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晚上梦见一只黄狗把腿搭在我肩膀上,旁边一个人旁边有一个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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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狗大平(中篇)
&&&&&&本期共收录文章20篇
  大平,大平,小砖轻声地喊着,用手顺着黄狗大平肚子上的毛向后捋去。
  大平的眼睛睁开了,看了看小砖,又闭上了,它舒展地摊开身体,任由小砖的手指一遍遍地摸过去,透明,能看见皮下走着的一道道血筋,肚子两边扣满了两排黑纽扣样的奶子,胀鼓鼓地,像五六月里红得发紫的桑椹。
  小砖看顾小红没有注意到他,就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蒿子粑塞到大平的嘴唇边,大平的鼻子湿漉漉的,它嗅了嗅蒿子粑,就缓慢地叼起来,感激地看着小砖,小砖轻声地说,你看个什么呢,吃啊,快吃啊,等下我奶奶回来了,你就吃不成了
  小砖的嘴唇随着大平的咬动也一下一下地蠕动,他对着顾小红说,妈妈,你说大平要下小狗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下呢?顾小红扭过头看了一眼小砖,说你又给它吃东西了,你别把它吃撑了,吃撑了就下不下来小狗了。
  顾小红又换了一捆棉花秸子,看着眼前小山一样的棉花垛,顾小红眉头皱成了菊花,不晓得要扯到哪一天,才能把花从棉铃上全扯下来,如果不抓紧时间扯,秋天一过,雪落下来,花晒不干,卖不掉,一年又算白做了。顾小红心想,要是棉花也能像狗一样自己会下棉花就好了,那她就不用这样一天摘到晚了。她摔了摔手,右手的手指又钻心地痛起来,她看看天,天擦黑了,日头挂在村口的老乌桕树上,像一个煮破了的荷包蛋,黄乎乎的,把村子人家的房子都镀上了一层黄铜水,每天这个时候,她的右手指就会准时痛起来,像一只大胡蜂钻到了骨头里,这痛摔也摔不掉,打也打不掉,就粘在她的手指里,短命的手指,顾小红气得骂自己的手指。
  小砖也抬头看了看天,急慌慌地跑到了妈妈顾小红的身边,坐在棉花秸子边上,也扯起花来,今天是老历初一,一到老历的初一和十五,奶奶王转翠就要到刘村鬼王刘道佛的庙里去烧香,今天是初一,小砖晓得奶奶王转翠马上就要回来了,要是看到他没有摘花又要骂他了。
  小砖扯了两把花,又急慌慌地跑回到大平的身边,他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大平的嘴巴,还好,大平吃得很干净,没有留下蒿子粑的碎屑子,让王转翠找不到证据。小砖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不喜欢大平,他问过妈妈,妈妈说,她呀,我喜欢的她肯定就不喜欢。大平的眼睛却像在说话,它的眼晴半睁半闭,迷迷离离。小砖心想,它要做妈妈了,它在想它的宝宝生下来是什么样吧,小狗的爸爸呢,哪个是小狗的爸爸?肯定不会是胡正强家的大黑。想到这里,小砖立即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爸爸来了。
  小砖努力要想起爸爸的样子来,他有些吃惊,自己竟然记不起爸爸的模样了,爸爸赵文志出去三年了,还一直都没有回来。
  过年的时候,小砖在村口和别人家孩子一起等候着,他们的爸爸妈妈大多在城里打工,有的一年回来一次,有的两年回来一次,小砖把嘴抿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呼出了一口重气就把往回赶的爸爸赵文志吹跑了,他把眼睛都望瞎了,也没望到赵文志回来。天黑了,小砖领着黄狗大平拖着步子往家量,走过胡正强家门口时,小砖看见胡正强把一根火腿肠掐成一截一截的,往高高的天上抛,逗着他家的大黑兴奋地跳起来,张嘴接住那截火腿肠,大黑,钻一个,胡正强说着把胯张开,大黑就摇着尾巴颠颠地从他胯下钻过去,长嘴筒子拱着胡正强的大腿。胡正强的爸爸胡金钟在村子里开棉花轧花厂,在镇子里开了酒楼,他不用到城里去就能赚到很多的钱,小砖经常看到他爸爸带着胡正强在村子里逛来逛去,还把胡正强架在脖子上搭马肩,小砖不想看到胡正强和他的大黑,他靠了边,想悄悄地走过去,可是胡正强却喊住了他,问他,小砖,你爸回来了没有。小砖摇了摇头想想又说,我爸打电话回来说他忙,不得回来。小砖说着抬脚要走,他实在有点受不了胡正强手上那红殷殷的火腿肠的香味,他还是在过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吃过一次。
  妈妈,你说大平下下来的小狗会像哪个?小砖问。
  顾小红看了一眼大平,说,像狗么,还能像哪个?你这个呆孩子。
  小砖说,人家说大平和上头王村的一条狗是夫妻,那条狗是花的,大平下的小狗不会也是花的吧?
  也许吧,顾小红说,摘花哟,这么多花怎么摘的完哟。
  顾小红低下头,小砖的话让她又想起了丈夫赵文志,大平这条狗就是赵文志走的那一天跑到她家来的。
  赵文志起身到城里去打工的那天,是个有大雾的早晨,顾小红送他到村口的大乌桕树下,一路上,赵文志不做声,顾小红也不做声。到了树下,赵文志咳了一声,他想说句什么,望了望老屋,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在喉咙里咕噜着,你回吧,起大雾了。
  顾小红慢慢地往回走,回到家的时候,听到脚边有呼呼的呼气声,她以为是赵文志舍不得家里的日子,又回来了,刚要骂一句,却找不到人,再仔细一看,竟是一条小黄狗,在她脚边讨好地摇尾巴,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狗眼睛,打量着她。顾小红吓了一跳,这是谁家的狗呢?她大叫着,出去,出去!小狗像粘着了一样,趴下腿死活不挪步子,冲着顾小红轻轻地叫着,呜呜,呜呜。叫得顾小红心里软软的,她赶紧去厨房舀上半碗米饭来了。
  怎么会是那么巧呢,赵文志一走,这狗就来了,它是赵文志派回来的?一想到这里,顾小红就不敢再看大平的眼睛,大平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另一双眼睛,总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像是赵文志看着她,责怪着她,都是你,非要我出去,你看,我回不了家了。摘花,顾小红掉开眼睛,催着小砖说,快点摘哟。
  顾小红催促小砖的话,被一阵由远而近的摩托车声扑过来,淹没了,顾小红皱了皱眉头,她扫了一眼院门外面。是胡金钟的摩托车,他经常骑着他的大屁股摩托,在村子里转来转去,他的摩托还能唱歌,一边轰隆隆地把村路旋起一股股灰尘,一边轰隆隆地唱着亲爱的你慢慢飞,亲爱的,来跳个舞,啊,等到落叶变成灰,往往一首歌还没唱,他又旋着灰尘轰隆隆地开出了村庄。
  这回,胡金钟的摩托没有旋出村子,反而轰隆隆地停在了顾小红的院子门口,顾小红逆着夕阳光看过去,胡金钟像披上了一件金衣,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顾小红眯了眼,她一手搭着凉棚,看着胡金钟,她想笑笑,可想想自己穿着平时摘花时穿的破旧的衣服,她的脸腾地红了,她拉了拉衣角,说,你,有事啊?
  胡金钟看着顾小红,他并没有熄了摩托车,让车子腾腾腾地响着,他摘下了墨镜,走过来说,你一个人摘花呀?
  胡金钟抬头瞄了一下四周,发现了小砖,他笑笑说,哦,小砖也在啊。
  小砖扫了胡金钟一眼,他不想搭理胡金钟,继续低头摸着黄狗大平。
  胡金钟收起准备在顾小红面前蹲下去的姿势,他低了声对顾小红说,喂,我跟你说,明天早上你早点去我家交花,我跟你说,我今年只收一茬花了,收过了我就不收了,我要把主要精力放到我的酒楼里去,这事你就不要跟别人说了,要不我收花收不过来呢。他说着将眼光寻找着顾小红的眼光,顾小红看着他,她觉得胡金钟的眼神里有一种她好久都没碰到过的东西,她慌乱地避开了胡金钟的眼光,点点头说,哦,我晓得哩。顾小红的声音细细的。
  胡金钟转过身又上了他的大屁股摩托车,按了一声喇叭,又一路亲爱的你慢慢飞地飞出了村庄。
  顾小红一直看着胡金钟在尘土中旋出村子,她都忘了手中的花了,她望着被麻麻影子笼罩着的村庄,鼻子酸酸的,她长叹一口气,叹气声好像惊动了黄狗大平,大平转过脸,眼睛专注地看着顾小红,顾小红再一次移开了眼神。
  小砖却最喜欢看着大平的眼睛,大平的眼睛在有些黯淡的暮色里,显得湿润和温暖,它直直地看着小砖,好像在说,你怎么不摘花哟。小砖觉得大平的眼睛很深很深,像村后的深潭子,一眼望不到底。
  小砖想起上次他跟奶奶王转翠去讨百家饭的路上,奶奶王转翠说,什么东西都是人变的,猪是人变的,鸡是人变的,狗也是人变的,这些东西的上一世都是人。王转翠说,上一世做了恶,这一世就要变着畜牲。那大平上一世是个坏人?王转翠点点头说,就是的,做了坏事被阎王爷变成了狗。
  不会的,不会的,小砖说,大平怎么会是坏人。小砖气鼓鼓地一个人在前面走。
  每个月逢三六九,小砖就不用去上学了,王转翠带着他到很远的村子里去化百家饭,王转翠的胸前挂了一个大袋,小砖的胸前挂了一个小袋,到了一个村子,王转翠就一手撑开布袋,一手拿着一个小本本,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行行善吧,我们是化百家饭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瞪着小砖,小砖就赶紧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捣小蒜般地磕着头,并跟着王转翠念起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村子里的人就会舀上一把米或送上一毛钱,在王转翠的本子上记上他家的姓。王转翠说,小砖呀,我们化到了一百家不同的姓,我们家就好了。怎么好了呢?小砖问。王转翠想了想说,家里米缸里的米总也吃不赊,到时候,让他赵广财赵文志去后悔去吧,这些没良心的,走了就不回来了,我巴不得他们一辈子都莫要回来。王转翠越骂越气愤,越气愤就越有劲了,走在村庄的大路上,她脚下生风,胸前的布袋像鼓起的风帆,快点,她对小砖说,我们已经化到了三十二家姓了。
  天色黑透的时候,王转翠回来了。
  王转翠每回从刘道佛的庙里烧香回来都非常兴奋。她一屁股坐在棉花秸子上,给奶奶倒点水来,她对小砖说,我渴得嘴里冒青烟。
  小砖应声跑去到堂前倒了一大碗凉茶递过来,王转翠端起来,仰了头咕噜噜地喝了下去,她抹抹嘴说,鬼王刘道佛真是灵,我亲眼见的,东庄的郭恒山在外头打工,不晓得摊上了城里哪里的邪气,陡然地不会讲话了,连他的娘老子都不认得了,鬼王给他画了符,做了法,用桃树枝子驱邪,打到三十下,郭恒山就醒过来问他娘,他怎么回来了,前几天寄家的钱可收到了没有,你说怪不怪。她说着朝顾小红望去,顾小红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低头摘花,顾小红晓得王转翠一说起这些事来口水牵丝,半天也不得断根,她懒得听。王转翠意犹末尽,她只好对小砖说说了,小砖也低头摘花,把眼睛偷偷地瞄着黄狗大平。王转翠咳了一声,小砖,你再给我倒一碗水来。
  小砖不情愿地站起来,慢吞吞地拿起碗往堂前走,嗝―――,王转翠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小砖低声嘟嚷着,都喝成牛肚子,还要喝。
  王转翠马上涨了精神,她说,小砖,你说什么,你还不得了了呢?叫你倒一碗水,你就不耐烦了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算是白养你了,你就跟你老子赵文志你爷爷赵广财一个样子,我养条狗还摇摇尾子,养只猫还晓得捉捉老鼠,养你有什么用?
  王转翠一骂小砖就说起了赵文志,这让小砖很伤心,小砖连爸爸的脸面都记不清了,他更不知道奶奶王转翠嘴里的爸爸是个什么样子的,爸爸真是个没良心的人吗?小砖这样想着,眼睛眶子红了一圈,说话时喉咙管里硬硬的,像含了一根大萝卜,我又不是没倒,我不是倒了么。
  顾小红忍不住抬了头说,你一回来就骂人,你也不看,这么多的花都是我和小砖俩摘的,你一天到晚烧香敬佛的,可烧出个金来了,敬出个银来了?顾小红说着,甩甩两只酸痛的手,到厨房里烧晚饭去。
  在王转翠面前,顾小红一般不发火,但发起火来,王转翠多少有点怯火,王转翠争辩说,现在这会子是没有金没有银,但是等我把百家饭讨全了,我就享福了,刘道佛今天还讲的,百家饭讨全了,功德就圆满了,那时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小砖见王转翠声音小了,又抬头看黄狗大平,他发现大平嘴巴张开着,长长的舌头伸出来,不停地颤动,呼吸声也一声比一声沉重,像有一个重东西压在它背上,喉咙里呜呜地响着,小砖丢下手中的棉铃,跑过去摸着大平,大平,大平,他大声叫起来。
  王转翠循着小砖的叫声,向大平摸过去,她一眼就发现了大平身下一滩羊水,正弥漫在棉花秸子上,它要下小狗了,王转翠说。
  小砖看见大平的眼睛紧闭,好像连痛也没有力气去痛,只在眼睛里汪着一颗黄豆大的泪珠。王转翠扒开大平的后腿,看了一眼后就对小砖说,你叫魂哪,没得事的,一下子就会过下小狗来,你不要看了,小孩子家是不能看的。
  小砖说,怎么不能看了,你看大平多痛啊。
  王转翠说,小孩子家要是看了,脑子就成了犟铁屎,笨得枪子都打不进去。
  小砖只好站起来,走回到堂前去。他摸着口袋里的一个蒿子粑,蒿子粑软软热热的,那是他特意留下来的,王转翠隔个三五天就要用化百家饭化来的米做一锅蒿子粑,说是吃了人就不生病,小砖发现大平很喜欢吃蒿子粑,总是偷偷地摸上一两个给大平吃。小砖坐在堂前的棉花垛上,雪白的棉花像大平背上的毛,小砖一遍遍地摸着棉花,耳朵尖起来听着屋外的动静,大平会下几个小狗呢?也许还会有一只是四眼狗,听胡正强说,四眼狗就是两只眼睛上还有两只假眼,那样的狗跑起来最快,能撵得上野鸡野兔,连狼都怕它三分,要是带上这样的狗,到后山的林子里玩,背着猎物回家多好啊,摘棉铃的时候也可以带着四眼狗在棉地里跑,小砖记得他摘棉铃时,曾亲眼看见两只斑鸠从棉花棵底下扑啦啦飞了起来,飞到了另一片棉田里,如果四眼狗在的话,是不会让它们跑掉的。
  外面好像没有一点声息,连大平喘气的声音也像没有了,小砖扭着头向屋外望去,望见王转翠黑大的影子横在门口,她在看着大平。
  大平的腿猛地往上一抬,绷紧,像要绷断一般,终于,听见它低吼一声,从它的两腿间露出一个颤动的小东西出来,全身裹着一层白白的膜,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生到第三个的时候,大平缓了身子,一下子躺倒在地上,勾起头,舔去小狗身上的白膜,帮助它们往自己的肚皮上找奶吃。
  王转翠数着一二三时,再摸摸大平的肚皮,发现大平的肚子里空荡荡的,再没有第四个第五个,心里往下一沉,她皱皱眉头,就着昏暗灯光向几只小狗看去,看看它们的毛色。这时,几只刚来到世间的小东西正兴奋地呶呶唧唧地往大平的肚皮上拱,两排扣子一样的乳头凸出来,任由小狗们咬动。大平也在看着自己的儿女,它巴嗒着嘴唇,渴望着王转翠能给它一些吃的。可是,王转翠的脸色却越来越暗,像暴雨前的天空,她的两只手两只腿最后带动了全身抖虱子一样抖个不停,上下嘴唇也在打着架。
  小砖在屋里喊,奶奶,生出来了没有,大平生出来了没有?
  王转翠嘴唇动着却说不出话来。王转翠在心里惊叫一声,鬼王刘道佛真是灵哦,那天烧香时,鬼王刘道佛和烧香的人聊天,聊到了狗身上,刘道佛说,老狗下小狗,下的头数有讲究,一头穷,两头富,三头三尺白老布,下三头,那家十拿九稳地要办丧事,这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天五爪。王转翠问他,什么是天五爪?刘道佛说,如果小狗四个脚脖子是黑的,背心上一朵也是黑的,就是天五爪,这样的狗难得,但这家的人可就要灭绝了,天五爪杀人不留情哪。王转翠问,那可有什么法子去解呢?刘道佛笑着说,怎么解,看到的人千万不能对家里人说出来,只能偷偷地把那一窝狗东西都灭了埋了,一定要趁早,要是等天五爪长到一个月了,那就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啦。
  当时王转翠还以为刘道佛说的是件稀奇事呢,没想到这两样不祥的事都让她家的狗碰上了,就是这样巧,三头小狗,其中一头天五爪,这会子它们都在咕嘟咕嘟地啃奶,小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王转翠好像看见三头小狗,在那头天五爪的带领下,很快地长大,长出了狼一样的獠牙,一口一个,咯吱咯吱将他们一家三个人,她自己,顾小红,小砖,全都生嚼萝卜一样被吃了下去,连骨头渣子都不吐出来。王转翠顾不得小砖在屋里问,她猛地伸出一双手,一手一只,拎起两只小狗,高高地举到空中,大平开始是好奇,它不明白王转翠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胀鼓鼓的奶一下子没了小狗的吮吸,它怪不舒服的,它轻轻地叫着,像是对王转翠说,别闹了,让我孩子吃口奶吧。
  刚生下来的小狗没多大力气,王转翠拎在手上,却觉得有一股劲把自己的手往下拉,王转翠闭了眼,鼓了劲,重重地将两只小狗砸在泥地上。
  大平忽拉一下跳了起来,它不知道王转翠为什么要害它的儿子,它呲着嘴,身上毛发根根站立,对着王转翠怒吼,同时,紧张地将另一只小狗护在身子底下。
  小砖跑了出来,两只小狗在地上不能动了,他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大哭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摔死狗嘛,你为什么要摔死狗嘛?狗又没招你,狗又没惹你,你好狠心啊,你这个老太婆!小砖平时很少哭,可现在他哭得伤心裂肺,他觉得心底里有一个地方痛得像刀割一样,只有大声地哭一哭,那地方才好受一些,
  王转翠不理会小砖的哭喊,她继续找着大平,她看见死掉的两只都不是天五爪,心里一横,索性要一把将那只天五爪抓到摔死。可是,大平显然已提高了警惕,它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孩子,马上叼起剩下的一个,耸着肩蹬着脚,盯着王转翠的手,随时准备腾空而起,跳过院墙去。
  小砖一把抱住了大平,护着大平和它的儿子。
  顾小红从厨房里出来,她护住了小砖对王转翠说,你做什么,好好的狗,你做什么要杀它,你好毒哟!王转翠躬着腰去捉小狗,不仅没捉到,还差一点被大平咬破手,听到顾小红在那里吼,她一下子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黑暗中,狗眼里的亮光,绿莹莹地,王转翠悲从中来,你还吼我,我们老赵家要完了,我们老赵家要完了!反正要死大家死,我也不管了!
  王转翠一声长一声短地叫喊着,小砖更紧地搂着大平,他摸出口袋里的那个蒿子粑,送到大平的嘴边,大平渐渐将毛发平伏下来,将小狗夹在两腿间,试探着吃着蒿子粑,一边吃一边还在喉咙里呜呜地吼着。
  顾小红拎着昨天摘的一袋棉花到胡金钟的轧花厂去卖,心里估计着这一袋棉能卖个几级,够不够还了种子钱,前两天种子站的人还来收钱的。这样一想,顾小红就在心里骂,死鬼赵文志,你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顾小红没想到她让赵文志去打工会是那样的结果。赵文志先是和村里人一道去了福建,听人说,他刚一下火车就找到了事做,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当小工,开头半年,他还写了封信回来,寄回家六百多块钱,见了钱和信,王转翠也不说话了,反而催着赵广财也去了城里,哪晓得这一去,两个人都没了踪影,三年了,钱也没有,信也没有,听人说,他们俩嫌工地上工钱低,就被人带到了山西挖煤去了,听说那里挖一天煤能挣五六十块钱。
  头年过年,赵文志父子俩没回家,第二年过年,父子俩又没回家,王转翠就拿了信,对着地址去找他们父子俩,她坐着火车,还没到太原,摸一摸口袋,里面的三百块钱却飞了,被好心人送了点钱搭了回程票回来了。到了下半年,顾小红自己去找,到了煤矿上,人家说,煤矿一年前就关了,老板是非法开采的,挖煤的也不晓得哪去了。
  没有城里的钱寄回来,顾小红的日子越过越紧巴,看着自己家矮矮小小的老屋子蹲在那些高高大大的新房子中间,顾小红愁得心口窝子痛。
  胡金钟的轧花厂里还没有卖棉的人,胡金钟躺在磅秤旁边的躺椅子上,翘起了一只腿,眯着眼望天,顾小红也望了一下天,天上空朗朗的,偶尔有一只小鸟飞快地掠过天空,顾小红咳了一声。
  胡金钟睁开眼,看见顾小红,他笑了,大妹子,今天早呀。
  顾小红说,不早不行呀,还有花要摘呢。
  胡金钟看了看顾小红,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花,他说,这个天摘花辛苦哟。
  顾小红低了头说,辛苦有什么法子呢,你看看,我这花能卖几级呀?
  胡金钟却不看花,说,什么几级几级的,大妹子,你的花不要看的都是特一级。顾小红惊讶地问,真的?
  胡金钟说,不是蒸的还是煮的呀。
  顾小红喜滋滋地把棉花往磅秤上放,胡金钟在她身边看着秤,三十三斤半,就算三十五斤,胡金钟说。
  胡金钟坐在桌子前开票拿钱,问顾小红,文志兄弟还没有信啊?
  顾小红摇摇头说,没。胡金钟叹了一口气说,唉,大妹子,你一个人真不容易,其实现在种棉花也没有多少钱赚,人又累得慌,我镇上的酒楼开了,要招服务员,你可愿意去嘛,要去我就给你留一个,想去的人多着呢。顾小红说,服务员?那都要小姑娘吧?
  胡金钟哈哈地笑着说,大妹子,就你这个头,这脸模子,比小姑娘还好看呢。
  顾小红红了脸,轻声问,那多少钱一个月啊?
  胡金钟说,我还会亏了你?包吃包住一个月八百块,另外还有奖金。
  胡金钟已经踩响了他的大摩托车,从车屁股底下喷出一股股黑烟,他骑上去,拧着油门,对顾小红说,上来啊。
  顾小红说,做么事?
  胡金钟说,你看你这人,跟我到县城去,我们那里的服务员都是统一配服装的,我得给你去买衣服,你不去哪行呢?看着胡金钟一脸不容置疑的样子,顾小红慌忙地坐到他的身后,两手攥住后坐把手。坐好了啊,胡金钟一拧油门,摩托车大声叫着,像放屁虫喷出了一股烟雾,哧溜一下从村路上飞驰而过。
  胡金钟骑摩托车骑得跟飞一样,村路上沟沟坎坎的,摩托车一下子冲到沟底下,一下子又浮上坎上头,像在水里漂浮着一样,顾小红的心里也飘飘忽忽的,她不由得拽紧了胡金钟的褂子,胡金钟的西服褂子鼓起了帆,忽拉拉地响,有一股男人的气味隐隐地冲上她的鼻孔,顾小红脸一红,心里卟卟地跳,她看看四周,路两边并没有几个人,村子里有点劳力的大多出去了,老头子老太太这会子大多还在家里咳咳嗦嗦地喂猪食。
  你慢点。顾小红大声喊道。
  不怕,胡金钟在前面哈哈地笑,你要怕你就把我腰抱住了。
  顾小红没想到胡金钟会这样说,她有一点生气,又有一点心慌,但同时,好像又有一点高兴,她的脸腾地一下子红得更厉害了。见顾小红半天不做声,胡金钟说,怎么了,开个玩笑么。顾小红还是不说话,只是把胡金钟的西服褂子悄悄地又拽了拽。胡金钟透过后视镜看着顾小红,嘴角挂着笑。
  到了县城,胡金钟带着顾小红到服装超市里转,转来转去的,把顾小红的眼睛都转花了,试试,你试试么,胡金钟拉到一件衣服就对她说,你看这个颜色就是适合你。
  顾小红拿了好几件衣服从服装市场里出来,这些衣服有些她试过了,有些她还没试,胡金钟就掏钱买下了,顾小红看看日头都到了头顶心了,她对胡金钟说,我们回去吧,都中午了。
  胡金钟说,不慌,不慌,你看你头一次跟我出差,我怎么也要请你吃个饭。
  胡金钟把买衣服还说成了出差,顾小红笑着说,这也是出差啊。
  胡金钟说,怎么不是,你这是为了我们店里的公事来的么,按公家的规矩我还要付你出差补贴呢。顾小红觉得胡金钟怪会说话的。他们一起进了一家饭店,胡金钟点了菜,又要了几瓶啤酒,给顾小红斟满了,说,干一杯,小红,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们店里的员工了,店里的事就麻烦你操心了。顾小红只好把一杯啤酒喝了下去,啤酒味道苦苦的,像猪潲水,顾小红呸呸地皱眉头。胡金钟笑着说,习惯了就好了,到时不喝还想喝呢。
  顾小红说,我不会想的,我不喜欢喝啤酒。
  胡金钟往她面前凑着说,我保证你会喜欢的,女人都是开始不喜欢,后来都是等都等不及的。胡金钟嘿嘿地笑,又给她加了一杯。
  顾小红知道胡金钟说的什么意思,她装着听不懂,但连喝了几大杯啤酒后,真的觉得嘴里没有苦味,只是肚子胀鼓鼓的,脸红心跳,说话也不利落了。
  胡金钟说,你要上厕所吧,我带你到楼上去。
  不知什么时候,胡金钟在楼上订了房间,他把顾小红扶到了房间里,说你休息休息,我们再回去吧。等顾小红歪歪倒倒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胡金钟一下子抱住了她,顾小红嘴里小声说着不,不,手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一下子瘫倒在胡金钟的怀里。
  小砖,小砖,醒醒,快醒醒。
  小砖掀开被子跳下床,揉揉眼皮,才发现并没有人喊他,窗户上已经露出白米汤一样的白了,天亮了,小砖使劲想着梦中是谁在喊他呢,他把脑子都想痛了也没想出来,也许是爸爸,也许,是黄狗大平吧。
  小砖风一样地钻出门去,往院墙西边的角落里跑,昨天晚上,王转翠罢了手后,小砖求顾小红给大平垒一个小狗窝,顾小红就把棉花秸子排开,用稻草绳编好,围成一个小房间的样子,又在里面铺上了稻草,稻草金黄,散发着干草的清香,大平是个不记仇的家伙,它并没有离家出走,它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窝,带着小狗躺了进去。
  小砖快到狗窝时,他轻下了步子,探头探脑地向狗窝里瞄,大平半躺半卧着,长长的舌头伸出嘴外左一下右一下地舔着擦着,动作缓慢而安详,它的肚皮下,一头小狗正闭着眼吃奶。
  小砖,用手轻轻地摸摸小狗的毛,它的毛浅浅的,软软的,小砖再仔细看,发现小狗全身雪白,只有四个脚脖子和背上是黑的,像一个白小孩子穿上了黑靴戴上了黑帽,特别神气,再看看小狗的眼皮,小砖心里一喜,小狗真是只四眼狗,眼皮上缀了两点金黄色,活像两只眼睛。
  小四眼,小四眼,小砖喊着小狗的名字,想起刚起来时做的那个梦,梦里也有一个人喊着他的名字,那一定是爸爸在喊他,小砖想,爸爸在遥远的城里做什么呢,为什么都不回来?小砖想不通这个问题,其实他们班上的许多同学,都想不通这个问题,他们的爸爸妈妈也是一两年都回不来一次,也许是他们在城市里住久了都忘了回家的路?小砖有些着急,爸爸在梦中喊他,肯定是在向他问路呢。吃早饭了,王转翠在厨房里看见小砖趴在狗窝边,怒火就往头发苗子上升,她叫道,一早起来就趴到狗窝里,你明朝不要做人了,你做条狗好了,去跟狗做伴去!
  小砖懒得理王转翠,他对大平说,你等着,我给你拿好吃的。
  早餐是蒸蒿子粑和米粥,小砖趁王转翠盛粥的时候,拿起一个蒿子粑放在口袋里,然后慢慢地喝粥,慢慢地吃着蒿子粑,他想瞅机会再拿一个蒿子粑。
  王转翠把头扭向了屋外,看着院子里的狗窝,天五爪,天五爪,她不敢说出来,是天五爪,接下来还不晓得有什么祸害呢。王转翠心想,不管怎样,那只天五爪是切切不能留在家里了。
  吃过早饭,小砖要去上学,王转翠冲着小砖背着书包的背影喊,明天跟我去化百家饭,请一天假。小砖不想跟着王转翠去,他说,老师说了,不能请假了。
  怎么不能请,念书有个屁用,王转翠嚷道,你个狗日的爸爸不也是个初中生,书都到脚肚子里了,没有用,还是化百家饭有用。
  小砖的背影在村路上一点一点地矮下去,没了影子了,王转翠回过头,走到狗窝前张望,她害怕大平会记恨她,会不会一个猛子跃起来咬她,毕竟是她当着它的面摔死了两只小狗。狗窝里好像没有声音,王转翠拿了一根棍子,拨开狗窝的门,一看,狗窝里空空的,大平不见了,天五爪也不见了。
  王转翠估计大平不会走远,她在柴禾堆边、猪栏边、菜园边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人影,王转翠心里慌突突地,要是这狗走了,找不到了,就麻烦了,天五爪的噩运就好比是一棵田里的稗子,你把它拨走了就没事了,可是现在它竟然混在了一片稻子中间让你看也看不见,那噩运就会永远跟着你。王转翠找得满头大汗,把一根棍子舞得满院跑,鸡们不安地叫着,耸起翅膀从院子这边飞到那边,猪也在圈子里哼哼地叫,生怕王转翠的棍子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王转翠找累了,坐在院子前的柴禾墩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怪事,她自言自语地说,怪事,真是家要败出妖怪呀,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忽然,王转翠听见有一丝微弱的声音从什么地方发出来,她屏住气息,侧着耳朵听,听清楚了,声音是从稻草堆下传出来的,王转翠轻手轻脚地走到稻草堆边,有一堆草里嗦嗦地响着,王转翠低了头看,正是那只天五爪,它的眼睛半睁半闭,在稻草窠里转来转去,它的妈妈黄狗大平不在身边,它是在叫妈妈吧。
  王转翠顾不得许多了,她朝四围望了一望,没有大平的影子,她卡住了小狗的颈脖子,拖出了小狗,这个天五爪划船一样划动着四条腿,显然被王转翠卡得很不舒服,嘴里昂昂地着,好像是在示威,你等着看吧,有你好果子吃的,王转翠有些害怕,她不敢看它,也没有再摔它的力气,小狗浑身猫软,像没有骨头,捉在手里怪怪的,王转翠抬了头,飞快地走着,她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甩脱手里的这个怪物,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王转翠看见了院子偏屋旁的废弃的水井,那原来是个吃水井,后来,县上来人检测,说是水井里的水质有毒,喝了井里的水易得癌症,这才废了,只是井还在,井水还深,便猛地将小狗丢在旧水井里。王转翠听见扑通一声响,便转过身往院外走,她不敢再留在家里了,她听见自己的心口窝里也在扑通扑通地响,好像是那只天五爪砸在她的心口窝里。
  王转翠刚走出院子不久,黄狗大平就箭一般地射进草堆边。它到外面找吃的去了,出去之前,它想起昨晚的一幕,便将它的儿子转移了地方,它在路上看见小砖出去后,突然意识到了某种危险,它顾不得刚到嘴的一块山芋皮了,迅速地往家狂奔。
  草堆里是空的,大平号叫了一声,急得围着草堆打起了转转,它悲哀而又悲愤地叫着,嗅着。接着,它听到了从旧水井里传来的声音,大平愣了一下,马上奔到旧水井边,它对着井口大叫,汪,汪,汪!井水里,它的儿子正无力地挣扎着。大平想跳下井去,可是井水又那么深,它一双前蹄把青石井圈都扒出一道道的印迹来。
  村子里胡芋藤老汉走过王转翠家门口,他对院子喊,广财家的,你家狗怎么了,连我也不识得了,叫个什么嘛,你这个混蛋家伙!他喊了一会,听见狗叫得不歇,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就走到院子里来。
  大平像遇到了救星,它把头低贴在地面上,对着胡芋藤老汉低吼,呜呜呜,呜呜呜。胡芋藤老汉走到旧井口边一看,说你这狗真是粗心,连个小狗都看不住,他一边骂一边急速地从墙头上取下粪瓢,用左手夹着,将小狗捞了起来。
  刚一捞出井口,黄狗大平就猛扑上去,将小狗搂在了怀里,伸长的舌头像一个宽大的毛巾,一下一下舔擦着小狗身上的水珠。
  今天是老历初三,小砖和王转翠又走在讨百家饭的路上。
  走过张村,走过王村,往刘村走。
  刘道佛原来叫刘道福,很认得几个大字的,特别是读报纸读得快,一开始他在村里当文书,有一次跟村里妇女主任一起去抓计划生育,回来的路上,天黑了,他就把妇女主任拉到一边的油菜田里搞成了一堆,没想到被妇女主任的老公抓到了,就把文书给下了。刘道佛念过几年书,不当干部了,急得头毛白,于是,三搞两搞,突然就搞成了鬼王,名字也改成了刘道佛了,没想到,这一变,他比当干部还吃香起来了,现在各个村子里年轻人和青壮年都外出进城了,剩下老妇女们多得一堆一堆的,好像家里的各种麻缠事也比前几年多了起来,一有了麻缠事她们就会来到庙里说给菩萨听,说给鬼王听,说说说说,好像麻缠事就不麻缠了。她们是他的义务宣传员,是他的义务播种机,在她们的宣传下,播种下,星星之火的燎原下,鬼王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业务也一天比一天好。逢到初一十五烧香的日子,四村八乡的老太太和半大妇女拖到半里路长呢。
  今天不是个烧香的日子,刘道佛远远望见王转翠从山路上过来,快转过山嘴子了,便赶紧坐在香台下面的草团上,闭了眼,嘴里念着经,手上捻着佛珠。一团黑影子罩在庙门口,刘道佛不睁眼,嘴里说阿弥陀佛,今天早上我起来看天象,有灾星从南边升起。
  王转翠心里一惊,她来的方向正是南边,便赶紧一个跟头跪在地上,是有灾星了,是有灾星了,王转翠抹着眼泪说,我家出了个大灾星,求求鬼王想点法子。
  刘道佛睁开眼看着王转翠,说原来是你啊。刘道佛问是什么灾星啊,赶快告诉我,我要捉灾星。
  天五爪,王转翠说,天五爪,我家真出了个天五爪。
  王转翠把小狗的形状描述了一番。
  刘道佛盯着王转翠看了一会说,天五爪么,还是在这一个月内赶快把它扔掉或打死,不能让它长大,长大了就麻烦了,它是天狼星转世,要吃人的。
  王转翠不停地点头,从裤子腰里摸出一个塑料袋袋,抻开,摸出一张五块钱的票子,想想,又加上一张两块钱的,塞进了刘道佛面前的功德箱。刘道佛忙闭上眼睛,嘴里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顾小红穿着胡金钟给她新买的裙装,跟着胡金钟到了他镇上的酒楼,酒楼的名字叫“甜蜜蜜”。正是中午的时候,酒楼里服务员上下穿梭,端盘子的,拿酒水的,一个个包间里传出劝酒声、说笑声,顾小红站在楼梯口,捋着袖子问胡金钟,我是端盘子还是洗碗,我这两样都行的,我以前在我娘家那里的一个饭店做过的。
  胡金钟摆摆手说,怎么能要你做那粗事呢?上楼,上楼。
  顾小红上了楼,看见一个叫“温柔乡”的包间里早坐满了客人,胡金钟先坐了下去,转身招呼她,坐呀,坐到刘总的旁边。那个姓刘的长着一脸黑胡子,笑着说,什么总不总,我是个挖矿的。
  顾小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局促地捏着衣裳角,脸红得像鸡冠子。胡金钟一把拉过她,把她按在姓刘的旁边,对她说,这可是我们镇上头号富翁,是我们最大的客户,你今天可要把他陪好啊。
  黑胡子望着顾小红说,不错,不错,这才像个甜蜜蜜嘛。
  顾小红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四周的人却哧哧地笑了起来。
  胡金钟说,刘矿长,这一回我总没骗你吧,我们小红可是真的良家妇女哟。
  黑胡子拍着手说,好,好,我就喜欢良家妇女,你前头几次都拿四川妹骗我。
  胡金钟说,我哪敢骗你呢,你是挖矿的么,专门搞打洞的,一试就晓得了深浅。桌子上又忽啦啦一阵猛笑。黑胡子在笑声中,一只手端酒杯,一只手伸过来搭在顾小红的大腿上。
  顾小红只觉得头晕眼花,四围都是笑声,那些笑声像一只只扇着翅膀的大鸟,在她身边扑啦啦地扇。她想站起来,甩开手走掉,可是屁股硬是不得动,她想也笑一笑,嘴角却一扯一扯地,硬梆梆地像木头。
  顾小红不晓得酒席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包间里的沙发上。胡金钟拍着她的肩膀说,你醒了?天都黑了。
  顾小红爬起来,看看包间四周,包间的一面是一张画,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头顶着一罐子水,斜斜地倒下来,水流过她的全身,顾小红看看自己,猛地捂着脸低头哭了起来,好像她的身体里就有一个大水罐子,一股股的水从她的肩膀上往下流,流得她全身冰凉。
  胡金钟等她哭够了,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票子,说,这是你今天的劳务费,你看,你又不折什么,不就是喝点酒么,说说笑话么。
  顾小红再也不摘花了,她天天早上出门,晚上很晚回家,一天到晚身上香喷喷的,引得黄狗大平一个劲地打喷嚏,狐疑地看着她,像是不认得她一样。
  王转翠自然听到了风声。赵文志啊,你个没出息的,你也不回来,你看看啊,你媳妇都给你戴绿帽子了。王转翠在心里悲哀地说。她盯着大门的方向,等着顾小红回来。
  院子门吱呀一声响,顾小红走进来了,她嗒嗒地往堂前走。
  顾小红看见王转翠的样子,咦了一声,说你们怎么还不睡?
  王转翠冷笑了一声,哼,你以为我们睡得着啊?
  顾小红说,为么事睡不着嘛?
  你以为人家眼睛都瞎了,王转翠猛地提高了嗓门说,顾小红你是熬不住了吧,你做的好事!顾小红一怔,小了声说,我,我做什么了?我不就是在胡金钟的酒楼里做事么。
  哼,你做事,王转翠说,你做到人家的床上去了吧!
  王转翠越说越气愤,她拽着顾小红的衣裳,骚狐狸精,你这个骚狐狸精,你当我没看见哪,你都和他骑一个车子了。顾小红脸色变得苍白,她无力地回着,他是回家顺便带我,你把我衣服抓破了,你赔我衣服。
  我赔,我赔你三大巴掌,赔得要你叫娘,王转翠一只手要扇顾小红的脸,顾小红扯住了王转翠的衣袖,两个人在堂前转起了圈子。王转翠虽然和顾小红还处在双方僵持阶段,但她嘴里还是不停,她说,你当我不晓得,我都看见了,你都恨不得钻到他胯裆子里了。
  你放屁,顾小红说,你放你祖宗十八代的屁!
  你还现你祖宗十八代的丑呢,王转翠说,你还不认,你要是×难过,你找个吹火筒么,你这个骚狐狸精。小砖不知道奶奶为什么和妈妈打了起来,他哭叫着,别打了,妈妈,呜呜,别打了,奶奶。
  王转翠和顾小红扭打在一起,只见一屋子的唾沫和乱舞的手脚,夹杂着小砖的哭喊声,谁也没注意到,黄狗大平这时冲了进来,虽然刚生下小狗,可大平的奔跑的动作还是那样敏捷,它像一道鞭影,刷地一下就刷破了屋子里空气,汪―――,它呲着嘴,冲着王转翠一声怒吼,王转翠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平趁胜追击,长嘴筒子向王转翠的颈脖子伸去,王转翠顾不得别的了,她翻身爬起,跌跌撞撞地往院子外跑去。
  王转翠再走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斧头,她看见了小砖身边的大平,她猛然惊醒,原来,顾小红做的这些都是天五爪惹的事啊,天五爪,天五爪。王转翠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她看准了大平的鼻子,王转翠看见打疯狗那会子,打狗队的人只要把木棒子轻轻地敲在狗鼻子上,那狗就断了气了,打狗队的人说,打蛇打七寸,打狗打鼻子。
  王转翠挥起手里的斧头,宽大的斧头脑子啪地砸在大平的鼻子上,王转翠这一下砸得准,大平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下了。
  小砖呆在大平的身边,他甚至没有叫出声来,他有些不相信似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大平,又望望灯光下衣裳不整的王转翠。
  灯光下,王转翠披头散发,脸色乌青,像她常说的女鬼一样,斧头啪地掉在地上,王转翠木木地从大平的身上跨过去,她往草垛里走,又一次拎起了那只天五爪。才几天的时间,天五爪像长了力气,在王转翠的手上蹬着四只脚,不满地叫着,王转翠跑起来,她越跑越快,跑过池塘,跑过竹林,跑过牛栏,王转翠跑到村后的乱坟岗子上,她喊叫着,用尽全身气力把手中的天五爪往黑黑的山岗子上摔去。
  月亮升起来了,月亮照得村子里明晃晃的,光滑滑的,像一片薄薄的镜子。
  小砖抱着大平,他把大平抱到院子外的草垛边,月亮真亮啊,院墙边破碎的砖头,墙根下的一块瓷片,针一样的草棒,在月光下都清晰可见,这些东西和白天都有了不一样的神色,好像小砖一眨眼,它们就会动起来,跑起来。
  小砖果真就和月光下的东西一起跑起来,他边跑边喊,小四眼,小四眼。他的喊声像一块滑溜溜的冰,在冰块一样的月光下滑出很远很远。
  小砖往山岗子上跑。山岗子上一片荒凉,小砖记得原先岗上种满了向日葵,这个时候正是向日葵开花的时候,高高的向日葵浑身长满了绒毛,宽大的葵盘长出了细细的籽粒,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有月亮的晚上,许多村子里的人,那时候村子里的人还没有到远远的城里,他们在葵林里捡知了壳,晚上的葵林,清凉如水,知了壳被月光照得像一个个水晶石。葵林里这里那里不时传出人们的笑声和歌声,小砖心想,爸爸赵文志和妈妈顾小红肯定也在葵林里唱过歌的。他们会唱什么歌呢?
  小砖喉咙里痒痒的,他也想唱歌了,小砖想唱在六一儿童节时唱的歌,那天他们班上的同学大合唱,唱的就是常回家看看,那天,唱着唱着,大家都唱哭了,他们的爸爸妈妈许多都在远远的城里,好几年也不回家看看。
  小砖喊一会小四眼,就唱一会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小砖接下去唱时,他就想,自己再唱一遍,可能小四眼就会从地头钻出来,他唱,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唱一遍看一遍,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
  可是小四眼一直没有出来。
  荒凉的月亮地里,小砖早已泪流满面。
  荒草里的纺织娘和大头蟋蟀也开始了歌唱,小砖不知道它们在唱什么,它们唱得热烈,好像要把歌声唱到月亮上去。
  小砖被他妈顾小红推醒的时候,露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头发,只是纺织娘和大头蟋蟀的歌声还是那样热烈,月亮仍然很亮。顾小红推醒小砖,对小砖说,回家了,回家了。小砖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像被堵了一块棉花,发不出声音了,眼泪水又没有声息地往下淌。
  小四眼找到了,顾小红说,大平又活过来了,狗有九条命哪,一挨土就活了,大平又把小狗找回来了。
  小砖点点头,他忽然放声大哭,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顾小红一把搂过小砖,她的眼泪水也刷地流了下来,泪眼中,她望着远处,远处是镇子,再远处是县城,再远的远处是什么地方她就不知道了,她想说什么,但想想还是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开矿的刘大胡子果然三天两头就来到“甜蜜蜜”,一来就要叫上顾小红过去陪酒,顾小红的酒也陪得越来越有水平了,她发现桌子上的那些男人,其实并不在乎她喝多少酒,关健是在乎她是否“甜蜜蜜”,顾小红于是对每一个人都甜蜜蜜地,大哥,二哥,三哥,每一餐酒都要认出几个哥哥来,任几个哥哥用眼光和手在她身上来来去去地摸。
  这天,喝过了酒后,刘大胡子要回到矿上去,他捏着顾小红的脸说,跟哥到矿上玩去?
  顾小红拉着他的手说,不去,不去,哎哟,你轻些,我脸皮子都你捏下来了。
  哥不是疼你嘛,刘大胡子说,你不去就算了。
  顾小红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说,哎,去就去吧。顾小红想去矿上看看,看看那里挖矿的人,她认为赵文志现在一定还在哪个矿上,他那个人又没有技术,又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蛮力气,挖矿是最适合他做的事了。
  刘大胡子的矿山很简陋,只用石棉瓦搭起了几间办公室,低低矮矮的,像个鸡窝,刘大胡子说,你别看我办公室不像个卵样子,可我卵子里有货哟。刘大胡子说着,坐在办公室里打了一通电话,又从床下拖出一箱饮料来,拿出一瓶,啪地一下打开,递给顾小红,喝,喝。
  顾小红接过饮料,小口小口地喝着,她说,刘哥,我能不能去矿井上看看啊,那些工人是怎样挖矿的?刘大胡子看着顾小红,嘿嘿地笑,你怎么对挖洞赶兴趣啊,按说矿井上是不许女人去看的,可为了你我就不管许多了,行,等一会儿,我带你去看。
  刘大胡子说着,就往顾小红脸上凑过来,双手抱住顾小红的腰,顾小红伸手把一罐饮料堵在刘大胡子的嘴上,刘大胡子躲不过去,只好张大嘴一口一口喝着,手上却不停地摸着捏着,我忍不住了,刘大胡子说,他猛地打掉顾小红手里的饮料,起身把顾小红压在床上。
  刘大胡子呼着粗气,这时候,有人在门外大声喊道,矿长,矿长。
  刘大胡子先是不理会,继续动着,可门外的人声音越来越大,砰砰砰地敲着门,矿长,矿长,出事了!
  刘大胡子这才一缩身子,拍着顾小红的屁股,起来了,他套上裤子不耐烦地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嘛,烦人得很。
  打开门后,一个人站在门口说,矿长,三号井透水了,挖矿的没出来。
  刘大胡子惊问,几个?
  三个。
  哪里的,别人知道不?
  贵州的,还有两个一伙来的知道。
  刘大胡子嘘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他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说,照老办法,那三个偷偷埋了算事,同伙的一人给点钱塞塞口。
  那个人转身走了,走之前,还对刘大胡子说,矿长,你接着玩吧。
  刘大胡子笑着说,你妈妈的,老子的货差点被你吓成小蚯蚓了。
  转过背来,刘大胡子又扑上来。顾小红却穿好了衣服,刘大胡子说,麻烦,你真是麻烦,反正要脱的么。
  顾小红拦着刘大胡子问,死了人了?
  刘大胡子不屑地说,开矿么,哪年不死几个人?
  他家里人不来收尸啊?
  不能通知哟,一通知我还不赔个卵子精光?哎哟,你脱了么,你看,哥都等不及了。
  顾小红怔怔地问,矿上都是这样子的?
  刘大胡子不耐烦地说,可不都是这样。刘大胡子拉着顾小红的乳罩说。顾小红忽然长叫了一声,推开刘大胡子,从床上一跃而起,往山下的公路上跑去。
  刘大胡子不解地望着顾小红,看着她越跑越快,跑到公路上,她终于上了一辆大客车。一股灰尘在乡村公路上扬得老高,等它们慢慢落下来的时候,大客车就没了影子了。
  顾小红跌跌撞撞地往村子里走。直到回到了床上,她才哭出声来了。
  小砖不知道妈妈顾小红为什么这么伤心,他走到床前,推着顾小红的肩膀说,你是怎么了,妈妈,你怎么这么多天也不回来,回来了就要睡觉。顾小红把眼泪落在枕头上,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她看了看小砖,问,你奶奶呢?
  她呀,又到刘道佛那里讨仙水去了。
  顾小红伸出一只手摸着小砖的头说,我不在家,你要听奶奶的话。
  小砖点点头说,我不听她的也不行啊,我不听她的她就骂我。
  她骂你是为了你好,顾小红虚弱地说着,从身边的小包里拿出一叠钱,说这是给你和奶奶在家用的,你叫她莫要去讨百家饭了。小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硬了嗓子问,妈妈,你又要走了,你又要到镇上去?
  顾小红惨淡地笑着,点点头又轻轻地摇摇头。
  半夜里,小砖睡了,王转翠也睡了,顾小红醒了,她起了床,打开院门,往村子外走,她抬脚要迈出院门的时候,她觉得脚边有个东西在牵着她的裤脚,低头一看,竟是黄狗大平,它睁着大眼睛,伸长着舌头,一呼一呼的,围着她转,像是问她要到哪里去,顾小红蹲下身,摸了摸了大平,脚下像飘一样地走了。
  半夜里天黑,村庄也黑,大平再好的眼睛也看不远,顾小红很快就隐在了黑里,像一滴墨汁掉在一瓶墨汁里。
  王转翠拖着猪食盆往里面倒猪食,顾小红走了后,她只好接过了养猪事业,她敲着猪食盆,嘴里叫着,呶呶呶,呶呶呶,快来吃哟,老祖宗。可是那猪不卖她的账,躺在圈里,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后,又闭上眼,一动不动。
  王转翠火气往头发苗子上升,你妈妈的,喂你吃你都不吃,你还以为你是老子呀!她骂着,找出一根长竹秆子去捅那头猪,可是猪还是不动。王转翠打开圈门,站到猪身边,准备狠狠地踢这个畜牲一脚,看它还敢不敢吊儿朗当的,王转翠抬脚要踢的时候,她发现猪好像呼吸沉重,一呼一呼的,就蹲下去,摸摸猪的鼻子,猪鼻子滚烫,还有鼻涕样的东西流出来,王转翠渣了嘴,她一下子串出圈门,发猪瘟了,我家的猪发猪瘟了,王转翠苦着嗓子叫,我一头两百斤的大肥猪哟,一瓢水一瓢糠养出来的哟。
  王转翠看了看院外的草垛,黄狗大平和那个惹祸的天五爪还在她家的院子里,真是个精怪,那个小东西就是不得死,王转翠的手又抖了起来。
  我们家是中了邪了,恶鬼进了家门了,连圈里的猪都不放过呀,这个鬼毒呢,王转翠对小砖说,你去砍点桃树枝子来,后村的银风他爹还有东庄郭恒山,都是中了邪了,是请人用桃树枝子驱邪治好的,桃树枝子一打,就跟没事人一样了,我们家的猪也是中了邪了,不打桃树枝子是活不下去了。
  小砖拎着小砍刀到村口去砍桃树枝子了。
  王转翠看着小砖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她马上抓起几把米,放在瓦罐里熬粥。
  米是今年的新米,米汤开花,雾气袅袅,粥香立即随着雾气弥漫在厨房里。
  王转翠爬到楼上,楼上角落里有一瓶敌敌畏,敌敌畏看上去像清水,滴进水里却是乳白色,和米汤一样,不过王转翠知道敌敌畏不是清水,蚊蝇子碰到敌敌畏的气味都会被薰死的。王转翠把敌敌畏拌进了新米粥里,她一边拌一边吹着,放在灶台上对着窗户等着吹凉了。王转翠又看了一眼院子外的草垛,大平,不是我要你死,是天五爪要你死,谁叫你下了个天五爪呢?
  看看都准备好了,王转翠决定去问问鬼王,桃花枝子怎样打鬼驱邪。
  王转翠急匆匆地走过王村,走过张村,往刘村走。王转翠走得急,她看见了一片密林中间露出了一点白和一点黄,她知道白的是刘道佛住的家院,黄的是刘道佛的庙。
  王转翠走进刘道佛庙门的时候,小砖抱了一大抱桃树枝子回来了。
  奶奶,小砖冲着厨房喊,奶奶。
  家里没有人应。
  小砖跑到草垛边,大平在那里,小四眼也在那里,大平的眼睛里还是一样地湿润和温暖,它看了一眼小砖,又看了一眼小四眼,小砖松了一口气。小砖听到自己肚子在轻轻地叫,小砖就摸了摸了大平,我饿了,我去吃饭去,他对大平说。
  小砖看到了灶上的瓦罐,瓦罐里的粥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米浆皮,但香味还是一缕缕地钻出来,小砖端起粥香香地吃着。
  小砖吃着吃着,眼前的桃树枝子竟然开起花来,一朵朵红艳艳的,他奇怪地朝外看去,外面荒凉的田园里,又热闹了起来,田里又种满了棉花,油菜,水稻,山岗子上又种起了向日葵,苦荞麦,风吹过来,送来了各种植物的清香,从外面打工的人都从城里回到了村里,妈妈顾小红也回来了,在葵林里真的唱起了歌,他们唱什么呢,小砖怎么听也听不清。
  小砖拉着妈妈顾小红的手说,妈妈,你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天天都在路口等你,也等不到你,村子里有人说你坏话,说你到城里做坏事去了,胡正强他们这样说的,我不相信,我和他还打了一架。妈妈低下头,抚着小砖的脸说,我回来了,我再也不到城里去了。小砖对着妈妈嘻嘻地笑。
  小砖和妈妈一起去接爸爸,爸爸竟然就在镇上刘大胡子的矿上,刘大胡子的矿被公安局查封了,警察们审问着刘大胡子,你到底害死了多少矿工?刘大胡子不解地问,到底是谁写得检举信,我这里看得很严的呀?警察没有理他,爸爸冲上前去,对着刘大胡子又打又踢,我还以为我要死在矿上了呢,他边打边喊。
  小砖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爸爸,后来,小砖带着大平和小四眼在田野上奔跑,小四眼已经长成了一只健壮的大狗了,它果然神勇非常,它在田埂上箭一样地射出去,粗大的尾巴竖立在一片植物中间,像一杆旗帜,最后,小四眼驮起了小砖,小四眼竟然飞了起来,飞到了村庄的上空,小砖从空中往下望,村庄里花儿朵朵,他的爸爸赵文志和妈妈顾小红仰着头,在院子里跳着对他招手。
  小四眼驮着小砖越飞越高,在小砖眼里,村庄越来越小,爸爸和妈妈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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