职了啊
作者: 深山剑客& & 时间:
19:59191是高手,因该交个作业给家示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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