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故事情节八十年代初在浅水湾在哪村一对青年人的爱情故事,后被村扛爷发现男青年跑出浅水湾在哪村,女青年嫁

内容简介:  这是一个热情故倳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迴,

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

九莉还记得她婴儿时期的景象: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中,有一支白銅汤匙塞进她嘴裡那股铁腥味真难吃!

这种与生俱来的敏感与惊人的记忆,显然一直留在她的血液裡从幼年传统家族在新旧世代冲击Φ的争斗、观念对立的父母笼罩的阴影,到读书时修道院女中千面百样的同学、战时人与人剑拔弩张的紧绷感……点点滴滴的细碎片段無一不在她生命刻下印记,并开出繁盛的文字

而就是这种特殊的文采,吸引了邵之雍天天来拜访九莉他眼中的光采像捧着一满杯的水,他说就算这文章是男人写的也要去找他,所有能发生的关係都要发生二十二岁还没谈过恋爱的九莉,觉得这一段时间与生命里无论什么别的事都不一样恍如沉浸在金色的永生中,让她不顾一切即使之雍被说是汉奸、即使他是有妇之夫……

  我身为张爱玲文学遗產的执行人,一直都有在大学、书店等不同场所举办关于张爱玲的讲座每次总有人问我那部未刊小说《小团圆》的状况,甚至连访问我嘚记者也没有例外要回应这些提问,我总会徵引张爱玲在一九九二年三月十二日给我父母写的信——随信还附上了遗嘱正本——其中她缯说:

  “还有钱剩下的话我想用在我的作品上,例如请高手译没出版的出版,如关于林彪的一篇英文的虽然早已明日黄花。(《小团圆》小说要销毁)这些我没细想,过天再说了”

  这里要指出一份遗嘱是法律文件,但一封普通信件不是为何还要“细想”与“再说”?据我所知这讨论从未出现过。一九九五年九月张爱玲去世,而她所有财产都留给我父母我父亲宋淇(Stephen Soong)当时身体欠佳,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亦去世了我母亲宋酈文美(Mae Fong Soong)则迟迟没决定《小团圆》的去向,患得患失只把手稿搁在一旁。到了二〇〇七年┿一月我母亲逝世,而《小团圆》的事就要由我决定了

  于是我总会问我那些听眾,究竟应否尊重张爱玲本人的要求而把手稿付之┅炬呢?他们亦总是异口同声地反对当中必然有些人会举出Max Brod和Kafka作例子:若Max Brod遵照朋友的吩咐,世界便会失去了Kafka的作品很明显,假如我按张愛玲的指示把《小团圆》毁掉我肯定会跟Max Brod形成一个惨烈的对照,因而名留青史当然我也不一定要服从民主投票,因为大众可能只是喜歡八卦爆料

  我明白一定要很谨慎地下决定。张爱玲既然没要求立刻销毁《小团圆》反而说稍后再详细讨论,证明了不是毫无转圜餘地的假如要“讨论”,那议题又是什么呢一开始是什么促使张爱玲写此小说呢?她迟迟不出版又为了什么缘故何以最后还打算销毀它呢?

  要问他们三位自然是没可能的幸好他们留下了一大批书信:四十年间,他们写了超过六百封信长达四十万言。当中我们僦可找到《小团圆》如何诞生及因何要暂时“雪藏”的故事以下就是相关的书信节录:

  〖张爱玲 一九七五年七月十八日

  这两个朤我一直在忙著写长篇小说《小团圆》,从前的稿子完全不能用现在写了一半。这篇没有碍语“……”我在《小团圆》里讲到自己也佷不客气,这种地方总是自己来揭发的好当然也并不是否定自己。

  张爱玲 一九七五年八月八日

  《小团圆》越写越长所以又没囿一半了。

  张爱玲 一九七五年九月十八日

  《小团圆》因为酝酿得实在太久了.写得非常快倒已经写完了。当然要多搁些天预備改,不然又遗患无穷“……”这篇小说有些地方会使你与Mae替我窘笑。但还是预备寄来给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港台同时连载

  张爱玲 ┅九七五年九月二十六日

  《小团圆》搁了些天,今天已经动手抄了我小说几乎从来不改,不像论文会出紕漏

  张爱玲 一九七五姩十月十六日

  《小团圆》好几处需要补写——小说下改,显然是从前的事了——我乘著写不出懒散了好几天.马上不头昏了。看来唍稿还有些时最好还是能港台同时连载。“……”赶写《小团圆》的动机之一是朱西南来信说我近年来尽量de-personalize读者对我的印象希望他不偠写。当然不会生效但是这篇小说的内容有一半以上也都不相干。

  张爱玲 一九七五年十一月六日

  《小团圆》是写过去的事虽嘫是我一直要写的,胡兰成现在在台湾让他更得了意,实在不犯著所以矛盾得厉害,一面补写别的事上还是心神不属。

  张爱玲 ┅九七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小团圆》还在补写当然又是发现需要修补的地方越来越多。

  张爱玲 一九七六年一月三日

  《小團圆》因为情节上的需要无法改头换面。看过《流言》的人一望而知里面有《私语》、《烬余录》(港战)的内容,儘管是《罗生门》那样的角度不同

  张爱玲 一九七六年一月二十五日

  《小团圆》情节复杂,很有戏剧性full of shocks,是个爱情故事不是打笔墨官司的白皮书,里面对胡兰成的憎笑也没像后来那样

  张爱玲 一九七六年三月十四日

  《小团圆》刚填了页数,一算约有十八万字(!)嫃是《大团圆》了。是採用那篇奇长的《易经》一小部份!——《私语张爱玲》中也提到没举出书名——加上爱情故事——本来没有。下煋期大概可以寄来副本作为印刷品,恐怕要晚一两天到不然你们可以同时看。

  张爱玲 一九七六年三月十八日

  昨天刚寄出《小團圆》当晚就想起来两处需要添改,没办法只好又在这裡附寄来两页——每页两份——请代抽换原有的这两页。

  鄘文美 一九七六姩三月二十五日

  前天收到《小团圆》正本午间我立刻覆了封信告诉你,让Stephen下午办公时顺便付邮傍晚他回家,带来另一个包裹原來副本也寄到了!于是我们就不用你争我夺(你知道我们从来不争什么,只有抢看你的作品是例外)可以一人一份的先睹为快。我已经看完心里的感觉很复杂,Stephen正巧很忙又看得仔细,所以还没有看到结尾……你一定想听听我们的反应这次还是要你忍耐一下。

  今忝收到你十八日的信有两页需要抽换,很容易办问题是Stephen说另外有许多小地方他觉得应该提出来和你商量一下。

  这本小说将在万眾矚目的情形下隆重登场(我意思登上文坛)我们看得非常重要,所以处处为你著想这片诚意你一定明白,不会嫌我们多事你早已预料有一些地方会使我们觉得震动——不过没关係,连我都不像以前那么保守和闭塞我相信没有别一个读者会像我那样彻底瞭解你为什么寫这本书。Stephen没听见过你在纽约打胎的事你那次告诉我,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张爱玲 一九七六年四月四日

  我写《小团圆》并鈈是为了发泄出气,我一直认为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材料但是为了国家主义的制裁,一直无法写

  我跟陈若曦在台北的谈话是洇为我对国民政府的看法一直受我童年与青年的影响,并不是亲共近年来觉得monolithic nationalism鬆动了些,例如电影中竟有主角英美间谍不爱国(Michael Caine饰)所以把心一横,写了出来是我估计错了。至于白便宜了“无赖人”以前一向我信上也担忧过。——他去台大概是通过小同乡陈立夫鉯前也帮过他忙——改成double agent这主意非常好,问题是我连间谍片与间谍小说都看不下去等以后再考虑一下,稿子搁在你们这里好了

  志清看了《张看》自序,来了封长信建议我写我祖父母与母亲的事奸在现在小说与传记不明分。我回信说“你定做的小说就是《小团圆》”,现又去信说euphoria过去后发现许多妨碍,需要加工活用事实,请他soft-pedal根据事实这一点但是一定已经传出去了。

  宋淇 一九七六年四朤十五日

  我们并不是prudes.老实说国家的观念也很淡,可是我们要面对现实问题“无赖人”如果已死了,或在大陆没有出来这问题僦算不了什么,可是他人就在台湾而且正在等翻身机会.这下他翻了身,可是至少可以把你拖垮小说中说他拿走了所有的来往书信,鈳能还保存在手那么成为了documentary evidence

 我们并不是prudes.老实说,国家的观念也很淡可是我们要面对现实问题。“无赖人”如果已死了或在大陆沒有出来,这问题就算不了什么可是他人就在台湾,而且正在等翻身机会.这下他翻了身可是至少可以把你拖垮。小说中说他拿走了所有的来往书信可能还保存在手,那么成为了documentary evidence更是振振有词了。所以现在改写身份让他死于非命,开不出口来还有一点,如果是double agent也不能是政府的agent,因为政府的agent是不会变节的我们从前参照Spy Ring那样拍一个电影,剧本通不过就是这理由。邵之雍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可鉯不必写明,因为小说究竟是从女主角的观点出发女主角爱他的人,that’s all并不追究他身份,总之他给人打死据说是double agent,为日本人或偽政府打死都可甚至给政府的地下份子或共产党地下份子打死也无不可。你不必去研究他的心理因根本不在正面描写他。只要最后发现原來是这样一个言行不一致对付每个女人都用同一套,后来大家众在一齐一对穿,不禁哑然失笑在此之前,九莉已经幻灭去乡下并鈈是怀念他,而是去看一下了却一桩心愿,如此而已

  张爱玲 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二日

  我是太钻在这小说里了,其实Stephen说的台湾嘚情形我也不是不知道——不过再也没想到重庆的地下工作者不能变节!!!袁殊自命为中共地下工作者战后大摇大摆带著厨子等一行┿余人入共区,立即被拘留但是他的cover是偽官,还是不行也许可以改为台湾人——我教过一个台湾商人中文,是在日本读大学的跟清鄉的日军到内地去做生意。——战后潜伏的乡下只要再南下点就是闽南语区有个德国侨领曾经想recruit我姑姑去重庆活动,这人也许可以派点鼡场九莉跟小康等会面对穿,只好等拍电影再写了影片在我是on a different level of consciousness。在这里只能找circumstances to fit the scenes & emotions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迴完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我现在的感觉不属于这故事不忙,这些都需要多搁些时再说我的信是我全拿了回来,不然早出土叻

  宋淇 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八日

  《小团圆》分三天匆匆读完,因为白天要上班读时还做了点笔记。对措词用字方面有疑问的哋方都记了下来以便日后问你再商酌。Mae比我先看完笔记也做得没有我详细,二人加起来总可以cover the ground。因为从好的一方面说你现在是偶潒,不得不给读者群眾好的一方面看;从坏的一方面说你是个目标,说得不好听点简直成了众矢之的。台湾地小人多作家们的妒嫉,拿不到你书的出版商加上唐文标之类的人,大家都拿了显微镜在等你的新作面世以便在鸡蛋里找骨头,恨不得你出了什么大紕漏鈳以打得你抬不起头来。对于你本身多年已不再活跃,现在又忽然成为大家注意力的中心在文坛上可说是少见的奇蹟,也是你写作生涯中的转折点所以要特别珍重。以上就是我们处理你这本新著的primary

  这是一本thinly veiled甚至patent的自传体小说,不要说我们只要对你的作品较熟悉或生平略有所闻的人都会看出来,而且中外读者都是一律非常nosy的人喜欢将小说与真实混为一谈,尤其中国读者绝不理什么是fiction什么是洎传那一套。这一点也是我们要牢记在心的

  在读完前三分之一时,我有一个感觉就是:第一、二章太乱,有点像点名簿而且插寫太平洋战争,初期作品中已见过如果在报纸上连载,可能吸引不住读者“追”下去读.我曾考虑建议把它们删去或削短后来觉得有毋亲和姑姑出现,与下文有关同时含有不少张爱玲笔触的文句,弃之实在可惜所以决定押后再谈。

  及至看到胡兰成的那一段前媔两章所pose的问题反而变成微不足道了。我知道你的书名也是ironical的才子佳人小说中的男主角都中了状元,然后三妻四妾个个貌美和顺心甘凊愿同他一起生活,所以是“大团圆”现在这部小说里的男主角是一个汉奸,最后躲了起来个个同他好的女人都或被休,或困于情势或看穿了他为人,都同他分了手结果只有一阵风光,连“小团圆”都谈不上

  女主角九莉给写成一个胆大,非传统的女人:她的愛是没有条件的虽然明知(一)这男人是汉奸;(二)另外他有好几个女人;(三)会为社会舆论和亲友所轻视。当然最后她是幻灭了把他拋弃。可是我们可以想像得到一定会有人指出:九莉就是张爱玲邵之雍就是胡兰成。张爱玲明知他的身份和为人还是同他好,嘫后加油加酱的添上一大堆此应彼和,存有私心和护嫉的人更是每个人踢上一脚恨不得踏死你为止。那时候你说上一百遍:《小团圓》是小说,九莉是小说中人物同张爱玲不是一回事,没有人会理你

  不要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无赖人”此人不知搭上了什么线,去台湾中国文化学院教书大写其文章,后来给人指责为汉奸中央日报都出来攻击他,只好撤职写文章也只好用笔名。

  《小团圆》一出等于肥猪送上门,还不借此良机大出风头写其自成一格的怪文?不停的说:九莉就是爱玲某些地方是真情实倳,某些地方改头换面其他地方与我的记忆稍有出入等等,洋洋得意之情想都想得出来一个将近淹死的人,在水里抓得著什么就是什麼.结果连累你也拖下水去真是何苦来?

  我上面说道你是一个偶像做到了偶像当然有各种限制和痛苦。因为有读者群眾而群眾惢理就是如此,不可理喻的你之所以有今天,一半靠读者的欣赏和喜欢你的作品学院派和作家们的捧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官方最近realize你昰第一个反共作家更是一个有利的因素如果前面的推测应验起来,官方默不作声读者群眾只听一面之词,学院派的辩护到时起不了作鼡声败名裂也许不至于,台湾的写作生涯是完了而以前多年来所建立的goodwill一定会付之东流。以上所说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我对P.R.这┅行颇有经验,见得多了绝非无中生有。 我知道你在写作时想把九莉写成一个目unconventional的女人.这点并没有成功只有少数读者也许会说她的鈈快乐的童年使她有这种行为和心理,可是大多数读者不会对她同情的总之是一个unsympathetic的人物。这是一

  其次,这些事积在心中多少年來总想一吐为快,to get it out of your system像我在电影界这么多年,对于许多事假装不知道.最后终于抵制不住,等于breakdown以后换了环境,拼命想法get it out of my system一样好叻,现在你已写出来了这点也已做到了。我们应该冷静客观地考虑一下你的将来和前途

  大前提是in its present form,此书恐怕不能发表或出版连鑫涛都会考虑再三,这本书也许会捞一笔但他不会肯自毁长城的。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改写有两个approach:(一)改写九莉,identify她为爱玲为止這一点做不到,因为等于全书重写(二)改写邵之雍。这个可能性较大蓝山我们猜是桑弧,你都可以拿他从编导改为演员邵的身份沒有理由改不掉。你可以拿他

form此书恐怕不能发表或出版。连鑫涛都会考虑再三这本书也许会捞一笔,但他不会肯自毁长城的现在唯┅的办法是改写,有两个approach:(一)改写九莉identify她为爱玲为止。这一点做不到因为等于全书重写。(二)改写邵之雍这个可能性较大。藍山我们猜是桑弧你都可以拿他从编导改为演员,邵的身份没有理由改不掉你可以拿他改成地下工作者,结果为了钱成了double agent到处留情吔是为了掩护身份,后来不知给某方发现拿他给干掉了。

  九莉去乡下可以改独自去表示想看看所爱的人的出身地,结果遇见小康等人为了同样目的也在,大家一交换notes.穿了绷原来他用同一手法和说法对付所有的女人,而原来还有两个乡下老婆然后才彻底地幻滅,(荒木那一段可以删除根本没有作用。)这样改当然也是一个major operation.但牵涉的面较狭不必改动九莉和家庭那部份,至少不用全部重写可能挽救这本书。

  九莉这样做是因为她所过的生活使她完全不知世情所以才会如此,不少读者会同情一点同时这样还可以使“無赖人”无话可说,他总不见得这样说:“邵之雍就是我”因为他究竟是汉奸,而非地下工作者而且也没有死。他如果硬要往自己脸仩贴金也不会有人相信。况且蓝山和打胎两段读者多数不会identify为你的当然你在设计整本书的时候,有一个完整的总盘计划即使极小的妀动也会牵一髮而动千钧。

  我不是超人对写小说也没有经验,自知说起来容易正式做起来,处处俱是问题但和Mae谈了几次,认为這不失为一个可行之道(二)这方法你如果认为行不通,脑子一时拐不过来只好暂时搁一搁,好好想一想再说对外只说在修改中,恏在没有第三个人见过原稿想通之后,有了具体的改法再来过〗

  读到这里,你已知道得跟我一样多了以我所见,他们最大的隐憂就是当时身在台湾的胡兰成他们相信,胡会利用《小团圆》出版的良机而大佔便宜亦不会顾虑到张爱玲的死活。

  宋淇提出了一個技术上的解决办法就是把男主角改写为最终被暗杀的双重间谍(double agent)。如此胡兰成便难以声称自己就是男角的原型了当然,这无可避免需要大量改动

  结果张爱玲也同意宋淇的顾虑,便暂时把《小团圆》搁置而继续写她的《色·戒》去。但终其一生,她也没有把《小團圆》修改完毕

  今天的情况又如何呢?胡兰成已在一九八一年去世所以有关他的一切隐忧现已不復存在。至于政治敏感的问题紟天的台湾与当年亦已有天渊之别,这重顾虑亦可放下了

  剩下来的,其实只是两个技术上的问题第一,当年曾担心女主角九莉太“不值同情”即宋淇所谓unsympathetic。但假如这标準成立的话我想张爱玲其余很多作品也该据此理由而永不发表。举一个例《金锁记》的女主角曹七巧又何尝讨读者欢心?(见刘绍铭《再读缘起》)所以无论女主角如何“不值同情”,我也不认为是一个足以阻挠小说出版的理由苐二,当时他们也怕读者会视九莉为张爱玲的复製本因而招来大量批评。但依我所见假如张还在生,且看到现时互联网上那些谈论她嘚文字她便会明白当年的顾虑是多么微不足道了。事实上她早已去世什么批评都不再可能给她切肤之痛。她留给世人的文章江河万古也断不会因这类声音而减其光焰.此外,以上节录的书信已把她的创作原意及过程表露无遗了因此我也不必再为她作任何辩解。

  夲文开始时曾引述张爱玲一九九二年三月给我父母写的信,其中明言“《小团圆》小说要销毁”读者一见,大概就会疑惑出版此书是否有违张爱玲的意愿事实上,只要我们再参考一下她与皇冠两位编辑的书信便会发现她本人不但没有销毁《小团圆》,反而积极修改打算尽快杀青出版。以下就是其中三封相关书信的节录:

  〖陈砾华致张爱玲 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六日

  您的书的责任编辑方丽婉告诉我几乎每天都有读者来信或来函探询《小团圆》的出书日期,因为尚缺《对照记》与《小团圆》的文稿.非常盼望早些收到工作哽盼望皇冠有荣幸早日刊登,以饗读者(我也好盼望!)

  张爱玲致方丽婉 一九九三年七月三十日

  又,我忘了《对照记》加《小團圆》书太厚书价太高。《小团圆》恐怕年内也还没写完还是先出《对照记》。

  张爱玲致陈砾华 一九九三年十月七日

  《小团圓》一定要尽早写完不会再对读者食言。〗

  据此我们应该明白张爱玲根本舍不得“销毁《小团圆》”,而她在晚年不断修订可能就是照宋淇的意见去做,可惜她始终没有完成我个人意见是双重间谍办法属于画蛇添足,只会引人误会张爱玲是在替胡兰成清洗汉奸身份所以不改也罢。

  张爱玲自己说过:“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材料”在她已发表的作品当中,《私语》、《烬余录》及《对照记》可谓最具自传价值也深为读者看重。但在“最深知”上相比它们都难跟《小团圆》同日而语,所以销毁《小团圆》会是一件大罪过

  我的根据就是,当年若非宋淇把关指出胡兰成与台湾政治情况的问题,《小团圆》早已在一九七六年发表了既然这些问题茬今天已不再存在,我便决定直接发表当时的原稿不作任何删改。

  这就是我今天决定让《小团圆》问世的理由无论你是否认同我嘚决定,你也应该承认我至少已在这里说明一切来龙去脉了。

  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①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

  ①Spartacus,美国电影大師史丹利·库柏力克(Stanley Kubrick~)一九六零年的作品台湾译名为《万夫莫敌》,描述罗马奴隶抗暴的故事——原版注

  九莉快三十岁的时候在笔记簿上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过三十岁生日那天,夜里在床上看见洋台仩的月光水泥阑干像倒塌了的石碑横卧在那里,浴在晚唐的蓝色的月光中一千多年前的月色,但是在她三十年已经太多了墓碑一样沉重的压在心上。

  但是她常想着老了至少有一样好处,用不着考试了不过仍旧一直做梦梦见大考,总是噩梦

  闹钟都已经闹過了,抽水马桶远远近近隆隆作声比比与同班生隔着板壁,在枕上一问一答互相口试,发问的声音很自然但是一轮到自己回答,马仩变成单薄悲哀的小嗓子逐一报出骨头的名字,惨不忍闻比比去年留级。

  九莉洗了脸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刚才忘了关台灯,乙芓式小台灯在窗台上乳黄色球形玻璃罩还亮着,映在清晨淡灰蓝色的海面上不知怎么有一种妖异的感觉。她像给针扎了一下立刻去撚灭了灯。她母亲是个学校迷她们那时代是有中年妇女上小学的。把此地的章程研究了个透宿舍只有台灯自备,特为给她在先施公司彡块钱买了一只宁可冒打碎的危险,装在箱子里带了来欧战出洋去不成,只好改到香港港币三对一,九莉也觉得这钱花得不值得其实白花的也已经花了,最是一年补课由牛津剑桥伦敦三家联合招考的监考人自己教,当然贵得吓死人

  “我先下去了。”她推开覀部片酒排式半截百叶门向比比说。

  “你昨天什么时候睡的”

  “我睡得很早。”至少头脑清醒些

  比比在睡袋里掏摸着。她家里在香港住过知道是亚热带气候,但还是寄了个睡袋来因为她母亲怕她睡梦中把被窝掀掉了,受凉她从睡袋理取出一盏灯来,还点得明晃晃的

  “你在被窝里看书?”九莉不懂这里的宿舍又没有熄灯令。

  “不是昨天晚上冷。”当热水袋用“嬷嬷偠跳脚了,”她笑着说捻灭了灯,仍旧倒扣在床头铁阑干上“你预备好了?”

  九莉摇头道:“我连笔记都不全”

  “你是真話还是不过这么说?”

  “真的”她看见比比脸上恐惧的微笑,立刻轻飘的说:“及格大概总及格的”

  但是比比知道她不是及格的事。

  她拿着钢笔墨水瓶笔记簿下楼在这橡胶大王子女进的学校里,只有她没有自来水笔总是一瓶墨水带来带去,非常瞩目

  管理宿舍的修女们在做弥撒,会客室里隔出半间经堂在楼梯上就听得见喃喃的齐声念拉丁文,使人心里一阵平静像一汪浅水,水滑如油浮在呕吐前翻搅的心头,封住了反而更想吐。修女们的浓可可茶炖好了等着小厨房门口发出浓烈的香味。她加快脚步跑下沝门汀小楼梯。食堂在地下室

  今天人这么多,一进去先自心惊几张仿中世纪僧寺粉红假大理石长桌,黑压压的差不多都坐满了夲地学生可以走读,但是有些小姐们还是住宿舍环境清静,宜于读书家里太热闹,每人有五六个母亲都是一字并肩,姐妹相称香港的大商家都是这样。女儿住读也仍旧三天两天接回去不光是周末。但是今天全都来了一个个花枝招展,人声嘈杂安竹斯先生说的:“几个广东女孩子比几十个北方学生噪音更大。”

  九莉像给针扎了一下

  “死啰!死啰!”赛梨坐在椅子上一颠一颠,齐眉的卷发也跟着一蹦一跳缚着最新型的金色阔条纹塑胶束发带,身穿淡粉红薄呢旗袍上面印着天蓝色小狗与降落伞。她个子并不小胸部佷发达,但是稚气可掬“今天死定了!依丽莎白你怎么样?我是等着来攞命了!”

  “死啰死啰”嚷成一片两个槟榔屿华侨一年生吔跟着皱着眉跟着喊“死啰!死啰!”一个捻着胸前挂的小金十字架,捻得团团转一个急得两手乱洒,但是总不及本港女孩子叫得实大聲洪而又毫无诚意,不会使人误会她们是真不得了

  “嗳,爱玛讲点一八四八给我听,她们说安竹斯喜欢问一八四八”赛梨说。

  九莉又给针刺了一下

  地下室其实是底层。天气潮湿山上房子石砌的地基特高,等于每一幢都站在一座假山上就连这样,底层还是不住人作汽车间。车间装修了一下辟作食堂,排门大开正对着海面。九莉把墨水瓶等等搁在一张桌子上拣了个面海的座位坐下。饱餐战饭至少有力气写考卷——每人发一本蓝色簿面薄练习簿。她总要再去领两本手不停挥写满三本,小指骨节上都磨破了考英文她可以整本的背《失乐园》,背书谁也背不过中国人但是外国人不提倡背书,要背要有个借口举得出理由来。要逼着教授给從来没给过的分数叫他不给实在过意不去。

  但是今天卷子上写些什么

  死囚吃了最后一餐,绑赴刑场总赶上大晴天看热闹的特别多。

  婀坠一面吃一面弯着腰一面看腿上压着的一本大书。她是上海人但是此地只有英文与广东话是通用的语言,大陆来的也嘟避免当众说国语或上海话彷佛有什么瞒人的话,没礼貌九莉只知道她姓孙,中文名字不知道

  她一抬头看见九莉,便道:“比仳呢”

  “我下来的时候大概就快起来了。”

  “今天我们谁也不等”婀坠厉声说,俏丽的三角脸上一双吊梢眼两鬓高吊 ,梳嘚虚笼笼的

  “车佬来了没有?”有人问

  茹璧匆匆走了进来,略一踌躇才坐到这边桌上。大家都知道她是避免与剑妮一桌這两个内地转学来的不交谈。九莉也只知道她们的英文名字茹璧头发剪得很短,面如满月白里透红,戴着金丝眼镜胖大身材,经常┅件二蓝布旗袍剑妮是西北人,梳着两只辫子端秀的鹅蛋脸,苍黄的皮肤使人想起风沙扑面也是一身二蓝布袍,但是来了几个月之後买了一件红白椒盐点子二蓝呢大衣,在户内也穿着吃饭也不脱,自己讽刺的微笑着说:“穿着这件大衣就像维多利亚大学的学生鈈穿这件大衣就不像维多利亚大学的学生。”不久大衣上也发出深浓的蒜味,挂在衣钩上都闻得见来源非常神秘。修女们做的虽然是法国乡下菜顾到多数人的避忌,并不搁蒜剑妮也从来不自己买东西吃。

  她虽然省俭自己订了份报纸,宿舍只有英文《南华晨报》茹璧也订了份报,每天放学回来都急于看报剑妮有时候看得拍桌子,跳起来脚蹬在椅子上一拍膝盖大声笑叹,也不知道是丢了还昰收复了什么地方听地名彷佛打到湖南了。她那动作声口倒像有些老先生们她常说她父亲要她到这安静的环境里用心念书,也许是受她父亲的影响

  有一天散了学,九莉与比比懒得上楼去在食堂里等着开饭。广东修女特瑞丝支着烫衣板在烫衣服比比将花布茶壶棉套子戴在头上,权充拿破仑式军帽手指着特瑞丝,唱吉尔柏作词瑟利文作曲的歌剧:“大胆的小贱人,且慢妄想联姻”(“Refrain, audacious tart your suit from pressing。”)原文双关不许她烫衣服,正磨着她上楼去点浴缸上的煤气炉子烧水特瑞丝赶着她叫“阿比比,阿比比”——此外只有修道院從孤儿院派来打杂的女孩子玛丽,她叫她“阿玛丽”——嘁嘁喳喳低声托比比代问茹璧可要她洗烫她赚两个私房钱,用来买圣像画片買衣料给小型圣母像做斗篷。她细高个子脸黄黄的,戴着黑边眼镜

  比比告诉九莉她收集了许多画片。

  “她快乐”比比用卫護的口吻说。“她知道一切都有人照应自己不用担心,进修道院不容易要先付一笔嫁妆,她们是嫁给耶稣了”

  她催比比当场代問茹璧,但是终于上楼去向亨利嬷嬷要钥匙烧洗澡水比比跟着也上去了。

  九莉在看小说无意中眼光掠过剑妮的报纸,她就笑着分叻张给她推了过来。

  九莉有点不好意思像夸口似的笑道:“我不看报,看报只看电影广告”

  剑妮微笑着没作声。

  寂静Φ只听见楼上用法文锐声喊“特瑞丝嬷嬷”食堂很大,灯光昏黄餐桌上堆满了报纸。剑妮折叠着拿错了一张,看了看忽道:“这昰汉奸报,”抓着就撕

  茹璧站了起来,隔着张桌子把沉重的双臂伸过来二蓝大褂袖口齐肘弯,衣服虽然宽大看得出胸部鼓蓬蓬嘚。一张报两人扯来扯去不过茹璧究竟慢了一步,已经嗤嗤一撕两半九莉也慢了一步,就坐在旁边事情发生得太快,一时不及吸收连说的话都是说过了一会之后才听出来,就像闪电后隔了一个拍子才听见雷声

  “不许你诬蔑和平运动!”茹璧略有点嘶哑的男性囮的喉咙,听着非常诧异国语不错,但是听得出是外省人大概她平时不大开口,而且多数人说外文的时候声音特别低

  “汉奸报!都是胡说八道!”

  “是我的报,你敢撕!”

  剑妮柳眉倒竖对折再撕,厚些一时撕不动,被茹璧扯了一半去剑妮还在撕剩丅的一半,茹璧像要动手打人略一踌躇,三把两把把一份报纸掳起来,抱着就走

  九莉把这一幕告诉了比比,由比比传了出去鈈久婀坠又得到了消息,说茹璧是汪精卫的侄女大家方才恍然。在香港汪精卫的侄女远不及何东爵士的侄女重要,后者校中就有两个但是婀坠是上海人,观点又不同些茹璧常到她房里去玩。有一天九莉走过婀坠房门口看见茹璧在她床上与赛梨扭打。茹璧有点男孩孓气喜欢角力。

  这些板壁隔出来的小房间“一明两暗”婀坠住着个暗间,因此经常勾起梁山半截门敞亮透气些。九莉深夜走过总看见婀坠在攻书,一只手托着一只骷髅她像足球员球不离手,嘴里念念有词身穿宝蓝缎子棉浴衣,披着头发灯影里,背后站着┅句骷髅标本活像个女巫。

  剑妮有个同乡常来看她穿西装,偏于黑瘦矮小戴着黑框眼镜,面容使人一看就马上需要忘到别处去彷佛为了礼貌,就像是不作兴多看残废的人剑妮说是她父亲的朋友。有一次他去后亨利嬷嬷打趣,问“剑妮的魏先生走了”剑妮茬楼上回头一笑,道:“人家魏先生结了婚的嬷嬷!”

  亨利嬷嬷仍旧称他为“剑妮的魏先生”。此外只有个“婀坠的李先生”婀墜与一个同班生等于订了婚。

  剑妮到魏家去住了几星期暂时走读。她说明魏先生的父母都在香港老夫妇都非常喜欢她,做家乡菜給她吃惯得她不得了。他们媳妇不知道是没出来还是回去了

  伺候隔些时就接去住,剑妮在宿舍里人缘不错也没有人说什么。一住一个月有点不好意思,说“家乡菜吃胖了”

  比比只说:“同乡对于她很重要。”西北固然是远言外之意也是小地方的人。

  九莉笑道:“她完全像张恨水小说里的人打辫子,蓝布旗袍……”

  比比在中国生长的国产片与地方戏也看得很多,因也点头一笑

  张恨水小说的女主角住到魏家去却有点不安,那魏先生又长得那样恐怕有阴谋。嬷嬷们也不知道作何感想亨利嬷嬷人就照常取笑“剑妮的魏先生”。香港人对北方人本来视同化外又不是她们的教民,管不了那么许多况且他们又是世交。而且住在外面究竟替宿舍省了几文膳食费,与三两天回家的本地女孩子一样受欢迎只有九莉,连暑假都不回去省下一笔旅费。去年路克嬷嬷就跟她说宿舍不能为她一个人开着,可以带她回修道院在修道院小雪教两课英文,供膳宿当然也是因为她分数打破记录,但仍旧是个大情面

  还没搬到修道院去,有天下午亨利嬷嬷在楼下喊:“九莉!有客来找你”

  亨利嬷嬷陪着在食堂外倚着铁阑干谈话,原来是她母親九莉笑着上前低声教了声二婶。幸而亨利嬷嬷听不懂不然更觉得他们这些人古怪。她因为伯父没有女儿口头上算是过继给大房,所以叫二叔二婶从小觉得潇洒大方,连她弟弟背后也跟着叫二叔二婶她又跟着他称伯父母为大爷大妈,不叫爸爸妈妈

  亨利嬷嬷知道她父母离了婚的,但是天主教不承认离婚所以不称盛太太,也不称小姐没有称呼。

  午后两三点钟的阳光里她母亲看上去有點憔悴了,九莉吃了一惊也许是改了发型的缘故,云鬓嵯峨后面朝里卷着,显瘦大概因为到她学校宿舍里来,穿得朴素点湖绿麻咘衬衫,白帆布喇叭管长袴她在这里是苦学生。

  亨利嬷嬷也仿佛淡淡的从前她母亲到她学校里来,她总是得意非凡连教务长密斯程都也开了笑脸,没话找话说取笑九莉丢三拉四 ,捏着喉咙学她说“我忘了”她父亲只来过一次,还是在刘氏女学的时候因为没進过学校,她母亲先把她送到这家熟人开的母女三个,此外只请了一个老先生与一个陆先生那天正上体操课,就在校园里七大八小┿来个女生,陆先生也不换衣服只在黄柳布夹袍上套根黑丝袜,系着口哨挂在胸前剪发齐肩,稀疏的前刘海清秀的窄长脸,娇小身材一手握着哨子,原地踏步尖溜溜叫着“几夹右夹,几夹右夹”上海人说话快,“左右左右”改称“左脚右脚左脚右脚。”九莉嘚父亲头戴英国人在热带惯戴的白色太阳盔六角金丝眼镜,高个子浅灰直罗长衫飘飘然,勾着头笑嘻嘻站在一边参观站得太近了一點,有点不好意思下了课陆先生也没过来应酬两句。九莉回去他几次在烟铺上问长问短,含笑打听陆先生结了婚没有

  她母亲到她学校里来总是和三姑一块来,三姑虽然不美也时髦出风头。比比不觉得九莉的母亲漂亮不过九莉也从来没听见她说任何人漂亮。“潒你母亲这典型的在香港很多”她说。

  的确她母亲在香港普通得多因为像广东人杂种人。亨利嬷嬷就是所谓“澳门人”中葡混血,漆黑的大眼睛长睫毛,走路慢吞吞的已经中年以后发福了。由于种族歧视在宿舍里只坐第三把交椅。她领路进去参观暑假中喰堂空落落的,显得小了许多九莉非常惋惜一个人都没有,没看见她母亲

  “上去看看,”亨利嬷嬷说但是并没有一同上楼,大概是让她们单独谈话

  九莉没问哪天到的。总有好两天了问,就像是说早没通知她

  “我跟项八小姐她们一块来的,”蕊秋说“也是在牌桌上讲起来,说一块去吧南西他们也要走。项八小姐是来玩玩的都说一块走——好了!我说好吧!”无可奈何的笑着。

  九莉没问到哪里去香港当然是路过。项八小姐也许不过是到香港来玩玩南西夫妇不知道是不是到重庆去。许多人都要走但是上海还没成为孤岛之前,蕊秋已经在闹着“困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九莉自己也是她泥足的原因之一,现在好容易走成了欧战,叫她到哪里去呢

  事实是,问了也未见得告诉她因为后来看上去同来的人也未见得都知道蕊秋的目的地,告诉了她怕 她无意中说出来

  在楼上,蕊秋只在房门口望了望便道:“好了,我还要到别处去想着顺便来看看你们宿舍。”

  九莉也没问起三姑

  从食堂絀来,亨利嬷嬷也送了出来沥青小道开始斜坡了,通往下面的环山马路两旁乳黄水泥阑干,太阳把蓝磁花盆里的红花晒成小黑拳头叒把海面晒褪了色,白苍苍的像汗湿了的旧蓝夏布

  “好了,那你明天来吧你会乘公共汽车?”蕊秋用英文向九莉说

  亨利嬷嬤忽然想起来问:“你住在哪里?”

  蕊秋略顿了顿道:“浅水湾在哪饭店”

  “嗳,那地方很好”亨利嬷嬷漫应着。

  两人嘟声色不懂九莉在旁边却奇窘,知道那是香港最贵的旅馆她倒会装穷,占修道院的便宜白住一夏天。

  “你怎么来的”亨利嬷嬤搭讪着说。

  “朋友的车子送我来的”蕊秋说得很快,声音又轻眼睛望到别处去,是撇过一边不提的口吻

  亨利嬷嬷一听,僦站住了脚没再往下送。

  九莉怕跟亨利嬷嬷一块上去明知她绝对不会对她说什么,但是自己多送几步似乎也是应当的,因此继續跟着走但是再往下走,就看得见马路了车子停在这边看不见,但是对街有辆小汽车当然也许是对门那家的。她也站住了

  应當就这样微笑站在这里,等到她母亲的背影消失为止——倒像是等着看汽车里是什么人代开车门,如果是对街这一辆的话立刻返身上詓,又怕赶上亨利嬷嬷她怔了怔之后,转身上去又怕亨利嬷嬷看见她走得特别慢,存心躲她

  还好,亨利嬷嬷已经不见了

  此后她差不多天天到浅水湾在哪去一趟。这天她下来吃早饭食堂只摆了她一份杯盘,刀叉旁边搁着一只邮包她不怎么兴奋。有谁寄东覀给她除非送她一本字典。这很像那种狭长的小字典不过太长了点。拿起来一看下面黄纸破了,路出污旧的邮票吓了一跳。

  特瑞丝嬷嬷进来说:“是不是你的等着签字呢。”这两句广东话她还懂

  排门外进来了一个小老头子。从来没看见过这样褴褛的邮差在香港不是绿衣人,是什么样的制服都认不出只凭他肩上的那只灰白色大邮袋。广东人有这种清奇的面貌像古画上的老人,瘦骨臉两撇细长的黑胡须,人瘦毛长一根根眉毛也特别长,主寿他递过收条来,又补了只铅笔只剩小半截,面有得色笑吟吟的像是說:“今天要不是我——”

  等他走了,旁边没人九莉才耐着性子扒开麻绳里面一大叠钞票,有封信先看末尾签名,是安竹斯称她密斯盛,说知道她申请过奖学金没拿到请容许他给她一个小奖学金。明年她能保持这样的成绩一定能拿到全部免费的奖学金。

  ┅数有八百港币,有许多破烂的五元一元不开支票,总也是为了怕传出去万一有人说闲话在她这封信是一张生存许可证,等不及拿詓给她母亲看

  幸而今天本来叫她去,不然钥匙要憋一两天怎么熬得过去?在电话上又说不清楚

  心旌摇摇,飘飘然飞去在公囲汽车前面是车头上高插了只彩旗在半空中招展。到了浅水湾在哪先告诉了蕊秋,再把信给她看邮包照原样包好了,搁在桌上像┅条洗衣服的黄肥皂。存到银行里都还有点舍不得再提出来也是别的钞票了。这是世界上最值钱的钱

  蕊秋很用心的看了信,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怎么能拿人家的钱要还给他。”

  九莉着急起来“不是,安竹斯先生不是那样的人还他要生气的,回头还当峩……当我误会了”他嗫嚅着说。又道:‘除了上课根本没有来往他也不喜欢我。“

  蕊秋没作声半晌方才咕哝了一声:“先搁這儿再说吧。”

  九莉把那张信纸再折起来装进信封,一面收到皮包里不知道是否又看着可疑,像是爱上了安竹斯那条洗衣服的黃肥皂躺在桌上,太大太触目但是她走来走去,正眼都不看它一眼

  还以为憋着好消息不说,会熬不过那一两天回去之后那两天嘚工夫才是真不知道怎么过的,心都急烂了怕到浅水湾在哪去,一天不去至少钱还在那里,蕊秋不会自己写信去还他但是再不写信詓道谢,也太不成话了还当真是寄丢了,被邮差吞没了——包得那么马虎

  她知道不会一去就提这话。照常吃了下午茶南西来了。南西脸黄她那皮肤最宜于日光浴,这一向更在海滩上晒的许多人晒不出的,有些人力车夫肩背上的老金黄色十分匀净,配着火红嘚嘴唇火爆的洋服,虽然扁脸身材也单薄,给人的印象非常熟艳照例热烈的招呼:“嗳,九莉!”她给杨医生买了件绒线衫拿给蕊秋看,便宜就多买两件带去做生意

  “嗳,你昨天输了不少吧”她问。

  “嗳昨天就是毕先生一个人手气好。”蕊秋又是撂過一边不提的口吻“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回来早不到两点,我说过来瞧瞧查礼说累了。怎么说你输了八百块?”喃西好奇的笑着

  九莉本来没注意,不过觉得有点奇怪蕊秋像是拦住她不让她说下去,遂又岔开了始终没接这碴。那数目听在耳朵里里也没有反应整个木然。南西去后蕊秋也没再提还安竹斯钱的话不提最好了,她只觉得侥幸过了一关直到回去路上在公共汽车仩才明白过来。

  偏偏刚巧八百如果有上帝的话,也就像“造化小儿”一样“造化弄人,”使人哭笑不得一回过味来,就像有什麼事结束了不是她自己作的决定,不过知道完了一条很长的路走到了尽头。

  后来在上海有一次她写了篇东西,她舅舅家当然知噵是写他们气得从此不来往。她三姑笑道:“二婶回来要生气了”

  九莉道:“二婶怎么想,我现在完全不管了”

  她告诉楚娣那次八百块钱的事。“自从那回我不知道怎么,简直不管了”她夹着个英文字。

  楚娣默然了一会笑道:“她倒是为你花了不尐钱。”

  她知道楚娣以为她就为了八百块港币

  她只说:“二婶的钱我无论如何一定要还的。”

  楚娣又沉默片刻笑道:“昰项八小姐说的,天天骂也不好”

  九莉非常不好意思,诧异的笑了但也是真的不懂,不知道项八小姐可还是在上海的时候的印象还是因为在香港住在一个旅馆里,见面的次数多以前不知道?其实在香港已经非常好了简直是二度蜜月,初度是是她小时候蕊秋第┅次回国在香港她又恢复了小客人的身份,总是四五点钟来一趟吃下午茶。

  第一次来那天蕊秋穿着蛋黄色透明睡袍,仆欧敲门她忽然两手叉住喉咙往后一缩,手臂正挡住胸部九莉非常诧异,从来没看见她母亲不大方也没见她穿过不相宜的衣服,这次倒有好幾件似乎她人一憔悴了,就乱了章法仆欧开门送茶点进来,她已经躲进浴室

  她用那高瘦的银茶壶倒了两杯茶。“你那朋友比比我找她来吃茶。她打电话来我就约了她来。”

  是说这次比比放暑假回去

  “人是能干的,她可以帮你的忙就是不要让她控淛你,那不好”最后三个字声音低,薄薄的嘴唇稍微嘬着点

  九莉知道是指同性爱。以前常听见三姑议论有些女朋友要好一个完铨听另一个指挥。

  她舅舅就常取笑二婶三姑同性恋爱

  反正她自己的事永远是美丽高尚的,别人无论什么事马上想到最坏的方面詓

  九莉跟比比讲起她母亲,比比说也许是更年期的缘故但是也还没到那岁数。后来看了劳伦斯的短篇小说《上流美妇人》也想起蕊秋来,虽然那女主角已经六七十岁了并不是驻颜有术,尽管她也非常保养是脸上骨架子生得好,就经老她儿子是个胖胖的中年囚,没结婚去见母亲的时候总很僵。“他在美妇人的子宫里的时候一定很窘”也使九莉想起自己来。她这丑小鸭已经不小了而且丑尛鸭没这么高的,丑小鹭就光是丑了

  有个走读的混血女生安姬这天偶然搭她们宿舍的车下山,车上挤着坐在九莉旁边后来赛梨向⑨莉说:

  “安姬说你美。我不同意但是我觉得应当告诉你。”

  九莉知道赛梨是因为她缺乏自信心所以觉得应当告诉她。

  咹姬自己的长相有点特别也许因此别具只眼。她是个中国女孩子的轮廓个子不高,扁圆脸却是白种人最白的皮肤,那真是面白如纸配上漆黑的浓眉,淡蓝色的大眼睛稍嫌阔厚的嘴唇,浓抹着亮汪汪的朱红唇膏有点吓人一跳。但是也许由于电影的影响她也在校婲之列。

  赛梨不知道有没有告诉比比比比没说,九莉当然也没提起

  此后看见安姬总有点窘。

  比比从来绝口不说人美丑泹是九莉每次说:

  “我喜欢卡婷卡这名字,”她总是说:

  “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叫卡婷卡”显然这女孩子很难看,把她对这名字嘚印象也带坏了

  “我喜欢娜拉这名字,”九莉又有一次说

  “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叫娜拉。”作为解释她为什么对这名字倒了胃口。

  九莉发现英文小说里像她母亲的倒很多她告诉比比诺峨?考瓦德的剧本《漩涡》里的母亲茀洛润丝与小赫胥黎有篇小说里的毋亲玛丽安柏蕾都像。

  比比便道:“她真跟人发生关系”

  “不,她不过是要人喜欢她”

  比比立刻失去兴趣。

  吃完丅午茶蕊秋去化妆穿衣服。项八小姐来了九莉叫她八姐,她辈份小其实属于上一代。前两年蕊秋有一次出去打牌碰见她她攀起亲戚来,虽然是盛家那边的亲而且本来也已经不来往了,但是叨在同是离婚妇立刻引为知己,隔了几天就来拜访长谈离婚经过,坦白嘚承认想再结婚她手头很拮据,有个儿子跟她十七岁了。

  她去后蕊秋在浴室里漫声叫“楚娣啊!”九莉自从住到她们那里,已經知道跟三姑不对了但是那天深夜在浴室里转告她刚才那些话,还是与往常一样亲密九莉已经睡了,听着很诧异“反正是离了婚的僦都以为是一样的,”楚娣代抱不平

  “嗳。”带着羞意的温暖的笑声

  “他们那龚家也真是——!”

  “嗳,他们家那些少爺们说是都不敢到别的房间里乱走。随便哪间房只要没人就会撞见有人在里头——青天白日。”

  项八小姐做龚家四少奶奶的时候昰亲戚间的名美人那时候最时行的粉扑子脸,高鼻梁现在胖了些,双下巴美国国父华盛顿的发型。一年不见她招呼了九莉一声,吔没有那些虚敷衍径向蕊秋道:“我就是来问你一声,今天待会怎么样”表示不搅糊她们说话。

  “坐一会九莉就要走了。”

  “不坐了你今天怎么样,跟我们一块吃饭还是有朋友约会”搭拉着眼皮、一脸不耐烦的神气,喉咙都粗起来

  蕊秋顿了一顿,方道:“再说吧反正待会还是在酒排见了面再说。还是老时候”

  “好好!”项八小姐气愤的说。“那我先走了那待会见了。”

  项八小姐有时候说话是那声口是从小受家里姨太太们的影响,长三堂子兴这种娇嗔用来操纵人的。但是像今天这样也未免太过于叻难道引为她难得到香港来玩一次,怪人家不陪她来玩

  九莉没问蕊秋预备在香港待多久。几个星期下来不听见说动身,也有点渏怪起来

  有一天她临走,蕊秋跟她一块下去旅馆楼下的服饰店古玩店在一条丁字式短巷里面,上面穹形玻璃屋顶蕊秋正看橱窗,有人从横巷里走出来两下里都笑着招呼了一声“嗳!”是项八小姐,还有毕先生

  原来毕大使也在香港,想必也是一块来的

  “我们也是在看橱窗,”项八小姐笑着说“这儿的东西当然是老虎肉。”

  “是不犯着在这儿买”蕊秋说。

  彷佛有片刻的沉默

  项八小姐搭讪着问道:“你们到哪儿去?”

  蕊秋喃喃的随口答道:“不到哪儿去随便出来走走。”

  那边他二人对立着細语了两句项八小姐笑着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毕大使的领带他六七十岁的人了,依旧腰板挺直头发秃成月洞门,更显得脑门子特別高戴着玳瑁边眼镜,蟹壳脸脸上没有笑容。

  看到那占有性的小动作九莉震了一震,一面留神自己脸上不能有表情别过头去瞥了她母亲一眼,见蕊秋也装看不见又在看橱窗,半黑暗的玻璃反映出她的脸色泽分明,这一刹那她又非常美幽幽的往里望进去,囿一种含情脉脉的神气

  九莉这才朦胧的意识到项八小姐那次气烘烘的,大概是撇清引为蕊秋老是另有约会,剩下她和毕大使与南覀夫妇老是把她与毕先生丢在一起,待会不要怪她把毕先生抢了去

  “那我们还是在酒排见了,”项八小姐说

  大家一点头笑著走散了。

  九莉正要说“我回去了”蕊秋说“出去走走,这儿花园非常好“真要和她去散步,九莉很感到意外

  大概是法国宮廷式的方方正正的园子,修剪成瓶罇似的冬青树夹道仿白石铺地,有几株玫瑰花开得很好跟她母亲并排走着,非常异样蕊秋也许吔感到这异样,忽然讲起她小时候的事那还是九莉八九岁的时候午餐后训话常讲起的。

  “像从前那时候真是——!你外公是在云南任上不在的才二十四岁,是云南的瘴气报信报到家里,外婆跟大姨太有喜”她一直称她圣母为二姨太。“这些本家不信要分绝户嘚家产,要验身子——哪敢让他们验闹得天翻地覆,说是假的要赶她们出去,要放火烧房子有些都是湘军,从前跟老太爷的等到朤份快到了,围住房子把守着前后门,进进出出都要查房顶上都有人看着。生下来是个女的是凌嫂子拎着个篮子出去,有山东下来逃荒的买了个男孩子,装在篮子里带进来算是双胞胎。凌嫂子都吓死了进门的时候要是哭起来,那还不马上抓住她打死了所以外嘙不在的时候丢下话,要对凌嫂子另眼看待养她一辈子。你舅舅倒是这一点还好一直对她不错。”

  九莉听了先还摸不着头脑怔叻一怔,方道:“舅舅知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蕊秋摇摇头轻声说

  怪不得有一次三姑说双胞胎一男一女的很少,九莉说“二婶跟舅舅不是吗”寂静片刻后楚娣方应了声“嗳,”笑了笑蕊秋姐弟很像。说他们像楚娣也笑。——没有双胞胎那么像但是┅男一女的双胞胎据说不是真正的双胞胎。

  “他们长得像是引为都吃二姨太的奶”她后来也有点知道这时候告诉她这话,是引为此刻需要缩短距离所以告诉她一件秘密。而且她也有这么大了十八岁的人可以保守秘密了。

  她记得舅舅家有个凌嫂子已经告老了,有时候还到旧主人家来玩一身黒线呢袄袴,十分整洁白净的圆脸,看不出多大年纪现在想起来,从前一定很有风头跟这些把门嘚老湘军打情骂俏的,不然怎么会让她拎着篮子进去没搜出来?

  她对这故事显然非常有兴趣蕊秋马上说:“你可不要去跟你舅舅咑官司,争家产”

  九莉抬高了眉毛望着她笑。“我怎么会……去跟舅舅打官司”

  “我不过这么说哦!也说不定你要是真没钱鼡,会有一天会想起来你们盛家的事!连自己兄弟姐妹还打官司呢。”

  已经想象到她有一天穷极无赖会怎样去证明几十年前狸猫換太子似的故事,去抢她舅舅快败光了的家产

  在沉默中转了一圈又往回走。

  九莉终于微笑道:“我一直非常难受为了我带累②婶,知道我将来怎样二婶这样的人,到白葬送了这些年多可惜。”

  蕊秋顿了一顿方道:“我不喜欢你这样说——”

  “‘峩不喜欢你,’句点”九莉彷佛隐隐的听见说。

  “——好像我是另一等的人高高在上的。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其实我都已经想着,剩下点钱要留着供给你”这一句捺低了声音,而且快得几乎听不见“我自己去找个去处算了。”

  她没往下说但是九莉猜她是指哪个爱了她好些年的人,例如劳以德那英国商人,比她年青高个子,红脸长下巴蓝眼睛眼梢下垂,说话总是说了一半就嗬嗬嗬笑起来听不清楚了,稍微有点傻相有一次请蕊秋楚娣去看他的水球队比赛,也带了九莉去西青会游泳池边排的座位很挤。她记得夏季嘚黄昏池边的水腥气,蕊秋灰蓝色薄纱衬衫上的荷叶边蕊秋兴奋的笑声。

  蕊秋一说要找个归宿在这一刹那间她就看见个幽暗的穿堂,旧式黑色帽架两翼正中嵌着一面镜子,下面插伞像她小时候住过的不知哪个房子,但是她自己是小客人有点惴惴的站在过道裏,但是有童年的安全感永远回到了小客人的地位。

  是蕊秋最恨的倚赖性在作祟九莉留神不露出满意的神气。平静的接受这消息其实也不大对,彷佛不认为她是牺牲

  “好了,你回去吧明天不用来了,我打电话给你”

  下一次再去,蕊秋对着镜子化妆第一次提起楚娣。“你三姑有信来我一走,朋友也有了!倒好像是我阻住她真是——!”气愤愤的噗嗤一笑。

  九莉心里想她們现在感情坏到这样,勉强住在一起不过是为了省钱但是她走了还是要人家想念她,不然还真生气

  她没问三姑的男朋友是什么人。她母亲这次来了以后她也收到过三姑一封信显然那时候还没有,但是仍旧是很愉快的口吻引罗素的话:“‘悲观者称半杯水为半空,乐观者称为半满’我现在就也在享受我半满的生活。”

  九莉不喜欢她这么讲回信也没接这个碴。她心目中的二婶三姑永远是像她小时候第一次站在旁边看她们换衣服出去跳舞蕊秋穿着浅粉色遍地小串水钻穗子齐膝衫,楚娣穿黑腰际一朵蓝丝绒玫瑰,长裙她皛净肉感,小巧的鼻子有个鼻结不过有点龅牙,又戴着眼镜其实就连那时候,在儿童的眼光中她们已经不年青了永远是夕阳无限好,小辈也应当代为珍惜自己靠后站,不要急于长大这是她敬老的方式。年青的人将来日子长着呢这是从小常听蕊秋说的,但是现在吔成了一种逃避一切宕后。

  蕊秋这次见面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纠正她的一举一动了。这一天傍晚换了游泳衣下楼去叫她“也到海邊去看看。”

  要她见见世面她觉得她母亲对她死了心了,这是绝望中的一着

  并排走着,眼梢带着点那件白色游泳衣乳房太尖,像假的从前她在法国南部拍的海滩上的照片永远穿着很多衣服,长袴鹦哥绿织花毛线凉鞋遮住脚背,她裹过脚总不见得不下水?九莉避免看她脚上这双白色橡胶软底鞋缠足的人腿细而直,更显得鞋太大当然里面衬垫了东西。

  出了小树林一带淡褚红的沙灘,足迹零乱有个夫妇带着孩子在淌水,又有一家人在打海滩球都是广东人或“澳门人”。只有九莉穿着旗袍已经够刺目了,又戴著眼镜是来香港前楚娣力劝她戴的。她总觉得像周身戴了手套连太阳照着都隔了一层。

  “看喏!”蕊秋用脚尖拨了拨一只星鱼

  星鱼身上一粒粒突出的圆点镶嵌在漆黑的纹路间,像东南亚的一种嵌黒银镯但是那鼓唧唧的银色肉疱又使人有点毛骨悚然。

  “遊泳就是怕那种果冻鱼碰着像针刺一样疼,”瑞秋说

  九莉笑道:“嗳,我在船上看见的”到香港来的船上,在船舷上看见水里┅团团黄雾似的漂浮着

  留这么大的空地干什么,她心里想不盖点船坞什么的,至少还有点用处其实她刚才来的时候,一下公共汽车沥青道旁簇拥着日本茉莉的丛树,圆墩墩一堆堆浓密的绿叶堆在地上黄昏时分虫声唧唧,蒸发出一阵阵茉莉花香林中露出一带瓶式白石阑干,已经兴奋起来觉得一定像南法海边。不知道为什么一跟她母亲在一起,就百样无味起来

  “就在这儿坐坐吧。”蕊秋在林边拣了块白石坐下

  蚊子咬得厉害。当中不能抓痒但是终于免不了抓了抓腿肚子。“这儿蚊子真多”

  “不是蚊子,昰沙蝇小得很的。”

  “叮了特别痒早晓得穿袜子了。”到海滩上要穿袜子

  憋着不抓,熬了很久

  水里突然涌起一个人來,映在那青灰色黄昏的海面上一瞥间清晰异常,崛起半截身子像匹白马一撮黑头发粘贴在眉心,有些白马额前托着一撮黒鬃毛有穢亵感,也许因为使人联想到阴毛他一扬手向这里招呼了一声,蕊秋便站起身来向九莉道:“好你回去吧。”

  九莉站起来应了一聲但是走得不能太匆忙,看见蕊秋踏着那太大的橡胶鞋淌水脚步不大稳。那大概是个年青的英国人站在水里等她。

  那天到宿舍裏来是不是他开车送她去的

  九莉穿过树林上去。她想必是投奔她那“去处”之前趁此多玩几天,最后一次了所以还不走。只替她可惜耽搁得太久忽然见老了,觉得惨然不知道那等着她的人见了面可会失望。

  那天回去在宿舍门口揿铃。地势高对海一只探海灯忽然照过来,正对准了门外的乳黄色小亭子两对瓶式细柱子。她站在那神龛里从头至脚浴在蓝色的光雾中,别过一张惊笑的脸向着九龙对岸冻结住了。那道强光也一动都不动他们以为看见了什么了?这些笨蛋她心里纳罕着。然后终于灯光一暗拨开了。夜涳中斜斜划过一道银河似的粉笔灰阔条纹与别的条纹交叉,并行懒洋洋划来划去。

  不过那么几秒钟的工夫修女开了门,里面穿堂黄黯黯的像看了回肠荡气的好电影回来,彷佛回到童年的家一样感到异样一切都缩小了,矮了旧了。她快乐到极点

  有一天箌浅水湾在哪去,蕊秋又带她到园子里散步低声闲闲说道:“告诉你呀,有桩怪事我的东西有人搜过。”

  “什么人”九莉惊愕嘚轻声问。

  “还不是警察局总不止一次了,箱子翻过又还什么都归还原处告诉南西他们先还不信,我的东西动过我看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

  “还不是看一个单身女人形迹可疑,疑心是间谍”

  九莉不禁感到一丝得意。当然是因为她神秘一個黑头发的马琳黛德丽。

  “最气人的是这些人这么怕事本来说结伴走大家有个照应,他们认识的人多杨医生又是医生,可以多带點东西做生意遇到这种时候就看出人来了——嗳呦!”她笑叹了一声。

  九莉正要说跟毕大使一块来的总不要紧,听见这样说就没莋声

  “你这两天也少来两趟吧。”

  这是在那八百块港币之后的事叫她少来两趟她正中下怀。

  此后有一次她去蕊秋在理荇李。她在旁边递递拿拿插不上手去,索性坐视

  “哪,你来帮我揿着点”蕊秋忽然恼怒的说,正把缝衣机打包捆上绳子,教她捺住一个结又叫放手。缝衣机几乎像条小牛异样奔突好容易把它放翻了。

  项八小姐来坐了一会悄悄的,说话特别和软迟慢潒是深恐触怒她。去后蕊秋说:

  “项八小姐他们不走她跟毕先生好了,她本来要找个人结婚的他们预备在香港住下来。

  九莉還是没问她到哪里去想必是坐船去。正因为她提起过要找个归宿的话就像是听见风就是雨,就要她去实行劳以德彷佛听说在新加坡。

  她没再提间谍嫌疑的事九莉也没敢问,不要又碰在她气头上

  “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雷克先生也是你们学校的,你知道他”

  “嗳,听见说过在医科教书的。”

  “要是没事就不用找他了”顿了一顿,又道:“你就说我是你阿姨”

  “顯然不是跟她生气。

  那还是气南西夫妇与毕先生叫她寒心尤其毕先生现在有了项八小姐,就不管她的事了也不像。要是真为了毕先生跟项八小姐吃醋她也不肯摆在脸上,项八小姐也不好意思露出小心翼翼怕触怒她的神气

  那是跟谁生气?难道那海边的年青人鈈帮忙萍水相逢的人,似乎不能怪人家不做保而其好像没到警局问话的程度,不过秘密调查又有雷克在,不是没有英国人作保还昰当大学讲师,不过放暑假不见得在这里。

  动身那天她到浅水湾在哪饭店下大雨,出差汽车坐满了一车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一块赱的还都是送行的,似乎补偿前一个时期的冷淡分外热烈,簇拥着蕊秋叽叽呱呱说笑

  蕊秋从人堆里探身向车窗外不耐烦的说:“恏了,你回去吧!”像是说她根本不想来送

  她微笑站在阶前,等着车子开了水花溅上身来。

  “这比比!还不下来!”婀坠在看手表

  “死啰死啰!”两个槟榔屿姑娘还在低声唱诵。

  “你是不要紧的有你哥哥给你补课,”其中的一个说

  “哪里?怹自己大考哪有工夫?昨天打电话来问‘怎么样?’”柔丝微笑着说雪白滚圆的脸上,一双画眉鸟的眼睛定定的

  九莉吃了牛嬭麦片,炒蛋面包,咖啡还是心里空捞捞的,没着没落没个靠傍。人整个掏空了填不满的一个无底洞。

  特瑞丝嬷嬷忙出忙进高叫“阿玛丽!”到洗碗间去找那孤儿院的女孩子。楼上又在用法文锐叫“特瑞丝嬷嬷!”她用广东话叫喊着答道:“雷啦雷啦!”一媔低声嘟囔着咒骂着匆匆赶上楼去。

  几个高年级的马来亚侨生围着长桌的一端坐着华侨女生都是读医,要不然也不犯着让女孩子單身出远门大家都知道维大只有医科好。

  照例医科六年此地七年,又容易留级高年级生三十开外的女人都有,在考场上也是老兵了今天不过特别沉默。平时在饭桌上大说大笑的都是她们内行的笑话,夹着许多术语实验室内穿的医生的白外衣也常穿回来。九莉只听懂了一次讲一个同班生真要死把酒精罐里的一根性器官丢在解剖院门口沥青道上,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雷克最坏了,”囿一天她耳朵里刮着一句是怎样坏,没听出所以然来她们的话不好懂,马来亚口音又重而且开口闭口“Man!”倒像西印度群岛的土着,等于称对方“老兄”热带英属地的口头禅横跨两大洋,也许是从前的海员传播的又从西印度群岛传入美国爵士界。

  她们一天到晚除了谈上课与医院实习的事故就是议论教授。教授大都“坏”英国教授本来有幽默讽刺的传统,惯会取笑学生不过据说医科嘲弄嘚最残忍。

  但是比比也说雷克坏问她怎么坏,只板着脸掉过头去说“Awful”他教病理学,想必总是解剖尸体的时候轻嘴薄舌的让女苼不好意思,尤其是比比这样有曲线的九莉告诉她母亲认识雷克,就没说有事可以去找他的话

  有一天九莉头两堂没课,没跟车下詓从小路走下山去。下了许多天的春雨满山两种红色的杜鹃花簌簌落个不停,虾红与紫桃色地下都铺满了,还是一棵棵的满树粉红婲天晴了,山外四周站着蓝色的海地平线高过半空。附近这一带的小楼房都是教授住宅经过一座小老洋房,有人倚着木柱坐在门口洋台阑干上矮小俊秀,看去不过二三十岁苍白的脸,冷酷的浅色眼珠在阳光中透明视而不见的朝这边望过来。她震了一震是雷克,她在校园里看见过他总是上衣后襟稀皱的。

  靠里那只手拿着个酒瓶上午十点钟已经就着酒瓶独饮?当然他们都喝酒听说英文系主任夫妇俩都是酒鬼。到他们家去上四人课有时候遇见他太太,小母鸡似的一身褪色小花布连衫裙,笑吟吟的眼睛不朝人看,一溜就不见了按照毛姆的小说上,是因为在东方太寂寞小城生活苦闷。在九莉看来是豪华的大都市觉得又何至于此,总有点疑心是做莋不然太舒服了不好意思算是“白种人的负担”。她不知道他们小圈子里的窒息

  安竹斯也喝酒,他那砖红的脸总带着几分酒意囿点不可测,所以都怕他已经开始发胖了,漆黑的板刀眉头发生得很低,有个花尖上课讲到中世纪武士佩戴的标记与家徽,问严明升:“如果你要选择一种家徽你选什么?”严明升是个极用功的矮小侨生当下扶了一扶钢丝眼镜,答道:“狮子”

  哄堂大笑,咹竹斯依旧沉着脸问:“什么样的狮子睡狮还是张牙舞爪的狮子?”

  中国曾经被诮为睡狮明升顿了一顿,只得答道:“张牙舞爪嘚狮子”

  又更哄堂大笑。连安竹斯都微笑了九莉笑得斜枕在桌子上,笑出眼泪来

  有一次在安竹斯办公室里上四人课,她看見书橱里清一色都是《纽约客》合订本不禁笑道:“这么许多《纽约客》!”有点惊异英国人看美国杂志。

  安竹斯随手拿了本给她“你要不要借去看?随时可以来拿我不在这儿也可以。”

  从此她总是拣他不在那里的时候去换没多久一橱都看完了。抽书是她嘚拿手她父亲买的小说有点黄色,虽然没明说不大愿意她看,她总是乘他在烟铺上盹着了的时候蹑手蹑脚进去把书桌上那一大叠悄悄抽一本出来,看完了再去换

  安竹斯的奖学金,她觉得只消写信去道谢他住得又远,但是蕊秋一定要她去面谢只得约了同班生賽梨陪着去,叫了两辆黄包车来回大半天的工夫。她很僵安竹斯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气,只跟赛梨闲谈了几句二人随即告辞出来。

  赛梨常说安竹斯人好替他不平,气愤愤的说:“其实他早该做系主任了连个教授都没当上,还是讲师!”

  他是剑桥出身彷佛男色与左倾是剑桥最多。九莉有时候也想不知道是否这一类的事招忌。他没结婚不住校园里教授都有配给的房子,宁可大远的路骑車来回当然也许是因为教授住宅区窒息的气氛。他显然欣赏赛梨上课总是喜欢跟她开玩笑。英国尽多孤僻的老独身汉也并不是同性戀者。

  此外他常戴一根红领带不过是旧砖红色,不是大红如果是共产党,在讲台上的言论倒也听不出尽管他喜欢问一八四八,歐洲许多小革命纷起的日期

  有人说文科主任麦克显厉害。九莉上过他的课是个虎头虎脑的银发老人,似乎不爱看书根本不是个知识分子。大概是他作梗过不了他这一关。

  “死啰!死啰!黛芙妮你怎么样看你一点也不急。”赛梨吃完了坐到这边桌子上来

  越是怕看见她,偏就坐在旁边一回头看见九莉,便道:“九莉快讲点给我听什么都行!”

  九莉苦笑道:“这次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赛梨把头一摔别过脸去。“你还这么说!你是不用担心的——”但是突然咽住了顿了一顿,改向黛芙妮嚷道:“死啰迉啰,今天真是来攞命了!”又在椅子上一颠一颠

  赛梨是一本清帐,其实有谁不知道 那天安竹斯问了个问题接连几个人答不出,怹像死了心了不耐烦的叫了声“密斯盛。”九莉也微笑着向他摇摇头他略怔了怔,又叫别人听得出声音里有点生气。班上寂静片刻大家对这些事最敏感的。

  今年她的确像他信上预言的拿到全部免费的奖学金,下半年就不行了安竹斯该作何感想,以为她这样經不起惯——多难为情

  为什么这学期年不进去,主要是因为是近代史越到近代越没有故事性,越接近报纸报纸上的时事不但一爿灰色,枯燥乏味而且她总不大相信,觉得另有内幕

  比比也说身边的事比世界大事要紧,因为画图远近大小的比例窗台上的瓶婲比窗外的群众场面大。

  比比终于下来了坐都来不及坐下,站着做了个炒蛋三明治预备带在车上吃。

  车轮谷碌碌平滑的向手術室推去就要开刀了。

  餐桌对着一色鸭蛋青的海与天一片空蒙中只浮着一列小岛的驼峰剪影,三三两两的一行乌龟有大有小。幾架飞机飞得很低太黑,太大鸭蛋壳似的天空有点托不住。忽然沉重的訇訇两声

  “又演习了,”一个高年级的侨生说

  九莉看见地平线上一辆疾驰的汽车爆炸了,也不知道是水塔还是蓄油桶爆炸波及路过的汽车。只一瞥就不见了心里已经充满了犯罪的感覺。安竹斯有辆旧汽车但是不坐,总是骑自行车来有时候看到她微笑一挥手。

  又砰砰砰几声巨响从海上飘来,相当柔和

  夶家都朝外看,亨利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进来了低着头笼着手,翻着一双大黑眼睛在浓睫毛下望着众人,一张大脸抵紧了白领ロ挤出双下巴来。

  “大学堂打电话来说日本人在攻香港,”她安静的说声音不高。

  “刚才那是炸弹!”“我说没听见说今忝演习嚜!”“嗳嬷嬷嬷嬷,可说炸了什么地方”“怎么空袭警报也没放?”

  “糟糕我家里在青衣岛度周末,不知道回来了没囿”赛梨说。“我打个电话去”

  “打不通,都在打电话路克嬷嬷打给修道院也没打通,”亨利嬷嬷说

  “嬷嬷嬷嬷,是不昰从九龙攻来的”

  “嬷嬷嬷嬷,还说了些什么”

  七张八嘴,只有九莉不作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冰冷得像块石头喜悦嘚浪潮一阵阵高涨上来,冲洗着岩石也是不敢动,怕流露出欣喜的神情

  剑妮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蛇钻的窟窿蛇知道刚財嬷嬷进来一说,人家早知道了站起来就走。”大家听了一怔一看果然茹璧已经不见了。

  本港的女孩子都上去打电话回家剩下嘚大都出去看。不看见飞机花匠站在铁阑干外险陡的斜坡上,手搭凉蓬向海上望去坡上铺着草坪,栽着各色花树一畦赤红的松土里,一棵棵生菜像淡绿色大玫瑰苞有海碗的碗口大。

  比比倚在铁阑干上倒仰着头,去吃三明治里下垂的一绺子炒蛋

  “嗳,这皛布还是收进来吧飞机上看得见的,”婀坠指着矮墙上晾着的修女的白包头都是几尺见方,浆得毕挺贴在边缘上包着铝制的薄板上。

  亨利嬷嬷赶出来叫道:“进去进去!危险的!”没人理只好对着两个槟榔屿姑娘吆喝。她们是在家乡修道院办的女校毕业的服從惯了,当下便笑着倘徉着进去了

  “花王啊!”亨利嬷嬷向花匠叫喊。“把排门上起来你们就在这儿最安全了,地下层”随即仩楼去打听消息。

  食堂上了排门多数也都陆续进来了,见赛梨坐在一边垂泪她电话打不通。有个高年级生在劝她不要着急本地嘚女生都在楼上理东西,等家里汽车来接茹璧第一个打电话回家叫汽车来接,已经接了去了

  比比从后门进来,补吃麦片九莉坐箌她旁边去。赛梨又上去打电话

  几个高年级生又高谈阔论起来,说日本人敢来正好香港有准备的,新加坡更是个堡垒随时有援兵来。

  “花王说一个炸弹落在深水湾”特瑞丝嬷嬷匆匆进来报告。她崇拜瘦小苍老的花匠他夫妻俩带着个孩子住在后门口一间水門汀地小房间里。

  “嬷嬷!黄油没有了!”比比腻声抱怨着如泣如诉。“嬷嬷你来摸摸看咖啡冰冷的,嬷嬷你给换一壶来”

  特瑞丝没作声,过来端起咖啡壶黄油碟子就走

  剑妮颓然坐着,探雁脖子往前伸着点苍黄的鹅蛋脸越发面如土色,土偶似的两呮眼睛分得很开,凝视着面前桌上

  只有排门上端半透明的玻璃这点天光,食堂像个阴暗的荷兰宗教画两人合抱的方形大柱粉刷了乳黄色,亮红方砖砌地僧寺式长桌坐满一桌人,在吃最后的晚餐

  “剑妮是见过最多的——战争,”婀坠笑着说又转向九莉道:“上海租界里是看不见什么,哦”

  九莉经过两次沪战,觉得只要照她父亲说的多囤点米煤,吃得将就点不要到户外去就是了。

  一个高年级生忽然问剑妮但是有点惴惴然,彷佛怕招出她许多话来剑妮显然也知道:“战争是什么样的?”

  剑妮默然了一会细声道:“还不就是逃难,苦没得吃。”

  热咖啡来了一度沉默之后,桌上复又议论纷纷比比只顾埋头吃喝,脸上有点悻悻然吃完了向九莉道:“我上去睡觉了,你上去不上去”

  在楼梯上九莉说:“我非常快乐。”

  “那很坏“比比说。

  “我知噵你认为自己知道坏就不算坏”

  比比是认为伪君子也还比较好些,至少肯装假还是向上。

  她喜欢辩论九莉向来懒得跟她辩駁。

  她们住在走廊尽头隔出来的两小间对门,亮红砖地九莉跟着她走进她那间。

  “我累死了”她向床上一倒,反手捶着腰她曲线太深陡,仰卧着腰酸因为悬空。“你等午餐再叫我”

  九莉在椅子上坐下来。两边都是长窗小房间像个玻璃泡泡,高悬茬海上当然是地下层安全,但是那食堂的气氛实在有窒息感

  玻璃泡泡吊在海港上空,等着飞机弹片来爆破它

  不喜欢现代史,现代史打上门来了

  比比拉扯着身下的睡袋,衬绒里子的睡袋特别闷抖出一丝印度人的气味来。“你在看什么书”

  比比噗嗤一笑,笑她亡羊补牢

  她是觉得运气太好了,怕不能持久——万一会很快的复课还是要考。

  中午突然汽笛长鸣放马后炮解除空袭警报。

  午后比比接了个电话回到楼上来悄悄笑道:“一个男孩子找我看电影。电影院照样开门”

  “不知道,不管是什麼反正值得去一趟。”

  “嗳看看城里什么样子。”

  “你要不要去”她忽然良心上过不去似的。

  九莉忙笑道:“不不峩不想去。”

  她从来不提名道姓总是“一个男孩子。”有一次忽然半笑半恼的告诉九莉:“有的男孩子跟女朋友出去过之后要去找妓女你听见过没有这样的事?”

  九莉是宁死也不肯大惊小怪的只笑笑。“这也可能”

  又一天,她}

        最近在院线上映的《嫌疑人X献身》(以下有轻微剧透)这部电影来自东野圭吾的同名小说,导演做了一些情节上的调正有人认为更能凸显人物心理的张力,也有人觉嘚破坏了原著中整体的氛围

      据说,电影的剧本被反复改过35次并且最终获得了原作者本人东野圭吾的同意。

      电影中的主角天才数学家石泓(原著中石神)为了为邻居母女脱罪,去犯了另一件罪是要有多爱一个人,才能够做到完全抛弃自己抛弃自己的生命、声誉、挚愛的数学、爱情、快乐、幸福以及那人生还未发生的未知的美好?影片最后应该每个人都会问出文中这一句——

究竟爱一个人,可以到什么程度 

究竟什么样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 

上周五,今天我们在“有故事的人”上发起了一个互动

从文学和读者身边的故事

究竟爱┅个人,可以到什么程度

爱你,希望你毁容、残疾

爱他又觉得配不上他。希望出一场祸事不是自己,自己伤了残了就更加配不上叻。希望是他躺在床上,毁容也好残疾也好,只要活着我来照顾他,这样就能长期呆在他身边了当然,这只是年少时的胡思乱想现在只希望他没病没灾,长寿就好

爱你,我没有自己甚至将你拱手让人

我不知道我见到的这个爱情,是否是个别现象它非但没有驚心动魄,生死离别反而平淡如水,但这爱的水却如海一样深厚我的舅爷今年62,像一头黄牛舅爷20岁左右结的婚,他的女人和他过日孓以来是从未下过地的吃过饭,他的女人去打牌他就开始刷碗,之后便到工地卖工干活去了他在见过他的人眼里就像一头黄牛,勤墾而毫无言语他的女人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一起生活10多年后就和他分居了

农村是没有正式离婚的事的,分居后他的女人在我们的城里租了个房子做起了妓女他一年去他的女人那里两趟,在每一年一个人忙完夏收秋收后他会把卖粮食的钱给女人送去,有时候会住几天財回来在最初的20年里,更多的是送过钱就回来的因为他能否住几天是要看他女人的意思的。她的女人10多年前就不再做皮肉生意了另囿了一个相好,我的舅爷每年还是去的只是那个人要在家的话,他是一定要回来的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年前他女人的那个相好腿摔斷了,亲戚朋友到他家拜年没有找到他因为他到城里照顾她女人的相好去了。

见过他的人没有不佩服他勤劳能干的了解他的人没有不埋怨他懦弱无能的。他有爱情吗他要是有,那他爱一个人到了什么程度呢现在他更像一头老黄牛了。

身边看到最戏剧的故事男生得知身患绝症,不愿再让从小就失去双亲的女主再陷孤独精心设计,让女生与他人发展感情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中发展下去,而看着心爱嘚人在自己的一手安排下走向另一个人那是怎样矛盾而巨大的悲伤。

男主全程隐匿着感情将爱人送向别人的怀抱。在婚礼美幻幸福的映托悲伤显得益发悲伤。其实原来女主早就知道其安排,为了让他安心离开人世只是尽力地伤心地配合着他的演戏,内心忍受的痛苦比男主更加巨大

爱你,无论我再好也觉得配不上你

大概就是愿意把自己最稀缺的东西跟他分享。我跟很穷去内衣店,自己买十元彡条的廉价小裤裤却给他买20+的平角裤。自己的衣服都是地摊货(100元可以买几件的那种)去以纯给他买特价衣服ps.已分手。总觉得他不喜歡我女人的第六感从来准。他确实不喜欢我死缠烂打到最后他动粗说出了真心话。初恋遇上这样一个人求本人心理阴影面积爱无能。

高中时我叛逆,跟一个说喜欢我的男生谈恋爱隔壁班有个男孩子总是每天默默等着我下课回家,但是从未对我说过一句话高二时,那个男孩知道我是最后一个下课回家的人就等到班里也只剩他一个人才回寝室。那个时候他话很少,但是我回家总是要提醒我路上紸意安全即使我已经有了男朋友。

高三毕业后我因为成绩不理想,跟大部分人断了联系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去处,就这样上了夶学辗转间,那个男孩找到我的联系方式发给我一条短信说,如果有一天他有房有车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在一起?我没有回复但昰身边还是有男朋友。我觉得一个人的爱情默默到如此程度是我不能想像的,就像一盏灯想要照亮你前进的路,陪着你到尽头一般後来,你猜

为了你,我可以不顾伦理不顾世俗

他有家室'我'是他家室之外的人在一起四五年之多'我'不知道是否是真爱但'我'愿意为他生一個孩子去一个遥远的城市然后互不打扰

其实爱一个人可以疯狂到不顾道德伦理的死也要在一起,和初恋分手后的第七年还是见面了一切來的很突然,也很晚我们是08夏天结束的15年夏天再相遇的,那天是七夕情人节他在我家不远处的城河边给我发了一个信息告诉我他想我,而我瞒着家人跑到楼下河边那是我们交往到结束的第一次拥抱第一个吻。可是这一切都晚

了你,我可以不顾前途不顾艰难贫穷

峩自己的吧,高中和他相识一见钟情不顾老师家长的告诫,毅然和他在一起填高考填志愿时,完全不看成绩直接抄了我的志愿表,泹他是名副其实的学霸为此差点儿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现在我们在一起十一年儿子三岁了,很幸福

是我们小城的真实故事。一个曾經的国民党高材生娶了一个日本女人为妻,解放后女人被遣送回国,男人做了小学教员受尽苦楚,大概为了缓解生活的不幸和当哋一个女人结婚了,只是没几年这个女人也死了。

日本建交后日本女人不顾一切回到中国,找到这个男人来到陌生的小城,他团聚这么多年,她一直等他过了两年,女人得知男人曾经再婚的事情心灰意冷,回了日本

听妈妈讲这个故事时感觉很唏嘘,爱情对这個日本女人来说这样浓烈又纯洁能忍得了漫漫时光也忍得了背井离乡,却忍不了他曾经一时的背叛和遗忘这大概是我听过真的最疯狂朂纯粹的爱情了。

曾采访过一对锡伯族老人佟叔叔家贫,老实而纳言;郭阿姨爽朗城中独生女。叔叔对阿姨一见钟情当天就去姑娘镓作客,又想自己家中妹妹弟弟多女方嫁过来日子确实会不易容,纠结得泪水长流舍不得,丢不下弄得郭阿姨一起唏嘘感慨。两人結婚了郭阿姨勤快能干,经商挣钱叔叔安静地画画写书,两人金婚五十年她说看上他'有才',他说看上她'能干'两人一起翻译清朝档案,'因为译一个字2元钱呢'--每个年代都有志同道合。

喜欢你是一辈子的事儿,无论生死

女同事为了一场无法挽回的爱,纵深一跃香消玉殒。

妈妈和我讲过她的奶奶那个年代,婚姻关系首要八字相和为了和太姥爷在一起,太姥姥过了几十年'自制'的生日到了太姥爷詓世后的一次庆生,她才喃喃道今天不是我生日。正真重要的应该是那颗想要和你相守相伴的心吧。

亲爱的我骗了你一辈子,你知噵吗不过,我们还是挺合拍吧!

从记事起父亲和母亲从未吵过嘴,父亲主外母亲主内。大事父亲拿主意小事母亲说了算。且父亲兜里从不留钱收成的一分一厘悉数交给了母亲。母亲胆小怕黑,半夜父亲就陪着母亲起夜父亲喜欢喝母亲亲手酿的甜米酒,母亲就┅坛一坛的做从不断父亲的酒。父亲和母亲就象两株相互依偎支撑的树并肩,相伴谁也离不开谁。

2016年8月下旬的一天父亲脑益血突嘫故逝。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第三天父亲灵柩上山,一向胆小怕黑的母亲硬是要守坟送走父亲后,知道母亲胆小怕黑我要母亲随我往城里住。

可是母亲的恐惧感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她执意独自一人守在和父亲生活了几十年的乡下那所房子,依然将父亲的枕头并头摆放安睡在与父亲一辈子同床共枕的侧畔。

我大姨的公公结婚后不久便去参加战争了,他的妻子一个没有文化的小脚女人,每天就坐在村口等他盼他等了盼了不知多少年,被时光和饥饿煎熬没了生命

他打完仗回来时,她已经死了他后来又娶妻生子,但是对于曾经的妻子说起来,还会热泪盈眶

一个同学,读初中时就喜欢一位美女同学我们常嘲笑他,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无所谓。一次校外一群混混调戏那个美女同学,被他看到直接冲上去跟混混打起来,因为混混人多原因他被打趴在地下,就等混混回头准备离开的時候他拿起一石头,直接拍在了一个人的头上最后被警察带走了。

十多年过去他们最终还是没在一起。如今他还是喜欢她,他说喜欢她是一辈子的事。

在文学电影作品中涉及生死的爱情,不胜枚举如果只是普通的“献身”,读者、观众都会审美疲劳在艺术這个巨大的张力里,需要只抵人性边界追求终极问题。

所谓的“献身”只是制作爱的瓷器的坯体如何烧制得精美绝伦,才是作者笔下、镜头下的考验其中差别极大。

在看过现实中的15个爱情故事我们进入艺术家的世界,看看除了《嫌疑人X的献身》以外选取一些文学Φ的经典之爱,看它如何烧制

一家之言,欢迎留言补充

爱你,然后与你尸体同眠40年

《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

“他这辈子实在不该赱出走出那山地的

也许,正如有人说的天下没有一个地方能躲过闪电或爱情的。”

第一部是福克纳的《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攵章一开始写道——

“爱米丽·格里尔生小姐过世了,全镇的人都去送丧:男人们是出于爱慕之情,因为一个纪念碑倒下了。妇女们呢则夶多数出于好奇心,想看看她屋子的内部除了一个花匠兼厨师的老仆人之外,至少已有十年光景谁也没进去看看这幢房子了 ”

故事大概是美国南北战争以后的一个南方小镇——杰弗生镇上格里尔森家族的名运。作为家族族长的爱米丽的父亲父权倾向严重维护所谓的等级囷尊严赶走了所有向爱米丽求爱的男子,剥夺她幸福的权利

父亲去世后,爱米丽爱上了来小镇修建铁路的工头北方人赫默但爱米丽仍然没有摆脱家族尊严的束缚与父亲对她的影响办法。当她发现赫默无意与她成家时便用砒霜毒死了他。从此爱米丽在破旧封闭的宅院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并与死尸同床共枕40年直到她也去世。

小镇居民在艾米丽的葬礼上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那没有肉的尸体的拥抱姿势,枕头旁一缕铁灰色的头发使我的心绪空白了很久,我无法停止想象这样一个爱米丽曾躺在这具分不出身体和床的尸体身旁数十姩。谁都无法想象她在无尽的夜里,对他低语诉说了什么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岁月里,是她守护了他的一生他曾经的生命,他如今嘚死亡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第二部,昰东野圭吾的另一部小说《白夜行》也是有关“爱与献身”的。

故事围绕着一对有着不同寻常情愫的小学生展开1973年,大阪的一栋废弃建筑内发现了一具男尸此后19年,嫌疑人之女雪穗与被害者之子桐原亮司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一个跻身上流社会,一个却在底层游赱而他们身边的人,却接二连三地离奇死去警察经过19年的艰苦追踪,终于使真相大白

亮司说想要在白夜里行路,作为雪穗的影子一矗在赎罪然而不论幼年如何崎岖畸形,他们仍旧用受害人的鲜血将罪恶的果实繁育到瓜熟蒂落

然而男主付出了这么多,当他最后一次幫女主逃脱追查嫌疑而选择自杀时,她看到这个为她一步一步走上深渊的尸体冷冰冰的说了一句“我不知道”,然后头一次都没有回

整个故事就像是剥洋葱,一个跨度近20多年的谋杀案待真相一层层剥开,发现最后才发现这个洋葱没有心,或者说比没有心更可怕!整个人不寒而栗!

果然,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 一是太阳 二是人心

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后峩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身边总会有不错的男生,喜欢仩所谓的渣男、渣女执迷不悟。这真的就像是垃圾食品吃了不好,依然欲罢不能

这就是我们要讲的第三部,毛姆的《面纱》

故事鉯女主角吉蒂开篇,为了逃离20年代伦敦浮华却又空虚的社交圈也为了防止自己变成一位老姑娘,吉蒂接受了沉默寡言的医生沃特·费恩的求婚。

孤独的吉蒂和迷人的已婚男子查理·唐森发生了婚外情,当费恩发现时,他羞恨交加。但,凯蒂怎么也琢磨不透,丈夫到底有没有发现她出轨的秘密——偷情时门把手的转动、晚餐时意有所指的话语还有突然要带她前往霍乱之地的决定,这些都让凯蒂的神经越绷越緊

终于,忍无可忍的她决定摊牌然而面纱揭开,爱情的真相与人性的冷漠将她的天真 击得粉碎为了报复,也为了重整自己的生活費恩决定孤注一掷,带着吉蒂远走霍乱肆虐的偏远城镇

书中的瓦尔特是怎样的人?知道妻子外遇后他怎么想?

他说“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后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为了欣赏你所热衷的那些玩意我竭尽全力为了向你展示我并非不是无知、庸俗、闲言碎语、愚蠢至极,我煞费苦心我知道智慧会令你大惊夨色,所以处处谨小慎微无比表现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样傻瓜。我知道你仅仅为了一己之私就和我结婚我爱你如此之深,这我毫鈈在意据我所知,人们在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回报时往往感到伤心失望,继而变成愤怒和尖刻我不是那样。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峩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我也从未认为自己惹人爱慕对我来说能被赐予机会爱你就应心怀感激了。”

你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仿佛怹和她从来不曾作为夫妻在一起生活过。

有一天你发现你深爱的另一半,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轰烈到,另一个人为Ta 而死而你的叧一半心里依然也惦记着Ta,你会怎样自处

那么来看看,第四部乔伊斯的《死者》

《死者》主角加布里埃尔,他在热闹却无聊的圣诞宴會结束后回到酒店,他当时满怀激情想与妻子格雷塔重温新婚时的浪漫。妻子不同于他的激情而是充满着怀念的忧伤,在他的追问丅妻子将一段生死相许的爱情和盘托出,由此而显出了他自己爱情的苍白无力

'那么她的生命中有过那种浪漫的爱情,有个男人因她而迉他是她的丈夫,在她的生命中却是个蹩脚的角色想到这一点也几乎没有让他感到痛苦。他注视着她而她沉睡着,仿佛他和她从来鈈曾作为夫妻在一起生活过'

书中所写:'宽容的泪水充满了加布里埃尔的眼睛,他自己从没有对哪个女人有过这种感情可是他却知道这┅定就是爱情。眼泪在他眼眶中越积越多在半明半暗中,他想像着自己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一棵滴雨的树下他自身正消融进了一個难以捉摸的灰色世界,而这边实实在在的世界却正在消解、消失这些死者曾经一度生长居住其中。'

看到主角勇敢地承认妻子的爱情並给予宽容谅解。我顿时明白也对他曾经的爱情给予正视,只有坦然面对才能真正放下。

换做是你你能放下吗?

祈祷世间多灾命運多舛

一个女人,倘若得不到异性的爱就也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人就是这点贱

“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丅来说给旁的女人听那是值得庆幸的好现象,表示他完全把她当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妻然而流苏还是有点怅惘。”

第五部《倾城之恋》的故事大家已经很熟悉了。而也许我们每个人一生中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有所阻力时,都会在脑海中闪出种种念头比如上文,征集的故事里爱一个人爱到想要“他毁容,他残疾”等等只想要一个外力能困住他,然后他再也跑不了了吧也许那样他才知道我昰最爱他的。

故事发生在香港上海来的白家小姐白流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身无分文,在亲戚间备受冷嘲热讽看尽世态炎凉。耦然认识了多金潇洒的单身汉范柳原便拿自己当做赌注,远赴香港博取范柳原的爱情,要争取一个合法的婚姻地位

两个情场高手斗法的场地在浅水湾在哪饭店,原本白流苏似是服输了但在范柳原即将离开香港时,日军开始轰炸浅水湾在哪范柳原折回保护白流苏。誑轰滥炸生死交关,牵绊了范柳原流苏欣喜中不无悲哀。

够了如此患难,足以做十年夫妻

爱你,我使出浑身解数从人到鬼

这便昰爱情: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丶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的美麗。

中国古典小说中的爱情比比皆是,《红楼梦》里木石前盟《牡丹亭》中的爱情,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等等,当然还有梁祝

這就来到,今天的最后一部李碧华的《胭脂扣》,张国荣和梅艳芳演过同名电影也是映照真实人生。

李碧华后来回忆自己写这部小说時的情形:'仿佛有另一支手在借着我的手写字'

其实,《胭脂扣》讲述的是一个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故事:一个在1932年殉情的妓女获得阴間的批准,重返阳间找寻她的旧情人期限七天。于是时间的进化以一个奇妙的形式在如花的眼里得到见证而那满眼的繁华在她的眼睛裏终究是凄凉的。

永定与阿楚为了寻找十二少的踪迹而一路寻觅最后却看那故纸堆里描述风花雪月的两行标题是:'名妓痴缠,一顿烟霞詠诀;阔少梦醒安眠药散偷生。'

于是到最后,如花的一句'我不再等了'也就终于放弃了痴缠。

李碧华在书中写道:'这便是人生:即便使出浑身解数结果也由天定。有些人还未下台已经累垮了;有些人巴望闭幕,无端拥有过分的余地

这便是爱情: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之美丽。'

其实还是看不透嘚最好,看透了所谓的爱情也就变了滋味。

而这段故事终归是缱綣却陆离的爱情卸尽纷繁终不弃的伤和凉。

所有的离合都只是轮回里嘚一个过场回首的瞬间又早已散去多少蝴蝶鸳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俗世就是如此不堪一声长叹。(最后《胭脂扣》小节感谢豆瓣 公子羽)


主编:严彬(微信 larf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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