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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鸡蛋灌饼,菜谱做法: 1.将面粉加50克清水和成面团,饧10分钟 2.将鸡蛋打入碗中,放入切成细末的韭菜和虾米,盐,花椒粉,再放半小勺水(放水鸡蛋更嫩)搅匀 3.找一个带一点深度的大圆盘,将面团分成两份,分别擀成比饺子皮稍厚一点点的能盖住盘子的大圆皮 4.将两张圆皮分别盖在盘子上,将多余的面皮顺着盘边用剪刀剪下来,这样做出来的饼更漂亮 5.将其中一张剪好的面皮盖在盘子上,将蛋液倒入盘子中,再盖上另外一张面皮 6.将两张面皮的边捏紧,然后再用手将捏紧的地方再锁上花边,这样烙饼的时候蛋液就不会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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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刚出场的剑客大叔·陆吉的战斗力,表现的很屌,速度之快,就好像周围的时间停止了一样,在十几个玄冥教小兵落地还没来得及做出一个动作的时候,他就已经起身、拔剑、发动攻击,一剑剑刺穿了那十几个小兵的身子,等他完成一连串的攻击之后,那十几个小兵还惯性的做出了动作,但人却已经死了就是说,他的表现力是能在一瞬间一路穿过十几米距离,连杀十几人,简直就是和里的一样但是,这么屌的人物,却根本不知道那个白无常邪妹子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好半天,等自己的胸口被一剑刺穿了才知道白无常妹子是在他身后,说到这,大家就会觉得白无常邪妹子更是屌的不得了,我也这样认为可第二集白无常妹子对战陆佑劫的时候,战斗力表现的却让我大跌眼镜,很简单,她的出招速度太慢了,简直就是一下一下的,可能都还没有我的速度快,所以,我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定义她的战斗力了说她弱吧,第一集的表现力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速度和美国的一个等级的陆吉身后,将其秒杀说她强吧,第二集的表现力不管是出招的速度还是那几下招式,估计碰上我都能把她揍趴下(当然是在她不发飞针、不施展轻功、不用毒,单凭拳脚身手的情况下)那么问题来了,大家觉得那白无常妹子的战斗力倒底如何呢?倒底是强还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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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计算暗杀者的正面战斗能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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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一部寓言,人性之殇
再次读罢《笑傲江湖》,荡气回肠,心潮澎湃,不吐不快。这应该是我最爱的小说,没有之一,至今已不知读过几遍。隔几年把它翻出来看一下,总是会有新的感受,大概是人生阅历丰富的缘故吧。
比起恶俗的电视剧,书籍给人带来的永远是无限的想象力与深沉的思考诱惑,在娱乐至死的时代,这是一种难得的清净与安宁。《笑傲江湖》带来的冲击与震撼,只怕要加个“更”字。初读此书,如对创作的时代背景不熟悉,只会当它是部普通的武侠或爱情小说。可越是了解历史,越是接触社会,越是熟识人性,越会发出慨叹,这是一部政治寓言,赤裸裸地描绘了人性的美好与丑恶。金庸先生在后记中毫不避讳地指出:“任我行、东方不败、岳不群、左冷禅这些人,在我设想时主要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政治人物。林平之、向问天、方证大师、冲虚道人、定闲师太、莫大先生、余沧海等人也是政治人物。这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朝代中都有,相信在别的国家中也都有,在各大小企业,学校,以及各种团体内部中也会存在。”考虑到小说创作于1967年,文化大革命正在大陆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故事的影射性不言自明。然而,若以为该书仅是影射文革,则太过小觑作者了。他在后记中又提到:“我写武侠小说是想写人性,就像大多数小说一样……这部小说并非有意地影射文革,而是通过书中一些人物,企图刻画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影射性的小说并无多大意义,政治情况很快就会改变,只有刻画人性,才有较长期的价值。不顾一切的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因此,这部书放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时,终将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下面就几个问题做一探讨。
一、令狐冲最爱谁?(图为2013年霍建华版令狐冲)​
小说一开场并没有直接交代这个问题,林平之在茶馆听华山派师兄弟妹说笑打趣,从只言片语中已经知晓令狐冲与小师妹十分交好。随着故事的推进,仪琳陪令狐冲在旷野养伤,对话中能够得知令狐冲苦恋岳灵珊,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共同习武、共同生活,还创立了“冲灵剑法”,倘使没有后面的诸多变故,结为夫妻倒是顺理成章。然而,文学创作的套路通常不会这样简单,一开始相好的男女通常最后不会在一起,矛盾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出现。林平之上华山,改变了令岳之情,岳灵珊与林平之日久生情,从思过崖情变伊始,令岳二人便渐行渐远,直至岳灵珊怀疑令狐冲偷了林家《辟邪剑谱》、谋害林平之,二人便彻底分道扬镳。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令狐冲对岳灵珊始终难以忘怀,有着刻骨铭心的相思,是一种苦恋,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小师妹,一见到小师妹便“失魂落魄”,即便岳已嫁给了林。嵩山封禅台比武,令狐冲故意输给岳灵珊,之后二人曾有一段对话:
“岳灵珊顿了顿足,瞥眼见到今狐冲坐在封禅台之侧,当即走到他身前,说道:‘大师哥,你……你的伤不碍事吧?’令狐冲先前听到她呼声,心中便已怦怦乱跳,这时更加心神激荡,说道:‘我……我……我……’仪和向岳灵珊冷冷地道:‘死不了,没能如你的意!’岳灵珊听而不闻,眼光只望着令狐冲,低声道:‘那剑脱手,我……我不是有心想伤你的。’令狐冲道:‘是,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我……我当然知道。’他向来豁达洒脱,但在这小师妹面前,竟呆头呆脑,变得如木头人一样,连说了三句‘我当然知道’,直是不知所云。岳灵珊道:‘你受伤很重,我好生过意不去,盼你别见怪。’令狐冲道:‘不,不会,我当然不怪你。’岳灵珊幽幽叹了口气,低下了头,轻声道:‘我去啦!’令狐冲道:‘你……你要去了吗?’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第三十五回)
从这段情节可以看出,任盈盈虽在身旁,但令狐冲见到岳灵珊仍会条件反射般地“身不由己”、不知所云。其实,大凡有过恋爱经历的人都会有类似体会,见到心仪之人或许会心跳加速、热血沸腾、胡言乱语,甚至有所谓“鼻血定律”,这是真实爱恋的体现,甚至与年龄无关,是一种真性情的流露。
那么令狐冲对任盈盈呢?在他心中,任盈盈难与岳灵珊同日而语,他对任的报答多于爱恋。洛阳初识,令狐冲只道任盈盈是位前辈高人,年老的婆婆,便将心腹事和盘托出,倾诉对小师妹的爱慕,任盈盈也因此对令狐冲倾心。后来任大小姐动用手中无上权柄,号令江湖豪杰为令狐冲治伤,又亲负令上少林寺恳求方证大师施以援手,并答应任由少林寺处置。这份以性命为代价的爱恋,自是让令狐冲感动异常。可如果说令狐冲真的爱任盈盈,只怕还是略显被动的。任盈盈虽然腼腆羞赧,生怕他人知道自己爱煞了令狐冲,即便与情郎单独相处也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可在追求个人幸福方面,是积极主动的。想到这里,不由得触及一个大俗话题:“是选择你爱的人,还是选择爱你的人?”我个人以为,这类问题有些矫情。两情相悦的过程通常是有一方在开始比较主动的,但相处日久,若是诚心相待,彼此心意相通,另一方不可能一直被动,倘使不互动,怕是难有圆满结局。令狐冲亦是如此,他率领群豪围攻少林寺搭救任盈盈,便是要向世人表明对任的爱恋。不过在内心深处,他始终都在被任盈盈对己付出所感动,时常思考该如何报答任的恩情,这与对岳灵珊的单相思是截然不同的。只是在追踪林平之和岳灵珊夫妇时,在大路上的骡车的青纱帐中,他和任盈盈心思交融,对岳灵珊的痴情才算是所剩无几(第三十五回)。
二、论“备胎”的自我修养(图为2000年许晴版任盈盈)
在追求个人幸福过程中,任盈盈是主动的,可始终难逃沦为“备胎”的命运。这是客观条件造成的。毕竟令岳二人从小便已在一起,在洛阳与令狐冲相遇前,任令二人生命中不存在任何交集。这一点,任盈盈是有充分认知的。她和令狐冲有着共同的性格特点,便是心胸宽广,表现出了极高的“备胎”修养,堪称佳偶。从随后的情节发展看,任亦是大方得体的。她在嵩山未对令狐冲表现出的“失魂落魄”(见上文)做任何回应;后来林平之找余沧海复仇,岳灵珊被青城派弟子围攻,她深知令狐冲担心小师妹安危,但已声明两不相帮,于是仗剑解救岳灵珊(第三十五回);岳灵珊被林平之杀死后,她亲自安葬了岳,坟墓布置得也颇为用心:“令狐冲见那坟虽以乱石堆成,却大小石块错落有致,殊非草草,坟前坟后都种了鲜花,足见盈盈颇花了一番功夫,心下暗暗感激。坟前竖着一根削去了枝叶的树干,树皮上用剑尖刻着几个字:‘华山女侠岳灵珊姑娘之墓’”(第三十六回)……种种行为,都表现出了极高品德——善良真挚、积极主动、善解人意、不争不抢。她深爱令狐冲,为之赴汤蹈火而在所不惜,亦知岳灵珊倾心林平之,更了解令狐冲的为人,知其虽性格散漫,可对待感情却忠诚认真,所以对令恋岳一事泰然处之,极具自信。岳灵珊死后,令狐冲与任盈盈曾有一段对话,任盈盈道明了所思所想,也充分肯定了令狐冲的为人:
“令狐冲心下暗感歉仄,说道:‘盈盈,我对小师妹始终不能忘情,盼你不要见怪。’盈盈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如果你当真是个浮滑男子,负心薄幸,我也不会这样看重你了。’低声道:‘我开始……开始对你倾心,便因在洛阳绿竹巷中,隔着竹帘,你跟我说怎样恋慕你的小师妹。岳姑娘原是个好姑娘,她……她便是和你无缘。如果你不是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多半她一见你之后,便会喜欢你的。’”(第三十六回)
这等聪慧理性宽容的红颜佳偶非寻常女子可及。假如换做醋性泛滥的女子,比如不戒和尚的老婆,夫君与他人说笑尚且难以容忍,假使男人心中对老情人藕断丝连,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三、苦命的岳灵珊(图为1996年陈少霞版岳灵珊)​
若论金庸先生作品中的苦命女子,岳灵珊怕是要排在前几名,与杨过的母亲穆念慈有一比。岳灵珊是无辜的,本是善良无邪的小姑娘,却始终被人当做“棋子”耍来耍去。她被岳不群派往福州属于“别有用心”,估计岳不群大概早就掌握了林家的情况,妄图以女儿为诱饵碰碰运气。不明真相、意气用事的林平之果然为之抱打不平,杀死了余沧海的儿子,为余沧海灭林家满门提供了直接借口。岳灵珊与林平之交好乃至成亲,只怕也是岳不群为了得到林家《辟邪剑谱》而希望和放任的。岳不群修习《辟邪剑谱》后,在少林寺向令狐冲演示“萧史成龙”、“弄玉吹箫”、“浪子回头”、“苍松迎客”和“冲灵剑法”,是想通过婚姻诱惑拉拢令狐冲重回华山派,代价仍是岳灵珊的终身幸福。可以讲,岳灵珊始终身处阴谋的漩涡,即便是后来真的与林平之成亲,也是被林当做了掩人耳目的道具罢了。当时岳不群已对林平之怀有杀心,林亦已自宫练剑,更是不能被岳不群知晓,所以岳灵珊夹在中间被人利用。岳灵珊是真的爱林平之的,当岳不群夫妇问及婚后生活时,虽然只有夫妻之名,无有夫妻之实,但她百般维护丈夫,就此阴差阳错地保护了林平之;最令人感慨万分的,当属林平之亲手杀死她时,她仍痴情万分,恳求令狐冲不要杀林,照顾他的下半生,并在弥留之际唱起了福建山歌。(第三十五、三十六回)至于岳灵珊对令狐冲的感情,她对丈夫表明心迹:“大师哥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在我心中,他便是我的亲哥哥一般。我对他敬重亲爱,只当他是兄长,从来没当他是情郎。自从你来到华山之后,我跟你说不出的投缘,只觉一刻不见,心中也是抛不开,放不下,我对你的心意,永永远远也不会变。”(第三十五回)岳灵珊的所遭所遇她始终无法左右,有个老谋深算的父亲,又遇到了一个阴鸷狠毒变态的夫君,真的是一苦再苦。对一弱女子而言,父母固然无法选择,遇人不淑、上错花轿确是终身憾事。因他人的人性嬗变而沦为“政治牺牲品”,任何人读到岳灵珊的逝去相信都会为之无限感伤,可发一叹!
四、到底谁是“君子”?(上图为2013年张永刚版任我行、2000年巍子版岳不群,下图为1996年陈鸿烈版左冷禅、2013年陈晓版林平之)
倘若以儒家道德规范来严格衡量《笑傲江湖》中的武林人物,真的有“君子”吗?只怕未必。可是,反问一句: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君子”?小说中始终强调“正邪不两立”,正派人物的典型代表自然是有着“君子剑”之称的岳不群,可当权力欲望不受节制后,岳不群的形象却发生了扭曲,成为了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他处心积虑地谋求林家《辟邪剑谱》,妄图称霸武林,可谓工于心计、步步为营。先是派劳德诺和岳灵珊到福建侦查,随后以“一身正气”吸引林平之拜在华山派门下,再以去嵩山论理为由离开华山,南下福建,任由林平之找寻《辟邪剑谱》并伺机夺之。这等智谋心机非常人所及。相比而言,左冷禅太过张扬,一统江湖的野心昭然若揭,所采用的手段也是阴险狠毒,比如威逼戕害恒山“三定”,为人不齿,自是失道寡助。然而,左冷禅这样的“真小人”倒也“光明磊落”,终归是“明枪”,而非岳不群似的“暗箭”难防。与岳不群相仿的便是林平之,二人性格相近,令狐冲承认林俨然是“小君子剑”,与任盈盈交谈时感慨道:“小师妹崇仰我师父,她喜欢的男子要像她爹爹那样端庄严肃,沉默寡言。我只是她的游伴,她从来……从来不尊重我。”(第三十六回)这或许有道理,女孩子择偶时有的倒是以父亲为标准,只可惜岳灵珊命运凄苦。林平之是可怜的,其实所有为权力而变态、人格扭曲的人都是极其可怜的。金庸先生在后记中写道:“那些热衷于政治和权力的人,受到心中权力欲的驱策,身不由己,去做许许多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其实都是很可怜的。”我个人以为,这里所讲的“可怜”,是指他们的人格因权力异化而发生扭曲,丧失了人之为人的本来面目。林平之突遭灭门大祸,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复仇,手刃余沧海,他自是会对《辟邪剑谱》孜孜以求,以牺牲个人幸福生活为代价,练得惊世武功。相信他在自宫的那一刻,内心是极痛苦的,但复仇更加重要。他不爱岳灵珊?不可能。他在自宫前应是深爱岳灵珊的,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可当他认清了岳不群的真面目,习得惊世骇俗的神功后,一切都变了。他变得心胸狭隘、暴戾任性、人伦尽丧,甚至也有了称雄武林的野心,为了向左冷禅表忠心,居然亲手杀死了深爱自己的妻子,与那个循规蹈矩、豪情仗义的富家子弟已是判若两人。
政治人物有时会因权力而变态阴险,超脱世外的令狐冲则完全不会。金庸先生称令狐冲为“天生的隐士”,如了解金庸先生的为人,读者自会觉得他在令狐冲身上也寄托了很多自己的价值追求。小说并没有在一开篇便将令狐冲推往前台,而是通过他人的言语,“雾里看花”、“层层剥皮”,让这位颇具争议的“话题人物”跃然纸上,这类创作手法堪称“欲扬先抑”、“别具匠心”。林平之在衡山城偷听华山派一众人等谈话算是令狐冲的正式间接登场,通过这段对话,读者可以了解掌握男一号的行为特点:自由散漫、贪杯误事(与乞丐争喝猴儿酒)。(第二回)当林平之瞧见扮丑的岳灵珊和年老的劳德诺时,还将令狐冲误会为年迈老者,否则怎么解释会令一丑女如此关心?随后在刘正风金盆洗手前,恒山派定逸师太找令狐冲算账要仪琳,让人觉得这真是个问题人物。可当仪琳将被救经历娓娓道来时,令狐冲的形象极其鲜活生动地浮现在了读者眼前。这段故事当属全书第一段精彩篇章,令狐冲智斗田伯光,虽然言语不规矩,不够“君子”,说什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将恒山派师徒贬损一番,却是为了救人,只是权宜之计,体现了大智慧,兼具仁义勇气,比起见到“坏人”便拔刀相向的所谓“规矩”正派人士,高明得多。循规蹈矩固然是值得提倡的品德,但遇事机动灵活、随机应变更是难能可贵。令狐冲一生为人洒脱豁达,随性而为,不拘泥成法,如果说有缺陷,时常喝酒胡闹自是组织纪律性不佳,管理起来不大省心,但为人本质却是好的。他外圆内方,很有是非善恶观念,岳不群自幼教导他“正邪不两立”,他始终谨遵教诲,虽然与日月神教的向问天等诸多豪杰私交甚笃,但力拒任我行,即便是当副教主,当然这也与教中一派歌功颂德、阿谀奉承之风令人作呕有关。他是专情之人,不过即便苦恋岳灵珊,在华山思过崖与岳共处一室度过夜晚时,也无任何非礼举动,在与恒山派一众女子、任盈盈相处时也能谨守礼法。更难能可贵的是,当得知岳不群的丑恶嘴脸,并被岳不群暗害时,令狐冲始终感念师恩,不忍对其伤害。作者安排任盈盈在偷听林平之和岳灵珊对话后,为照顾令狐冲的情绪,未将岳不群的所作所为和华山派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令狐冲,其实我觉得,即便任盈盈向令狐冲转述了所有事实,他也很难对岳不群下杀手,因为他本性良善,心存感恩。
所谓道德规范绝不是挂在嘴上用来说教他人那样简单,实际行动更加重要和关键。在令狐冲心中,还是很有道德底线的,加之毫无政治野心,崇尚自由,可以算作“正人君子”。金庸先生塑造小说人物,并不追求完美,真实的世界也并不存在“完人”,他只是在刻画真实的人性。回到刚才提到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君子”?我个人以为,没有必要。像岳不群、林平之那样表面正派,内心阴损,危害更甚。人在社会生存,遵守法律与道德规范是应该的,可若教条刻板了,则会不通人性、人情。与常人拉开了距离,难免将“曲高和寡”。面对大凶大恶之徒,比如令狐冲VS田伯光,实力强者与之硬碰硬固然应当,倘若实力有限,以智周旋则并无不可。再者,日常生活中洒脱自在,随性而不逾矩,也是自由的一种体现,何苦自己为难自己?令狐冲诚然具有组织纪律性差的突出问题,但大节不亏,又豪爽专情,自是极好的。
五、气宗与剑宗之争
令狐冲在华山思过崖被罚时,机缘巧合地习得了内洞石壁上的失传武功招式,后来在与岳夫人对练时使将出来,引出了岳不群向弟子们公开华山派曾存在的一场浩劫,即气宗与剑宗之争。提起这场争斗,还要追根溯源到《葵花宝典》,正是因为华山派岳肃、蔡子峰二人偷看宝典后理解不同,才导致一场自相残杀。气剑之争说来并不复杂,就是在练剑时究竟是该先重视气功,还是先重视剑招。岳灵珊觉得没什么,询问二者皆重视有何不可?但岳不群却义正言辞地予以驳斥:“华山一派功夫,要点是在一个‘气’字,气功一成,不论使拳脚也好,动刀剑也好,便都无往而不利,这是本门练功正途。可是本门前辈之中另有一派人物,却认为本门武功要点在‘剑’,剑术一成,纵然内功平平,也能克敌致胜。正邪之间的分歧,主要便在于此……所谓‘纲举目张’,甚么是纲,甚么是目,务须分得清清楚楚……剑宗功夫易于速成,见效极快。大家都练十年,定是剑宗占上风;各练二十年,那是各擅胜场,难分上下;要到二十年之后,练气宗功夫的才渐渐地越来越强;到得三十年时,练剑宗功夫的便再也不能望气宗之项背了。”(第九回)这段对话实际上揭示了极深的人生哲理。
央视著名男主播芮成钢被有关部门带走调查后,很多人在为之惋惜的同时,也对其行为进行了深深反思。芮成钢确是一流人才,但他明明只是记者,却把自己与国家元首等同,为了升官富贵与权贵勾结,终是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芮成钢的作为属于在事业上寻找“捷径”,虽然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但急于求成的浮躁心态,使得其终是违反了党纪国法,身败名裂。电视剧《蜗居》也曾引用气宗与剑宗之争来论证何为“正途”,我们也可以视其为“投资”与“投机”之争,宋思明利用权力官商勾结,名利双收,郭海藻主动成为职业“二奶”谋求富贵,可终归都是悲剧下场。一人的功成名就固然重要,可常言道“人间正道是沧桑”,倘使没有大力“投资”,并非建立于个人的勤勉与正确付出基础之上,终是黄粱一梦、内心难安。剑宗可以速成,便犹如在工作和生活中拉关系、攀龙附凤地搞“投机”一般,能够很快取得“成功”,但不免要有违良知、违背道德规范和法律,“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相反,气宗虽然取得成就较慢,却有着长时的积累和深厚的积淀,功成名就的时间或许更长些,来的更晚些,但终是建立在不懈奋斗和真才实学基础上的,名实相副,对得起良知,对得起他人。精于算计,功利异常,追求不劳而获,实属“小聪明”,而非人生“大智慧”。人的一生时间很长,难说会遇到什么,从长远计,还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的进步更令人心安理得。这本是极为浅显简单的道理,可面对诸多诱惑,人难免迷失方向。有的人明知此理,却自认为才智过人,可以打“擦边球”,投机的人生终归是风险极大的。
六、相关政治隐喻
《笑傲江湖》成书于文革期间,自是难以脱离那个年代背景,小说虽然立意更为深远,但书中情节仍是文革痕迹明显。上文提到的“正邪不两立”、气宗和剑宗之争,便犹如极左年代的“革命”与“反革命”一般。望眼国际环境,当时中苏两国时常搞论战,边境“剑拔弩张”,都在理论上试图压倒对方,大陆提出要斗资批修,“修”便是苏联搞的那套“修正主义”,并自认为是马列主义的“嫡系传人”,这与气剑之争何其相似,本是武功上的“技术”之争,却上纲上线发展到自相残杀的地步,这便是极左思维表现之一。至于在极左思维指导下,一语不合便动辄给人“贴标签”、“扣帽子”,这与五岳剑派和日月神教之间的“非黑即白”的斗争又何其相仿,实为异曲同工。那个年代,火热的革命氛围缔造了疯狂的“革命”群众,造反派、保皇派、逍遥派等,彼此争斗得不亦乐乎,本是无差别的人,却要分出三六九等,以“革命”和“反动”的标签来划分,戴高帽批斗游街、剃阴阳头,不择手段地折磨、迫害无辜之人。人权一词在那时的中国已荡然无存,没有法律和道德的束缚,人性中最为丑恶的一面被释放了出来,很多人被逼的人格分裂,人伦尽丧(比如,亲属之间划清界限,子女揭发长辈“恶行”,同事、朋友间相互揭发等)。在极权主义桎梏下,人已完全丧失了自由而沦为奴隶,不仅经济遭受重大破坏,社会价值体系也完全崩塌。文革虽然只有十年,但对华夏文明带来的灾难后果,只怕几百年也难以修复。
金庸先生在香港能够了解掌握很多文革的第一手资料,除通过小说形式加以讽喻外,还会写一些社评直接评判,于是那段时期他被极左派追杀。(日,香港商业电台主持人林彬在上班途中遭两名伪装成修路工人的暴徒伏击,被烧成重伤,送院后不治,这是香港六七暴动的一大标志。据说当时左派有暗杀名单,排第一的是林彬,排第二的叫“豺狼镛”。这位“豺狼镛”就是金庸先生。在感受到危险后,金庸先生选择赴国外暂避,同年开始创作小说《笑傲江湖》)极左派的思维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而且对待所谓“敌人”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这在《笑傲江湖》中直接体现为刘正风全家被嵩山派“灭门”。刘正风是衡山派第二大高手,精通音律,因为与日月神教的长老曲洋爱好相同,心意相通,于是试图选择通过“金盆洗手”的方式归隐林下、远离江湖。可惜事不如愿,被嵩山派得知,于是便对这位正教中的“叛徒”下了杀手,不仅是他本人,还包括他的家人,这就类似于文革时期对“阶级敌人”大搞诛连。
嵩山派对刘正风幼子刘芹的威逼利诱算的上是文革批斗会的真实写照——嵩山派在几乎杀尽刘正风全家后,只剩下刘正风的15岁爱子刘芹,此时陆柏对史登达说:“问这小子求不求饶?若不求饶,先割了他的鼻子,再割耳朵,再挖眼珠,叫他零零碎碎的受苦。”……“史登达举起长剑,剑尖在刘芹鼻子前晃来晃去,道:‘小子,你再不跪下求饶,我一剑削下来了。一……二……’他那‘三’字还没说出口,刘芹身子战抖,跪倒在地,哀求道:‘别……别杀我……’陆柏笑道:‘很好,饶你不难。但你须得向天下英雄指斥刘正风的不是。’刘芹双眼望着父亲,目光中尽是哀求之意……刘芹眼见母亲、哥哥、姊姊的尸身躺在血泊之中,又见史登达的长剑不断在脸前晃来晃去,已吓得心胆俱裂,向陆柏道:‘求求你饶了我,饶了……饶了我爹爹。’陆柏道:‘你爹爹勾结魔教中的恶人,你说对不对?’刘芹低声道:‘不……不对!’陆柏道:‘这样的人,该不该杀?’刘芹低下了头,不敢答话。陆柏道:‘这小子不说话,一剑把他杀了。’史登达道:‘是!’知道陆柏这句话意在恫吓,举起了剑,作势砍下。刘芹忙道:‘该……该杀!’陆柏道:‘很好!从今而后,你不是衡山派的人了,也不是刘正风的儿子,我饶了你性命。’刘芹跪在地下,吓得双腿都软了,竟站不起身。”(第六回)
如果维护江湖门规或追求“真理”便是可以为所欲为、滥用私刑、草菅人命,那么名门正派又与它们口中邪恶的日月神教,有何本质差别?人性经不起考验,逼着儿子指认父亲的“不是”,只要“党性”不要“人性”,不要任何伦理道德,人之为人又从何谈起?人类社会是极度复杂多样的,不是简单地划分为阶级,“标签化”或“脸谱化”就可以认知的。名门正派中像岳不群、左冷禅、林平之这样的不肖之人是存在的,而日月神教中像向问天一般地慷慨豪迈之辈也并不鲜见。约束人性的规则是道德和法律,并非阶级和阶层。将人类社会简单划分,非黑即白地极端化认知,是一种较低文明状态的体现,决非客观理性,反而凸显了愚昧无知,极端表现便是不论是非曲直,只看身份出身,乃至丧心病狂。刘正风与曲洋结交建立在共同爱好基础上,无可厚非,嵩山派以此为由大搞屠戮,除维护所谓“正义”外,另一个目的也在于削弱衡山派实力,为合并五岳剑派做准备,这与左冷禅派剑宗到华山争夺掌门之位、派黑道高手聚歼华山派、派本门弟子假扮日月神教围攻恒山派、挑拨泰山派不和等,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满足政治野心。至于令狐冲与任我行、向问天和老头子、祖千秋、蓝凤凰、黄伯流等豪杰结交,纯属出于江湖义气与心意相通,是至情至性的表现,岳不群以此为由将令狐冲逐出师门,也算是纯洁“阶级队伍”的需要吧。
《笑傲江湖》一书的点睛之笔,或曰最大影射,集中体现在对日月神教大搞个人崇拜的描写上。任盈盈之所以在洛阳隐居,便是因为东方不败在修炼《葵花宝典》,心理变态重用杨莲亭后,杨大搞个人崇拜和恐怖政治,任盈盈实在难以忍受那一套一套的阿谀奉承之词,只好选择逃避。杨莲亭究竟搞了什么,个人崇拜究竟发展到这种程度,引用书中桥段便知一二:
(一)上官云一见任我行,便即躬身行礼,说道:“属下上官云,参见教主,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任我行笑道:“上官兄弟,向来听说你是个不爱说话的硬汉子,怎地今日初次见面,却说这等话?”上官云一愣,道:“属下不明,请教主指点。”盈盈道:“爹爹,你听上官叔叔说‘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觉得这句话很突兀,是不是?”任我行道:“什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当我是秦始皇吗?”盈盈微笑道:“这是东方不败想出来的玩意儿,他要下属众人见到他时,都说这句话,就是他不在跟前,教中兄弟们互相见面之时,也须这么说。那还是不久之前搞的花样。上官叔叔说惯了,对你也这么说了。”任我行点头道:“原来如此。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倒想得挺美!然而又非神仙,哪有千秋万载的事?上官兄弟,听说东方不败下了令要捉拿童老,料想黑木崖上甚是混乱,咱们今晚便上崖去,你说如何?”上官云道:“教主令旨英明,算无遗策,烛照天下,造福万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属下谨奉令旨,忠心为主,万死不辞。”任我行心下暗自嘀咕:“江湖上多说‘雕侠’上官云武功既高,为人又极耿直,怎他说起话来满口谀词,陈腔烂调,直似个不知廉耻的小人?难道江湖上传闻多误,他只是浪得虚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第三十回)
(二)任我行以前当日月神教教主,与教下部属兄弟相称,相见时只是抱拳拱手而已,突见众人跪下,当即站起,将手一摆,道:“不必……”心下忽想:“无威不足以服众。当年我教主之位为奸人篡夺,便因待人太过仁善。这跪拜之礼既是东方不败定下了,我也不必取消。”当下将“多礼”二字缩住了不说,跟着坐下。不多时,又有一批人入殿参见,向他跪拜时,任我行便不再站起,只点了点头……只听得各堂堂主和香主赞颂之辞越说越响,显然众人心怀极大恐惧,自知过去十余年来为东方不败尽力,言语之中,更不免有得罪前任教主之处,今日任教主重登大位,倘若要算旧帐,不知会受到如何惨酷的刑罚。更有一干新进,从来不知任我行是何等人,只知努力奉承东方不败和杨莲亭便可升职免祸,料想换了教主仍是如此,是以人人大声颂扬……只听得有人向任我行揭发东方不败的罪恶,说他如何忠言逆耳,偏信杨莲亭一人,如何滥杀无辜,赏罚有私,爱听恭维的言语,祸乱神教。有人说他败坏本教教规,乱传黑木令,强人服食三尸脑神丸。另有一人说他饮食穷侈极欲,吃一餐饭往往宰三头牛、五口猪、十口羊……但听各人所提东方不败罪名,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琐碎。有人骂他喜怒无常,哭笑无端;有人骂他爱穿华服,深居不出。更有人说他见识肤浅,愚蠢胡涂;另有一人说他武功低微,全仗装腔作势吓人,其实没半分真实本领……接着又听一人说东方不败荒淫好色,强抢民女,淫辱教众妻女,生下私生子无数。(第三十一回)
(三)向问天右手高举,划了个圆圈。数千人一齐跪倒,齐声说道:“江湖后进参见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教主!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上官云大声说道:“圣教主智珠在握,天下大事,都早在他老人家的算计之中。他老人家说什么,大伙儿就干什么,再也没有错的。”鲍大楚道:“圣教主只要小指头儿抬一抬,咱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万死不辞。”王诚道:“为圣教主办事,就算死十万次,也比糊里糊涂地活着快活得多。”又一人道:“众兄弟都说,一生之中,最有意思的就是这几天了,咱们每天都能见到圣教主。见圣教主一次,浑身有劲,心头火热,胜于苦练内功十年。”另一人道:“圣教主光照天下,犹似我日月神教泽被苍生,又如大旱天降下的甘霖,人人见了欢喜,心中感恩不尽。”又有一人道:“古往今来的大英雄、大豪杰、大圣贤中,没一个能及得上圣教主的。孔夫子的武功哪有圣教主高强?关王爷是匹夫之勇,哪有圣教主的智谋?诸葛亮计策虽高,叫他提一把剑来,跟咱们圣教主比比剑法看?”诸教众齐声喝采,叫道:“孔夫子、关王爷、诸葛亮,谁都比不上我们圣教主!”鲍大楚道:“咱们神教一统江湖之后,把天下文庙中的孔夫子神像搬出来,又把天下武庙中关王爷的神像请出来,请他们两位让让位,供上咱们圣教主的长生禄位!”上官云道:“圣教主活一千岁,一万岁!咱们的子子孙孙,十八代的灰孙子,都在圣教主麾下听由他老人家驱策。”众人齐声高叫:“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任我行听着属下教众谀词如潮,虽然有些言语未免荒诞不经,但听在耳中,着实受用,心想:“这些话其实也没错。诸葛亮武功固然非我敌手,他六出祁山,未建尺寸之功,说到智谋,难道又及得上我了?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固是神勇,可是若和我单打独斗,又怎能胜得我的‘吸星大法’?孔夫子弟子不过三千,我属下教众何止三万?他率领三千弟子,凄凄惶惶地东奔西走,绝粮在陈,束手无策。我率数万之众,横行天下,从心所欲,一无阻难。孔夫子的才智和我任我行相比,却又差得远了。”但听得“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之声震动天地,站在峰腰的江湖豪士跟着齐声呐喊,四周群山均有回声。任我行踌躇满志,站起身来。(第三十九回)
孟德斯鸠曾深刻指出:“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变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使用权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东方不败和任我行在没掌握至高权力时,自是不会相信什么“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之类的连篇“鬼话”,更是不会用来称颂他人,可当他们坐在教主位置上,便迅速腐化变质,发觉这样也并无不妥。任我行觉得以前被东方不败算计是由于对下属太客气,无威不足以服众,他不但全盘接受了称颂东方不败的奉承之词,还在教主前加上一个“圣”字,变本加厉地认可了属下的阿谀行为,自认文武之才已超过了孔夫子、关羽、诸葛亮,志得意满,踌躇满志。这一系列对个人崇拜的描写,让人们不由得想起了林彪称颂毛泽东的“四个伟大”,还有“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等等谀词,至于朝鲜领导人那些诸如“天赐大将军”之类的无数赞扬吹捧的称号更是不在话下。​
大家终归是凡人,大到一国元首,小到某个单位的领导,都不可能免俗成为例外,当他被架到“神”的位置上时,习惯了听那些吹捧之词,必然会“飘飘然”。当权力不受制约,无人敢提不同意见时,头脑发热、为所欲为自是顺理成章。从大跃进伊始,直至文革,一幕幕人间惨剧不胜枚举。当所有人都醉心于或是被威逼着去终日搞“造神运动”,打击一切不同意见者时,国家与民族距离崩溃覆灭为期不远。
事实表明,林彪吹捧毛是为了自己的政治野心,那么杨莲亭鼓吹东方不败,上官云、王诚等人鼓吹任我行,又何尝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呢?至于众多跟随一起高呼“万岁”的人,一方面是出于恐惧,不得不如此,另一方面则是“洗脑”的结果,实属愚昧加狂热。极权体制更为可怕的一点在于对青少年的“洗脑”,当童百熊(东方不败最好的朋友)被捕后,杨莲亭命人押来了童家儿孙,杨莲亭问他们:“童家各人听了,哪一个知道教主宝训第三条的,念出来听听。”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说道:“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训第三条:‘对敌须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杨莲亭道:“很好,很好!小娃娃,十条教主宝训,你都背得出吗?”那男孩道:“都背得出。一天不读教主宝训,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读了教主宝训,练武有长进,打仗有气力。”……杨莲亭又指着童百熊问那男孩:“你爷爷不读教主宝训,不听教主的话,反而背叛教主,你说怎么样?”那男孩道:“爷爷不对。每个人都应该读教主宝训,听教主的话。”(第三十一回)树立个人崇拜从“娃娃”抓起,近代以来并不鲜见,德国纳粹、日本军国主义都在孩子很小时便向其灌输极权战争理论;至于文革年间小孩子一学说话便高呼“毛主席万岁”,朝鲜小孩要在发生水灾时先保护领袖头像,更是不足为奇,这是维护自身统治,大搞愚民政策的必然手段。直至前几年,媒体还宣传过一名“五道杠”少年,可见类似问题的病根还在。
东方不败、任我行醉心于个人崇拜,但他们都是才智超群之辈,与左冷禅、岳不群等人殊途同归,都妄图吞并对方,一统江湖,政治野心昭然若揭,只是手段不同罢了。余沧海灭了林家满门,意欲夺得《辟邪剑谱》,表面看来是为了报上代比武败阵之仇,但倘使真的得到了剑谱,怕也是会激发称雄野心的。“人心无底蛇吞象”,权力是具有高度腐蚀性的,不被约束的权力终会祸乱人的心智,让人忘乎所以,践踏一切法治与道德,荼毒文明与生灵。托尔金创作的《指环王》同样揭示了权力的危害,至尊魔戒代表了无上权力,但善良且与世无争的霍比特人携带时间过长后,也难免被其腐蚀,妄图将其据为己有。因此,对待权力当采取防范的态度和立场。“把权力关在制度的笼子里”,并由第三方掌握笼子的钥匙,算得上是目前人类能够想出的最好办法。但如何践行,则还要遵循各国的具体实际。
不受约束的权力带来的直接恶果自然是腐败横行,《笑傲江湖》对此只是蜻蜓点水似的提及,比如,上官云为了见东方不败一面而用珍珠向杨莲亭行贿,可在现实生活中,腐败问题却是危害极深的。由于这个问题不是《笑傲江湖》一书的主旨所在,故不加赘述。
在令狐冲眼中,是东方不败,还是任我行做了教主,本质上并无不同,任我行的腐化速度比之东方不败更甚。书中所写的令狐冲的态度,怕也是金庸先生自己的感受:“令狐冲这时已退到殿口,与教主的座位相距已遥,灯光又暗,远远望去,任我行的容貌已颇为朦胧,忽想:‘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任我行还是东方不败,却有什么分别?’”……令狐冲站在殿口,太阳光从背后射来,殿外一片明朗,阴暗的长殿之中却是近百人伏在地下,口吐颂辞。他心下说不出厌恶,寻思:‘盈盈对我如此,她如真要我加盟日月神教,我原非顺她之意不可。待得我去了嵩山,阻止左冷禅当上五岳派的掌门,对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二位有了交代,再在恒山派中选出女弟子来接任掌门,我身一获自由,加盟神教,也可商量。可是要我学这些人的样,岂非枉自为人?我日后娶盈盈为妻,任教主是我岳父,向他磕头跪拜,原是应有之义,可是什么‘中兴圣教,泽被苍生’,什么‘文成武德,仁义英明’,男子汉大丈夫整日价说这些无耻的言语,当真玷污了英雄豪杰的清白!我当初只道这些无聊的玩意儿,只是东方不败与杨莲亭所想出来折磨人的手段,但瞧这情形,任教主听着这些谀词,竟也欣然自得,丝毫不觉得肉麻!’”(第三十一回)想来也只有以令狐冲这样的性格、身份与能为,才能不畏强暴、超脱世外吧!
七、作者的高超创作技巧
阅读金庸先生的小说如果较多的话,会有一个直观感受,故事越是发展到后面,越是高潮迭起,令人欲罢不能,可前面却有较多铺陈。《笑傲江湖》虽保持了固有风格,但有所突破。该书最大的特色便是以灭门开篇,扣人心弦,一场林家灭门惨案之后,又是一场刘家灭门惨案,令人初窥江湖的血雨腥风。前文提及过,主人公令狐冲的出场并非平铺直叙,从华山派师兄弟妹和仪琳小师太口中娓娓道来更添神秘感,至于任盈盈,更是要等到洛阳相识方正式登场,这便是小说有别于影视作品的优势。假如是拍电视剧,比如央视2000年版本,为了满足观众的渴望,硬是要在第一集便让男女主人公相继亮相,这便失去了原作的神韵。
作者为了衬托令狐冲和任盈盈两位“天生的隐士”形象,还塑造了诸多配角,且不说野心勃勃的任我行、左冷禅、岳不群等,即便是仪琳、不戒和尚、田伯光、桃谷六仙以及老头子、祖千秋、蓝凤凰、黄伯流等配角,也相当出彩。仪琳小师太外冷内热,明明是天真无邪的性情中人,却错入空门,对令狐冲一往情深但无可奈何;不戒和尚属于全然无组织、无纪律的散漫人士,粗鲁直率;田伯光虽然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可重信守诺,也算是响当当的汉子;桃谷六仙是个另类,其貌不扬却喜好斗口,智商低下却武艺高强,六人在一起终日缠杂不清,为小说增添了不少喜剧色彩;江南四友个个身怀绝技,才华横溢,有抱负却对现实不满;向问天的桀骜不驯,外加老头子、祖千秋、蓝凤凰、黄伯流等人的血心仗胆,都为读者勾勒出了一幅有血有肉、丰富多彩的江湖众生相。(上图为1996年何美钿版仪琳、2000年臧金生版不戒和尚,下图为1996年郑柏麟版田伯光、2000年版桃谷六仙)​
谈金庸先生小说自然不能不提对武功的描写,他的作品一般在武功层面具有“先抑后扬”的特点。起初出现的武林人士都身手不凡,比如《笑傲江湖》一开篇便让读者领教了余沧海“摧心掌”的威力,五岳剑派中的莫大、定逸师太、岳不群等人的剑法也都各具特点。然而,随着故事的层层推进,读者会发现,起初很牛的人物,与更多的高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像随后出场的任我行、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和左冷禅等人,都称得上是绝顶高手,其他人只是衬托罢了。主人公通常会在历经一番奇遇后,习得高深武艺,令狐冲也是如此。在与华山派剑宗高手风清扬相遇后,风老对令狐冲青睐有加,觉得很是投自己的脾气,认为挺好的一块材料却被“冥顽不灵”的岳不群给糟蹋了。风清扬传授令狐冲的“独孤九剑”只有九式,可变化多端。说来独孤求败算得上是武侠历史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留下的神雕培养了仗剑天下的杨过,他本人创立的“独孤九剑”可使令狐冲无往而不胜。“独孤九剑”的要旨在于寻找对方招式中的破绽而攻之,一击制胜。大凡武功都有招式,无论怎么练都会受到束缚,可“独孤九剑”本无招式,“无招胜有招”,这与令狐冲随性自由的性格特点十分相合,因此他使将出来领悟极深。无论是令狐冲,还是风清扬及“独孤九剑”,都暗合道家清静无为、追求自由的宗旨。但人活天地间,绝对的自由是不可能的,古今中外的哲学家对自由也多有解释。本人才疏学浅,就不掉书袋子了。令狐冲一生都向往自由,不喜欢被过度约束,做恒山派掌门也只是受人之托、勉为其难,加入日月神教,去终日说那些谀词亦是大违本性、难以忍受,这一点与金庸先生本人的性格倒是相近。在与任盈盈喜结连理后,令狐冲的自由仍在束缚中,但这种束缚却是一种幸福,一种必然。在2003年新修版小说中,作者在结尾处加了一段话,点明了他认可的自由:
“令狐冲一生但求逍遥自在,笑傲江湖,自与盈盈结缡,虽偿了平生之愿,喜乐无已,但不免受到娇妻温柔的管束,真要逍遥自在,无所拘束,却做不到了。突然之间,心中响起了《笑傲江湖之曲》的曲调,忽想:‘我奏这曲子,要高便高,要低便低,只有自己一个人奏琴,才可自由自在,然如和盈盈合奏,便须依照谱子奏曲,不能任意放纵,她高我也高,她低我也低,这才说得上和谐合拍。佛家讲求‘涅槃’,首先得做到无欲无求,这才能无拘无束。但人生在世,要吃饭,要穿衣,要顾到别人,岂能当真无欲无求?涅槃是‘无为境界’,我们做人是‘有为境界’。在有为境界中,只要没有不当的欲求,就不会受不当的束缚,那便是逍遥自在了。’”(第四十回)这段话揭示了全书的价值主旨,以“有为”求“无为”,有欲望是正常的,只要正当,便是自由自在,能够乐得逍遥的。
八、主要影视版本
提到《笑傲江湖》,人们很容易想到1992年上映的由林青霞、李连杰等主演的电影,堪称经典中的经典。​
近30多年的电视剧作品主要有:
1984年周润发版
1996年吕颂贤版
2000年李亚鹏、许晴版
2000年任贤齐、袁咏仪版
2000年马景涛、范文芳版(新加坡)
2013年霍建华、陈乔恩版
除于正编剧,霍建华、陈乔恩主演的版本外,其他基本都未对原著做太离谱改动。最新的版本改动极大,东方不败一跃而成女一号,只是娱乐化的“创新”。比较而言,个人以为1996年版本还算精彩,演员选取较为准确到位,故事情节紧凑,忠实原著。2000年同时出现的三个版本,究竟如何,见仁见智了。
洋洋洒洒15000多字,阅后的人大概要问,您了怎么那么能写?为一部小说值得吗?说起来,《笑傲江湖》确实只是一部普通的武侠小说,在很多读者看来,没什么。但是,这部小说和它改编的电视剧却曾深深改变了我的三观。在接触这个故事前,我在接受十余年正统教育后,对“好人”与“坏人”的区分还是非常简单明确的,思维也是单线条的,非此即彼。可是当接触了令狐冲、岳不群这些人物后,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发觉原来好坏之间界限并不十分明了,中间也存在诸多灰暗地带。像岳不群那样表面一本正经,内里龌龊卑鄙,实不足取。对于令狐冲,倒是向往,期盼也能像他一般随性自由,可惜本人生性严谨稳重,又比较规矩细致,不可能绝对效仿令狐冲,但会严格区分事务,在生活中不希望受到太多束缚,尽可能依据个人意愿谋求自由。
重读《笑傲江湖》,也与当前政治氛围有关。十八大召开两年来,反腐力度空前,一座座大厦倾覆,曾无限风光的权贵相继沦为阶下囚,令人无限感叹。当反腐倡廉取得阶段性成果时,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涌动,便是对习近平的歌功颂德和无节制追捧,比如称之为“中兴之主”、可与毛邓比肩的“第三位伟人”,这不是好的趋势,会让人志得意满、利令智昏。我们的国家无论在哪朝哪代,总是会有那样一群文人,以吹捧当政者为毕生“用武之地”,无论谁上台,都能论证出其执政的合理性,点出英明之处。这类“犬儒”并非个别人,而是具有相当势力。当他们谋得一席之地后,在统治者那里只怕难以再听到真实的声音。一旦最高统治者骄傲自满,取得成绩只怕极易化为乌有,转瞬即逝。这是我始终担心的。论才智,习近平未必比任我行、左冷禅这样的虚构人物高明多少,任我行被奉承后迅速腐化变质,但愿习总书记能够引以为戒、时刻自省,莫要走上相同的道路。有一点还是能够抱以乐观态度的,倘使依法治国方略能够真正落实,对政治强人的依赖还是能有一定淡化的。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已经折腾不起了。
金大侠的政治隐喻
历经斗争,仍可笑傲江湖
我写武侠小说是想写人性,就像大多数小说一样。这部小说通过书中一些人物,企图刻画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影射性的小说并无多大意义,政治情况很快就会改变,只有刻画人性,才有较长期的价值。不顾一切地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任我行、东方不败、岳不群、左冷禅这些人,在我设想时主要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政治人物。林平之、向问天、方证大师、冲虚道人、定闲师太、莫大先生、余沧海等人也是政治人物。这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朝代中都有,大概在别的国家中也都有。“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口号,六十年代时就写在书中了。任我行因掌握大权而腐化,那是人性的普遍现象……因为想写的是一些普遍性格,是生活中的常见现象,所以本书没有历史背景,这表示,类似的情景可以发生在任何朝代。
——《笑傲江湖》后记
日,香港商业电台主持人林彬在上班途中遭两名伪装成修路工人的暴徒伏击,被烧成重伤,送院后不治。
这是香港六七暴动的一大标志,直至今日仍时常被人提起。这场从日发动的暴动,于当年年底方告平息。当时,香港左派在大陆“文革”影响下,展开“反英抗暴”行动,矛头直指港英政府。最初,行动以罢工、游行示威为主,不久后便演变为暗杀、炸弹袭击甚至枪战,先后造成52人死亡。
各种暴力行为引来香港市民的极大反感,未被左派控制的传媒纷纷谴责暴力行径,支持政府维持社会秩序,林彬便是其一。
暴动使香港左派声望大跌,在民众口中一度成为“暴力”代名词。暴动期间的罢工罢市、纵火劫掠,也使大量港人变卖家产离港,一轮移民潮就此开启。当然,暴动也促使港英政府审视自身政策,开始改善民生,进行行政、教育、医疗、廉政等多方面改革。
据说当时左派有暗杀名单,排第一的是林彬,排第二的叫“豺狼镛”。这位“豺狼镛”在感受到危险后,选择赴国外暂避,同年开始创作小说《笑傲江湖》。
没错,“豺狼镛”就是查良镛,也就是金庸。
意识形态成为江湖准则
六七暴动期间,金庸执掌的《明报》从一开始便坚决反对左派的过激行动,其社论和报道中有这样的文字——
“他们(指左派)把‘爱国’这一名词窃为己有,成了他们的‘专利品’;凡拥护他们的,就叫做‘爱国’,反对他们的,就叫做‘卖国’,这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烧巴士、烧电车、杀警察、打巴士电车司机、烧贝夫人健康院、炸邮政局、用定时炸弹爆炸大埔乡事局、攻打茶楼、大石投掷行人和汽车、向警察投掷鱼炮、爆炸水管、烧报馆车辆……”
非黑即白与暴力是一对兄弟,它们的父亲叫极端。这极端同时在《笑傲江湖》的两个舞台上演,一个舞台叫名门正派,一个舞台叫日月神教。
《笑傲江湖》的故事从“灭门”开始,为了《辟邪剑谱》,号称名门正派的青城派将福威镖局杀了个鸡犬不留,只走脱了林平之,暴力手段与暴戾之气就从这里开始贯穿全书。要留意的是,青城派对福威镖局的图谋酝酿已久,绝非突然起意,华山派岳不群派弟子到福州开小酒馆,显然也有预谋。
随之而来的第二场灭门事件同样发生在名门正派,衡山派刘正风准备金盆洗手,可嵩山派众人携五岳剑派盟主令旗到来,指其勾结魔教长老曲洋,在刘正风拒不屈服的情况下将之灭门。
五岳剑派之所以结成同盟,主要是为了抱团对抗日月神教,左冷禅大力推行五岳并派,同样以此作为一大施政目标。因此,五岳剑派的主流意识形态就是“正邪不两立”,强调二元对立。刘正风的灭门事件就说明了这一点,五岳剑派主流话语体系认为名门正派与魔教之间没有“纯洁友谊”,哪怕只玩玩音乐也不行。又如华山内部的气宗与剑宗之争,本是技术领域之争,结果却成了“正邪分歧”,岳不群在阐释剑气之争时,更是对岳灵珊那句“最好是气功剑术,两者都是主”大加批判,认为“你这句话如在三十年前说了出来,只怕过不了半天,便已身首异处了”。
至于刘正风的灭门事件,联想“文革”时足以导致家破人亡的“海外关系”,便可了然。嵩山派对刘正风幼子刘芹的威逼利诱更是“文革”批斗会的写照——先是陆柏对史登达说:“问这小子求不求饶?若不求饶,先割了他的鼻子,再割耳朵,再挖眼珠,叫他零零碎碎的受苦。”当刘芹求饶时,陆柏又说:“饶你不难。但你须得向天下英雄指斥刘正风的不是。”软弱的刘芹被迫说父亲该杀,陆柏说:“很好!从今而后,你不是衡山派的人了,也不是刘正风的儿子,我饶了你的性命。”
以生命安全为威胁,逼迫儿子批斗父亲,最后让他们断绝父子关系,这在“文革”中同样屡见不鲜。
金庸写野心家左冷禅,显然有影射左倾之意。这位五岳剑派盟主身上所呈现出的独断、二元对立思维、好大喜功,都有所指。那“非友即敌”、“反对我的就必须打倒”的暴戾之气,在“文革”中同样蔓延。
这种暴力氛围在底层而言往往是一种洗脑后的狂欢,不具备自觉性。当一个人不享有平等的知情权,也未得到正常教育时,他往往是一个潜在的火药桶,可轻易被人点燃。
当然,还有一些底层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每次站队都是浑水摸鱼的机会,他们可趁机获取利益。掌握话语权的人对一切更是“门清儿”,制造极端对立的背后是利益之争,如嵩山派制造灭门惨案,表面上源于正邪不两立,实际上却是为了其大力推行的五岳并派之举。正如《明报》在六七暴动时的社论所指出的那样,香港左派掀起的暴动,其背后也有着各种政治因素,归根到底是为了权力,为了保住自身地位。
阶级斗争下的集体癫狂
在《笑傲江湖》中,五岳剑派和日月神教竞相搞起了阶级斗争,可各阶级之间真的有对错高下之分吗?未必,所谓立场,很多时候只是站队而已。
因为利益关系,手握权柄者的立场往往不固定,甚至跟喊口号一样,想喊就喊两声,不想喊就闷声发大财,今天可以喊这句,明天可以喊那句。比如嵩山派号称名门正派,但行事风格和人事系统都明显黑道化,又如岳不群在力量单薄时反对五岳并派,意图保住华山一脉(即自己享有的掌门利益),在得到《辟邪剑谱》后却积极赞成并派并夺得掌门之位。
这种话语体系内总少不了底层的存在,金庸对这些人大加讽刺,他写道,在任我行击杀东方不败,重新坐到教主宝座上时,各堂堂主和香主“赞颂之辞越说越响……更有一干新进,从来不知任我行是何等人,只知努力奉承东方不败和杨莲亭便可升职免祸,料想换了教主仍是如此,是以人人大声颂扬。”而高高在上的当权者呢?令狐冲心想“我当初只道这些无聊的玩意儿,只是东方不败与杨莲亭所想出来折磨人的手段,但瞧这情形,任教主听着这些谀词,竟也欣然自得,丝毫不觉得肉麻!”
这种氛围必然造成人才集体犬儒化,哪怕内心充满不平,就如令狐冲所想:“即以当世之士而论,向大哥、上官云、贾布、童百熊、孤山梅庄中的江南四友,哪一个不是奇材杰出之士?这样一群豪杰之士,身处威逼之下,每日不得不向一个人跪拜,口中念念有辞,心底暗暗诅咒。言者无耻,受者无礼。”
又因阶级斗争的残酷性,说假话必然成风,比如“有人说他(指东方不败)见识肤浅,愚蠢糊涂;另有一人说他武功低微,全仗装腔作势吓人,其实没半分真实本领”,甚至还有人说早已自宫的东方不败“荒淫好色,强抢民女,淫辱教众妻女,生下私生子无数”,这些不问事实的攻击,我们见到的还少吗?
这种风气并不因为一把手的更替而有所改观,正如令狐冲所想,“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任我行还是东方不败,却有什么分别?”其实何止是任我行和东方不败,即使宝座上坐的是那个假冒东方不败的傀儡,底层也会匍匐跪地,说着各种假话。甚至,他们中的许多人会产生幻觉,陷入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症状,认为自己的忠心一片赤诚,跪着亲吻教主的脚尖,就是自己毕生的最大荣耀。
也恰恰因为他们只说假话,甚至因造假陷入集体癫狂,所以对于说真话者,他们会自动产生强烈抵触。令狐冲听众人胡乱编排东方不败的劣迹,甚至说已自宫的他“荒淫好色,强抢民女,淫辱教众妻女,生下私生子无数”,忍不住笑出声来,立刻招来全场怒视。“大跃进”期间,若有人在一片喜极而泣的欢呼声中质疑亩产万斤,招来的必然是同样的仇视目光。
不过,底层大多没有真正的立场,逐利是唯一目标,当他们见不到利益时,会迅速投身得势的另一方。所以,得势时的拥趸越多,失势时的敌人可能也就越多,金庸写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实则便是影射这一点,就如武当冲虚所说:“这吸星妖法临敌交战,虽然威力奇大,可是与修习者本身却亦大大有害;功行越深,为害越烈。”令狐冲也说:“那些吸取而来的他人功力,会突然反噬,吸来的功力愈多,反扑之力愈大”。一个人若将民意转化为民粹,并为己所用,实现政治意图,必有被反噬的危险。
个人崇拜与佛像身边的和尚
“杨莲亭笑道:‘教主宝训第三条是甚么?你读来听听!’童百熊重重‘呸’了一声,并不答话。杨莲亭道:‘童家各人听了,哪一个知道教主宝训第三条的,念出来听听。’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说道:‘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训第三条:对敌须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杨莲亭道:‘很好,很好!小娃娃,十条教主宝训,你都背得出吗?’那男孩道:‘都背得出。一天不读教主宝训,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读了教主宝训,练武有长进,打仗有气力。’杨莲亭笑道:‘很对,这话是谁教你的?’那男孩道:‘爸爸教的。’杨莲亭指着童百熊道:‘他是谁?’那男孩道:‘是爷爷。’杨莲亭道:‘你爷爷不读教主宝训,不听教主的话,反而背叛教主,你说怎么样?’那男孩道:‘爷爷不对。每个人都应该读教主宝训,听教主的话。’”
这是《笑傲江湖》中最为“露骨”的一个场景,读者可轻易将历史代入。东方不败治下的日月神教,个人崇拜已达巅峰,而“葵花宝典”这门邪毒功夫,放着这么多花不用,偏选择向日葵,显然也有深意。
这种极端个人崇拜会衍生些什么?
个人崇拜在历史上并不罕见。在洪秀全留下来的打油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太平天国对个人崇拜的鼓吹,在义和团“一念咒语,刀枪不入”的口号中,我们所看到的除了愚昧外,还有对“大师兄”的个人崇拜。个人崇拜往往伴随着底层的愚昧,也离不开底层的愚昧。如果底层不再愚昧,个人崇拜就无法维系。所以,这事儿必须“从娃娃抓起”,几岁的孩子也“早请示、晚汇报”,背熟“教主宝训”,这种洗脑无疑是彻底的。
个人崇拜也往往伴随着思想的禁锢、言论的钳制。在说真话就会倒霉的情况下,即使是明眼人,也往往揣着明白装糊涂,以服从姿态行违心之举。如日月神教长老上官云,长期阿谀东方不败,被东山再起的任我行收服后也难改嘴脸,以至于任我行心中嘀咕:“江湖上多说‘雕侠’上官云武功既高,为人又极耿直,怎地说起话来满口谀词,陈词滥调,直似个不知廉耻的小人?”
任盈盈说:“什么‘教主令旨英明,算无遗策’,什么‘属下谨奉令旨,忠心为主,万死不辞’等,都是杨莲亭那厮想出来奉承东方不败的。他越听越喜欢,到得后来,只要有人不这么说,便是大逆不道的罪行,说得稍有不敬,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在这种恐怖状态下,连不协同作恶甚至沉默的权利都没有,又怎么奢望硬骨头和独立人格的普遍存在?
个人崇拜还伴随着信息封闭,因为要千方百计维护权威,制造被崇拜者无所不能的假象,就必须制造信息单向化。当任我行重新夺权后,坐上教主宝座,笑着说:“东方不败这厮倒有不少鬼主意,高高在上地坐着,下属和他相距既远,敬畏之心自是油然而生。”让人看不清,便是信息的单向输送。
将个人崇拜推上虚幻顶峰的,往往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大多数人。
曾有这样一个比喻:凡夫俗子们拜的是寺庙里的土偶神像,可收香火钱的则是和尚。洪秀全自称天父之子,便是借用“天父”这个神像,想做神像身边的“和尚”,属下们将他捧上神坛,也是希望做他身边的“和尚”,至于被蛊惑者,则是上香的凡夫俗子,可他们的代价往往不是上香这般简单,而是血汗甚至生命。
金庸用最好的方式诠释了这一点,东方不败连续数年躲起来绣花,坐在宝座上的只是一个替身,发号施令的是小丑杨莲亭——他是历朝历代参与党争权斗者的化身,是收香火钱的和尚。
东方不败的名字很有深意,这位“战无不胜”的高手,营造了日月神教史上最大的个人崇拜。走上神坛的他,身边围绕着一群得益者,二者互为依靠,甚至寄生。而蒙在鼓里的愚民们,则在谎言中无法自拔,沦为奴化群体。
知识分子的悲凉
在《笑傲江湖》中,知识分子的遭遇十分悲惨。刘正风与曲洋以音乐结交,希望远离江湖纷争,可“你不关心政治,政治就来关心你”,在泛政治化的《笑傲江湖》世界中,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更何况,非友即敌的意识形态早已根深蒂固。所以,代表“名门正派”的费彬说:“如果人人都如你一般,危难之际,临阵脱逃,岂不是便任由魔教横行江湖,为害人间?”所谓“正邪不两立”,看的不是个人的人品,而是看你身处哪个阵营。所以,哪怕刘正风与曲洋只是在艺术上交往相知,也是大逆不道。每次读到这里,我都会想到那些死于文革的知识分子们,如傅雷、顾圣婴、陈寅恪、老舍、马连良……在他们背负的那些罪名中,“意识形态”是绕不开的四个字,就像刘正风结交曲洋一样,外国亲友的一封信件、民国时代留下的一些物件,都随时会成为他们的罪证。
在西湖隐居的“江南四友”同样视艺术为生命,黄钟公爱音乐、黑白子精围棋、秃笔翁和丹青生分别嗜好书法和绘画。黄钟公曾这样表明心迹:“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好作一番事业。但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我四兄弟早萌退志。东方教主接任之后,宠信奸佞,锄除教中老兄弟。我四人更是心灰意懒,讨此差使,一来得以远离黑木崖,不必与人勾心斗角,二来闲居西湖,琴书遣怀……”
这是几个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学得一身本领,想创出一番事业,结果发现政治阴暗,心灰意懒,只求隐居,寄情艺术,最后却仍成政治牺牲品。
早年的江南四友是书中为数不多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文武双全,自身素质远高于那些动辄喊打喊杀的底层。可他们的纯粹和理想主义,与底层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更为统治者所不容——因为理想主义可以不为利所动,知识可以洞悉野心与邪恶。
江南四友是幸运的,他们躲过了日月神教政治生态最为黑暗的十二年,但他们也是不幸的,作为误入政治歧途的知识分子,他们最终还是逃不过政治斗争。
1980年5月,金庸在《笑傲江湖》的后记中写道:“这部小说通过书中一些人物,企图刻画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影射性的小说并无多大意义,政治情况很快就会改变,只有刻画人性,才有较长期的价值。不顾一切地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
但他也写出了令狐冲这样一个不计名利、随心所欲的隐士型主角,以示世间仍有高洁。我则想用“文革”中的一件小事作为结尾,这是一个让我每每感怀至眼眶湿润的故事——
傅雷夫妇自杀后,按当时惯例,此类“自绝于人民”者不能保留骨灰。与傅家素不相识的文学青年江小燕自称傅雷的干女儿,冒着巨大危险索回骨灰保管,并给中央写信为傅雷鸣冤,结果吃尽苦头。后来,成名的傅聪找到她意欲报答,江小燕只接受了一张傅聪音乐会的门票,音乐会结束后翩然而去。
没错,“不顾一切地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但也有那么一些人,不顾一切维护着世间美好,哪怕他们身处最黑暗的年代,就如令狐冲那样,经历阶级斗争,却真正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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