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临产做哪些检查养的两只鸡死了,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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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林巧稚--令人敬仰的妇产科医生!
张清平:大爱林巧稚   一    “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一支白衣队伍向病房走去。  上午九点,照例是每天的查房时间。  走在前面的是协和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林巧稚。她身材纤细,面容清癯,浓密的头发挽成结实的发髻,慈蔼端庄的神情让人对她的敬意油然而生。  如果从1921年进入协和学医算起,她已经在这里行走几十年了。从一个医学生到住院医生再到妇产科主任,岁月在脚下悄悄地流逝。如今,尽管她已是名满天下的妇产科权威,但只要在医院,她就仍然坚持每天晨间的查房。  她走路轻捷而快速,如同她说话做事一样利落。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起伏,平跟的布鞋没有一点声音。跟在她身后的是科里的主治医生、住院医生和实习医生,还有见习的学生和来自别的医院的进修人员。护士长跟随着巡诊的医生走在最后,她要查看病房的一切,保证巡诊时病房的秩序。  病房任何时候都要求保持整洁、安静。医护人员走路不能发出声响,护士挪动椅子要端起来不能拖拉。开门、关门时要用手扶着轻轻开合,不能因为任何原因惊扰病人。绝对不允许医护人员工作时嬉笑玩闹、扎堆聊天。  一天两次的晨晚间护理,护士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做好一切事情。让病房整洁,病人舒适,病床平整干净。要为行动不能自理的病人盥洗,为长期卧床的病人擦身。无论病人年龄大小,护士对病人要像母亲对生病的孩子一样“勤慎警护”。  医生给病人做检查时,护士先要给病人拉上窗帘,轻声告诉病人要做什么,检查后还要为病人盖好被子。  林巧稚要求病房里所有的物品要按规矩摆放,病房外的厕所、走廊不能有长流水、长明灯。  一种作风的形成不会在一朝一夕之间,一个集体形成的作风能影响集体中的个人。协和医院长期形成的工作作风,体现在医护人员的每一个工作细节中。  这队白衣人走进了三楼的妇科病房,病房里顿时肃然无声。  他们停在了一张病床前,斜靠在病床上的患者坐了起来。这是位三十来岁的少妇,她白皙秀丽,乌黑修长的眉毛微微蹙着,眼眸中流露出期待和不安。  她叫董莉,31岁了。结婚六年,初次怀孕。怀孕数月后有少量出血,因为担心流产,来协和检查。结果,发现宫颈处有乳突状肿物。紧接着,她住进了医院。董莉住院后,林巧稚专门又为她做了复查。她的宫颈状态确实不好,取活体组织做病理检查后,怀疑为宫颈恶性肿瘤,也就是宫颈癌。  在协和妇产科,这样的病例并不鲜见。按照惯例,应该尽快手术,切除子宫,防止癌肿扩散,以保全患者的生命。  可是,当就要决定手术方案时,林巧稚却迟疑了。  在几次为董莉做检查的过程中,以林巧稚丰富的经验,感觉这个患者的病情有些特殊。患者的宫颈肿物确实与常见的宫颈癌形态相似,但触摸患者的子宫整体却柔软、富有弹性,宫内的胎儿也发育良好,患者身体整体的状况也很正常。不过,疾病的状况千变万化,林巧稚仔细辨析着患者的病情:  ――如果真的是癌,它将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导致不治。所以,手术切除应该是无可置疑的选择。  ――的确,切除子宫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选择。可一旦手术,胎儿不保不说,还意味着患者以后再无生育的可能。  林巧稚为此而下不了决心,尤其是当她了解到董莉的家庭生活之后。  董莉看上去秀美、文静,内心却有难言的苦衷。她的丈夫是家里的独子,婚后多年,她一直未能生育,婆婆早已心生嫌隙,私下张罗着让儿子另娶个媳妇。只因他们夫妻感情好,这件事一直未能让婆婆如愿。她天天既要看着婆婆的脸色,又心疼丈夫在她和婆婆之间受委屈,绝望中曾经服毒自杀,幸亏被丈夫发现抢救了过来。如今,好不容易怀了孕,无论如何也不想动这个手术。  林巧稚也见过董莉的丈夫。他是北京农学院的教师,曾经留学日本,他恳切地对林巧稚说:“希望大夫能保住妻子的生命,自己的生活不能没有她。”  董莉住进医院已经十来天了。科里的医生拟定了手术方案,这方案就放在林巧稚的办公桌上,林巧稚一直没有签字。为病人计,为病人的家庭计,林巧稚希望能让董莉生下这个孩子。  ……她又一次来到董莉的病床前,为董莉检查。她用英语轻声和主治医生交换着意见,又向实习医生询问有关问题。  在临床巡诊中,年轻的医生们看到,尽管林巧稚早已是声名远播的妇产科权威,她却总是细致谨慎地对待每一个病人。她认真倾听病人的诉说,重视与病人交流,对每一个病例进行反复思考和分析。  其实,在生活和工作中,林巧稚并不是善于言辞的人。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英文造诣很深,甚至能用英文吟诗。但她的中文表达不及英文,尤其是说普通话,她总是要边想边说。20岁以前,她生活在福建厦门,家乡的语言是闽南方言。20岁后到协和学习工作,又身处英语的语言环境,从闽南方言到英语再转为讲普通话。  林巧稚的所有学生都认为她是一位杰出的教师,特别是在临床教学中。她的学生都记得,巡诊查房的时候,大家跟在她身后,互相传看着患者的病历。病历里,是厚厚一叠检查结果。那密密麻麻的数据令人眼花缭乱,有的数据看上去还互相矛盾。年轻的医生真的是不知从何入手。  仍然是这一叠夹着各项检查结果的病历,到了林巧稚手中,认真翻看下来,她一下子就能透过各种错综复杂的表象,准确地找到要害症结。在这样的时候,林巧稚往往并不急于和盘托出自己的结论:  “这位患者的病情有何特殊之处呢?”  “她的这项检查结果可能是什么原因呢?”……  她开始循循善诱地向学生提问。一问一答之间,年轻医生开始循着正确的方向思考,逐渐逼近疾病的本质。  容易误入歧路的谬误排除了,一团乱麻似的思路理清了,潜隐的病因凸现了。林巧稚摆出的论据是如此有说服力,给年轻的医生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从中得到了最实在的教益和收获。  ……  又有一次,一位医生为一位骨盆狭窄的产妇做了剖腹产手术。手术很顺利,术后产妇的情况也很正常。可是几个小时之后,这位产妇却突然发烧、腹部剧烈疼痛。医生细细回顾手术经过,却怎么也找不到发病原因,他只好向林巧稚报告了病人的情况。  林巧稚建议医生借助卵圆助产钳稍稍为产妇扩张宫颈,使宫腔里淤积的血液能够顺利排除。  她分析说:这位产妇未经临产就剖腹取子,因为她的宫颈口没有张开,子宫内的淤血排不出去,所以会引起一系列反应。  果然,扩张宫颈后,产妇很快消除了腹痛、发烧等不适症状。  看似简单的道理,却累积着多年临床的经验和智慧。这一经验作为产科常规,写入了以后的产科操作规程。  ……  林巧稚令人心悦诚服的医术,源于她深厚的理论根底和丰富的临床经验,但她从不凭经验下结论。她总是提醒学生,医学科学的一切结论都建立在事实和证据的基础上,临床医学的科学结论要建立在对“这一个”病人的全面了解和把握上。  外科室或别的医院经常请她前去参加会诊,对会诊的每一位病人,她都要亲自问诊,亲自检查。如果对检验数据有疑问,她还会到化验科、放射科、病理科去核对样本、照片和切片,在与有关专家商讨后,再根据具体情况做出诊断。  林巧稚极为重视临床,重视培养临床医生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和科学精神。  四年级的医学院学生,来到产科见习。林巧稚要求每个学生必须完成对10例初产妇分娩全过程的观察,然后,用英文写出完整的产程报告。  学生们仔细观察和记录了分娩的过程,他们的作业交到了林巧稚的手中。  林巧稚一份份地审读后,只在其中一个学生的作业上批了 “Good”(好),其余的全部退回重做。  这些学生回到产房更认真地观察,更详细地记录。结果,林巧稚仍然不满意。    于是,学生们找来了那位“Good”同学的作业。对照之下才发现,那位同学的产程报告上,只比他们多了一句话,“产妇的额头上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你们不要以为这句话无关紧要,”林巧稚看出了他们的不以为然。她严肃地说:“你只有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才会懂得怎样去观察产妇,才能看到在正常的产程中,经常会发生个体的、种种预料不到的变化。”  这些学生还那么年轻,林巧稚想让他们记住,守护生命先要敬畏生命,这是一件容不得半点疏忽的事情。  “有人问,产科的规律是什么?要我说,产科的规律就是无规律!”  ――产妇和胎儿在生产的过程中瞬间会出现种种情况,难产和顺产常常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转变。  “这可是个苦行当,有时你要连续观察十几小时、二十几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它需要细心和坚韧,一点小小的疏忽会给别人带来多么大的不幸;而只要略加小心,又会给别人带来多么大的欢乐!”  对刚分到妇产科的医生,林巧稚总是要求他们:先接生100个产妇再说。她说:“单有对病人负责的态度还不行,还得掌握过硬的医术。没有真本事,病人会在你的手下断送性命。”  妇科检查是不可替代的检查法,也是妇产科医生的基本功。可是,许多被检查的妇女常常会感到紧张,尤其是面对一群医生、特别是其中有男医生的时候,被检查者甚至会因羞怯而拒诊。  林巧稚特别体谅女人的心理。她总是轻声安抚病人,告诉病人这是医生在履行职责,只有理解和配合医生才有利于诊治病情。当病人躺下后,她会为病人遮挡好身体,她检查的动作特别轻柔、小心。有一次,一个年轻医生给病人做妇科检查时,没有拉好遮挡的布帘。林巧稚立即过去拉好布帘,她走到学生身边说:“请你注意保护病人。”  她的学生都记住了林主任做妇科检查的要求:安慰病人――保护病人――动作轻柔。  林巧稚注意在细节处要求年轻医生,看上去这些事情与检查治疗的结果关系不大,但正是这些细节处体现了对人的尊重。她常说,所有的检查治疗都不过是方法和过程,它指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对每一个产妇和患者负责任,让人有更完好、更尊严的生活。  产房里,时常能听到产妇疼痛的呼叫、呻吟。一次,一个实习医生不耐烦地申斥产妇:“叫什么叫!怕疼,怕疼结什么婚!想叫一边儿叫去,叫够了再来生!”林巧稚知道了非常生气,她严厉地批评了这个实习医生,并要她当面向产妇道歉、认错。  她对实习医生说:“英语中助产士一词是Obstetric,意为站得很近的妇女。产妇把自己和婴儿两条性命都交给了Obstetric――站得离她最近的人。你是唯一能给予她帮助的人,你怎么能够申斥她!在这个时候,你甚至没有权利说你饿,你累,你困。”  她不允许科里任何人用语言刺激产妇,她总是告诉年轻的医生护士,产妇不是病人,产妇是需要特别关心和帮助的人。分娩时,产妇的激动、恐惧或其他情绪,会导致宫缩不规则,使产妇更容易疲劳和疼痛。医护人员不适当的言行,会刺激产妇的不良情绪,增加生产的痛苦。而这时候良好的指导、理解体贴产妇的言行,不仅要合乎道义,还会产生良好的情绪和生理调节作用。  在协和妇产科,所有的医生护士都知道,林大夫对产妇有特别神奇的魅力。  ――待产室里,产妇们有的哭叫,有的呻吟,临盆前的这一时刻,她们感到自己挺不过去了。据说,有人把肉体的痛苦分为12级。最低级别的痛苦是被蚊虫叮咬的痛苦,最高级别的痛苦是女人分娩的痛苦。在这一时刻,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遥远,自己的身体会显得异常陌生。赤裸裸的疼痛让人尊严全无,她们叫喊和愤怒,是源于胆怯和恐惧。  可是,只要林巧稚一走进产房,甚至,她还没有走进产房,只要远远地听见她的声音,产妇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林巧稚微笑着走到产妇床前,俯身贴耳在产妇隆起的腹部倾听胎心音,就像产妇的姐妹和母亲。然后,她轻轻拭去产妇额上的汗珠、拉着产妇的手说:“别怕,没事儿。”顿时,产妇立刻就像换了个人。痛苦的叫喊变成了害羞的微笑,她们不再乱喊乱叫,不再提各种要求,接下来,居然产程也顺利了,加快了……  妇产科的医生们分析过这一现象。他们感叹,林主任像是产妇的保护神。产妇只要看到她在这里,就知道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她们心安了,放松了,产程也就顺利了。――这大概就是精神变物质吧!  一天上午,妇产科的医生们正跟在林巧稚主任后面查房。突然,隔壁的厕所里传来“哎哟”一声呻吟声。正忙着的林巧稚立即让人过去查看。几个年轻医生跑了过去,只见一个厕位从里边插上了门,敲门、呼唤都没有回应。总住院医生叶惠芳当机立断,从厕所门下面的空当处钻了过去,把休克的病人救了出来。  事后的全科室会议上,林巧稚专门讲到这件事情。她肯定了叶惠芳紧急中只想到病人的行为。她说,医院里的一切都要为病人着想。当初设计厕所门特意空着下半截,许多人觉得没必要,结果,关键时刻就派上了用场。  每当林巧稚看到年轻医生的一点进步,她都非常高兴。她夸奖人的话语同样简洁,通常她会说:“你不错,处理得很好。”  手术前,她看到麻醉师主动和病人交谈,解除了病人的顾虑。她满意地对麻醉师说:“你能这样体察和关心病人,今后要发扬。”  当然,林巧稚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妇产科的医生都知道,她最不能原谅的是医生对病人的疏忽和不负责任。  对病人虚与委蛇,对工作敷衍塞责,是林巧稚最反感的作风。每当遇到这样的人和事,平时一贯仁慈、蔼然的她会变得异常严厉、强硬。  病人来到医院,因痛苦而软弱,因恐惧而焦虑。他们信任医生,把自己的身体托付给医生。医生是他们此时此刻的主宰,医生的言语行为决定着他们的希望与失望。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医患纠纷的缘起,往往是因为医务人员司空见惯的麻木、冷漠和让人绝望的漫不经心。  在医院,人们都知道,外科、妇产科、小儿科被称做高风险部门。特别是妇产科,直接关系到母婴两条生命。稍有不慎,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因此,这些部门也最容易发生医患纠纷。林巧稚在“高风险”的妇产科工作了几十年,她的妇产科从没有和病人或病人家属发生过医患纠纷。  长时间以来,妇产科的下级医生都习惯了林巧稚的节奏。她的思维方式,她的严格,她的冷静,她的热情。她如同一股引力强大的风,吸引得下级医生紧紧追随。  她走路快,做事快,说话快。她喜欢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认识和意见。只要看看她亲手写下的病历,看看那些毫无涂改、飞快而简洁的笔迹,就知道她从不会含糊其辞、似是而非,更不会玩弄玄虚、故作高深。  她所有的特点和魅力都集中在对人的关爱上。她倾其一生的努力,只为了众多女人的幸福。  关于林巧稚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医术,无论在医务界还是在民间,都有许多故事和传说。但林巧稚的亲人和身边的学生都知道,林巧稚的医术固然高超,但最让人难以企及的,是她对病人的爱心。  这天查房前,林巧稚对一个医生潦草书写的病历十分不满,并对他进行了批评。可这会儿,当她俯身面向一个个病人时,态度则和蔼亲切,话语温和轻柔。  她又一次给董莉做了检查。检查结束后,林巧稚沉吟片刻,写下了自己的检视意见:  临床观察患者的症状未见发展,其子宫软而富有弹性,与正常妊娠有相同特征。  夜深了,风摇动着窗外的树枝,发出萧索的响声。  迷迷糊糊刚要入睡的林巧稚突然醒了过来。朦胧中,她似乎听见电话铃在响。  林巧稚家里的电话,每天晚上都要移到她的床头柜上。这是妇产科和她保持联系的“热线”电话。无论哪位医生在病房值夜班,只要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随时可以打通这部电话。电话里能解决的问题,就电话里解决。遇到电话说不清楚的问题,她会起来赶往医院。几十年来,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她说自己是“一辈子的值班医生”。  她又侧身听了听,电话没有响,什么声音也没有。于是又闭上了眼睛,可是,却翻来覆去再也不能成眠。打开台灯看看表,已是深夜两点。  家里楼上楼下都很安静。侄女侄孙早已睡熟,不知哪个孩子在睡梦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梦呓。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怎么会睡不着呢?  林巧稚把医院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门诊,产房,病房。实习医生,值班医生,总住院医生。  晚上临睡觉前,和总住院医生通了电话,把每个手术病人和产妇、待产妇的情况都问了一遍。每个环节都没有什么差池,可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呢?林巧稚一下子想起来了,是204床,是那个确诊为宫颈癌的董莉,让她放心不下。  白天查过房后,林巧稚又专门为董莉组织了专家会诊。  林巧稚就患者的病情和病理报告向各科专家征询意见。  她陈述了自己的观点:就检查结果看,患者的宫颈肿物住院后没有新的发展,其子宫与正常妊娠有相同特征。那么,会不会存在另一种可能呢?  林巧稚就病理检验报告分析道:细胞的分裂增生表明存在着癌变的趋势或前兆,但是否也不应排除存在着向正常细胞转变的可能。  针对林巧稚的分析,病理专家审慎地回答:“以医院现有的检查设备和试剂,对患者的送检组织只能分析到这个程度。而就国内外现有文献资料看,这类病变细胞,通常是向恶性发展。”  其他专家也认为:肿物生长的位置不好,发生癌变的可能性很大,一旦发生转移,后果将很严重。  这次会诊,按照大多数专家的意见,仍然决定手术。  手术时间已经确定。  可是,午夜梦回,这个病人依然让她睡不安寝。作为妇产科主任,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妇产科疾病,亲手做过无数次重大手术。可为什么这个患者让她如此迟疑?是否自己的分析真的没有道理?  秋天的夜是如此寂静,在这不能成眠的深夜,许多过去的事情一一在脑海里浮现。  那是她当助理住院医生时候的一件事情。  一位初产妇诉说下腹胀痛,想排尿,却排不出来。林巧稚查阅了她的产程记录,一切都很正常。于是,又为她做了化验,结果也未见任何异样。她想不出腹痛缘何而起,只好向妇产科主任、英国专家马士敦报告。  马士敦为产妇做了检查,问林巧稚:“给她导尿了吗?”  林巧稚回答:“没有。”马士敦皱着眉头只说了两个字:“导尿。”待林巧稚操作完毕,马士敦回到病床前问产妇:“肚子还痛吗?”产妇说:“不痛了。”他又问:“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产妇摇了摇头。马士敦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去。  林巧稚站在病床前,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学了许多产科的理论和知识,遇到问题总是往复杂处想。恰恰忘记了,产妇在生产中会阴部受损,因此会产生尿潴留现象。  临床实践的经历,是医生最好的老师。日复一日面对不同的患者,与各种疾病短兵相接,临床医生练就了冷静清晰的头脑和快速分析处理病情的能力。  说到底,临床医学在很大程度上靠经验的累积。所有优秀医生的直抵疾病实质的本领,无不来源于丰富的临床经验,来源于对具体病例具体分析、辩证施治的能力。正是这一切给了医生向疾病挑战的勇气和激情。  那一年,林巧稚才二十多岁,是协和妇产科的住院医生。那年冬天,多雪而寒冷。正是圣诞节的平安夜,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搅天风雪,寒气袭人。  留在病房的值班医生只有林巧稚一人。  林巧稚又一次到病房查视。夜晚的病房光线柔和,静谧安宁。一些病人已经休息。  207床的体温38°3,属于术后低热。209床病人麻药的有效时间刚过,不时发出轻声的呻吟。  林巧稚观察了她们的情况,向她们交代了要注意的事情。一切还算正常,她又回到了医生值班室。  已是深夜时分。就在这时,急诊室接收了一位产科急症患者,病人立刻被转送妇产科病房,需立即组织救治。  当林巧稚来到病人面前时,病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陪伴病人的是她的丈夫。这是个枯瘦的中年人,看上去怯懦而惊惶。  患者23岁,结婚两年,初次怀孕,孕期三个月。今天晚饭后开始觉得恶心,后来数次上厕所,突然说腹部剧痛,接着就不行了。开始送到一家小医院,那里说治不了,才往这里赶。  林巧稚为患者迅速做了检查,妇科查示后穹窿饱满,有明显的移动性疼痛和触痛。脉细快,面色苍白,皮肤湿冷。体温正常、血压下降,阴道有出血。一切症状均表明,患者为输卵管或卵巢妊娠。受孕体破裂形成腹腔积血,积血刺激膈肌、导致恶心。当积血积存于直肠凹陷处时,频频产生便意和引起坠痛,是疼痛和失血导致孕妇休克。  林巧稚没有片刻迟疑,她一边通知立刻准备手术,一边拨打电话。  终于找到了马士敦主任。听了林巧稚的报告,马士敦在电话里迟疑了。他说:“抱歉,非常抱歉,这里离医院很远。”  林巧稚急得声音都有些嘶哑,她又一次说到病人的危急状况。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外面雪很大,路很不好走。即使回去,也需要很长时间。请你负责处理吧,也可以让病人转到别的医院。”  就在这一刻林巧稚冷静了下来。  病人的情况已不能再耽搁。一个人的生命危在旦夕,自己是医生,眼下能做的就是全力去抢救。  她开始消毒,通知立刻手术。  一边消毒,她一边想着手术的步骤,她想到了手术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甚至想到了手术后可能的并发症。可她唯独没有想,万一手术不成功,她会承担怎样的责任。  走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她没有丝毫犹疑和畏惧。  无影灯下,麻醉中的病人脸蜡一样惨白,对周围的一切没有反应。  林巧稚站在手术台旁。全世界都消失了,她眼里只有这位待手术的病人。  锋利的手术刀从脐下竖着划开,悄无声息地划开了表皮、脂肪、肌肉、腹膜――本应是粉红色透明的腹膜,因为积血,已经变成了紫色。  就像一颗种子撒落在不宜生长的地方,受精卵未进入子宫,停留在输卵管、卵巢或者腹腔就开始发育,这种非正常的受孕叫做宫外孕。发育中的胚胎日益膨胀,受孕部位因不能承受而导致破裂。这是一种凶险的产科急症,如不及时手术抢救,患者会在数小时内死亡。  从打开的腹腔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是一例典型的输卵管妊娠。患者左侧的输卵管已经破裂。  林巧稚结扎好血管后,利落地切除了破裂的输卵管。她向助手投去询问的眼神,助手会意地点点头,示意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手术刀轻轻在紫红色的腹膜上划了个小口,腹膜下的积血汩汩流进事先准备好的器皿里。护士对器皿中的血液进行过滤,又加入一定剂量的枸橼酸钠。然后,经过净化处理的血液又输入了患者的血管。  清创,整理,缝合,包扎,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血压回升,体温回升,脉搏逐渐恢复正常,生命体征又重新回到濒临死亡边缘的年轻女人身上。  病人被送回了观察室时,天色已近黎明。  林巧稚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  在此之前,她虽然作为助手参加过许多次手术,却没有资格独立完成一例像样的手术。走出手术室,她像过电影一样一一回放着手术的每一个环节。应该说,手术过程很完满,没有任何差错。但是,她仍然放不下心来,病人的情况还要密切观察,只有看到病人恢复正常,才能说手术成功。  在当时的中国,抗生素还没有应用于临床,国内从1945年以后才开始使用青霉素。说一位病人需要手术,意味着他将在生死关头走一趟。一次外科手术的任何疏忽不慎,或者病人的身体产生明显不良反应,都会导致致命的后果。  回到医生值班室,林巧稚为自己沏了一杯热咖啡,开始书写手术记录。  患者很快会从麻醉中醒来,她要在这里守护着病人。  林巧稚的一生,留下了无数次成功的重大手术记录。这例普通的宫外孕手术,在她的从医生涯中,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作为一个下级医生,林巧稚的这次“僭越”,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一旦手术出现不测,意味着她的职业生涯也许将会中断,也许在很长时间里,她走不出失败的阴影。  医学实践是不可重复的实践,特别当它关系到一个人生死存亡的时候。从这一特性来说,医学很残酷,医学又很温情。  在淡淡的晨曦中,患者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守候在身边的医生和护士:“谢谢你们――”  这一时刻,做医生的人心中充溢着幸福和满足。  患者术后恢复良好,没有出现并发症。  应该说,林巧稚的成功并不是凭借幸运。  在她拿起手术刀的那一时刻,手术刀是灼热的,连带着她生命的体温。其中有她对“治病救人”使命的理解,还有对多年习得医术的毫不含糊的自信。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到危急时刻,林巧稚出于性格、也出于责任,像第一次手术一样,她曾有过多次挺身担当。  夜深沉。  林巧稚反复考虑着董莉病情的各种可能。她躺不住了,索性披衣坐起,拧亮了台灯。  她从来就认为,医生在为病人解除病痛的时候,不应该仅仅关注病痛本身。医生所做的一切,不应该有这样的效果――仅仅治好了病,而病人却失去了和谐而完整的生活。特别在妇产科,手术更应该慎之又慎。  在这深秋的夜晚,不能入睡的还有那个名叫董莉的患者。她躺在K楼的妇产科病床上,辗转反侧,大睁着眼睛。住院半个月了,开始说是观察,后来说要手术。从知道诊断结果的那天起,董莉就整夜地睡不着觉。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怀孕后,全家人多高兴呵,婆婆的脸再不那么难看,丈夫听她说想吃果脯,天天变着样给她买了一包又一包。来医院以前,她没有一点不好的感觉,只是下边有点见红,丈夫就说要到最好的医院去检查。可也怪了,自从医院说她的身体有问题,她就觉得整个人哪里都不对劲。  “肿瘤”,“癌症”,这些字眼是那么难看难听,像看不见、摸不着的怪物般黑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压迫着她的躯体。  医生每天检查得那个细致,特别是那位林主任,见着她就打心眼儿里觉得亲近。  突然,董莉感到有什么东西触动了身体内极深的地方。她一动不动地躺着,静静地感觉着来自身体内里的信号。刹那间她意识到,这是另一个生命在自己的体内生长。  她想象着他的模样,“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董莉呜咽着痛哭起来。  ……  第二天一早,林巧稚来到医院。  她拿出董莉的病历,从头到尾地翻看,这已经不知是第几遍翻看了。一个决定已经清晰而坚定地在林巧稚心中形成。  她召集科里的医生开会,在会上,她谈了自己的决定:  “从临床的观察看,患者的病症有可能是妊娠的一种特殊反应。切除患者的子宫,是不能重复的试验。因此,对这位患者暂不手术,让她出院后定期来医院检查,根据情况随时采取措施。”  妇产科的医生都知道,林大夫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  当然,林巧稚为这个决定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和风险。患者离临产还有数月,而各种险情的出现也许就在片刻之间。谁愿意长时间承受这种压力?谁愿意做这种有可能自毁声誉的事情?假如患者的病情发生逆转,暂不手术可能会贻误最佳治疗时机,一旦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结果,纵然有千般理由,医生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立即为患者手术是最没有风险的选择。按医学常规办事,无论出现什么问题,无论说到哪里,都与医生无涉,任何人也就无可指责。的确,医学常规是普遍规律的总结。可是,医生面对的是独特的“这一个”病人 ,而不是普遍的人群。  做为医生,遵循任何医学规则,都应该以人的幸福和尊严作为出发点和归宿。  临床医学中有一个比喻,在某种意义上,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光明从黑暗中诞生。  真正的医学与宗教信仰有相通之处。它不被各种推陈出新的仪器、器械所异化,也不被金钱、权势所左右。真正的医学通往纯粹的境界,通往人性中渴望保护、渴望安全、渴望温情的脆弱本能。  医学从来就不是纯技术性的学科,它集中体现了技术与情感、生物学与人性、经济学与伦理、科学与人文的全部精髓。  无论多么精良的医术,如果缺少了对苦难的世俗关注与终极关怀,也就失去了人性的温暖;无论多么先进的医疗器械,如果摒弃了对心灵的呵护和慰藉,带来的只能是令人恐惧的冰冷;无论医学将来会有多么惊人的发现和进步,生命的多样性和独特性注定具有不可破译的神秘性。  董莉做着出院的准备,她知道自己有救了。  林巧稚拉着董莉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当了二十多年医生,头一回碰到你这样的情况。真把我头发都愁白了。”她对董莉一一嘱咐着要注意的事情:  “细心观察自己身体的变化,严格按规定的时间来医院检查。”  “从今天起,再不要做X光之类的检查,否则会损害胎儿的健康……” “回家后有什么不舒服,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立即来医院,立即来找我。”  以后每个星期五的下午,董莉都会按时来医院。林巧稚一次次给她检查,一次次认真记录检查结果。事实完全证明了林巧稚的分析和判断,董莉宫颈的肿物并没有随着孕程的延长而发生变化。  董莉的预产期还没有到,胎儿已经发育成熟。林巧稚决定,为董莉剖腹取子,中止妊娠。  手术顺利,一个体重6斤的女婴顺利来到人世!  “孩子好,大人好,一切都好!”林巧稚走出产房,微笑着向焦虑地等待在门口的产妇亲属道喜。  孩子是母亲的天使,婴儿是全人类的天使,而守护生命、迎接生命的白衣人,是母亲、婴儿的天使……当董莉怀抱着健康的婴儿出院时,伴随她整个孕程的宫颈肿物已自然消失。 几年以后,医学界得出了结论,董莉所患的宫颈肿物是一种特殊的妊娠反应。它被称之为“蜕膜瘤”,虽然具有瘤的形态,却不是真正的肿瘤。这一结论,至今仍被妇产科临床工作者广泛采用。  那个在林巧稚守护下出生的女婴,被父母起名为――“念林”。  二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正午的阳光照在办公桌上,妇产科病区很安静。林巧稚戴着眼镜,一封封拆阅着面前的一堆信。林巧稚每天都会收到许多从全国各地寄来的信。  人活在世上,心灵总要有个着陆的地方。什么东西能让她倾情投入,什么地方有需要她、让她放不下的人和事情,那么,什么地方就有她的爱和牵挂。心灵有了去处,人生就有了意义和幸福。  林巧稚的生活重心是她的工作,她的病人。那些急切的、渴盼的眼神和面容,那种期待和信任,让她体会了自己生存的意义和价值。那的确是一种使命感,使她有所承担,使她不能停歇,也使她感受到了被人需要的幸福。  虽然她终身未婚,却拥有最丰盛的爱。虽然她没有子女,却是千千万万孩子的母亲。一个人的家园在哪里?家园就在人与人彼此依存的关系中。林巧稚总是在休息时间看信和回信,她看信和回信都很认真,从来不随便应付。  ――这封信里还有张照片,照片上,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咧着没牙的嘴笑得一脸天真。林巧稚看着信,想起了那位河北的患者。她患有多发性的子宫肌瘤。林巧稚为她做了手术,剔除了大大小小几十个肌瘤,保住了子宫……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林巧稚满意地叹了口气,把照片收了起来。她家里有很多这样的照片,已经夹了厚厚的几本。偶尔她会翻看一下,再把新的照片夹上去。  ――读了地址为湖北武昌洪山区水文局的来信,她在信皮上写道:“卵巢囊肿”。  ――这是一封浙江奉化人民医院妇产科转来的信,她读后写道:“结婚5年,病,不孕。”她在“病”字下面重重地画了一道,又打了个问号。究竟是什么毛病导致这位妇女不孕,来信说得尚不清楚,还需再去信了解原因。  ――看完陕西宝鸡的一封来信后,她在信皮上写道:“请绒癌组提意见。”妇产科的宋鸿钊大夫是绒癌组的负责人,他是林巧稚的得意门生。  一封内蒙古的来信让林巧稚久久地停住了目光。  来信人名叫焦海棠,是一位生活在内蒙古包头市的女工。她已经怀过四个孩子,除了头胎小产外,其他三个孩子都是出生后全身发黄而夭折。现在她又怀上了第五个孩子,渴望着做母亲的她在担忧和期盼中给林巧稚写信求救。  从焦海棠来信述说的症状不难判断,她的孩子患的是新生儿黄疸、又叫新生儿溶血病,这是母子之间因血型不合而引起的同族免疫性疾病。  在文学作品中,女人怀孕被描写成一件令人激动不已的事情:相爱的人用眼泪、鲜花来庆贺这人生的大事。  可是,现实生活中,却有许多女人承受着孕育的种种忧虑,怀孕期间最大的担忧是未来婴儿是否健全,无数已婚的女人都有过类似的体验。  内蒙古的焦海棠来信中所述说的情形,其实是因为他们夫妻双方的血液中有不相溶的因子,使胎儿产生了抗体,形成新生儿黄疸而致死。这完全是可以在婚前或早孕的遗传检查中避免的悲剧。  而在当时,新生儿黄疸在国内尚无存活的先例,国际上也罕有完全治愈的记载。  这封来自塞北的信让林巧稚颇费踌躇。她不是不想给这位名叫焦海棠母亲以帮助,事实上,世上的确还有那么多让医学和医生徒唤奈何的疾病。就在不久前,她最钟爱的侄儿,曾担任过燕京大学教务长的林嘉通就因身患肝癌而去世。嘉通的死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痛。  林巧稚很为这位母亲难过,她提笔给焦海棠写了封回信。回信时她字斟句酌,十分审慎:  “……还是请你就地生产,就地治疗为好。”  既然没有治愈的把握,何必让一个孕妇从内蒙古到北京来回奔波,受这份儿折腾呢?  ……  林巧稚没想到,那位不幸的母亲焦海棠以西北人的执著,在接到林巧稚的回信后又连连来信。  “林大夫,请求您拯救这个生命!请求您‘死马当作活马医’。治好了更好,治不好也尽到了医生的责任!”  读着这样的信,林巧稚再也不能平静。一个接连失去四个孩子的母亲,该是怎样地绝望和痛苦,才能说出“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话来呢!这位内蒙妇女不甘向命运认输的坚韧,赢得了林巧稚的尊重和同情。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睛。  可是,国际上都没有攻克的疾病,她凭什么去接手?作为一位声名卓著的医生,即使治好了这样的顽症,也不过是增加一个成功的病例,而一旦失败,在一个“政治挂帅”的年代,却有可能招致无法预想的后果。但是,林巧稚做不到背过脸去听之任之。一连几天,林巧稚下班后就钻进图书馆里,她遍查世界各国的最新医学期刊,仔细搜寻着新生儿溶血病的点滴资料信息。那一段时间里,她无论干什么,都在想着新生儿溶血症。  ……受孕的母亲和子宫里的胎儿,虽然各有自己的循环系统,但母亲与胎儿的血液通过胎盘会有部分交换。如果胎儿从父亲继承的显性血型抗原恰恰是母亲所缺乏的,那么,这种抗原经由胎盘进入母体后,就会刺激母体产生免疫抗体。这些抗体通过胎盘又传给胎儿,与胎儿的红细胞相结合,使胎儿的红细胞被破坏而发生溶血……  国外的期刊偶有治疗相同病例的报告,只说是通过婴儿脐带换血的方法。可是,换血后成活的胎儿情形怎样,有关手术的详细过程等等,几乎都没有报告。  人回到家里,心却在别处。林巧稚神不守舍、一声不吭地坐在饭桌前,吃什么东西都没有胃口。夜里睡不好觉,早上起来后,脸色发黯,眼睑浮肿。  通过婴儿的脐带换血,应该是可行的方式。可是,这样大的手术究竟应该怎样做?具体的解剖位置在哪里?如何确定手术的切口?这许多重大问题,没有任何文献和先例可循。林巧稚决定和儿科的专家们分头着手试验和准备。……“草原到北京哪要走多少天,草原到北京哪要走多少里,跨上红彤彤的枣红马,穿上白生生的羊毛衣……”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儿歌声,林巧稚再次给内蒙的焦海棠回信:  “……上次回信,回绝了你的要求,一定为你们家庭增添了思想负担,为此,我向你们全家表示歉意。  “如今,我收回以前‘爱莫能助’的片面想法,考虑接收你来我们这里生产。希望你收到信后,做好来京前的准备。最好在足月前,适当提前一点来我们医院办理住院手续,预防途中早产,措手不及……具体治疗方法还需等你来后,经过详细检查,再与你共同商讨制定。
望多保重。” ……  临近12月,北京遭遇寒流,气温骤降。  焦海棠在预产期前来到了协和。她结实健硕,有着塞北草原妇女黑红的脸颊。她入院后,林巧稚几次组织会诊。妇产科、儿科、病理科、血液科、外科,专家们的意见汇集在一起,制定出了对新生儿进行全身换血的方案。  血库根据林巧稚的提血申请,准备了可供使用的12瓶血浆。  临产的时候到了,林巧稚、周华康和其他手术医生整夜守候在医院里。  清晨5∶50分,焦海棠在协和温暖的产房,顺利生下一个2900克的男婴。婴儿娩出后,母亲出血少,宫缩正常,胎膜完整,血压、脉搏稳定。  产后处理有条不紊地进行,新生儿的肚脐上,留出了15厘米长的一截脐带。接下来的一切也都在预料之中。  几个小时后,婴儿脸上的皮肤开始发黄。过了中午,婴儿浑身的黄疸逐渐加深。红彤彤的新生儿变成了黄疸色。  姜梅大夫向林大夫报告:婴儿的血液中,RH呈阳性,含抗体胆红素升高。  “通知血库,按原计划配血待用。”林巧稚沉稳地启动了手术方案。  这时,已是晚上9点钟。血库为减少血液中钾对婴儿的影响,配制了最新鲜的血液,待用血液保存在37度的恒温箱里。  王文彬大夫为病儿实施换血手术。切开脐静脉后,每分钟抽出15毫升病血,再滴入八毫升新鲜血液,外加补进钙液。一切都经过了反复的讨论和精确的计算。  突然,病儿一阵躁动。林巧稚用暖在手心里温热的听诊器轻轻贴上婴儿的胸腔。她举起一只手向王文彬大夫示意,她的拇指和食指慢慢地张开,又慢慢地合拢,动作轻柔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王文彬大夫会意,抽血、输血的速度又慢了许多。  守候在旁边的儿科专家周华康教授监护着婴儿的生命体征。他们看到,躁动的婴儿平静了下来。凌晨1∶50,400毫升新鲜血液输入了新生儿体内。婴儿安静地睡着了。  医生们并没有离开,他们知道,新生儿的体内还残留着原来的血液,病情还会反复。果然,十几个小时后,婴儿身上减退的黄疸又浸润上了的肌肤。  按原定的手术方案,林巧稚决定,为这个患儿第二次换血,换血手术由姜梅大夫实施。  姜梅大夫有了上次换血的经验,她缓缓地抽、缓缓地输,又有四百毫升的新鲜血液滴入了婴儿的体内。  已过去了两天两夜。观察期过去了,新生儿的黄疸症状消失了,首例新生儿溶血病手术成功。患儿获得了重生。  婴儿满月了。妇产科的医生送他们母子离开了医院。幸福得晕乎乎的焦海棠抱着儿子回到了内蒙,夫妇俩为孩子起名为“协和”。  林巧稚安排姜梅大夫定期随访,注视着那个叫“协和”的孩子的一切情况。  在塞北广阔的蓝天下,小“协和”欢快地成长,身体、智力发育状况良好。多年后,当年的小“协和”已经长大成人,医学对新生儿溶血病的预防和治疗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在几十年的医学生涯中,林巧稚究竟迎来了多少新生儿、治愈了多少个病人?对此,林巧稚自己也说不清楚。从她的诊室和产房走出的,有国家领导人的夫人,有外国使领馆的夫人,有文化界的学者名流,有社交界的名媛千金。当然,经她诊治痊愈的,更多的是那些普通的市民、农妇、女工。    冰心和林巧稚是相知多年的朋友。二三十年代,协和的社会服务部有许多燕京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冰心常来这里看望同学和学生。她早就知道林巧稚的名字,但真正和林巧稚熟悉亲近,还是住进协和妇产科之后。  冰心生孩子那年,林巧稚还是主治医生。产科年轻的实习生是冰心的学生。冰心难以忍受剧烈的阵痛,请求实习医生给点瓦斯止痛。林巧稚听见了,立即制止道:“你不能这样指使她。她年轻,没经验,瓦斯用多了是有危险的。”林巧稚的率直和负责任,给冰心的印象很深。  冰心的三个孩子,都是林巧稚接生。孩子的出生证上,有林巧稚流利的英文签名:“Lin Qiao Zhi’s
Baby”(林巧稚的孩子)。所有林巧稚接生的小生命,都有这样一份出生见证。这充满人性温暖的签名,深深地打动了冰心。以后每次她们见面,冰心都会和林巧稚谈起“我们的孩子”。  抗战后期,冰心以“男士”为笔名写了一组文章――《关于女人》。其中,《我的同班》里的“L女士”,便是林巧稚的写照:  “L女士是闽南人,皮肤很黑,眼睛很大,说话做事,敏捷了当,有和男人一样的思路……”。“她的敏捷的双手,接下了成千上万的中华民族的孩童……”  几十年后,冰心在又一篇文章中,写到新中国成立初期她所见到的林巧稚:  “……我回到解放后的祖国,再去看林大夫时,她仿佛年轻了许多,容光焕发,举止更加活泼,谈话更加爽朗而充满了热情。作为一个科学家,一个医务工作者,她觉得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如同涸辙的枯鱼忽然被投进到阔大而自由的大海。她兴奋,她快乐,她感激,她‘得心应手’的工作,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尤其是周总理的器重。”  1961年初夏的一天,周恩来总理和夫人邓颖超请林巧稚和妇产科的两位主治医生一起吃饭。此前,邓颖超在协和住院手术,在妇产科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护理下,邓颖超恢复了健康。  这是一次私人性质的便宴,地点在北京西四缸瓦市附近的一家饭店,由著名作家老舍先生和夫人胡e清作陪。  痊愈后的邓颖超气色很好,她对林巧稚和另外两位大夫表达了诚挚的感谢。席间周恩来关切地对林巧稚说,听说林大夫主动降低了自己的口粮,从每个月28斤降到16斤。医生的工作任务很重,林大夫要注意身体啊。  林巧稚告诉总理,自己还好,本来食量就小,家里又没有什么负担。可是,医院里确实有很多人因为营养不良得了浮肿。特别是年轻的医生和护士,他们本来工资就不高,定量供应的食品要让给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吃。不过大家都没什么怨言,照常坚持工作。还有很多人,在家里养鸡种菜,“生产自救”。林巧稚说,自己也在院子里种上了黄瓜和西红柿,还养了两只母鸡。可是,这两只鸡却不爱在窝里下蛋,常常把蛋下在院子的草丛里,要不是偶然发现,还真以为是两只不会下蛋的鸡呢!  听着她的讲述,周恩来笑得很开心。  言谈中,胡e清拿出一柄团扇送给邓颖超。绢质的扇面上是胡e清手绘的一丛鲜红的牡丹,工笔重彩,富丽祥和。老舍先生也拿出一把折扇送给林巧稚。扇面上,疏朗俊逸的几笔兰花旁,题写着:“送巧稚大夫拂暑”
。  林巧稚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邓颖超和周恩来时的情景。  那是北京刚解放不久的事情――  那一天,林巧稚的诊室进来了两位候诊的妇人。前面的一位剪着短发,团团的脸,肤色黄白,带着和气的笑容。后面跟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她前后招呼着各样事情,显然是陪同看病的人。她们都穿着朴素的灰布列宁服,挂的却是特等号。  林巧稚坐诊并不只看特等号。她只要在门诊,总要看完当天挂号的所有病人才下班。有时候,她看到挂普通号排队的人表情痛苦,就会丢下手里的事情,直奔这个病人而去。科里的医生往往会提醒她,有挂特等号的特殊病人正在等她。林巧稚总是头也不回地说:“病情重才是真正的特殊。”  “这是你们挂的号吗?”林巧稚指着桌上的病历,问两位穿灰布列宁服的女人。  “是的,是我挂的号。”年纪大些的那位答道。  “以后再来看病,别挂这种号了。这要多花许多钱。我也看普通门诊,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多等一会儿。”林巧稚对她们说。  ――谁都知道,妇产科门诊的特等号要比普通号贵10倍。这些钱对一般人家来说,是很贵的花销。 听着林巧稚的话,中年女人很客气地点头应道:“好的,好的。”这时,林巧稚开始对他问诊:  “你今年多大年龄?”  “46岁了。” “生过小孩吗?”  “生过。”  “孩子多大了?”  “要是活着的话,该有22岁了。”  迎着林巧稚关切的目光,中年女人很平和地述说道,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1927年,正是到处抓捕共产党的时候。孩子生下来了,是个九磅重的男孩,胖胖的,很可爱。在那家小医院,孩子生了病,又不能到大医院去治,怕暴露了行踪。结果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哦,孩子得了什么病?”  “也不是什么大病,主要是医院太差……” 她停了停说道。  林巧稚放下了手中的笔,望着面前依然微笑着的面庞,轻声问道:“后来又有过孩子吗?”  “没有。”“以后的环境更差。长征,打仗,落下了病。工作忙,顾不上治,也没条件治。就再也没有小孩……”  如果不是面对面地交谈,林巧稚很难将万里长征、出生入死,和眼前这位朴素、平易的女性联系在一起。  林巧稚最痛心的事情,莫过于一个母亲不能正常的孕育。而面前的这位女性,却是为了理想,把她的健康和孩子做了牺牲。一时间,林巧稚说不清自己心中是感慨还是感动。林巧稚仔细地为她做了检查。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孩子,林巧稚希望自己能够解除她的病痛。  送走了两位穿灰布制服的女人后,有人问林巧稚:“您知道刚才找您看病的是谁吗?”
林巧稚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每天看过的病人太多,她从不关心她们的来历,更记不住她们的姓名。  “她是周恩来总理的夫人!”  “是吗?总理夫人?”林巧稚赶紧去看病历――邓颖超。她读一遍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那朴素、谦和的面容。  第二天,林巧稚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林巧稚大夫吗?我是邓颖超,谢谢您给我看病,谢谢您的关照……” 不久,林巧稚接到通知,下午三点到中南海怀仁堂听报告。  林巧稚做事向来守时,她按通知的时间,准时来到会场。刚找到座位坐下,就听见台上有声音说:“请大家坐好,现在开会了。”  她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看表,三点整,一分不差。她禁不住出声地发出了感叹:“共产党很守时啊,看样子还能办事!”  这时,她听见前后有人笑她。身边协和的同事悄悄碰碰她说,台上讲话的人是周恩来总理。  抬眼望去,中等身材的周恩来挺拔端正,是属于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他目光深邃而温和,眉毛乌黑、头发浓密。脸上有着自信的人所具有的明朗、自在的表情。他穿一身挺括的半旧毛料中山装,看上去整洁而斯文。  顿时,她想起了那位穿灰布制服的夫人。  由此,她认识了邓颖超、周恩来夫妇。  接着,她又认识了张洁清和彭真。  同样,张洁清来协和分娩的时候,林巧稚也不知道她是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市长彭真的夫人。
她只是隐隐感到,张洁清修养很好,有一种大家风范。后来彼此间熟了,她才知道,张洁清果然出身于世家。参加革命前,是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学生。  张洁清告诉林巧稚,她和彭真是在抗战期间结的婚。她的第一个孩子,生在一间露天的破教室里。当时,为了躲避追击,孩子刚刚落地,她就被抬在担架上匆匆转移。看到抬担架的老乡行走吃力,她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扔掉以减轻负担……那是太行山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天,从此她落下了腰腿疼的毛病。  林巧稚对张洁清说,她并没什么器质性的问题,身体的种种不适,按中国传统的说法,应该叫做“亏损”。  在这以后,彭真邀请林巧稚到家里做客。在台基厂附近的一座院子里,林巧稚看到了共产党领导干部的家庭生活。同时,也看到了彭真、张洁清之间情深意笃的夫妻感情。彭真和张洁清有三个孩子,两个小的都出生在协和。老大彦彦是女孩儿,和林巧稚最是亲热。  后来,林巧稚成了这个家庭最受欢迎的客人。彭真作为一市之长,也希望在这样的场合,了解医生们的真实想法和对医疗卫生管理方面的意见。林巧稚在这里说话,总是毫无保留。朱德夫人康克清在一篇回忆林巧稚的文章中,更切近地写出了林巧稚的品质。康克清写道:林巧稚看病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论病人是高级干部还是贫苦农民,她都同样认真,同样负责。她是看病,不是看人。  “她是看病,不是看人”。这就是林巧稚“有特别的吸引力”之处。这也是她赢得了无论是下层平民、还是社会上层一致敬重和好评的根本原因。  即使没有邓颖超的介绍,以周恩来的睿智和练达,也能迅速对林巧稚产生信任感。  后来,一位美籍华人到北京访问,那是一位著名的医学博士。周恩来在家宴请他时,特邀林巧稚作陪。  坐在前去迎接来宾的车里,周恩来兄长般地提醒林巧稚:“你应该穿得漂亮一些。”  席间,周恩来因急事中途离开,他对林巧稚说:“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请你替我招待好客人。”  那是一种自家人般的亲切和信任。  平日里,林巧稚收到过周恩来从国外访问带回来的咖啡豆,收到过邓颖超转送给她的鲜花和洋娃娃。  日本乒乓球队访华,周恩来得知著名选手松崎君代结婚多年未育时,专门请林巧稚为她检查治疗。  1958年前后,许多著名的知识分子和专家学者入了党,如郭沫若、竺可桢、李四光、钱学森、梁思成、华罗庚……一时间,这成为了时代新风。  这时,林巧稚有了心事,她向周恩来谈起了自己的信仰问题。  她说,一个诚实的人既不能欺骗组织,也不能欺骗自己。由于自己长期信奉基督教,思想上受基督教影响很深……如果以这样的情况――昨天还是个基督徒,今天又申请加入共产党,担心自己会给党造成不好的影响。  周恩来非常明确地告诉她:不必介意这个问题,党是信任她的,在党外一样可以为党工作,而且还能起到在党内起不到的作用。  周恩来的话让林巧稚无比欣慰,如释重负。她怎能不要求自己更多地奉献,怎能不回报这知遇之恩。  西花厅聚会后不久,林巧稚收到了周恩来、邓颖超赠送的相片,那是总理夫妇新近的合影。照片上,周恩来和邓颖超身着白色衬衫,微笑着并肩站立。照片的背面是周恩来的手迹:“赠林巧稚大夫1961年摄于向阳厅。”  林巧稚找出一个紫檀镜框,把照片嵌好珍藏了起来。她珍藏的是一份她看得很重的信任和情谊。  新北京的建设蓝图,在徐徐地展开。位于西城的复兴门地带,崭新的北京儿童医院刚刚落成。出任北京儿童医院院长的,是原来协和儿科的老主任诸福棠。  高大魁梧的北京市市长彭真来到了协和医院。他告诉林巧稚大夫,国家已批准,要在北京建一座相当规模的妇产科医院。“就建在儿童医院旁边,你看怎么样?”彭真兴致勃勃地说:“那里现在正好有地方,搞建设方便。再说,妇女和儿童联系也最密切。”  “不行,不行!”率直的林巧稚急忙表达了不同意见。林巧稚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妇产医院建在城外不方便,孕妇们上一次医院太费事。生孩子又常常在夜里,那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妇产医院最好建在市中心交通方便的地方。”  彭真踌躇了片刻说:“市中心地方不好找,拆迁起来比较麻烦。不过,你说得有道理,这个问题要重新考虑。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是妇产科专家,你来选地点,再考虑一下医院的布局设计和规划。”  林巧稚急了:“我哪有这本事。让我接生个孩子还行,让我接那么大座妇产科医院可不行。”  彭真笑呵呵地说:“当然要给你配这方面的专家,大家一起商量着办,眼下重要的是先把地址定下来。”  第二天傍晚,彭真夫人张洁清等林巧稚下班后,就和她一道,乘车在北京城内转悠。她们走一处看一处,比较着,想象着,结果仍没有找到理想的地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林巧稚天天下班就在市中心的大街小巷走来走去。她终于在一条名叫骑河楼的街道停住了脚步。小街不长,位于故宫的东侧,离王府井大街很近。交通方便自不必说,最让林巧稚高兴的是,这里虽然地处市中心却并不纷乱嘈杂。居住在北京东、西、南、北方向的妇女们,无论从哪儿来这里都很方便。林巧稚对选中的地点实在满意。她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市长彭真。  很快,筹建妇产医院的班子组成了。原来在市妇幼保健院工作的陈本真,被指定为筹建小组的负责人。陈本真三十年代曾是林巧稚的学生,她一趟趟地来找林巧稚,商量筹建妇产医院的事情。  医院的设计草图出来了,陈本真和设计师来到林巧稚家中,征求她的意见。设计师给林巧稚指点着图纸说:“有些地方我还拿不准,产房的布局应该是分散还是集中?房间的开间以多大为宜?婴儿室与产房的位置应该怎样安排?……”  “我不懂建筑设计,只能从医生的角度说点想法。我关心的是产房和婴儿室。产房应该像手术室一样集中,这样人力物力调配起来比较方便。产房的开间可以小一点,不要像一般病房那样搞成大房间,那样产妇会彼此干扰、影响休息。婴儿室也要小一点。”   “我还有点建议,”林巧稚指着图纸又说:“一个是,在婴儿室里搞个哺乳室,大夫们可以在这里指导初产妇怎么喂奶,怎么带孩子,产妇们也可以到这里来活动活动。中国的老习惯是生了孩子多少天不能下地,我看这不是什么好习惯。生下孩子24小时后能下地的就可以下地走,这样有助于子宫收缩。  林巧稚还谈了许多具体意见。  年轻的设计师心里暗暗赞叹,这位林大夫果然是名不虚传。她举止文雅,神态安详,对产妇的生理特点是这样谙熟和体贴,说的话也句句中肯。  他一字不落的记下了林巧稚的意见。  三年后,北京妇产医院落成。林巧稚是名誉院长,何香凝为妇产医院题写了院名。  开院仪式定在六月六日。那天,林巧稚穿上自己最喜欢的浅蓝色凡尔丁旗袍,在领口处别上了一枚和平鸽胸针。她来到了自家的院子里。满园的植物枝繁叶茂。她挑选出一大盆开得最好的茉莉,带到妇产医院,放在门厅的花丛中作为自己的献礼。  三  “爱是永不止息。”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狂暴的飓风席卷了一切。  绿色琉璃瓦覆盖下的协和医院,已不能安放一张平静的病床。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打倒反动学术权威!”“谁反对文化大革命就砸烂谁的狗头!”,巨大的标语糊满了每一处墙壁,宫殿般的门楣上,“协和医院”蓝底白字的匾额被砸碎了,取而代之的是四个朱红大字:“反帝医院”。  “反帝医院”的批判大会在东单新开路操场召开。盛夏的阳光炽热地烤炙着大地,人群走过,红旗、红袖章、红色的语录本晃得人眼花缭乱。这些天林巧稚一直睡不好觉,血压迅速上升到200/150毫米汞柱。她坐在小马扎上,周围是妇产科的同事。她觉得头涨得厉害,像有一顶铁帽子压着、罩着自己,看什么都有些昏花。  主持批判大会的,是年轻的医学生。他们穿着没有领章的绿军衣,腰间系着皮带,袖子挽得老高。许多面孔看上去眼熟,林巧稚曾给他们上过课。  批判大会像是宣判大会,每念到一个“黑帮”的名字,那个人就得上到台上,被挂上一个牌子。牌子的名字上打着叉,名字的前面,有的是“反动学术权威”,有的是“特务分子”,“走资派”……    林巧稚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感觉。她的心随着台上点名的声音高高地吊了起来,又空空地落下去,两头都没有着落,就那么两头揪扯着,晃荡着。  台上被呼来唤去、戴高帽、挂黑牌、又揪又扯的人当中,有一贯尊重她、也被她尊重的领导,有她十分钦佩的资深专家,有她知根知底、共事多年的朋友和同事。她的头低低地垂了下去,下一个会是自己吗?她心里乱极了。如果台上的人该被揪斗,自己也该被揪斗,她觉得自己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素来沉着从容的她完全乱了方寸,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眼前一片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里响起歌声:“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喇叭里传出巨大的轰鸣,歌声结束,会议也结束了。场上又是一阵忙乱,风暴中的她,必须在大批判中检讨和批判自己。回顾大半生所走过的路,如同在滚滚浪涛的冲击下,一点一点地艰难洄游。她找出了五十年代初在“思想改造运动”中,自己所写的总结。那是经过组织认可的。  ……  “1921年我怀着‘不为良相,当为良医’的愿望以及对‘协和’的羡慕,不顾一切困难,离开家乡福建,到了北方,考进“协和”,很为得意。30年前一个女学生从厦门到北京协和,不是一件小事。从第一天起,我就怕念不好书被刷掉,所以死读书。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每年考试及格,毕了业,成为一个高级的技术家。”  “1929年毕业后,留校工作。”  …… 
林巧稚启程去北京协和求学那年,刚满20岁。她在鼓浪屿出生,在鼓浪屿长大。在此之前,她没到过比厦门更远的地方。  协和医学院学制八年,以严格要求学生著名。八年的寒来暑往,林巧稚只在父亲去世那年回过一次家。那届学生入校25人,毕业16人。林巧稚的成绩是这届毕业生中的第一名。她获得了“文海奖”,
并留在协和医学院任职。  “兹聘请林巧稚女士任协和医院妇产科助理住院医师。聘期一年,月薪50元。聘任期间凡因结婚、怀孕、生育者,作自动解除聘约论。”  林巧稚接过了妇产科主任马士敦签名的聘书,留在协和从事临床医学,意味着可能放弃婚姻和家庭。这一规定只限于女性。据说,国外的教会医院,也有相同的规定。  只要林巧稚离开协和,不合理的规定就不会成为约束。以她出色的学历和成绩,无论去哪里都会成为最受欢迎的医生。但是,林巧稚还是愿意留在协和,因为这里有一流的医疗设备和工作条件,有她熟悉的生活环境。  林巧稚在选择职业的时候,也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当然,为了工作而放弃婚姻,这绝不是林巧稚的初衷。  在林巧稚青春少女的遐思里,怎能没有对美好情爱的朦胧向往,怎能没有对未来生活的浪漫设想和憧憬。在她成年之后的生活中,怎能不为那些幸福爱侣送去诚挚的祝福,怎能不对可爱的婴儿投去留连的注视。  可是,生活中究竟还有不为个人所左右的、难以言说的安排。  妇产科永远很忙,她在那里有做不完的事情。她每天的活动范围,大体是从住处到病房,从病房到产房再到门诊。再说,为了供她完成学业,当初亲人们竭尽了全力。如今,她的父母都已去世,而弟弟妹妹侄儿侄女尚未成人,她是家族亲人们的依靠。工作、家庭,沉甸甸的承担不容她懈怠、分心。  说到底,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它也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那一定是适合他个人的选择。  日复一日地面对仿佛永无尽头的疾病,面对一个个因疾病而痛苦不堪的女人,即使是医生,即使有着更坚强的神经系统,是不是也有厌倦和疲惫的时候?  可无论什么时候,林巧稚总是和悦地接纳、善待每一个求医的女人。她所做的一切不仅出于道义和责任,也源自她内心的信仰和需求。能够为别人所需要,能够给别人以帮助,使她的生存有了明确的意义指向。身体虽然累乏,心灵却平安而宁静。  ……  “日,日本侵略者占领‘协和’,我初步感觉到个人生活离不开国家。在沦陷时期,尝到亡国奴的滋味,日夜盼望抗日胜利。胜利消息传来,欢欣鼓舞,满腔热情地决心为祖国服务。但在很短时间内,国民党政府的腐败,使我对这个政府完全失掉信心,对祖国复兴灰心失望。“  “1948年回‘协和’妇产科工作,对政治不闻不问,一心一意从医、教书。”   日,一个普通的星期天。这天清晨,日本海军出动大批飞机,对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军事基地珍珠港进行突然袭击。美国驻珍珠港的舰船及军队遭受重创。  美国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  这一天,林巧稚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医院。她的办公室就在产科病房的对面,能随时掌握和处理病房出现的各种事情。  八点刚过,走廊里响起“咯噔、咯噔”的皮靴声。林巧稚皱起了眉头。病房要求保持安静,是谁穿着硬底皮靴走得这么肆无忌惮?她直到办公室门口,看见了一个日本兵紧绷着一张骄横的验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肩上的长枪刺刀寒光凛凛。林巧稚的心往下一沉,她疾步走进产科病房,这里是三楼朝南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医院的大门口。她定定神朝大门望去,只见那里站着密密的日本兵。她返身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电话线路断了。这时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里的一切受破坏。她轻声招呼所有的医护人员,沉住气、稳住神,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能出差错,更不能影响产妇和病人。她担心即将分娩的产妇受到惊吓,用平静的口吻告诉产妇们说,今天来了一些日本军人到这里参观,他们可能有人想到产科看看……。  一个产妇顺利生下了一个婴儿,哭声打破了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日军进驻协和。协和门诊关闭,住院患者被迫出院,学院停课,工作人员和所有学生被迫离校。  沦陷期间,林巧稚的侄儿、燕京大学的教务长林嘉通被日本人关押在监狱,林巧稚要营救他,还要照顾病弱的侄媳。她的大姐上了年纪,从福建来北京跟着她生活。加之侄女懿铿即将临产,侄女婿周华康本是协和的儿科医生,此时也失去了工作。国难、家难当头,林巧稚担起了一个家长的责任,她选择留在北京,和侄女婿共同开办一间“妇儿门诊”。  “妇儿门诊”的开业,让林巧稚接触到了北京城区的下层妇女,走进了普通百姓的家庭生活。  林巧稚作为妇产医生,对女人的身体和生理有深入的研究,她懂得,生儿育女是女人固有的生理机能,它不应该是导致疾病的原因。可是,她在每天的工作中看到,人数众多的女人患有各种妇科疾病。  这些疾病蚕食了女人的健康,摧毁了女人的尊严,生活中的幸福感被磨蚀殆尽。而她们这些疾病,多是因为贫穷、多子和缺乏起码的卫生常识。  平日里,她们得了病感觉身子不好,能拖就拖,能扛就扛,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就去药铺里抓两服药。大医院从没进过,协和更是连想都不敢想。而眼下,协和的大夫成了她们的街坊,话语和气、医术高明不说,光是挂号费,就比别的诊所少了两角钱。两角钱对她们来说可不是小数目,那是够一家人吃一天的窝头咸菜。  林巧稚给她们看病,总是替她们着想,替她们省钱。能治疗的就当时治疗,能少吃药就少吃药。而吃药能治的病,就绝不打针。她总是一边给她们检查、治疗,一边轻声细语地告诉她们一些自我护理、自我防护身体的方法。女人们这辈子也没得到过如此的体贴关心,就连她们的母亲,也没有这样耐心细致地教过她们。  遇上难产和半夜临产的产妇,她常常要在夜里出诊。无论夜多黑、多冷,她总是说走就走。她有一个出诊包,包里有产钳、有药品。提起包出门前,她总会往包里放些钱,这些钱往往用来周济那些揭不开锅的产妇和病人。  女人们心里存不住事。女人们对林大夫心怀感激可又不知怎样表达。她们只能把这感激告诉自己所有认识的人:姐妹、妯娌、亲戚、邻里……她们说,东城的林大夫是“活菩萨”。林巧稚的名字就这样传遍了北京九城。  林巧稚这样的工作持续了六年。六年里,她行色匆匆。在东堂子胡同10号的诊所里,在穷人的茅屋中,在烈日当空的街道上,在夜色沉沉的星空下……  林巧稚小小的诊所,存留了一些患者的病历,病历上的患者一共是8887名。  北京医学院附属人民医院在1949年前名为中和医院。整个抗战时期,许多协和的大夫在中和医院行医,同时在北大医学院兼任教职。  其中有著名的泌尿科专家吴阶平,内科专家锺惠澜,外科专家曾宪九,放射科专家胡懋华,儿科专家周华康等。  林巧稚在这一时期也被聘为中和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北大医学院教授。从东堂子胡同的诊所,到中和医院妇产科,再到北大医学院临床和教学。一个诊所,一所医院,一座学校,林巧稚往来忙碌着,度过了这段岁月。  在中和医院,林巧稚同往常一样,认真对待每一个病人。只是,她在收取费用时略有不同。对有钱人,她收取的费用稍高些,对穷人,她则少收费或不收费。中和医院的病案室里,至今保留着一些当年就诊者的病历。那些发黄的纸页上,留有财会人员的字迹:“林巧稚大夫优待,按八五折计算。”“林巧稚大夫免收费用。”  当时社会上,有一些医生凭借行医收费买了汽车,盖了洋楼。林巧稚却认为,钱财应当与人分享,不可囤积财富。能够凭着自己的医术让自己一家人衣食无虞,她已知足。  …………  “解放以后,我对人民政府也采取怀疑观望的态度,认为哪一个政府都是一样的,换换门面而已。我们学技术的干脆离开政治远一点好。但是,一连串的事实,我开始认识这个政府与从前的政府不同,是为人民做事的政府。“过去,我总是借口工作忙,逃避听所有的大课报告,不愿参加任何政治活动。在‘三反’运动中,我得到了一连串的教育,觉悟到共产党与人民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以人民的利益作为衡量的标准。就是这个真理感动了我,唤醒了我,使我打开了30多年关得紧紧的窗户,伸出头去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北京市委对协和的工作十分关注。  ――开国大典的时候,她收到了请她到天安门参观典礼的邀请函。协和医院离天安门广场很近,听着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她没有去,在静静的产房待了一天。  ――中国妇联准备召开第一次代表大会,筹委会派人给林巧稚送来了代表证。她同样以病人多离不开为理由推辞了。  她不是不明白,这一次次的邀请,实际上是新政权一次次对她伸出的手。但她固守着自己的立场,凡是与妇产科业务、医学业务无关的事,能回避的尽量回避。她认为自己是个医生,医生的本分是医治病人,她不在乎这些来自专业领域之外的认同。  但是,新中国成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确实让林巧稚感到新鲜和感动。北京解放不久,得到了鼠疫疫情报告。新北京政府立即显示出动员民众、组织民众的强大威力。在短短时间内,北京市的大小医院全部投入了防疫。  也是在这个秋天,公安部部长兼北京市公安局长罗瑞卿宣布了北京市政府《关于封闭妓院的决议》。《决议》宣布当天,公安局连夜出动。如同一场冲洗城市污垢的暴雨,一夜之间,224家妓院被封闭,1268名妓女被收容。  新政权对妓女的改造方式也很有说服力。妓女中的许多人都患有性病,政府无偿为她们提供治疗。恢复健康后,她们被送进了生产教养院,教给她们劳动的技能。然后,她们有的回了原籍,有的经介绍就业。  被人们所鄙夷的妓女尚且能得到如此人道的对待,她不能不承认,共产党确实有办法。  还有她认识的那些共产党人。与其说是他们说服了她,不如说是他们让她看到了一种新的气象、新的希望。他们热诚、简朴,崇尚平等,追求实现一个没有人压迫人的社会,这一道德理想与她的信仰在某些方面有共同之处。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接触,交谈,林巧稚的情绪不知不觉地松弛了下来。  她看到,短短时间里,北京变得整洁了,有秩序了。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垃圾粪便被全部清理,污水横流的街道铺设了下水道。满街衣衫褴褛的乞丐被送回了原籍,数百万鸦片吸食者,接受了强制性戒毒。尽管处于“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政府仍保证了城市的粮食供应和冬季取暖的煤炭供应。  建国后,政府接连制定了《宪法》、《婚姻法》。《婚姻法》禁止杀害女婴、禁止强迫婚姻和重婚、童婚,提出婚姻以自由恋爱为基础。  如果说,广大工农大众和城市贫民是因为政治上、物质上的翻身,对共产党发出了由衷的欢呼;那么,林巧稚则是通过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医学事业,而对共产党露出了微笑。  她想,自己是个非党非派的医生,如果说这个政党真正能够为民众造福,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转变立场”去理解、接受他们呢?  她在协和度过了30年的岁月,她不能把自己和协和分割开来。如果协和能与这个社会一同得到新生,自己为什么不能通过反省,洁净自己的灵魂,从“改造”自己开始呢?  工作队及时向北京市委汇报了林巧稚的思想动态。  市委派主管文教卫生工作的副市长吴晗来到协和,帮助林巧稚写学习体会和思想小结。  那天,在协和召开的大会上,林巧稚把吴晗给她写的发言稿放在一边,她坦诚地剖析着自己,讲述着自己所走过的道路。鼓浪屿海滨的人生憧憬,考进协和北上求学的艰辛和努力,旧协和苛刻的聘任合同和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动荡时代里医护人员的忧患和无助,新政权建立后自己的种种疑虑,共产党对自己的耐心引导和帮助……  林巧稚就要结束发言了,她带有福建乡音的普通话在礼堂里回响:  “……新出来的太阳比什么都好。我爱这灿烂阳光和这阳光下的美好生活……  正在协和体验生活的剧作家曹禺走上前去,他拉着林巧稚的手,连声说:“您讲得真好,林大夫,谢谢你!”  ……  五六十年代以后,林巧稚有了许多新头衔。她陆续担任了中华医学会副会长,《妇产科》杂志总编辑,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医学组成员,中国医科大学副校长,中国医学科学院副院长。她还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政协副主席。  对这些名誉和地位她曾感到过不安。她喜欢人家叫她林大夫,不习惯别人称呼她的头衔。对她来说,担任这些社会职务,更实质性的意义,是可以在更大范围内切实地为妇女做她想做的事情。  有一次,在外面开会的时间有些长,她心里很着急。会议一结束,她就直奔协和妇产科。穿上白大褂,回到熟悉的环境中,闻着散发淡淡来苏水气息的空气,她这才觉得重新找回了自己。  一个产妇术后发烧,她的孩子在婴儿室不停地哭闹。护士试着给他喂水、喂牛奶都不管用。林巧稚久久地待在婴儿室里,给新生儿做了全身检查。当她抚摸婴儿的时候,婴儿的小手握住了她的一个指头。渐渐地,哭闹着的婴儿安静了下来。  林巧稚一动不动地俯身在婴儿床前,她生怕自己动一下会惊醒孩子。婴儿的手潮湿而温热,她感到自己的手指被握得很紧。腰弯得时间长了,再也不能坚持。于是她在小床前蹲了下来,婴儿仍握着她的一个手指……外面的世界仿佛消失了,这里多安静啊。  洁白、柔软的襁褓里,熟睡的婴儿散发着淡淡的奶香,茸茸的胎毛柔润地贴着前额。细嫩的面颊上,眉眼还没有完全舒展开来,这弱小的生命多么叫人心疼。  孩子的睡梦中有什么呢?谁也想象不到,刚刚开始的生命将来会走过怎样的路径……他柔嫩的小脚要走多少路,才能认识这个世界?他稚弱的小手长大后,又究竟能把握住什么?说到底,生命来到世上不易,每个人的一生也都不易……  护士小张进来了,软底布鞋走动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小张惊讶林主任这么长时间还在这里,睁大了眼睛表示要替换她。林巧稚摇着头示意小张出去。她的手指还握在熟睡的婴儿手中,她就这样在静静的婴儿室里待了很久……    林巧稚总是说,“我是一辈子的值班医生”。这绝不是她的自谦之词。她认定,妇产科的工作是她与这个世界联系的可靠通道,这是她用大半生心血建立起来的通道。“一辈子的值班医生”,是她对自己的人生定位,有了这种定位,她的生活简单而丰富,充实而宁静。  在林巧稚和其他妇产科前辈不懈地努力下,从北京到全国,妇科普查和体检逐渐受到了重视,妇女孕期围产期保健得到了落实,生育后的妇女有了法定的假期,广大妇女的健康有了保障。仅仅20年的时间,从50年代到70年代,每10万妇女中,宫颈癌的患病人数由646.
17人下降到90. 46 人。患者的死亡率也呈明显下降趋势。  如今,当年轻的妈妈们在良好的条件下孕育生产时,是否会想到,仅仅在她们祖母的年代,中国的婴儿出生死亡率还高达千分之二百。也就是说,当时每五个新生儿中,就有一个不幸夭亡。  妇产科在中国是起步很晚的学科,可是,这一学科在短短的几十年却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进步和成果。其中每一点一滴的进步,都包含着林巧稚倾其一生的努力和付出。  “文化大革命”还在进行中。  协和医院各科的主任都“靠边站”了。林巧稚先是在绒癌病房做护工,后是到妇产科门诊叫号。她不得擅自行动,如果有事外出,须经“造反派”组织同意。  在造反派的“勒令”中,还包括勒令林巧稚剪去发髻,不许穿“封资修”的旗袍,勒令腾出家庭住房,作为造反司令部的办公地点。  从此,八楼的绒癌病房里多了一个推着四轮平车挨床给病人打针、送药的“老护士”。  身材瘦小,满头白发,额上眼角布满深深皱纹的林巧稚平静地做着这一切,如同过去为病人看病一样认真负责。她从来就没觉得做这些事低人一等,更何况在这样特殊的时候。她清洗便盆,倒痰盂,做得一丝不苟。看见病房墙上有一块痰渍、一个鞋印,她也会停下来用抹布一遍遍地擦拭,直到洁净为止。  在这“史无前例”的大混乱中,她还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保护。她当然能看到,和许多人相比,她的遭际实在算不得什么。  几年时间过去,“文化大革命”进入后期。林巧稚回到妇产科,恢复了工作。  一天深夜,林巧稚家里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电话里传来了异常微弱的声音:“我是傅彦……想找……林大夫。”  傅彦是彭真的女儿,当时在河南农村下放劳动。她得了“血崩”症。彭真、张洁清仍在羁押中。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傅彦回到北京,求助于林巧稚。  没有丝毫犹豫,林巧稚让傅彦马上来自己家里。立即给她做了检查,先设法止住了大出血。第二天,她又安排傅彦住进了协和医院,为傅彦做了全面的检查,确诊为“子宫功能性出血”,她亲自给傅彦精心治疗。  林巧稚不会不知道,为傅彦治病将给自己招致怎样的麻烦。很快,医院就有人批判她,批判她治病不讲阶级性,说她对“黑帮”的女儿如此关心,是政治立场、阶级感情有问题。  对这样来者不善的诘难,林巧稚没有回避和躲闪。她回答道:“给一个人下政治上的结论,这不是医生应该做的事情。给病人看病不能贴标签和带偏见。我是一个医生,医生自有医生的道德,我怎能见死不救!”  一个荒谬的时代,会有种种荒谬的事情。  妇产科候诊的长椅上,躺着一个特殊的病人。  患者呈精神分裂症状,一时明白,一时糊涂。这样的病人怎么会到妇产科来看病呢?  病人的丈夫说,患者叫谢齐历,是包头一所中学的俄语教师。曾给苏联专家做过翻译。“文革”开始后,说她是“男扮女装”的“苏修特务”。在批斗折磨中她疯了。不到40岁的年纪,已经花白了头发,眼神呆滞,形容枯槁,衣衫不整。  清醒时,她只反复说一句话,要去北京找林巧稚,让林巧稚证明她是个女人。  林巧稚再清楚不过,自己与其说是为谢齐历看病,不如说是要设法阻止对一个人的政治迫害。一个医生,为病人看病,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在当时,却意味着要承担政治责任。  带病人进检查室后,林巧稚又找来了值班医生。  检查的过程是简单的,作为女性,谢齐历的生理没有病症。  林巧稚在诊断书上写好检查结论,两位医生共同签了名。  她们郑重其事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证明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女人是女人。  患者的丈夫逐字逐句地念着诊断书:“……患者是正常女性。腹部有多条妊娠纹,证明患者曾有过正常的分娩……”  林巧稚轻声安慰着饱受折磨、濒于崩溃的女人:“没事,没事,你什么事都没有。”  目送这对夫妇走出了大门,林巧稚还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她快步追上去,在汉白玉栏杆旁拦住他们说:“你们都是知识分子,肯定知道精神的抑制作用。我从来不主张多生育,但小谢这种情况,我想也许再生个孩子,她的病就能根除。”  丈夫惊奇地看到,妻子温顺地点着头,泪眼迷鞯赝着林巧稚。长时间以来,她的心如冬日结冰的湖面,麻木地任人践踏,如今,有融融的暖流汩汩流过,她大声抽泣着,像坚冰开了冻,发出清晰的裂响。  这年夏天,一位先天性心脏房间隔缺损的孕妇,住进了医院。她叫高秀蓉,林巧稚给她检查后,确诊是双胎妊娠。  心脏病人临产本来就很危险,何况又是双胎。当时,高秀蓉已全身浮肿,尿蛋白呈阳性,血压高且胎位不正。  在检查中,林巧稚明确地对科里的其他医生说:“是双胎,胎儿的头一个在上面,另一个在髂骨处。要注意心脏的问题,要慎重,请内科会诊。”  然后,她安慰孕妇说:“你放心好了,不要紧张,我们一定想办法让你安全分娩。”  会诊后,林巧稚对高秀蓉生产中可能发生的情况制定了详细的方案和措施。  这以后,她每天都要到病房去看高秀蓉。高秀蓉浮肿得厉害,饮食要求严格限制盐的摄入量。一天,正赶上吃午饭,林巧稚看到高秀蓉家里送来的菜颜色很深。她很不放心,自己尝了一口,觉得不咸,才让高秀蓉吃。高秀蓉有了阵痛,林巧稚一直守在她身旁。  她提示高秀蓉正确呼吸,正确用力。一边用手轻轻抚摩着高秀蓉的腹部,一边柔声说道:“做母亲可不是容易的,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疼痛引起了产妇的呕吐。林巧稚仔细观察着,发现呕吐物中有咖啡色的东西,立刻问道:“你吃什么东西了?”产妇说吃了巧克力,林巧稚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说:“我还担心是胃出血了呢。”她看见产妇双手使劲抓着产床的铁架子,便说:“你拉着我的手吧,免得以后你的手痛。”  高秀蓉痛得迷迷糊糊,她紧紧抓住了林巧稚伸出的双手。疼痛中,她感到林巧稚的手纤细而温热。  分娩的时刻到了,在林巧稚的助产下,一个女婴,又一个女婴,两个婴儿顺利分娩,接着娩出了胎盘。  林巧稚和几个大夫一起检查了胎盘。高秀蓉听见他们在说,这是“帆状胎盘”。  过后她才知道,帆状胎盘的妇婴死亡率高达98%!  高秀蓉母女三人平平安安,林巧稚是那么高兴。产后几天,她天天都要来看看她。一次,看到床边放着便溺过的便盆,她就端了出去。高秀蓉十分不安,林巧稚说:“我端便盆有什么不可以呢?这也是工作嘛!”  一天,待产室难产妇疼痛难忍。她用拳砸床,以头撞墙。  值班医生请来了林巧稚。  林巧稚一边安慰产妇,一边为产妇做检查。她轻柔的声音和动作如同镇静剂,产妇安静了下来。就在产妇阵痛一阵紧似一阵时,有人通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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